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鐸:臨池寄語
——李鐸
中國書法之所以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原因是很多的。主要原因:
之一,是中國漢字的結體源於象形。許慎說文序解釋文字的定義時說: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字者,孳乳而寢多也。"說明中國文字源於象形,儘管後來"形聲相益,孳乳寢多",直接象形的字逐步減少,但"這種形象化的意境在後來『孳乳寢多的』的字體里,仍然潛存著,暗示著;在字的筆畫里、結構里、章法里顯示著形象裡面的骨、筋、肉、血,以至於動作的關聯"(見《中國書法里的美學思想》) 。 為中國文字之美,提供了一個生動的、廣泛的、堅實的美學基礎。
其二是書寫漢字的工具,筆墨紙印等。尤其是筆,更是使漢字的書寫成為一種特有的藝術形式所必不可少的工具。遠在數千年前的殷代,我們的祖先就發明了毛筆,以後歷代相傳,越制越精。這種用獸毛製作的筆,剛柔相濟,收縱自如,以之作點畫,極富表現力。這是任何其它硬性筆所不能比的。再加上最適合書寫的墨和紙,鈐上一兩枚得體的印章,就使中國的書法具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藝術風格,廣為世人所喜愛。一幅真正絕好的書法作品,往往成為人們爭羨之珍,傳世之寶。王義之寫的《蘭亭序》就是這樣,連唐太宗死時,還要帶入墳墓呢!
其三是駕馭筆墨,使漢字的書寫成為獨具藝術風格的人,亦即指書寫者的藝術修養和書法水平。要把字寫好,並使之成為世人喜愛的書法藝術,卻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歷史上各大書家無一不走過一段極為艱苦的路程,才達到一定的藝術高度的。他們中的許多人,都總結過自己的經驗,有自己的論述,給我們留下了許多寶貴的碑帖和資料。但縱觀他們的歷程,概括起來,大體都不外這麼四個字——臨、立、變、創。古人如此,今天有成就的書家,也是如此。儘管個人的說法不同,但從根本上看,都沒有越出這個範圍。我自己雖然還沒有什麼成就,但在對古今名人的長期學習和觀察中,以及自己的不斷實踐中,也正在探索著走這樣的路子。
如果把這條路子分開來看,實際上是兩個大的階段。"臨"和"立"是第一階段。它是將來變創的基礎;"變"和"創"是第二個階段,是臨、立的發展。這兩個階段,在時間上相對來說都是比較長的。從開始臨帖到獨自書寫,寫出的東西能初步立得住,能開始被社會承認,就需要若干年,甚至十年廿年時間;從變化發展到創立一種適合自己特點的新風格、新面目,甚至新流派,時間就可能更長。可以說從學人家到初步立得住開始,直至生命的終結,都是一個自我探索、不斷進取、不斷創新、不斷發展的長過程。所謂活到老、學到老,人書俱老,就是這個意思。
(一)碑帖是最好的老師
一般人學習書法,總要找找老師,特別注重名師指點,這當然是很需要的。其實,歷代名人給我們留下的眾多碑帖本來就是很好的老師,而且個個是名師。我們的老師的老師不都是從臨帖來的嗎?而且有關書法的法度,比如結體、用筆、章法、韻昧等等,碑帖裡面都有,只要我們深人領會,並輔之以古今各種書法論述的學習,互舊印證,是不難鑽進去的。
(二)臨摹是最好的方法
碑帖是老師,臨摹是方法,這是古今經驗之談。但"臨"與"摹"是有區別的。"摹"指用薄紙蒙在帖上寫;"臨"是把帖放在一旁,通常在左側或斜置前方,邊看邊寫。古人說:"臨書易進,摹書易忘,經意與不經意也。"這裡所說的"經意"二字很重要。摹帖往往流於照萌蘆畫瓢,不怎麼"經意"就能把架子填出來,這對於初學者來說, 以之練練手和筆也是需要的,但不是學書的根本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臨",認認真真地臨。所謂"臨帖易進",是因為臨帖要求精力特別集中,十分"經意」,把腦子充分地用進去,才會有所得。只要長年堅持,日積月累,自會上手。我體會,一天習字不在多而在精。臨帖的時候不妨採取"三集中兩分析"的方法進行。所謂"三集中",是指集中字形,集中時間,集中精力。所謂集中字形,是指把一些難寫的字或難寫的筆畫,集中起來,反覆臨寫重點突破。事實上,組成中國漢字的筆畫並不多,真正難寫的字也只有幾種。比如撇、捺、走之、中條豎等。把這些重點突破了, 其它字也比較容易了。 真正學會了寫幾十個有代表性的字,其它字也就比較會寫了, 至少不那麼費勁了。
