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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後作家群走下神壇,往事不必再提



慶山近照。圖/百度百科


隨著80後作家與文化市場的無縫對接,曾經動人的青春文學就迅速坍縮為一種矯情且殘酷的奇觀被消費,而失去了指認現實的能力。

在為數不多的剩下的80後作家裡,重新認領歷史似乎是不約而同的轉向。





80後作家,正在消失。


「安妮寶貝開始炒冷飯了,韓寒、郭敬明拍電影去了,只剩一個張悅然還堅守著......80後作家還有什麼可看的呢?」

80後作家如此重要,是因為他們勾連著叛逆、混亂、殘酷青春、45度仰望天空等一系列意象扎堆出現,成為當時爆炸性的文壇現象。然而他們想要在文學上登堂入室,是非常難的。



成也青春,敗也青春,雖然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但到今天也只有一個張愛玲。對於大多數寫作者來說,過早的走紅往往意味著速朽,而這一點在80後作家群體身上顯得尤為劇烈。



於是他們開始逃離,但是逃向何方?有的已定,有的還未知。

如今作為一個集體概念的80後作家群早已分崩離析,許多人不再寫作,留下的也在拚命拒絕再被納入80後作家這個概念里重提。




安妮寶貝,消失在夏摩山谷

安妮寶貝是七零後,但她的風格卻又清晰地引領著下一代八零後作者。如今,她將熟悉的筆名改掉,變成了慶山。



慶山的新書《夏摩山谷》賣得不錯,當然也要靠同行襯托。


相比於多年前的洛陽紙貴,在如今出版業整體低迷的大環境下,這部暌違七年的新長篇小說只能算是差強人意。

儘管豆瓣評分7.3,但短評里的豆友似乎一點都沒有給慶山留顏面。



「已經自我重複到不行、不行、不行,而且無聊、無聊、無聊的安妮寶貝兒。」「怎麼回事啊自我重複到10年前蓮花都寫完的事兒又寫一遍???我看安妮寶貝也是日子太舒服了!」



五年前,四十歲的慶山還叫安妮寶貝。

正如中國很多著名文藝女青年一樣,寶貝長到了中年,也開始佛了。

她一改往日殘酷敏銳的風格,開始專註於旅行和靈修。



作家慶山。圖/NYT




把時間撥回到1998年,她還只是在寧波一家銀行工作的櫃員勵婕。

安妮寶貝是她隨便取的一個筆名,如果知道自己後來能成為籠罩著整個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的文藝女王,勵婕應該會更謹慎一點。




從銀行毅然辭職之後,安妮寶貝慢慢專註寫作。首部小說《告別薇安》即被無數青年男女爭相模仿文風,

那些

關於「愛、流浪、告別、宿命」的故事在早期的互聯網上極其盛行。



當年的高中生,你可以語文考試不及格,但是你要是能寫出這樣的句子,一定會在同學中間成為時尚小資的弄潮兒:「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眼看著整座城市,在沉淪的落日里逐漸虛無。」

要注意,標點符號加小短句是「安妮寶貝體」的標誌。另外,夕陽是非常老套的詞,安妮寶貝喜歡用落日。比如《薔薇島嶼》提到的,柬埔寨巴肯山上的落日。



儘管安妮寶貝一直宣稱自己不怎麼上網,強調自己是背對時代潮流的寫作,但逾千萬冊的作品銷量說明她一直是時代的嬌寵。

《八月未央》《彼岸花》《薔薇島嶼》《清醒紀》如一聲聲平地驚雷,讓安妮寶貝冠以「都市情感作家」的稱號篤立於當時土土的文壇。



隨後的作品《蓮花》,更是帶動了西藏墨脫旅遊業的發展,年輕男女更是拿這本書當西藏旅行指南。

家庭旅館、桑耶壁畫、螞蟥密林、密集村落、墨脫、林芝......打卡,全部打卡。




安妮寶貝去往墨脫的路上所見。圖/《蓮花》

《蓮花》之後,再無寶貝。無論是《素年錦時》還是《春宴》《眠空》,讓人毫無記住感,一本接一本炒冷飯。

哪怕是助力周冬雨、馬思純兩位小花,拿下53屆金馬獎雙旦影后的電影《七月與安生》,也是改編自安妮寶貝初期同名小說。

不可否認的是,安妮寶貝確實影響了一批讀者。

很難釐清安妮寶貝的出現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80後寫作者的文化景觀,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從安妮寶貝這裡開始,80後作家群被打上了「殘酷青春」的烙印。



即便安妮寶貝出生於1974年,不過並不影響她被歸入風靡一時的80後作家群。那些現在看來難免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青春文學將80後作家捧上了歷史舞台。




