《紅樓夢》里的人如何品茶？妙玉和賈母都是高手

文/麗華心語

（麗華心語原名張麗華。天津市人，曾從事政府研究室工作；曾任《溪流文化月刊》的副主編；現為天津市紅樓夢研究會會員；散文隨筆曾發表在《天津日報》《渤海早報》《名鎮世界》等報刊。有100多篇文章被各大網路平台推薦。）

《紅樓夢》中，品味最高雅女人應數賈母。她生活很有情趣，她欣賞戲劇，愛聽琴，講究賞月之道說「如此好月，不可不聞笛」，她的音樂審美趣味是「鋪排在藕香榭的亭子上，借著水音更好聽」；她會吃，會穿，懂茶道。《紅樓夢》第四十一回，櫳翠庵茶品梅花雪的一幕就頗為精彩，那麼，自小出家為尼的妙玉後住櫳翠庵，緣何知道賈母要飲「老君眉」茶？

賈母道：「我們才都吃了酒肉，你這裡頭有菩薩，沖了罪過。我們這裡坐坐，把你的好茶拿來，我們吃一杯就去了。」妙玉聽了，忙去烹了茶來。寶玉留神看他是怎麼行事，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捧與賈母。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說：「知道，這是老君眉。」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賈母便吃了半盞，便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嘗嘗這個茶。」劉姥姥便一口吃盡，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

曹雪芹僅用如此簡短的一段文字，卻蘊含了極為豐富的內涵，從茶品、茶具、用水、品飲等方面都展現了清代茶事的精髓。

大凡讀過《《紅樓夢》》的人，也會想到妙玉身世遠不止此。一直以來就是「紅學」愛好者致以探求的一個謎，也提出許多種假說。目前比較通行的說法主要有三種：一是官宦世家說；二是黛玉之姊說；三是無身世說。

我是贊同官宦世家之說的。

妙玉是蘇州人士，她的原型應該是蘇州一個官宦人家的女兒。她父親的官職可能與茶葉的生產貿易有關，所以她對各種茶葉，以及烹茶用水還有茶具，都非常懂行，非常講究。曹家管宮廷織品，兼管鹽政，也許與同一地方管理茶政的官員之間有來往，賈母當年也與其祖及父輩常有往來。這一觀點的主要論據，除了林之孝家的加話外，就是櫳翠庵品茶一回。因此，前面寫林之孝家的跟王夫人介紹妙玉的情況，她不等聽完就表了態，以及這裡寫賈母進了禪堂坐下，沒等接待者妙玉開口就宣稱，我不吃「六安茶」。對此種說法，劉心武老師也多有闡釋。

曹雪芹為什麼這樣寫？就是因為在真實的世界生活里，有那麼一個蘇州的官宦人家女兒，和自己年齡出不多。而妙玉她深知這些侯門貴族的講究，不獻「六安茶」而捧出「老君眉」。賈家和妙玉背後的那個家庭之間的關係，這樣的細節是很難憑空虛構的，應該是從生活的原生態里提煉出來的。令人驚嘆的是曹雪芹把這麼豐富的內涵，用如此簡潔的語言表達出來了。

那麼，何者為妙玉捧出給賈母的「老君眉」茶呢？

據民國《福建通志?物產?茶》中有此記載。民國《崇安縣新志》則把清代「老君眉」茶列為《武夷歷代名叢奇種名稱一覽表》中的名茶之一。原來「老君眉」茶，是從茶樹品種而來，這種茶樹生長的茶葉，葉形長，芽多毫，採摘嫩芽製成的茶葉名為「老君眉」，外觀芽身滿布白毫。老君眉茶屬白茶類中的名品（白茶類歷史上只有福建生產），沖泡後，茶湯色白略淡黃，芽葉幼嫩，制茶又不經揉捻，故茶味較淡。所以，劉姥姥喝了「老君眉」茶直覺感到茶味談，是符合實際的真實描寫。

由此可見，曹雪芹描寫品飲「老君眉」茶，對話情節具體，可信，當是實指，而非泛指。想必曹氏當年或許親自品飲過或耳聞過「老君眉」茶，才能準確地寫出茶味特點來。

「順治七年，禮都照會產茶各省布政司，每年穀雨後，十日起解，定限日期到部，延緩者參處。」現定「福建省建寧府限七十八日」貢到北京，「會同光祿寺交送內務府收供內用」。武夷山一帶清屬建寧府。曹雪芹的上代曾在清宮內務府任職，因此《《紅樓夢》》中的「老君眉」茶，應釋為「出產於福建武夷山一帶，採用老君眉茶樹的嫩芽製成銀針白毫茶稱為老君眉」，與《《紅樓夢》》中「老君眉」的描寫相差無二。

唐之前，飲茶只是投鮮葉於水做羹飲，唐代有了餅茶，宋代有了團茶，到明代散茶成了主流。散茶唐代就有，當時多見於禪茶，到明代才得縱深發展，明代的飲茶之法沿襲自今，因此《紅樓夢》中茶應是散茶。所以，以白瓷和青花瓷蓋碗、蓋鍾便蔚然成風，明代的白瓷有很高的藝術成就。如妙玉捧與賈母的就是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眾人都是一色官窯脫胎填白蓋碗。

器皿已如此講究，那烹茶之水更是不能含糊。明人許次紓《茶疏》中曾寫道：「精茗蘊香、借水而發，無水不可與論茶也。」。品茶不僅講究茶葉本身的品質，亦講究好水烹之。宋徽宗《大觀茶論》說：「水以清、輕、甘、潔為美。」後人又強調「冽」，堪稱「清、活、輕、甘、冽」五字法。陸羽在《茶經》中把自然界的水分為三個類型：即「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又以泉源為上，誰是天下第一泉始終爭論不休，公認的五大名泉為：鎮江中泠泉、無錫惠泉、蘇州虎丘觀音泉、杭州虎跑泉、濟南趵突泉。自然界中的水只有雨水、雪水為純軟水，而用軟水泡茶其湯色清明，香氣高雅，滋味鮮爽，自然可貴。

妙玉為賈母烹茶用的是舊年蠲的雨水，喝體己茶時則更上一層樓，用的是玄墓蟠香寺梅花上收的雪，那茶湯果輕浮無比，又多幾分冷艷。

參閱：老君眉茶考 王郁鳳1994年第4期《茶博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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