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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年少雨村民拿個美女祭天,隔天村裡開始死人大家才知闖禍了

1

「小子,這是最好的燒刀子了,你既非要去那赤水之畔送死,這酒,就當是哥哥我給你送行了!」

不過是隔著一道滿是泥沙,將近乾涸的赤水河,北方大漠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店家惋惜地看著這個長相俊俏,白凈瘦弱的灰衫年輕人,心裡感慨現在的年輕人,果然不要命的居多。

畫師端著那碗酒,眉頭一直是皺著的,瞧著不是很輕鬆。

店家以為他被嚇著了,「也不知道你年紀輕輕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去給那茹毛飲血的女魃當下酒菜,唉……」

畫師聞言終於看了店家一眼,愁容依舊不減,「此番真是知曉大哥安慰勸誡人的本事了,著實與眾不同……不過能不能在這之前,先給在下換一個小一點的碗?」

——他手裡的酒碗,當真是比臉都大,烈酒盛得滿滿的,酒味辛辣濃郁,提神醒腦;一口下去,真真是名副其實的「斷頭酒」!

架不住北荒漢子的豪爽熱情,畫師足足被灌了兩碗酒才脫身。臨走之前,店家還說他若回不來,要幫他立衣冠冢;若不是自己還有理智在,怕是就差直接被人拉著拜把子了!

提起酒量,雖說是凡人樣貌,可五臟六腑還是與常人存異。此刻神智雖有些恍惚,倒不至於是直接喝死過去的狀態……

停停歇歇,好不容易才尋到赤水河畔,與想像不同的是,這裡並非黃沙遍地,寸草不生;反而生長著一片茂密的竹林,四周水流潺潺,一派生機之象!

「莫非來錯了地方?」畫師喃喃自語。

赤水周邊的百姓早就受旱魃之災困擾數年,這女魃據說青面獠牙,無惡不作;所經之地莊稼枯敗,寸草不生。又聽說這女魃怕火,百姓曾將其生擒,架在烈火之上焚燒,半分效果也無,反而惹怒了這怪物!

百姓之間開始有人失蹤,第二日又會出現在家門口,不過卻成了血肉盡失,只余皮包骨的可怖屍體!

畫師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鬢間,鼻腔處縈繞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像酒味兒,卻又夾雜著血腥味兒。

森森竹林無風自動,竹枝搖曳,張牙舞爪,像是要吞噬來人。

畫師聞到那股味道後,不消片刻便頭重腳輕,像是又醉了一場,頭暈目眩,不知所云。驀然間,一道清朗的男聲自混沌的腦中響起。

「付辛,你來了?」

意識消散前,多少前塵往事,因緣糾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過來,厚重得像是要把他溺死過去!可剎那間,潮水退去,四周一片寂靜,睜眼皆是無措。

偌大塵世,偏偏任由他一人承擔這份孤寂。

2

畫師一睜眼,滿目蒼翠。

他就躺在窗側的一處竹榻上,側目便能瞧見屋外的那片竹林。似乎剛下過雨,空氣十分濕潤,可是除了泥土草木的清新味道,他總能聞到一股腥味兒,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醒了?」一個青衣男子突然出現在窗邊,笑容溫暖和煦,眼角眉梢卻滿是弔兒郎當的隨意。

畫師隔著一道窗,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地研究著來人,總覺得眼熟得很,可就是憶不起來。

「小子跟著你那昧良心的主人學壞了,喝了我的酒,個個都這般過河拆橋!」男子撇撇嘴,揮了揮袖子,轉身向正門走去。

待他進來,畫師起身,聞到他身上那股凜冽的酒氣,頓時想起來了。

「曲先!」

曲先一笑,「還算有良心。」

畫師也跟著笑,不復往日那般高深莫測,清冷薄情,此刻的笑是真心實意,甚至帶著少年人才有的青澀無邪。

曲先是酒仙,當年他修鍊困頓,道士全然不管不顧,若不是曲先幫忙,他怕是靈識都難開!

可那是距今……幾個千年了?

「你怎麼在這兒,若我沒打聽錯,這是那女魃的地盤才對?」畫師感慨之餘,又憶起正經事。

曲先倒酒的動作一頓,然後笑得愈發開懷,「什麼女魃?你瞧這赤水一派生機,像是有旱神作怪的痕迹?」

畫師觀察著他的神情,沉默了片刻,「當真?」

曲先遞給他一杯酒,「誑你這小輩作甚,我在這裡住了百餘年,從未見過旱魃這類妖物。」

莫非是赤水百姓胡言亂語?

