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哥哥均患重病 留守女童：中午放學得趕緊回家做飯

魯夢真與爺爺奶奶。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魯夢真今年12歲，家住河南省鄧州市桑庄鎮西魯營村，她是一名留守兒童。

2009年起，魯夢真的父母赴廣東、雲南等地打工；為節省路費，父親魯曉科多年未曾回家。2016年，比魯夢真大一歲的哥哥魯順炎被檢出患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父母回到老家，把兒子接到省會鄭州，走上漫長的就醫道路。2017年，魯夢真的爺爺魯保勤被檢出胃癌晚期。

在鄭州，魯夢真的父母終日往返於租屋和醫院之間，全天候照料兒子；在老家，爺爺靠吃止疼葯緩解病痛，吃飯、行走都已困難；奶奶農忙種地，農閑外出打零工，用老農婦所有的力氣掙錢、貼補家用；魯夢真自己，和爺爺奶奶住在老家，一邊上學，一邊照顧患重病的爺爺。

這個農村家庭在疾病的重壓下尋覓希望。魯夢真長大後「想當一名美容師，替家裡還些債」；魯曉科照顧兒子之餘，也在醫院附近的小飯館當洗碗工；魯保勤記得來自社會各界的每份關愛，時常有愛心人士前來看望這個家庭，走前硬留下幾百塊錢。

兩年前，當地政府也對這家人展開精準幫扶。桑庄鎮黨委副書記宋書勇說，魯夢真爺爺、哥哥兩人看病的錢，經新農合報銷了近50萬元；政府每年給這個家庭發放貧困戶補助6000多元，兩個孩子每個季度能領到共900多元貧困生補助。

以下是魯夢真的自述。

留守：連續7年沒有見過爸爸

我見到爸媽的次數，直到這兩年才多了起來。

能多見到爸媽，是因為哥哥在2016年生病了，爸媽回到鄭州，帶哥哥看病。他們在醫院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於是，每年的寒暑假，我都會去鄭州，和爸媽、哥哥一起生活一段時間。

一整年下來，會有兩個多月是和爸爸、哥哥在一起的。比起以往，已經很幸福了。

我爸媽從2009年開始就出去打工了，從2009年到2016年，爸爸沒有回過家，只有媽媽會在每年的春節回家。我問媽媽，為什麼爸爸不回來？媽媽說，爸爸想把路費省下來，就不回來了，爸爸其實也想我們。

我和哥哥都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在村裡，「留守兒童」並不稀奇，很多同齡的孩子也都一樣，他們的爸媽也外出打工，直到過年才回家裡來。但像我和哥哥一樣，連續7年沒有見過爸爸的情況，村裡也就我們一家。

有時候我會埋怨爸爸，覺得他不疼我們。雖然他會時常打電話回來，會給家裡寄錢，每年春節媽媽回來的時候，也會給我們買新衣服，但我很久很久見不到他，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樣子。

大部分時候還好，我和爺爺奶奶、哥哥一起生活，也不會覺得爸媽不在身邊會很孤單。後來上了學，學校里也有很多同學、朋友。偶爾會有特別想爸媽的時候，想見又見不到，只能自己偷偷流淚。

魯夢真的家。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爸媽不在身邊，我學會了做家務、做飯、放羊，在家裡也能頂半個勞動力了。爺爺奶奶都說我懂事，不會纏著他們買這買那。我是因為知道家裡窮，我們家的房子，和村裡別人家的都不一樣，別人都住兩三層的樓房，我們還住著土坯房。

磨難：兩位至親接連大病

最開始，我其實不知道家裡到底有多「窮」。爺爺後來告訴我，爸爸媽媽2009年先是在廣州，做服裝生意的時候賠了本，還欠了十幾萬塊錢，為了還債，直接從廣州去了雲南投奔舅舅，跟著舅舅一起打工；爺爺說，爸爸不回家，一個原因是節省路費，另一個原因是要躲債。

爺爺說，到2016年，家裡都快還清了之前的債務，爸媽已經準備蓋新房了，沒想到，就在這一年，哥哥被發現生病了。

哥哥生的病叫作「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病。只記得那是在2016年的暑假，那段時間哥哥變得很虛弱，總是發高燒，奶奶帶哥哥到鎮上、市裡醫院檢查了好幾次，後來被確診是白血病。

爸媽趕回來之後，馬上把哥哥送到了鄭州的醫院裡看病。那是我七年來第一次見到爸爸，我真的快認不出他了。但全家為了哥哥的病，忙得焦頭爛額，我來不及告訴爸爸我有多想他。

哥哥很堅強，一次次抽血、穿刺，都挺過來了。2017年的春節，爸爸把我接到了鄭州他們租的房子里，我們一起過春節。屋子很小，但是收拾得非常乾淨、整潔，住著比老家的老房子要舒服得多。媽媽說，哥哥身體很虛弱，怕感染，所以得住在特別乾淨的地方。

魯夢真與哥哥。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哥哥總是戴著口罩。爸媽帶我們一起去逛街、去公園。我不喜歡逛街，我喜歡逛公園，公園又大又亮，還不用花錢。