巨鹿路675號



安妮寶貝嶄露頭角的時候,她的寧波老鄉趙長天正在為一份瀕臨倒閉的雜誌焦頭爛額。

創刊於1956年的《萌芽》此前一直致力於發掘青年作家,可以說是嚴肅文學圈的入門跳板。然而在上世紀90年代,跳板下的泳池見底了。



隨著市場經濟到來,消費主義幾乎席捲一切,學者、作家紛紛下海成了腰別大哥大的「倒爺」。學者戴錦華曾回憶,那段時間學界朋友在電話中與她商量的內容是:「有沒有辦法弄到 50 噸鋼板材?」「能不能弄到批件,把蘇聯的軍艦倒到非洲?」

八十年代建立的對於文學、藝術和理想主義的共識一夜傾塌。



巔峰時期《萌芽》的發行量達到30萬份,而1995年趙長天接手主編的時候,已經跌落到了1萬份。時不時去上海各大企業要錢成了他的工作日常。最初的改造並不見起色,新的時代呼喚新的寫作者,1997年,趙長天將目光投向剛剛成長起來的80後。一開始找中學老師推薦,然而收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優秀作文」。幾經失望的趙長天決定由《萌芽》自己辦一場比賽,尋找文學新星。



如今看來已經流於平庸的新概念作文大賽在1999年近乎異類,打著顛覆傳統應試教育的旗號的同時,新概念又為優勝者提供保送或加分上名校的機會。

無論是口號還是實際的好處,新概念都刺激著80後的神經。原本只是為了拯救雜誌效益的比賽一辦就是二十餘年,也深刻地改變著中國的文學格局。


新概念十周年慶典,韓寒、郭敬明、張悅然同框。



新概念作文比賽幾乎憑藉一己之力催動了80後作家的早熟,今天活躍在文藝圈的作家、編劇,很多都有著新概念的出身背景。

巨鹿路675號,成了一代中國人的精神燈塔。



比賽最初並不被看好,彼時的80後在人們眼裡,要麼規規矩矩、死氣沉沉,要麼熱衷於扮演古惑仔的遊戲。當時擔任評委的葉兆言、方方、鐵凝都表露了對於這場文學選秀的擔憂,很可能一篇像樣的稿件都收不到,「辦一屆就黃了」。



1980年5月,《中國青年》雜誌曾發表一篇題為《人生的路啊,怎麼越走越窄》的讀者來信,在這封信中,署名潘曉的23歲讀者傾訴著自己的苦悶:

「有人說,時代在前進,可我觸不到它有力的臂膀;也有人說,世上有一種寬廣的、偉大的事業,可我不知道它在哪裡。人生的路呵,怎麼越走越窄。」



這篇文章是雜誌社編輯結合當時年輕人的困惑與彷徨杜撰而成,卻引起了長達半年的討論,收到來信6萬餘封。



這封出現在80年代初的讀者來信貫穿了80後的成長經驗,作為第一代計劃生育的人,社會轉型期的一代,80後膨脹的個人主義不可避免的陷入與舊有意識形態幽靈的纏鬥。

在上海郊區、在四川自貢、在山東濟南,蟄伏已久的少年們在等待著一個機會,一個從庸常而無聊的人生軌跡中遠遠逃開的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




郭敬明的老家四川自貢,有恐龍,盛產鹽,當地人還愛吃兔兔。圖/百度百科




到燈塔去


如果不是新概念作文比賽,韓寒的高中還不知道要讀幾年。靠著體育特長被上海松江二中錄取的韓寒顯然走錯了片場。在這所重點中學,韓寒至今仍然是尷尬的存在。他的成功讓這所百年名校聲名遠揚,但又反覆提醒著應試教育對其規訓的徹底失敗,畢竟,韓寒只在這裡讀過一年半高一。



1998年9月份松江二中開學的時候,就讀於高一(7)班的韓寒以這樣的自我介紹開始了自己短暫的高中生活,

「大家好,我叫韓寒。韓是韓寒的韓,寒是韓寒的寒。從今往後,松江二中寫文章的,我稱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教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一年後,韓寒拿到了第一屆新概念大賽的一等獎。拿獎的過程充滿戲劇性,由於沒有收到複賽的通知,韓寒被單獨加試一場。出題人將一張紙放進水杯里,隨後離開。韓寒看著緩緩下沉的紙張,寫下了文章的第一句「我想到的是人性,尤其是中國的民族劣根性」。



客觀來講,《杯中窺人》充滿了表演式的深刻與老成,連韓寒也在多年以後評價這篇文章「其實那都是扯淡」,放在那一屆獲得一等獎的文章中,也算不上出挑。

但對於剛剛萌生的新概念作文大賽來說,沒有比韓寒更具話題性的代言人。


有多少高中生看完《三重門》之後,要鬧著退學去當韓寒。圖/百度百科



退學、開賽車、寫博客、辦雜誌,韓寒始終身處輿論場的中心,又遊離在體制之外。有人把他比作魯迅,從某種意義上來看確實如此,上一個能夠這樣攪動中國公共輿論的作家還是魯迅。只是學識的限制和與現實的分離使得韓寒難以在公共知識分子這個位置上呆太久,這種對於公共事務的介入很快淪為順應輿論的姿態性批評。許知遠將韓寒的這種成功稱之為庸眾的勝利。2014年以後,韓寒的博客不再更新。他轉身投入電影行業,把成千上萬的追隨者拋在身後,任憑一張張落寞的臉消融在夕陽里。