「那被吸乾的精血的百姓,又作何解釋?」

曲先哈哈大笑,「這群凡人可笑得緊,他們連見都未見過那吃人的東西,就斷定是女魃作祟……付辛,你在人間也遊走了不下百年之久,這類仗著自身懦弱就肆意四處咬人的凡人,你莫非見得少?」

畫師突然啞口無言,他想到了那個一心治病救人,卻被愚昧的村民活活燒死,最後被逼得大開殺戒的醫鬼……

「聽不少過路的精怪說,這凡間出了個替天行道的畫師,專收惡人或惡妖的精魄,化顏入畫。」曲先玩味地看著他,「你真是愈發出息了,不愧是他教出來的人!」

畫師聽得出來他語氣中的嘲諷,也不知該如何反駁,索性一句話都不說,淡淡一笑,重歸疏離。

「此處有沒有旱魃,你我說了不算,我自知配不上替天行道的名頭,也並無此意……」畫師說到這兒,眼底儘是冷漠,「替天?天又算得了什麼,我行我的道,旁人誰又干涉的了?」

3

除了赤水,周邊的鄉鎮確實常處乾旱時節,作物難收。不過近年來才有所好轉,起碼,這裡到了雨季,也不會一滴水都不降。

若有旱魃,這地界怕是早就荒無人煙了。

但若沒有,使這裡變得乾旱,吃人的妖物又是什麼?

「哎呀小兄弟你命可真大!這事迹在我們這裡,夠吹好幾年了!」賣酒的店家看他毫髮無傷地歸來,比他還要激動上萬分。

畫師乾笑幾聲:「這裡真的有旱魃?可我此去赤水河畔,分明什麼都沒瞧見。」

店家一拍桌子,驚得四周人人側目,「哥哥騙你不成?兩年前那女魃被捉起來捆在柴山上時,我親眼所見!

「不過和以往聽聞到不同的是——她生得倒並非青面獠牙,瞧著端莊貌美,說是作怪的妖物,卻更像是九天的神女,周身的氣度攝人心魄得很!」

畫師心中存疑,「後來呢?」

「後來我明明瞧著她是消失在烈火里的,結果第二天,村裡就開始死人,我鄰家的麻子就是被她吃了的!

「凌晨我準備去鎮上搬酒,一推門,對面就砸下來麻子乾巴巴的屍體,牆上飄過去一片青色衣角,那女魃先被燒死的時候就穿著一身那樣的衣服!」

不過三言兩語,畫師心中便有了數。店家瞧見的那位青衣女魃他沒見過,不過剛剛見過的那位酒仙,他可是也穿著青衣的!

「小兄弟,你這般淡然,不會是個除妖的吧?」店家來勁兒了。

畫師微微一笑,「在下就是個畫畫的,想著見見傳說中旱魃的模樣,畫下來說不準能賣個好價錢。」

店家沉默了片刻,那神情彷彿就是在說「你八成是有病吧!」,然後轉身忙活去了……

天色已晚,畫師也沒有去處,索性準備在這酒館找間空屋住下來。店家說要出去將外面放著的酒搬進來,畫師就坐在店裡等著,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他的蹤影,只好起身去尋。

夜間風大,直裹著黃沙往眼裡鑽。畫師揉了揉眼,突然聽到不遠的地方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

他連忙走過去,可原地只剩濕漉漉的酒罈碎片,店家已不見蹤影……

空氣中熟悉的腥味愈發濃烈,其中凜冽的酒氣確是他最熟悉不過的了。

畫師頭疼地捏捏眉心,喃喃道:「曲先,他們一群凡人,到底與你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仙有什麼深仇大恨?」

4

曲先成仙,是個笑話。

千百年來,從未聽聞一塊酒麴可以修鍊成仙的奇聞,可是既已位列仙班,總得有個神職不是?於是他便成了一個小酒仙,專門替眾神釀酒。

壽命一長,就容易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就想出幺蛾子!

於是他老愛往凡間跑,久而久之,養成個懶散性子。他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南方,那裡景色宜人,風景秀美,美人佳肴,往往令他樂不思蜀。

缺點是,他活得太久了,千百年來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膩歪了是肯定的,於是他又天天往那群上古時期的老神面前湊,聽他們用快斷氣了的聲音講天地伊始,混沌初開,神魔大戰的故事……

老神們在過往的酣暢淋漓里追憶青春,他就在腦海里描繪那一幕幕場景,最感興趣的,是蚩尤作兵伐黃帝,冀州之野,天女魃誅殺蚩尤的一段。

——蚩尤死了,天女魃呢?

老神們每每到這時,便開始裝作胸悶氣短,只支支吾吾說她犯了錯,被趕到赤水之北的無人地了。

曲先覺著這裡邊有事,瞞著所有人偷偷去了趟赤水,本以為天女魃也已經是白髮蒼蒼、苟延殘喘的老怪物了,可他初見這位天女,險些一頭栽進澎湃的江河!

