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溥傑故居

北京作為六朝古都，留下了眾多風雲人物的足跡。他們身後的故居也成為城市文脈上重要的資源和靚麗風景。今天是公元2009年4月27日，早晨起來我收拾好行囊，登上運通104路公共汽車，開始我一天拜訪名人故居的行程。

今天第一站要拜訪的是位於護國寺大街52號的愛新覺羅·溥傑先生的故居，第二站要拜訪的是位於東冠英衚衕46號的愛新覺羅·溥儀故居。站在寬敞明亮的汽車裡放眼窗外，春風早已把路邊的樹吹綠，花兒吹開了。我陶醉在綠色里，陶醉在花香里，早已忘記了站立的疲勞。乘務員看到我站著連連喊道，哪位年輕人給讓讓座，坐在我身邊的一年輕人欠欠屁股，我連忙向他示意不坐。啊啊，我並不是發揚風格，而是不喜歡別人給我讓座，給你讓座就意味著在別人眼裡你已經很老了，其實我並不老啊，我才剛剛60歲開外。

我在護國寺站下車後，過了馬路就是護國寺大街，對這條街我並不陌生，梅蘭芳故居就在這條街東端，而蔡鍔故居則在這條街的棉花衚衕，這兩處故居我都曾前來拜訪過。護國寺大街是以寺廟而得名的，廟的全稱是「敕建大護國隆善寺」。老北京人習慣叫護國寺，而隆善寺反而不叫了。東城有條隆福寺街，它的廟名是「敕建大護國隆福寺」，老北京們把隆福寺叫出來了，「護國」兩字不提了。當年護國寺廟宇早已損毀，整個廟的規模框架還存在。我沿著護國寺大街向東走去，行至據路口約300米處就看到了溥傑所居住的52號院。

故居的紅漆大門坐南朝北，斜對面是幾家店鋪，西側則是一家培訓學校。從大街上走，幾乎沒人會注意這個大門，因為它太普通了，也沒有任何標記，我是邊走邊看門牌號才發現的。走近跟前只見大門緊閉且上鎖，有兩個圓鼓形的門墩立於兩旁，我猜想這極有可能是故居的舊物，大門東側牆上釘有「護國寺大街52號」的標誌牌，大門上有一塊牌子，上面寫有「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協力國際經濟文化交流中心」，一看便知道有單位在裡面辦公。我拍照完畢不想就這樣離去，心想既然有單位在里辦公，肯定會有人進出，何不等到有人進出時進到裡面看個究竟。我在大門口苦苦等了大約40分鐘也沒有見到半個人影。我看了一下表已到中午11時，心想是不是工作人員都出去吃飯或辦事去了？我不能就這麼在此傻等，何不先到溥儀故居去看看，然後返回再尋找進入故居的機會，就這樣我帶著一種莫名的心情離開了溥傑故居。

我從拜訪完溥儀故居回來已經是下午2點鐘了，大門仍然緊鎖著，我決心等下去，不見黃河不死心啊！我在故居門前找個乾淨的石板坐下來，決定來個守株待人。我剛坐下不久就走過來兩個女同志，看她們的衣著打扮很像裡面的工作人員，但它們並沒有進入故居，而是在故居門口嘮起家常。大約10分鐘後，其中一人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我心中突然一亮，急忙走上前去懇求地說，我是吉林省來的，特地前來拜訪溥傑故居，很想到裡面看看，並說我在門口已經等好久了。我怎麼說，其實是想博得她們的理解和同情，因為溥傑曾與吉林省有淵源啊。那個女子似乎真的被我所打動，對我說那你進去吧，按規定故居是不對外開放的，現在是一個經濟公司在裡面辦公。並叮囑我在裡面不能久留，我連聲道謝，心想今天我是沒有白等，算是遇到好人了。

走進大門才看到，進到院里要經過一個門道。面對大門有一座影壁，而那座影壁其實是四合小院西房的房山。在門道西首牆上鑲有一塊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辦公廳於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 日立的「愛新覺羅·溥傑故居」的牌匾，牌匾上還簡單的記述著溥傑先生與其妻（閨名嵯峨浩）在此居住的一些情況。進門左轉，眼前豁然開朗，一個方形院落呈現在眼前。這是一個規整的四合小院。北屋正房，據說是當年溥傑先生的卧室和書房；南屋是會客室，東屋是廚房兼餐廳，西屋是秘書和保姆的辦公室和卧室。院中各房門之間，鋪著甬道。院子里種著一些花木，北屋牆壁上，布滿了爬山虎。院里樹木參天鬱鬱蔥蔥，生機勃勃，將小院裝點的非常高雅幽靜。據說，院中有很多樹都是溥傑親手栽植的，其中的一棵棗樹尤為引人注意。看來溥傑故居保護得相當完好。