2013年12月14日,郭敬明獲得了南方周末中國夢踐行者的稱號。在得獎採訪時,郭敬明揶揄道:

「謝謝南方周末給我肯定,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認為南方繫心中的少年英雄是另外一位,而我正好是他的反面,但今天沒想到是我。」



當然這個稱號的確更適合頒給郭敬明,畢竟從郭敬明的家鄉到上海,需要跨越將近兩千公里,而對韓寒來說,只是從郊區到市區的距離。



郭敬明一直想要逃離家鄉,而新概念作文大賽就是他的賭注。為了拿獎,他把前兩屆的獲獎文章條分縷析,買下七本萌芽雜誌,裁下七份參賽表,投了七篇參賽文章。對於這場比賽,郭敬明的目標很明確,獲獎,拿到保送或者加分,然後離開自貢。



郭敬明從不掩飾他的功利心,這點在他還未走紅前就已經凸顯端倪。胡瑋蒔是《萌芽》的編輯,熟識後郭敬明曾幾次說自己要從家鄉帶臘肉給她。但當她有一次發表郭敬明作品的同時,配發了3篇評論,有誇獎有批評也有中間立場,雜誌出版兩天後,她的手機就收到郭敬明罵她的簡訊。



這樣的精明讓郭敬明更像是一個商人而不是一個作家,雖然出道即陷入抄襲指控,但並不妨礙他一手打造自己的青春文學帝國。

在80後作家都選擇繼續往前走的時候,郭敬明選擇停在原地,上海的風光已經足夠好。郭敬明大概從未想過自己會輸,隨著80後的老粉絲逐漸回歸現實而從互聯網中退場,更為年輕的讀者面對眼花繚亂的文化商品也沒有了必須選擇郭敬明的理由。這兩年《爵跡》《幻城》接連失敗的背後,是80後小資幻夢破碎的聲音。郭敬明所構築的精巧的青春帝國,已經在現實的沖刷下搖搖欲墜。




早期郭敬明的照片,非常喜歡一邊留陰影,一邊有陽光。圖/百度百科



作為當年青春文學的三架馬車,張悅然是唯一一個還行駛在文學這條道路上的人。

在獲得新概念一等獎後,張悅然密集出版了多部著作,大多數作品在新加坡寫成,為了打發在外求學的無聊,也為了逃離計算機專業帶給她的麻木和痛苦

很快,張悅然把青春的遺產透支得乾乾淨淨。在沉寂了十年之後,張悅然才帶著長篇小說《繭》回歸大眾視野。



張悅然在多個場合講述過《繭》的靈感由來,這個故事來自她的父親。1978年,正在中文繫念大學的張悅然父親,把人生第一篇小說寄給上海一本雜誌。小說題目叫《釘子》,源於他少年時目睹的真實事件。在他居住的醫院家屬樓里,一個醫生在被批鬥的過程中,被人從頭頂摁下一枚鐵釘,變成植物人,一直躺在醫院裡,兇手消失不見。小說最終因為調子太灰暗而沒有刊登,失落在時間的縫隙里。



在大多數80後作家的作品中,歷史始終是缺位的,他們筆下的主人公永遠是懸置在社會現實與歷史塵埃之間,他們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這樣的寫作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對既有秩序和存在的背離和解構,呈現出上世紀末年輕人普遍的精神狀態,這也是他們得以獲得追捧的原因。



然而隨著80後作家與文化市場的無縫對接,曾經動人的青春文學就迅速坍縮為一種矯情且殘酷的奇觀被消費,而失去了指認現實的能力。

在為數不多的剩下的80後作家裡,重新認領歷史似乎是不約而同的轉向。

通過對於父輩故事的重寫和延續,使得斷裂的歷史被重新接續。80後作家在與父輩的和解中完成了對自身寫作的超越。



已故的新概念之父趙長天曾說過,「畢竟,文學是一條寂寞漫長的道路,文學跟人有關,未必跟職業有關。我在意的是,文學能否成為他們的精神家園」。



80後文學作為虛構的烏托邦已然走向了衰頹,當熱鬧散去,80後作家亟需從告別青春的大夢,重返歷史的現場,於廢墟中重建家園。



參考資料:


《差生韓寒》,南方周末


《郭敬明,不為所動》,南方周末


《80後,怎麼辦》,楊慶祥,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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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曹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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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安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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