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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幻的空間哪來精神?

爭鳴

從現實出發,自始至終心繫社會的發展與民間的疾苦,以一種批判的眼光去審視社會,以一種悲憫的情懷去關注人生,這才是一個作家乃至一個知識分子應有的責任和擔當。

原文 :《虛幻的空間哪來精神?》

作者 |青島 柳士同

圖片 |網路

讀周明全的《中國小說的「精神空間》,頗感不知所云。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啥時候成了小說,而且是「最講空間關係的一篇小說」?周明全還煞有介事地告訴我們,在這桃花源里「『黃髮垂髫,並怡然自得』,與俗世隔絕,和塵網疏遠的去處,人們卻歡然愜意」,而這也正是「陶淵明建構的精神家園」,並「在這裡進一步延伸,成了幾千年來中國讀書人的精神家園和安身立命之所」。弄了半天,他故弄玄虛為我們提供的「中國小說的『精神空間』」不過就是個「與俗世隔絕,和塵網疏遠的去處」,不過就是一千六百年前一位詩人想像的「烏托邦」!而這「精神空間」的「精神」又源自何處呢?他告訴我們說,源自莊子。「《莊子》創造了大量瑰麗多姿的藝術形象,皆得益於莊周構築的超拔齊偉的精神空間。」

一種阿Q式的自慰與自得

《桃花源記》能當小說讀么?它不過是一篇寄託著詩人的烏托邦理想的散文罷了;莊子能跟「小說」掛鉤么?連莊子自己都說,他所謂的「小說」,不過是些「瑣屑之言」罷了,實際上與當今文學創作中的小說相去甚遠。不錯,諸子百家的文本中,確有不少故事,尤其是寓言故事,但寓言故事畢竟不是小說,小說有小說必備的特徵,這應該是基本常識,否則概念都沒釐清,又如何對小說或中國小說進行討論呢?如果要以《桃花源記》和莊子學說的價值取向來規範現代小說的「精神空間」,那就更令人無法接受了。

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和莊子的《逍遙遊》,但凡讀過的人,會有人認為「桃花源」是一個現實的存在,「逍遙遊」不是莊子馳騁的想像嗎?曾有不少評論說「桃花源」寄託著作者的一種美好的理想,其實,這「理想」毋寧說是空想更恰當,因為這種桃花源式的社會,根本不可能存在。周明全說:「陶淵明描繪了一個理想的烏托邦,那裡生活富裕、安寧;沒有稅收和等級;每個人都自由快樂地生活著」。可這種理想的烏托邦,現實中可能存在,抑或將來可能實現嗎?回答只能是否定的。「沒有等級」和現代社會所追求的「平等」還不能同日而語,而中國的古代社會一向以「禮制」為核心,綱常之中,如何形成「平等」的觀念?「沒有稅收」就越發令人匪夷所思了,一個健全的社會,沒有稅收將如何運轉呢?問題不是要不要收稅,而是收稅是否經過納稅人同意,收的稅是否合理。

莊子歷來就深受一部分中國文人的推崇,之所以如此,說白了不過就是他的學說,讓中國歷代文人在失意之時,找到了一個可以自我安慰的寄託場所。中國歷代的讀書人,大都是為「學而優則仕」,而不是為守拙「田園」而讀書的吧?只有在讀書而未能「仕」或未能如自己所願而「仕」時,這才起意「歸田園居」的。當然,也不乏這樣的讀書人,仕途並非不得意,但為了顯示自己的淡泊名利,也動不動以推崇莊子來裝點門面,以示清高。比如,當今就有不少文人作家,明明在官場商場里混得風生水起,卻偏要大談什麼「寧靜」「無為」「淡泊」「無爭」,還動不動就「難得糊塗」,彷彿自己真的悟了「道」似的。那麼,什麼是「道」呢?莊周回答東郭子說,他的「道」是在「螻蟻」「稊稗」「瓦甓」「屎溺」之中(《莊子·知北游》)。莊子之意也許是想說明「道」無處不在,可為何偏要到破磚爛瓦人畜糞尿中去尋呢?難道「污溝黑垢」才是我們所追求的「精神空間」?莊子就是這樣一個反智主義者,他的許多觀念都是與人類文明背道而馳的。周明全在他的文章中,十幾次地談到「超越」,究竟怎麼超越、超越了什麼、超越到哪兒了?他並未說出個所以然來。他所臆想的完全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精神空間」,一種阿Q式的自慰與自得。

虛幻的空間沒有精神可言

所謂「中國文化具有了源遠流長的田園精神,而田園精神兩千多年來一直是中國文化人的宗教,是知識分子對抗黑暗現實的安身立命之所」,豈不是在勸誡文人作家,一個個遠離社會,遠離現實,逃避到一個「沒有稅收沒有等級」的「精神空間」去?在周明全看來,作家僅有批判是遠遠不夠的,作家的任務是「創造」,創造出一個如莊子、陶淵明所描繪的那樣一個「精神空間」,方可「安身立命」。然而,一個作家倘若連直面現實的勇氣都沒有,他又如何去「創造」?創造一個古人嚮往的「田園」,可這「田園」分明是一個空殼嘛,莫非我們的作家知識分子只有龜縮到這樣一個空殼裡,才能「安身立命」?批判性乃是一個作家一部作品所不可或缺的,歐美作家無論哪個流派,古典主義也好、浪漫主義也好、現實主義也好、現代主義也好,從哈代到托爾斯泰,從海明威到卡夫卡無不具有強烈的批評精神。中國也不例外,從杜甫的詩到關漢卿的戲劇,其批判精神不都是顯而易見的嗎?

周明全只看到《紅樓夢》里有僧有道,有莊子的《南華經》,還有作者想像的「太虛幻境」,於是,《紅樓夢》便因這些而有了「極致時空之美」。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愛看「雜書」的賈寶玉,談幾句《南華經》說明不了什麼。《紅樓夢》的價值在於它對末日王朝「忽喇喇似大廈傾」的現實主義的全面呈現,在於它對整個腐朽的禮制文化傳統的深刻批判。「太虛幻境」其實一點兒也不「幻」,乃警幻仙子領著眾仙女在那兒預演「悲金悼玉的紅樓夢」也。至於以魯迅開啟的中國現代小說就不多說了吧,因為再沒有比魯迅先生更「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的了。

虛幻的空間是沒有精神可言的,作家必須根植於生活的泥土,從現實生活中去汲取養分從而形成自己的精神。從現實出發,自始至終心繫社會的發展與民間的疾苦,以一種批判的眼光去審視社會,以一種悲憫的情懷去關注人生,這才是一個作家乃至一個知識分子應有的責任和擔當,也是他們良知的真正所在。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43期第6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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