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女裝就完事？70年前做「女裝大佬」要簽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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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不僅是清朝遺老張聚鼎給予梅蘭芳的評價，也是對於《霸王別姬》中的哥哥張國榮毫不誇張的評價。他所扮演的程蝶衣風華絕代，一笑百媚生，讓《霸王別姬》成為唯一一部同時奪下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和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的華語電影。

戲台上的虞姬程蝶衣，風光無限，享受著世間所有的讚美之詞，一步一擺手都能讓台下觀眾為之瘋狂，更引來了痴迷於他的袁四爺。張國榮的美妙身姿，加上他無懈可擊的演技，打造了電影史上最動人的「女裝大佬」形象。

由於社會習俗的約束，過去男女一同表演是極其傷風敗俗的事，舞台上和男性卿卿我我的話，下了台還怎麼見人？但是就算是演《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也得有人扮演貂蟬和潘金蓮呀，這就只剩下唯一一個選項——男扮女裝，也就是戲曲史上的「女裝大佬」。

梅蘭芳《貴妃醉酒》

確實，在《霸王別姬》表現的那個年代，京劇幾乎是所有人的頭號娛樂項目，遠遠火爆於現在任何一個綜藝或者電視劇。老百姓愛看戲，存點錢也能看上一兩場，有錢人最大的興趣就是「追星」，捧紅自己喜歡的角色。

演技出眾，功底了得的京劇演員，尤其是男扮女裝卻嬌媚動人的「男旦」，自然也如日中天。京劇四大名旦——梅蘭芳、尚小雲、荀慧生、程硯秋，無一不是人前風風光光的大表演家。

民國初代實業家張謇、著名大書畫家齊白石、山東督軍張宗昌都是梅蘭芳的鐵杆粉絲，他還受邀到日本、美國、蘇聯等地進行全球巡迴演出。

梅蘭芳

荀慧生是荀派藝術創始人，而荀派又有「十旦九旬」的稱號，他扮演的女孩子俏皮可愛，像達人Vlog里的小姐姐，最惹人喜愛。

荀慧生

尚小雲被公認為「青衣正宗」，多演「貞潔烈女」。如果說過去戲曲里的青衣角色，都如同表演過度的「女漢子」一般，那麼尚小雲扮演的青衣，就是剛中帶柔的「御姐」，分外傳神。

尚小雲

程硯秋，四大名旦中最年輕的一位，18歲便成為了如同現在好萊塢明星一樣的存在。他擅長扮演悲劇女主角，上場後一開嗓，全場喧鬧的觀眾瞬間鴉雀無聲，安靜聆聽直到結束。票價與梅蘭芳平起平坐，觀眾們卻依然在戲院外排起長隊，直到開場也不願放棄。

程硯秋

電影中，男旦風光無限的場景是真實的，同樣，他們童年經歷的那些艱苦到殘忍的訓練，也是真實的，這不僅是電影里程蝶衣的經歷，更是現實中程硯秋的童年經歷。

過去成為戲劇演員，和現在的電影明星一樣，目的都是為了賺錢維生，但是出發點卻天差地別。做演員，是一種選擇，但是成為戲子，卻是一個孩子和一個家庭，最後的一條「絕路」。

如果有別的出路，誰願意去當下賤的戲子？誰願意掩蓋自己的男兒身，扮作女嬌娥？

過去戲班的師徒傳承，有三種方式。第一種，是家塾學藝，也就是現在的家教，不難想像這是有錢人才能承擔得起的教育方式，出生於京劇世家的梅蘭芳大師就是以這種方式學習戲曲的。

另外兩種，是科班授藝和手把徒弟。科班授藝相當於入伍，大家一起訓練，而手把徒弟就是1對1教學，這兩種方式最為艱苦，根本不像聽起來這麼輕鬆。

戲班子的時候，孩子都需要簽下「賣身契」：契約中規定了學徒年限，學徒在戲班子里必須任打任罵，還要打雜伺候師傅師娘，生老病死概不負責，形同奴隸，而且所有的收入，全都會落入師傅的手中。

程硯秋的童年經歷就是如此，6歲被母親送入著名刀馬旦榮碟仙的門下，簽了8年的學徒契約，然而在這8年里，程硯秋更多的時間被耗費在給師傅擔柴做飯上，很多時候一整天都是光幹活，沒戲學。

所以有人說，張國榮扮演的程蝶衣，名字的由來就是程硯秋和榮碟仙。

無獨有偶，荀慧生也是出身寒門，和哥哥一起被賣給了小桃紅梆子戲班學戲，哥哥因為無法忍受打罵逃離了戲班子，只留下荀慧生一人受苦，後來又被賣給河北梆子花旦龐啟發，淪為家奴吃盡苦頭。

要想人前顯貴，必須人後受罪，用來形容戲台上的男旦們再合適不過。

荀慧生

命運對待程硯秋，也有稍微鬆手的時候。就像張國榮在戲中遇到了葛優扮演的袁四爺，程硯秋也在最關鍵的時候受到了羅癭公的幫助。

羅癭公可是個文化人，他是康有為的弟子，擔任過民國的總統府秘書及國務院參議。當他看到年紀輕輕的程硯秋，卻有著凄婉動人的唱腔時，被他深深地打動了。

羅癭公

這是正值程硯秋的「倒嗓」時期，也就是青春期發育，聲線開始發生變化的時期。有多少戲曲演員，熬過了戲班子的折磨，卻跨不過「倒嗓」這個坎兒，從此一蹶不振。

然而這個時候為了賺更多的錢，程硯秋的師傅還是強迫他到天津演出。是羅癭公四處借貸，才贖回了程硯秋，挽救了他的職業生涯。

羅癭公與程硯秋

在羅癭公這裡，程硯秋學會了讀書寫字和書法，一邊研究音律，一邊安全地渡過了最危險的變聲時期。羅癭公也致力於親自寫戲，為程硯秋寫了十二個劇本，把他帶上了出人頭地的光明大道。以至於當羅癭公去世之後，許多人都認為程硯秋風光的日子也不久了。

實際上，羅癭公的離去卻促成了程硯秋完成真正的蛻變，成為了一個有獨立思想的戲曲演員。他自己排的戲，都以反抗不公，譴責暴政為主題，彷彿他把自己童年受到過的苦難融入到戲中，但是視角卻上升到了整個社會。

戲中，程蝶衣在漫天的傳單中繼續表演的一幕，也是有現實依據的。梅蘭芳表演的時候，就曾經有人大派反華傳單，但是梅蘭芳依然堅持把戲演完，不顧這些繁雜的身外之物。

要演好旦角，必須研究女子的一舉一動，以至於心理變化，而行內對於男旦的要求之一就是「私下裡不帶女氣，方顯主貴」。和電影中不同的是，四大名旦都做到了這點。他們沒有像程蝶衣一樣沉淪戲劇，脫下戲服就是普通男性，能夠把自己完全從角色中抽離出來。

這也許才是男旦的最高境界。

現在越來越多人戲謔「女裝大佬」，作者在逛漫展的時候也見過穿jk制服的男孩子；每到一年4月1日，也會有一批大軍紀念張國榮，紀念風華絕代的虞姬。

那些曾經走上男旦道路的演員們曾經受過的苦難，卻無從憶起。他們的風光和背後的苦痛，是一個充滿戰爭和死亡的時代里，最痛苦卻又最絢爛的一筆色彩。

資料來源：

國寶檔案 梨園春秋——探秘男旦之美

《經典人文地理 》霸王別姬的迷戀與背叛

程硯秋 【戲曲採風】

京劇大師——尚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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