集中時間是說時間安排要合理。除了離退休幹部或其他特殊情況,大多數同志都是有工作的。大家在繁忙的情況下,還要抽時間練字,如不科學分配時間,搞不好就會被擠掉,難以堅持下去。我體會,每天佔用時間不宜過多,有條件的可以一兩小時,沒條件的,擠出半小時、廿分鐘也可以。時間長短可以因人而異,總之以不影響工作為度。一次練習的時間的長短並不是主要的,關鍵在於天天堅持。而且要相應集中,不要寫幾筆又干別的去。更忌三天打漁,兩天晒網。《淮南子說林訓》有句話,叫做"蛙步不休,跛蹩千里"。說的是只要不間斷的努力,長期堅持不懈,即使條件差些,總能獲得一定成功的。
集中精力是說臨帖要用腦子,要聚精會神精益求精。不能形成漫不經心地抄帖,更不能趕進度。抄帖印象不易加深,趕進度只是自己糊弄自已。只有聚精會神,先分析後下筆,方能奏效。"分析"可以分兩次進行。第一次是在動筆之前,先把帖上的字好好分析一遍,搞清字的結鉤特點和用筆規律,在腦子裡造成第一個"意"(即意象、印象、形象);然後趁"意"下筆,嚴格按照帖上的字去臨寫,一種字型一種字型突破,一種筆畫一種筆畫突破。寫一筆體會一筆,記住一筆;寫一字體會一字,記住一字。要求下筆慢、准、穩,一字寫完不忙再寫第二個字,而是把剛才寫的那個字拿到帖上去對照,作第二次分析,找出差距和原因,形成第二個"意";然後按這個經過實踐消化提高了的"意",再照帖臨寫,如此往複,直至多遍。力爭做到下一個字比上一字有所進展,而不總是第一個字的簡單重複。甚至晚上人睡之前,還要回味一下,這樣看來慢,實際快,它能使你鞏固地向前發展,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古人講"意在筆先",道理也在這裡。
(三)勤奮是最好的態度
我一向認為,學書無捷徑,苦練出功夫。"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也是說的這個道理。任何一個有天才的書家,沒有"勤奮",是絕對不能成器的。上面講的三點,合起來說就是"勤奮臨帖"。
那麼臨帖時要注意些什麼呢?我想著重強調這麼三點:
第一、要重視楷書的基本功的訓練
各種字體都有它自己的基本功,無論行草、楷書都是一樣。而且作為書法基礎的楷書,與行草有著許多密切的聯繫,更須加以重視。因為楷書用筆規矩、沉著,凝練、穩健,結體嚴謹、完整、方正、穩重;如果楷書的功力比較好,那麼過渡到行草時,就有可能把楷書中的這些長處有機地揉到行草中去,起一種潛移默化的作用。這樣,寫出來的字就比較有功力,不致飄浮、圓滑、無根底。因此,人們把學習書法的次序安排為先楷、後行、再草,是有一定道理的。很久以來,許多人都取這種態度。當然也有人主張從篆隸入手,或者一開始就進人行草。但是從更普遍的情況看,特別是對於新學者,還是先從楷書基本功的訓練開始為好。如同蓋房子,要砸好地基;唱歌、跳舞、戰鬥射擊要練好基本功一樣。當然沒有基本功也能唱、能跳、能把子彈打出去,但跳得不大受看,唱得不大動聽,打得不夠準確,原因就是功夫不到家。這和練習書法的道理,雖說不完全一樣,但也不能說沒有一些相似之處。明文徵明在評價祝允明的書法藝術時曾說:"今世觀希哲學書者,往往賞其草聖之妙,而余龍愛其楷法精絕,蓋楷法工則草自合。若不工楷法,而徒以草聖名,則謂無本之學也。」這裡講的是楷與行草的正確關係,他講"楷工則草合"也主要是從楷書是"基礎"這一角度來加以強調的。宋代黃希先生也說學書要"先務真楷",主張"端正勻停而後破體,破體而後草書。」許多經驗證明,沒有楷書功底的字,比較容易發飄。儘管寫得很花梢,布局很奇絕,到頭來還是華而不實。一般說,評價某種字體好與不好,主要不看它寫得如何花梢,而主要看章法、結構、氣韻、神采等體現如何,特別是看運筆有沒有功力。花梢只是字的外形,是表象;功力才是字的本質,是內在的東西。花梢一般可以通過布局設計來解決,而功力則一定要通過長期的磨練,才能在運筆當中自然表露出來。楷書功底較厚、造詣比較深的人,他在楷書的基礎上,又用心研究過行草的特有規律,並且把楷書 動作有機地帶到行草中去,那麼他寫出的字就比較能做到老成遒勁,骨力雄渾,看起來妙趣橫生,余昧無窮。造詣高的,就能得心應手地寫出傳世珍品來。歷史上許多有成就的大書家,大都如此。當然有人不從楷書開始,一上來就搞行草,也有寫得比較好的。正如講矛盾的普遍性時也講矛盾的特殊性一樣,練書法的途徑,也不是沒有這種情形的。
