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變得徹底痴呆前,請讓我先死去……
Annie Zwijnenberg從來沒有猶豫過自己的決定。
當神經科醫師委婉地說道,「對不起,我們沒有弄錯,您確實得了阿茲海默症。」時,Annie幾乎立刻就下定了決心……
那天,親人們回憶道,她定了定神,然後坦然地說,「啊,那我知道我需要什麼了。」
她想要安樂死。
Annie Zwijnenberg來自於荷蘭,
一直以來,Annie都是一位強大而獨立的女性,
她獨自養育了三個孩子長大成人,她虔誠的信教,她是登山愛好者。
在身體健康的時候,她總是會去爬山,滑雪或者徒步旅行,每天早上都整裝待發,一直在路上從未停歇。
但是阿茲海默症擊垮了她,「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每時每刻都很困惑。」
如果不能過自己想要過的人生,那乾脆就不過了。
和過去的自己一樣,Annie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現在,她想死。
為了讓更多人理解自己的決定,她和荷蘭導演Gerald van Bronkhorst一起拍攝了一部紀錄片,記錄了自己在得了阿茲海默症之後的生活一直到81歲死亡。
在那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她也依舊非常平靜。
她坐在沙發上,看起來放鬆又積極,她的三個孩子圍坐在她的身邊,和前來執行安樂死的醫生一起打趣,
他們聊起了頭一天晚上吃的那頓大餐,看起來無比開心。
「我們去了一家很棒的餐廳。」Annie的兒子Frank事後說道,
「我問她,在死之前你想吃什麼?然後我們吃了非常美妙的一餐,大笑了,也大哭了。因為在那晚之後,就再也沒有明天了,所以一切都格外特別。」
「只是回家之後,你會發現那個夜晚根本睡不著,特別難熬。」
Annie的另一個兒子Anneke發現了母親在那晚上寫的信,「她寫信給了上帝,拜託他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她還說,非常遺憾不能發郵件給孩子們,告訴他們死亡之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影片詳細的記錄了Annie安樂死的過程。
醫生小心翼翼的反覆確定了Annie是否真的完全了解安樂死和想要安樂死,他問了一次又一次,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後果又是什麼。
「你確定想喝我一會兒給你的混合物嗎?」醫生問道,「你知道它會讓你入睡然後你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嗎?」
Annie回答道,「昨天晚上我又好好想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反覆思考,最後我認為,這就是我想要的事情。完完全全是為了我自己,這就是對我最好的選擇。」
在接過一杯含有致命劑量的鎮定劑時,她依舊沒有緊張和猶豫,
她慢慢的喝了下去,一邊喝一邊抱怨苦澀的味道。
家人們一個個上前擁抱了她,她緩緩地入睡……
幾個小時之後,Annie還在睡眠之中,她打起了呼嚕,
而守著她的家人們則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大家分食著幾塊小小的三明治,一邊咀嚼一邊看著她,
整個場景忽然變得有些喜劇了起來……
這些細碎的聲音打破了屬於死亡的肅穆和悲傷,也讓Annie最後的旅程變得有些輕快。
就好像所有平凡的生命的離開,都是這樣的生活化接地氣……
為了防止Annie醒來,醫生又給她注射了致死量的藥劑,「大約也就20秒的時間。」
然後,Annie離世了,平靜又安詳。
剩下來的問題和瑣事,再也不用她操心了。
對於兩個兒子Frank和Anneke來說,雖然他們都支持母親的決定,但是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死於安樂死,總是難熬的。
「但是這不是我們的決定,是她的決定。」Anneke說道,
「這個決定沒有什麼對或者錯,決定「死」很難,但是我想,決定「活」也很難。她很討厭別人說,
「你做這個決定真的很勇敢」,因為在她看來,願意和老年痴呆一起活下去也很勇敢。」
Frank講述了自己的痛苦和掙扎,「一個好朋友跟我說,你必須阻止你的母親。我說我不,我要支持她的決定。
然後他的母親跟我說,你這是在謀殺你的母親,如果你繼續下去就是謀殺自己的親媽……這樣的的話語真的太難讓人接受了。」
而像Frank和Anneke所經歷的爭論其實非常常見。
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當醫生們開始嘗試公平公正的展開「安樂死」時,荷蘭社會便進行了大規模辯論。
直至2002年荷蘭安樂死合法化,甚至直至今日,這些辯論的聲音從未停止。
特別是在過去的十年里,選擇安樂死的人數穩步增長,2002年荷蘭當局通報的是1882起案例,15年之後則是6585起案例。
對於所有渴望安樂死的病人們來說,為了在法律範圍內執行,
他們必須說服醫生,自己是完全自願的尋求安樂死,因為他們的生活已經或者即將「變得無比痛苦且沒有改善的前景」,並且「沒有合理的替代方案」,然後必須由另一名醫生進行評估。
在2004年,第一例患有阿茲海默症的患者獲得了安樂死。
只是,對於阿茲海默症患者來說,「尋死」這件事比別人更加麻煩多了。
首先,大多數病人的心理並不是Annie那樣一成不變的,而是搖擺不定的,因此需要反覆確認。
醫學倫理學家Berna van Baarsen認為許多安樂死都被批准的太過輕易,這讓人十分不安。
人們過度依賴於書面聲明或者是生前遺囑,許多病人在疾病早期想要安樂死,但是後來他們又不想了。
在她看來,許多「不想」,其實是因為「害怕」——「就如同「我不想住在療養院」和「我不想坐輪椅」,但是最後人們總是會適應,這也是人類的美妙之處。」
因此她認為,在幫助病人「去死」之前,醫生們應該反覆確認病人的心理狀況和想法,「如果你不跟病人對話,你就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在2018年,就發生過這樣一起案例,
一名74歲的阿茲海默症女性患者曾經簽署過安樂死意願書,但是她的想法在搖擺之中,
雖然她經常表達自己很想死,也時常會說「想在合適的時間死」,但是她從未說過什麼時候才合適,甚至在一些場合,她會說自己並不想安樂死。
在沒有跟這位患者反覆確認的情況下,某天醫生在沒有告訴她的情況下在她的咖啡里放了鎮定劑,而且,當醫生試圖給她致命注射時,她醒了……
最後,她是在親人們的控制之下掙扎著完成了安樂死…………
這是一場充滿了爭議的安樂死,安樂死複檢委員會認為醫生「越界」,醫生隨後被起訴,但是醫生堅持認為,自己已經很慎重,只是沒有和失智病人溝通好。
有專家認為,醫生應該在病人開始反對的時候,就徹底停止安樂死的進行。
但是如果不想死為什麼要簽署意願書,為什麼要多次說自己想死呢?