——混沌的江水之上,有人著青衣,衣袂飄飄,目光沉著地看著腳下澎湃的江水;一抬眼,眼底的洶湧瞬間化為寂靜,不悲不喜。

她就待在赤水之上,日月更替,一動不動。

曲先偷窺了女神將近半年,這才鼓起勇氣搭話,「您為何不上岸啊?」

女魃瞧了他一眼,似乎又沒瞧,淡淡開口:「汝可知『旱魃』二字?」

曲先不知,女魃淡淡一笑,滿眼皆是苦澀,蓮步微移,腳尖堪堪探上陸地,方圓千里,頃刻間一片荒蕪,草木瞬間乾枯……

「凡人所著奇聞異志數卷,天下交替,朝代更迭;所謂天女魃,早已變成了他們口中的猱形披髮,赤地千里,長二三尺的怪物罷了。」

曲先聞言,心頭泛起微微苦澀,「凡人弱小,您又為何不肯回到九重天?」

女魃聞言一怔,愣愣地抬頭望向天空,良久竟淌下幾滴血淚,「汝是個小神仙吧,凡塵有一卷好讀物,名曰《大荒經》……汝還是多讀書罷,孤陋寡聞,本君數萬年都未及今日所費口舌之多。」

曲先頓時面紅耳赤,見識了上古女神,真和現在的神仙不是一個級別。他扭頭就跑,順便從凡間捎回一卷《大荒經》,再不讀書和女神搭話都搭不上!

於是他挑燈夜讀,徹夜讀遍那捲《大荒經》,閱畢頓時胸悶氣短,一來同情女神,二來替那些上古老神丟人!

對自家人遮遮掩掩,殊不知醜聞早已天下人皆知。

5

「這是我親釀的酒,你嘗嘗!」曲先像個傻小子一樣獻殷勤。

女魃定定地瞧了他半晌,一眼就把曲先的心思看穿了,「汝的壽命還未及本君壽命的一個零頭,怎的敢動男女之情的心思?」

不愧是活的更久的上古神女,連質問——「你小子是不是喜歡我?」都是氣定神閑的那種。

曲先又是個沒皮沒臉的,「你要是不提,我都當你是小姑娘,不老,一點不老,看著比我都年輕好看!」

女魃氣結,無奈之下,取過酒淺酌一口,品了品,笑了,「此物甚好,汝以後,可多贈些來。」

曲先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他釀酒的手藝,天上地下他說第二,還沒人敢說第一!

就這樣相看兩不厭了很久,久到曲先都忘了計算年月,凡人竟也在北方這片空曠之地扎了根,開始繁衍生息。

不過此地因為女魃的原因,常年乾旱,根本不好生存。百姓們發現不對勁兒,開始探尋根本原因,一代又一代,竟叫他們得知了女魃的存在!

於是他們開始辱罵她,責怪是她是罪魁禍首,還想要驅逐她離開赤水。

曲先氣得鼻子都要冒煙了,「您不教訓他們嗎?」

女魃饒有興緻地翻看著曲先之前帶來的幾幅畫卷,雲淡風輕地開口:「他們說得並無差錯,本君也想離開,可從那一戰便被父君封印在赤水,走不了,何況本君所經之地皆是旱地千里,又能去哪兒?」

曲先又是一陣胸悶。

「本君甚至想過消失,本就落得個人神皆棄的下場……只可惜神力盡失,否則早就自行了斷了。」

曲先聞言,瞬間炸毛了,「不許胡說,你又沒有做錯什麼,更何況,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死,還有我陪著你,我希望你能一直活著!」

女魃聞言笑出聲來,「好,本君知曉了。」

曲先臉一熱,「知道就好。」

「這是何物,瞧著修直挺拔,鬱郁蒼蒼,雅緻得很。」女魃指著畫卷,眼裡迸發出溫柔的喜悅之色。

曲先瞧了一眼,也笑了,「這是翠竹,文人非竹不居,其氣節最是討人喜歡……我覺得你與它像得很,虛心自持,高節清風,不爭不辯。」

女魃瞥了他一眼,「好一番油嘴滑舌,哪裡像個清高的神仙?做那散漫的妖倒更適合你。」

他嘆了口氣,「可惜,赤水的氣候不適宜種竹,否則,我定要種一大片送給你。」

女魃壽與天齊,可這是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小小酒仙的話砸在心頭,堵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畫師趕到竹林時,竟被濃重的酒氣和血腥味兒熏得險些又暈了過去。

此刻的竹林哪有之前那番的蔥翠之態,大多數都枯死了,有的連竹根都被翻出,駭人的是,根須處沾著的土壤竟是血紅色的!(小說名:《竹青》,作者:瀟丫頭。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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