這就是說,強調楷書基礎的重要,並不是絕對的。一個人學習書法是不是一定要從楷書學起,也需要從實際出發。大體可分兩種情況。
一種是強調非從楷書學起不可。屬於這一清況的大體有三部份人。
一是小學生,他們剛接觸寫毛筆字,自然要引導他們從楷書學起。陳雲同志號召從小學好毛筆字,也是指要練好楷書基本功。
二是雖已屆成年,但毫無基礎,卻對書法發生濃厚興趣,在他們起步時,最好也引導他們從楷書開始。
三是有志於書法事業的同志,希望在書法上搞出一番成就來,更應特別重視楷書基本功的訓練,而且基礎打得越紮實越好。
但對另三部份人則不必過於苛求。
一是已經有某些基礎,井且已經開始書寫別的書體的同志;
二是在書法熱潮的推動下,對書法有一些興趣,但並不想在書法事業上搞出計么名堂的同志;
三是大量離退休下來的老同志。對於這三部份人,可以按他們的興趣,適當引導,願寫什麼就教給他們寫什麼,不必一定強調從楷書開始。如果他們願意循序漸進,當然也是應當鼓勵的。
第二、臨帖要按照先"專工"後"博取"的順序進行
臨帖的目的,是從碑帖中去找規律。即找結構的規律、用筆的規律、韻味的規律等等。因為任何書家都沒能把中國所有文字統統寫過一遍,加上長期來輾轉散失和風雨磨損,許多常用的字在碑帖-中很難找全。只要我們掌握了規律,原來碑帖中沒有的字,我們也可以重新組裝,獨立安排。而且臨帖一定要做到既能入帖又能出帖。入粘,即鑽進去;出帖,即冒出來。這是一個總的要求。為此最好先選定一種路子,一種法帖,反覆臨習。一般說,中途不宜更換。蘇氏弟兄《論書法》 中說:"多好竟無成,不精安用伙。」米芾說:"精於一則盡善,偏用智則無成。」這都是古代大書家的經驗之談。路子定了以後,一定要堅持下去,硬是要寫出水平來。比如楷書要寫得穩、勻、健、美,端方雅正;行草則要求蒼勁挺拔,神韻兼備,靈姿秀出,清遠疏朗(這些特點,楷書也要兼備)。總之要章法得本,出神人化。到了這種程度,則可再學點別的東西。拿楷書來講,原學柳的可以學顏、學歐,或增學其他書體,以便把其它各帖的優點和長處攝取過來,有機地溶進自己的筆意中去,以收"博採眾長"之效。
我自己有這樣的體會,一個時期,先學一門,學得越像越好,這叫"專工",也許有人會說這說那,這不要怕。你有你的見地,我有我的宗旨。反正我自己認定"專工"不是目的,"專工"只是一種手段,學像某家,並非"死守",只是為了 "上路",為了將來更廣泛的"汲取"打下堅實的基礎。當離開拐棍能夠獨自站立的時候,就下決心用掉拐棍自個兒行走。這時,要多看多留心人家是怎樣邁步行走的。既學張家,也學李家,見好就學,見長處就吸收,以使自己的步子走得更正,更穩,更好,更快,這就叫"博取"。但在博取的過程中,不妨也採取各個擊破的辦法,一個一個地來,一種長處一種長處地學,兼收井蓄,逐步溶化,這就進人第二個"專工"。不過這時的"專工"是在前一個"專工"基礎上進行的,是更廣泛意義上的"專工"。如果說前一個"專工"是為了打基礎,取"真臨法",以臨得越像越好的話,那麼這時的"專工",就又是為了 "博取",是為了變法和創新去博取更多更新的"養料"。因此,這時的臨帖,不僅不必過份強調臨像, 反而應該提倡"意臨法",著眼點在於"取其勢"和"用其意",臨出來東西可以是又像又不像。看上去既含本帖之勢,又溶諸家之長,更揉進自己之意,古代許多大書家在其後期,大都有過這種作法。即使是同時代的人,運用此法,互相學習,取長補短.,也是不乏其人的。經驗證明,只有吸取的東西越多,領會的東西越深,實踐的經驗越豐富,變創的願望才有可能實現。任何忽視臨帖的作法,隨手亂劃拉的作法,都是不可取的,不僅無益,而且有害。其最大害處是不自覺地老是重複自己的毛病,越重複越」熟",越」熟"越堆改。
第三、要充滿信心
學書並不神秘,關鍵在於不斷實踐。也許會出現一種"總寫總不滿意"的情況,出現這種情況不要浮燥,應該看到這是好事,說明你當時的要求總是高於你當時的實際水平,這會促使你不斷前進。如果偶爾之作,自以為很好,不僅看不出毛病,反而沾沾自喜起來,這反而是壞事。因為這會妨礙你繼續提高。在這種情況下,更需要繼續堅持,認真分析,找出難點,逐步突破。這樣就能使你由"山重水複疑無略"的困境,進而步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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