溥傑住進護國寺52號，是1961年5月12日。這個院子本來就是溥傑的父親分給溥傑的，但溥傑此前一直沒有住。溥傑在20歲以前，一直和父親一起住在什剎海北岸的北府。10歲那年，溥傑由母親和祖母帶領，進紫禁城，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哥哥溥儀。那時候，雖然已經是民國了，但根據清室優待條件，溥儀仍然住在紫禁城裡。14歲以後，溥傑開始進宮陪溥儀讀書。1924年，馮玉祥的軍隊將溥儀趕出了紫禁城。溥儀先是去了天津，後來去了東北，在日本人的扶植下做了偽「滿洲國」的「皇帝」。溥傑是1929年他22歲的時候，東渡日本去學習軍事，幻想著有一天能統領軍隊，恢復大清朝。溥傑的美夢隨著日本的戰敗、「滿洲國」的滅亡也隨之破滅了。那是1945年8月12日，蘇聯紅軍對日宣戰的第三天，偽滿傀儡政府分崩離析，嵯峨浩隨同皇室家族逃離長春「皇宮」，跑到通化大栗子溝。狼狽萬分的溥儀、溥傑也奔命來到這裡。不幾天，溥儀、溥傑雙雙成了蘇軍的俘虜，他跟溥儀一起當了蘇聯紅軍的俘虜，押往西伯利亞。1950年被引渡回國，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改造了10年。1960年獲特赦，這才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北京。

同溥傑一起住進這個院子的，還有他的夫人嵯峨浩。說起嵯峨浩，不得不說說發生在溥傑和嵯峨浩身上的一段跨國姻緣。溥傑從日本士官畢業回到長春，當了「禁衛軍中尉」以後，關東軍就不斷有人向他談婚姻問題，鼓吹日本女人的溫柔能幹，是世界上最理想的妻子。以後看溥傑並無表示，便由吉岡向溥儀透露了關東軍的意思，為了促進「日滿親善」，希望溥傑能與日本女人結婚。溥儀聽說大為緊張，將他最信任的二妹韞和找了來商量大計。兄妹倆的看法是一致的，由於溥儀沒有兒子，所以日本人籠絡溥傑；必要時可以仿照光緒入承大統的成例，取溥儀而代之；而溥傑的兒子既有日本的血統，那麼「滿洲國」跟日本根本就是一體了。看穿了關東軍的陰謀，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先一步給溥傑找一個中國妻子。溥儀把他找了來，告誡他如果娶了日本老婆，將來後患無窮。於是溥傑派韞和專程入關，到北府向他的父親載灃說明其事。不久由溥儀的岳父榮源做媒，找到一位很理想的小姐。等韞和回來一說，並出示照片，溥傑非常滿意。那知好事多磨，此事被吉岡知道了，直接找到溥傑進行交涉。在吉岡的干涉下，東京方面很快為溥傑找了個貴族的女兒做妻子。這個古老的貴族是侯爵，名叫嵯峨勝；他的女兒叫浩子。1937年4月初，溥傑與嵯峨浩子在東京結了婚。婚後，兩人感情甚篤，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叫慧生，二女兒叫嫮生。1945年日本投降，溥儀、溥傑企圖乘飛機逃往日本，不料飛機降落在了瀋陽，做了蘇聯紅軍的俘虜。被撇在長白山下臨江大栗子溝的浩，帶著兩個女兒，四處流離，飽嘗顛沛之苦，幾經輾轉，最後被遣返回日本。

