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真正圓滿的人生，都是有缺憾的

我們經常看電視上採訪：「請問你最滿意的進球是哪一次？」答：「下一次。」「請問你最滿意的作品是哪一件？」答：「下一件。」

這樣的回答，好像顯得他們當下的成就總是不夠圓滿，但是卻盡顯智慧，因為預示著他們未來更加輝煌。倘若當下已經讓他們最滿意了，那以後豈不只能走下坡路？這便是《道德經》所說的「大成若缺」：最大的成就，總是顯得有缺憾。

有這樣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漁夫，有一天他下海捕魚的時候，撈上來一隻很大的貝殼。打開一看，裡面有一顆晶瑩圓潤的大珍珠，但是珍珠上面卻有一個小黑點。為了去掉這個小黑點，漁夫把珍珠層層剝去。最後小黑點沒有了，而珍珠也同樣沒有了。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換句話說，沒有真正的圓滿。然而這不圓滿，才是真正的圓滿。美學上有一種「缺陷美」，代表作便是被收藏在法國盧浮宮的「獨臂維納斯」。

維納斯雖然失去了兩條臂膊，卻出乎預料地獲得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藝術效果，向人們暗示著可能存在的無數完美形象。

倘若全球徵集一下給維納斯補全雙臂的方案，估計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雙完美的臂膊，那怎麼才能滿足所有人心中的完美維納斯形象呢？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這個缺陷留著，讓大家自己用想像去補充。

《莊子》說：「官知止而神欲行。」當人的感官受到限制之後，神，也就是人的想像力，便開始發揮作用了。雙臂的「無」，在人們的想像之中會產生無數的「有」，每個「有」，對於當事人都是最完美的存在。這便是缺陷「無」之美，是為大美。大象者，無形。

聲樂的表現手段中，也有「留白」的形式。留白的運用，最著名當數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描述的「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了。曲子如果用音符填滿，欣賞者沒有想像空間，便沒有生命力。而有生命力的東西，才是千變萬化的，才是美的。大音者，希聲。

所以我們常說，做事不要做絕，而要懂得留餘地；使力不能出十分，而要懂得留一分。這留下的一分，便是變化，便是生機。有了這一分的迴旋空間，也就預示著無數種可能，也就給自己留下了一條生路。

我們用刻刀雕刻素材，初雕之時感覺處處可以下刀，越到後面可下刀的地方就越少，最終無處下刀，器物成型。此時演化結束，器物也就同時固定，成了死物。之所以「大成若缺」，因為有殘有缺才有演化的空間，代表具有活力和生命。

所以人不能自滿。當你認為自己已經圓滿的時候，也就失去了更進一步的空間，也就失去了繼續發展的力量，也就從此固定了，死了。死物而已，又如何能稱之為大？所以真正大的成就，是永遠都不會圓滿的。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最大的充盈看起來好像永遠都是空的，怎麼也裝不滿它。所以保持不滿，留空，才會不斷有新鮮事物來填充。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最大的成就看起來好像總是有缺陷，因此才可以得到不斷的成長與完善。「其用不弊」，時時更新之故。

為何「滿遭損」，因為自滿，相當於自封生路。所以《道德經》又說：「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

一直盛放的快要滿了，不如適可而止。正如打磨利器保持鋒銳，往往容易破損；積累財貨不知收斂，往往容易破敗。所以在富貴權重的時候驕橫，只會給自己留下禍端，因為不可能一直富貴，一直掌權。功成身退，才是循天之道。

民諺云：「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正是要給自己留下那一線生機。而我們的人生，也正是因為有生機，所以有變化；因為有變化，所以沒有圓滿，存在無限可能。也許明天，就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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