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黃牛的春運江湖

天下 02-05

故事

Vol.

461

黃牛的故事。

「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比如你上班每天累得跟狗一樣工資拿得比那種一天屁事不做還指指點點的人還低！那麼機會來了，加入我們只需投資一萬元學費，即可入行搶票！我將畢生絕學傳授與你，不再任由別人壓榨，自己創業當老闆，從此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財富熱線×××」。

——來自一個黃牛的招募書

2018年8月5日下午2點，鄭某成在朋友圈發布了上面這條招募信息。過了兩分鐘，他又發了一張招募圖，圖上直接赤裸裸地寫著：「專業搶火車票的團伙」，並且保證：「收徒包教會」。圖中詳盡地羅列了教學流程，以及關於學費的解釋，其中有一條特別說明了：「如學習後一年掙不回學費的我退還你學費（不做推廣等著別人送錢的除外）。」

鄭某成解釋：「總要給人家吃一顆定心丸嘛！」

鄭某成一點也不擔心生源問題，這個微信號只是他眾多客服號當中的一個，那微信里足足五千個好友，即使幾率再小，也總能逮到入網之魚。春運期間代搶火車票收入不菲，渣一點的黃牛也能賺到萬把塊，至於頂極的大牛，整個春運下來能收入幾十萬，在這麼巨大的利潤面前，不怕沒人心動。

2018年11月2日，一個猶豫了三個月的男子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投入鄭某成門下，男子通過微信給鄭某成轉賬一萬元，並誠心表示：「賺錢了去請你吃大餐」，鄭某成很滿意，認為男子有投資眼光，有果敢的魄力，發家致富指日可待！

鄭某成說：「這個男的孩子都快四歲了，現在工資一個月才一萬多，他現在能抓住春運這一波我看好他，畢竟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嘛。」

配置硬體，購買專業搶票軟體並學習系列操作，同時制定客源推廣方案，通過微信、微博、QQ、論壇發布代搶票信息，研究規避12306相關規則……隨著2019年春運的逼近，黃牛黨們摩拳擦掌，兩眼放光，誓要大幹一場！

「你們黃牛都是專職的嗎？」我問。

「不要說我是黃牛，我不是黃牛，我只是代購火車票！」聽到叫他黃牛，鄭某成不高興了。

一個「新型黃牛」的誕生

鄭某成說得也非全錯，現在代搶票確實遊走於法律的灰色邊緣，他們更習慣稱自己為「車票代購」。就像鄭某成，堂而皇之地成立了搶票工作室，公開打小廣告，而且大肆招收學徒，擴張業務。他們甚至建立了所謂的「徵信系統」，凡是搶到票不要或者是拿了票，但不支付服務費的人，都會一律被納入黃牛「徵信系統」，永遠不再幫其搶票。

是不是很有一套？

最早期的黃牛黨源於上世紀，那會兒稱為倒票人，但也僅限於線下交易。隨著12306的上線，靠關係以及人群戰囤積車票再高價售出的黃牛，與時俱進，不斷學習提升，搖身一變成為了線上技術型黃牛。直到2014年，全國鐵路公安機關打擊倒票，虛擬網路、站區實體兩線作戰，極大地打擊了黃牛黨的囂張氣焰。近些年，12306不斷改進升級，買票實名制、還有曾讓大眾崩潰到懷疑人生的圖片驗證碼，以及2019年新出台的「候補購票」功能，都是為了防範黃牛的各種黑科技搶票軟體而設，但很明顯，像鄭某成這樣的黃牛還是能夠見縫插針，撈上一筆。

高配置硬體、百兆寬頻、專業的自助下單平台、自己設計的外掛程序、重金請黑客打造的自動搶票伺服器，讓黃牛們無往不利。但新時代的黃牛們已經不再局限於搶票，他們將更多的精力投身於研發功能最強的搶票軟體！誰掌握了最核心科技，誰就獲得了黃牛江湖中的話語權，現下一款搶票軟體的使用權，已然炒到了幾千塊，可以直接購買，也可以租用一至兩月。

收錢代搶票，是否應當取締，這在當前還是爭議頗大。

黃牛不合法，但搶票軟體合法；黃牛收取高昂服務費，利用技術手段截獲他人退、換、補票信息，達到搶票目的，侵犯他人平等權，這是非法的。然面對我國春運30億人次短期的大範圍遷徙，勢必存在供求不平衡的情況，黃牛也是充分競爭的自由市場導致的必然現象，當一個民眾採取一切必要手段，依然無法買到歸家票時，黃牛的出現正好解決這個問題；當然，黃牛藉機獲取公民身份信息，非法出售牟利，也存在著極大隱患。

黃牛這個灰色產業向技術密集型互聯網產業的轉變升級，也讓他們的服務費水漲船高。2017年時，鄭某成單張票的服務費是100元，2018年漲到了一張120元，2019年他開始收一張150元，但依然生意火爆，在與我閑聊的短短兩個小時內，就有42個人申請添加其為好友，請他代為搶票。

黃牛PK春運歸家客

黃牛也有黃牛的煩惱，鄭某成每天都要面對形形色色的顧客，這些人裡面有奇葩，全程和他飈英文；有無底線的，說沒錢買票可以陪睡；也有無賴，讓他白乾活卻拿不到報酬，欲訴無門……

鄭某成：「我每天都會收到這些信息：

『票呢？我的票搶到了嗎？

還有票沒？什麼時候有票？

怎麼那麼慢！給我搶到沒？

……』

等我狂刷一通幫他們搶到票後，這樣的信息卻來了：

『不好意思我買機票了；

不好意思我不回去了；

不好意思我們開車回去；

……』」

這些人都無一例外地被納入了鄭某成的「徵信系統」，還不解氣，他乾脆把對方的微信掛到朋友圈，嘲諷一番才算作罷。他氣憤地表示，下次搶票必須先付服務費才搶票，搶票費也要先付，按要求搶的不要，不退錢。

鄭某成：「我又不是12306的局長，你們又要掐時間段，又要座位靠窗，搶到又不要，我搶一張票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容易嗎？」

但當出現新的顧客時，鄭某成還是選擇了妥協，先搶票，再支付票錢與服務費。

黃牛對陣12306

很多人都很疑惑，為什麼12306永遠顯示沒票，但黃牛卻永遠都能買到票？

你想一下，一般人在網路買票，就是不斷人工登錄、刷新、下單，但黃牛用的搶票軟體，通過幾百甚至上千個電腦程序，對12306網站不斷刷新監控，一旦出現退票就被刷掉，刷票頻次達到毫秒級，人工如何能及？

此前12306出了一招圖片驗證碼防範黃牛，但很快就被找到了破解之法，黃牛利用程序內置演算法自動識別，或依靠第三方打碼平台自動識別驗證碼，依然能夠快速刷到票。

12306的分流確實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購票高壓，也讓憑空崛起的幾十上百家搶票APP獲利，但很快用戶發現，即使購買了加速包，也很難買到票。有一個技術宅查看了搶票網站的源代碼，發現雖然頁面上寫的加速搶票，但是後台代碼根本就沒有加。在這種情況下，用戶自然認為還是黃牛更為靠譜，好歹他們收了錢，就一定能為你搶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