溥杰特赦回到北京之後，得到了周總理的接見。在周總理的安排下，溥傑先在景山公園勞動了一年，然後調到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任專員。1961年2月12日下午，農曆臘月二十七，周總理邀請愛新覺羅家族到西花廳他的家中吃飯。溥傑的叔叔載濤以及哥哥、弟弟、妹妹、妹夫都去了。吃飯之前，總理說：「今天請你們來一起過年，另外和你們商量一下溥傑的家庭問題。他的夫人還在日本，要不要請他的夫人回來一家人團聚呢？」包括溥傑在內，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總理為溥傑的事會把全家人請來商量。一時沒有人說話。總理就讓溥儀先說，溥儀說了他的反對意見。接著弟弟、妹妹相繼發言，都主張把嫂子接回來。時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總理說：「先吃飯吧！快到除夕了，咱們吃頓餃子過年吧。」吃完飯，周總理說：「浩夫人雖說是日本人，但她既然已經同溥傑先生結婚，她就是中國人民的一員了」。還說：「我完全同意浩夫人和嫮生回到祖國北京來。」當天晚上，周總理就囑咐溥傑給遠在日本的嵯峨浩寫信，邀請她回來。接到這封信，浩就啟程了。跟浩一起回來的，是他們的二女兒嫮生和大女兒慧生的骨灰。四年前，慧生和一個日本男青年一起離家出走。後來警察在天城山上，發現了他們的屍體。那個男青年先用手槍打死了慧生，然後自殺了。

1961年6月10日上午11：30到下午4：30之間，周總理在中/南海西花廳舉行招待會招待剛從日本回到北京的浩夫人，一同被接見的，還有浩的母親和妹妹等人，溥傑擔任翻譯。在座的還有著名作家老舍先生、戲劇家程硯秋的夫人、日本在華人士西園寺公一以及徐冰、廖承志、廖沫沙、童小鵬、羅青長等。周總理說：「你們和我們，大家都是日本軍國主義的受害者。從今以後，我們做個好朋友吧！」周總理特別提到了慧生。他對浩夫人說：「雖然已經晚了，但在此，我要對慧生的死表示沉痛的哀悼。失去了一位好姑娘，太遺憾了。她曾經給我寫過信，我喜歡像她那樣勇敢的孩子。」在接見時周總理還說：「現在溥傑和浩夫人已經團聚了。當初王寶釧等薛平貴等了十八年，浩夫人也含辛茹苦地苦守寒窯十六年，你們比他們還差兩年呢！不過王寶釧等薛平貴是為了讓薛平貴做皇帝，現在浩夫人等溥傑，是為了讓溥傑做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光榮公民。浩夫人是日本人，同中國人結了婚，現在已經是中國人了。我歡迎你做中國人，參加中國的社會活動。」文革期間，在周總理的安排下，52號院沒有受到衝擊，得到很好的保護。溥傑在世時，房間里一直掛著周/恩來的畫像。溥傑夫婦對周/恩來總理心懷深深的感激之情。因為他們在周/恩來總理的身上，感受到了新中國政府的溫暖，感受到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偉大。

當夫妻二人一同走進52號院時（這之前小院被一家工廠佔用），小四合院已經粉刷一新，屋內擺放著沙發、軟床、梳妝台等傢具，鍋碗瓢盆一應生活用具全部配齊，安上了電話，並且還有一位保姆，幫助料理生活。這一切太讓浩夫人驚喜了，溥傑懷著感激的心情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周/恩來安排的。溥傑和浩，在北京開始了他們的新生活。兩人一起動手，在小院里種上了花草樹木。其中有一棵柿子樹還專門請個「行家」來嫁接過，這個「行家」，就是大名鼎鼎的杜聿明。而院內的那棵棗樹還有著一段故事：1905年，日俄為了爭奪在東亞這塊區域的勢力在旅順激戰。日本海軍駐地的院子里長著一株形單影孤的棗樹，就在這棵棗樹下，俄國將軍施特塞爾向日本乃木將軍交出自己的佩劍並宣布投降。溥傑在旅順時，有人給了他那株棗樹的樹苗，他把它栽種在家裡，那棵樹就是旅順那株棗樹的後代。

1986年6月，組織上對溥傑的住宅進行局部修葺改造。溥傑夫婦暫時搬到政協招待所去住。這個時候，浩夫人的腎病開始惡化，住進了北京友誼醫院。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民族委員會副主任等職務的溥傑，儘管工作繁忙，但每天下班後必乘坐公共汽車到醫院去，陪護病榻上的妻子。半年之後，浩夫人去世了，沒能再回52號院。八年後，1994年2月28日溥傑因病逝世，終年88歲。

作者風雲淡

微信公眾號滿族文化網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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