我在的時候，就和哥哥一起玩遊戲；他沒法上學，功課落下了，我帶給他課本，但他病沒好起來，總沒心思看書。爸媽說，砸鍋賣鐵也要把哥哥病治好，等治好病，再讓哥哥上學。

在2017年5月份，哥哥用媽媽的骨髓，做了造血幹細胞移植手術。現在，病情已經越發好轉了。我當時也想給哥哥捐骨髓，可醫生說，配型失敗了。

而就在這時，2017年12月15日，爺爺被檢查出胃癌，中晚期。爺爺68歲了，所有的人都說，很難治好了。他不肯去醫院看病，爸爸強行帶著他在鄭州做了幾次化療。做完化療以後，爺爺回家休養，吃抗癌的藥物。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弱，吃不下飯，漸漸地，手腳也一點點沒了力氣，走路都困難。

自立：「我不做，就沒人做了」

爺爺說，他年紀大了，但是孫子還小，得把錢留給孫子看病。

給哥哥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沒錢蓋新房子，也沒錢給爺爺看病。爸爸不肯放棄，他到處借錢，也通過網路籌款，籌了10萬多元。爸爸說，家裡欠下了80多萬元的外債，再去借，也很難再借到了。

去年夏天，爺爺把家裡的三隻羊給賣了。那天我和他一起去的集市，我們牽著羊，一隻母羊和兩隻小羊。爺爺走路很辛苦，走一會兒就要蹲下來歇很久。羊賣了，也沒有換來多少錢，杯水車薪。

爺爺說，他長期吃的是抗癌症的「靶向葯」，副作用很大，四肢會發麻，兩隻腿、兩隻胳膊都快沒有知覺了，抬起來都很費勁。奶奶身體好一些，但她要種地，還要出門打零工，家裡的事情，一大半得我來做。我不做，就沒人做了。

平時我要上學。每天中午11點半左右放了學，我就得趕緊從學校跑回家，給爺爺奶奶準備午飯，不能讓他們餓著。洗菜、煮飯，習慣了之後做起來非常快，半個小時就可以完成了。爺爺胃口不好，吃不下饃，只能給他煮麵條。煮好了面，我就端給爺爺吃；有時候他連碗也端不起來，我就喂他吃面。他每天吃兩次葯，我也會給他倒好水，把葯遞給他。

魯夢真給爺爺喂葯。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那麼多葯，我不知道爺爺還要吃多久。他總說自己活不長了，我只想一直照顧他。

我最害怕的就是提水。我力氣小，從壓水井壓水非常吃力，提水就更不用說了，每次都是一步一晃，一步一歇，水桶里的水總會濺濕身上的衣服。但是沒有辦法，爸媽得在醫院照顧哥哥呢。

今年寒假，我又和爸媽、哥哥見面了。放假的第一天，1月18日，爸爸就回家接我去鄭州了。他想接爺爺奶奶一起去，爺爺奶奶不願意，也說要省點路費。

希望：活著就是不斷地堅持

生活還是有希望的，兩名親人的重病，不會壓垮一個不放棄的家庭。

在這個家庭長大，我知道活著就是不斷地堅持，永遠也不放棄。爸爸媽媽不會放棄哥哥，一直帶他治病；也不會放棄爺爺，該給爺爺進行的療程，一次也不會落下；奶奶也不會放棄這個家，她老了，還是經常在外面打零工掙錢。

我是家裡年紀最小的，但我也不會放棄。我現在能做些什麼呢？我現在做不了特別多，就是儘力照顧爺爺奶奶，也把自己照顧好，不給家裡添更多的負擔。

我的成績不太好，可能考不上好的大學，但在現在這個階段，我也一定會盡全力好好學習。爸媽雖然沒怎麼說我以後的事情，但我自己有打算，我以後想做一名美容師，希望早點出來工作，替家裡還些債。

爸爸說，哥哥的病情現在已經相對穩定，只要調養得好，三年之內應該就能好起來。爸爸知道，哥哥因為這個病耽誤了學習，以後可能也很難取得很好的成績，但只要他健康活著就很好了。到那個時候，我們一家都都會活得好好的。

爸爸好些年都沒有在家裡過年了。剛剛過去的這個春節，大年三十那天，爸爸還帶著哥哥到醫院去做檢查。他這樣安慰自己，也安慰一家人：「等孩子好了，在哪過年都一樣。」

因為哥哥生病的原因，爸爸現在沒辦法去找一份正式的工作。他在醫院附近的幾家小飯館裡當臨時的洗碗工，一小時掙十幾塊錢，多少減輕一下經濟壓力。現在哥哥的情況越來越好，爸爸打算再過些日子就出門打工去了，讓媽媽幫忙照顧哥哥。

這幾年來，經常會有一些愛心人士到家裡來看望我們，走的時候都會硬塞下幾百塊錢。爸爸之前也在網路上籌款，愛心人士捐款共有十幾萬。因為有新型農村合作醫療，爺爺和哥哥在醫院治病的錢，很大一部分都是可以報銷的；報銷的部分，也有近50萬元，如果沒有新農合，家裡可能都撐不到現在了。

兩年前，因為我們家人的疾病，政府給我們評了貧困戶，展開精準扶貧。村委會的幹部經常會到家裡發放米、面、油等生活物資；一年下來，家裡還能領到6000多元的貧困戶補助，能有一個基本的生活保障；哥哥目前休學，但是我和哥哥每個季度都能領到450多元的貧困學生補助。

全社會都在關心我們這個家庭。我會記住所有人的關心，讓自己以後也做一個有愛的人。

紅星新聞記者丨王劍強發自河南南陽

編輯丨張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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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紅星新聞（微信號：cdsbnc）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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