這種搖擺不定的「要死要活」現象,是醫生們所面臨的第一個棘手的問題。
其次,對於晚期的阿茲海默症患者來說,「確定他們想要什麼」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一般可以執行安樂死的患者,都處於阿茲海默症早期,就像Annie一樣,她幾乎是阿茲海默症患者執行安樂死的「教科書式案例」,因為她的想法始終如一,清晰而肯定。
但對於晚期的病人來說,他們很難說服醫生去相信,此時的他們能夠完全理解「去死」這個決定的意義。
他們可能會變卦,可能會遲疑,也可能變得神志不清,不能很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在2017年,有166名早期阿茲海默症患者選擇安樂死,只有3名晚期患者。
Annie的醫生Constance de Vries講述了一個案例:
她曾經有一個過得非常不開心的阿茲海默症病人,一直哭,一直嚎,不吃不睡,還會攻擊他人,並且她總是說,「等我無法認出自己的孫子的時候,就讓我死吧。」
於是,等到這個病人真的無法認出孫子的時候,Constance在病人家屬的支持下為她安排了安樂死。
「我給了她一杯果汁,並且告訴她,如果你喝了就會永遠沉睡。」
這個病人怯生生的看了自己女兒一眼,女兒說,「沒事的媽媽喝吧。」,病人就一口喝完了。
當時的Constance並不知道,病人是否完全理解了果汁意味著什麼,因為處於阿茲海默症晚期的她已經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而像這樣的案例還有很多,因此大多數醫生會選擇在早期就為病人執行安樂死,
這樣又引發了第三個問題,如果過早的詢問阿茲海默症患者,在他們還能清醒判斷的時候就執行安樂死,是不是又太早了呢?
他們明明還是清醒的,卻要他們去死似乎太殘忍,能不能在一個清醒和失智交替之時再進行安樂死?
只是這樣的界限,需要醫生來把握真的太難了……
Constance表示,自己只能去做非常非常非常確定的事情。
每一位想要執行安樂死的患者,她都需要與其及其家人建立長期關係,使她能夠與他們自由的談論他們的安樂死意願書,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觀察患者對於安樂死的堅定願望。
如今,官方也在通過審判案例,來不斷調整方向,設定規矩,防止阿茲海默症患者的安樂死過於輕率。
雖然大多數醫生樂見其成……
而這又讓許多一心求死的患者的前景變得困難起來……
他們擔心自己需要等太久,等到了晚期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就不能安樂死了。
就像是Annie一樣,她希望在神志還算清醒的時候瀟洒退場,
就如同灰姑娘一樣,在舞會的最後一刻,「午夜十二點差五分鐘」的時候迎接死亡。
但是現實條件並不允許。
也有人曾詢問Annie,你為什麼不在自己徹底失智之後再安樂死,多活一天是一天,
對於阿茲海默症患者來說,早期神志清醒的時候去死似乎太早,晚期徹底痴呆了之後又太晚,
對於醫生們來說,需要反覆確認病人的心意和病情,不能草率也不能拖延。
Annie的兒子表示,
「她當時十分擔心,有一天有個人會跟她說,不好意思啊,你的病情惡化的很厲害,你現在的身體無法自己做決定了,所以太遲了,你趕不上安樂死這班車啦。」
於是Annie早早的做出了決定,把事情落實。
還好,她如願趕上末班車,開啟了新的旅程。
ref:
https://www.bbc.com/news/stories-47047579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8/nov/09/doctor-to-face-dutch-prosecution-for-breach-of-euthanasia-l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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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土土的那個土:我覺得,生或死,都應該讓本人選擇
Ian眼中那抹冰藍色:安樂死對於那些不想面對接下來痛苦的病人來說是最好的事情了
喵醬的琛:中國也可以的話就好了,我老了就去打
肉肉才不是最胖的:這個真的很心疼了,阿茲海默症患者照顧不好的話生活質量特別差,給家人帶來的壓力也大,送去療養院也不放心,但願醫療水平快速發展,尊醫信醫,希望大家對科研工作者多一些善意
今年想用個能記得住的名字:我希望我有選擇死亡解脫的權利
兔禿子不是禿兔子:老年痴呆不只是痴呆的_(:з」∠)_後期會慢慢失去意識,失去活動能力,和植物人一樣,其實挺痛苦的_(:з」∠)_看到家裡老人這樣就會想如果是我,我也想安樂死
唐尼爸爸的軍大衣:我覺得一些絕症真的讓患者自己做決定吧,遇到過一個帕金森十年的老人,58歲開始得帕金森,如今已經是晚期,沒幾年壽命了,喪失吞咽功能,每天坐立難安根本睡不了,太痛苦了,這活著根本沒有基本的質量,更不要說意義了。
ISlord:想要體面的死去好難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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