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趙本山!
作者 | 薺麥青青
來源 | 世界華人周刊
中國一向是一個講究儀式感的國度,尤其是在節日的慶祝上。
構成一年一度的「年夜飯」這道饕餮盛宴的,除了闔家歡聚、美味佳肴、觥籌交錯,在過去二十幾年的「年夜飯」的豐盛「菜單」上,一定少不了「春晚」。
1月31日下午,春晚發布會在北京召開,發布的春晚主題是「奮進新時代、歡度幸福年。」
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將不乏熟悉的面孔,新生代更會異軍突起。
但,我們再也等不來一個暌違已久的身影。
曾經是「流水的春晚,鐵打的趙本山」,然而隨著趙本山2013年1月18日宣布退出春晚,距今已有7年。
7年,可以成為激情漸褪的夫妻之癢,也能成為「念念不忘,再無迴響」的空嗟嘆。
無論我們承認與否,隨著趙本山退出春晚舞台,一個喜劇時代已經悄然落幕。
卓別林說過,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
可是,細細想來,又何嘗不是一出悲喜交加的「荒誕劇」?
一路走來,跌跌撞撞。有的起承轉合,環環相扣;有的大起大落,充滿了強烈的戲劇衝突。
從一個東北的普通農民到名揚天下的小品王,趙本山的人生無疑是一部傳奇「大片」。
趙本山6歲時,母親即病逝,「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就坐在火盆上」,那一刻,懵懂的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後來父親遠走他鄉,去了北大荒。
生於饑荒年月,又失去雙親,對於幾歲的孩子而言,連生存都是問題。
幾乎成為孤兒的趙本山,開始跟盲人二叔學藝。
在演濟公傳的趙本山
拉二胡,吹嗩吶,拋手絹,打手玉子,唱小曲、二人轉小帽等,在他的勤學苦練下,無一不精,拉三弦更成為他的拿手絕活。
那時的趙本山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有時餓極了,就跑到同學家裡去「蹭飯」。
同學的母親可憐他,就把他認作乾兒子。
趙本山曾對記者說:
「吃不飽,這是童年留給我最強烈的印象。印象中那時候幾乎沒吃過整頓的飯,當時最大的理想,就是想離開農村,農村太苦了。」
窮得差點去要飯的趙本山,由於多才多藝,17歲入公社文藝宣傳隊,不久入威遠鄉業餘劇團,後借調西豐縣劇團主演二人轉。
年輕時候的趙本山在表演
但剛唱二人轉的時候,趙本山經常被哄下場甚至攆下台,有一次戲園子賣雪糕的對趙本山說,沒關係,我跟經理說不讓觀眾哄你。
從此還真沒人起鬨了。
趙本山對賣雪糕的大哥感激不盡,沒想到對方也實在:你不上場,人家誰抽空來買我的雪糕呀,我的雪糕不全化了?
聞聽此言,他的笑容還沒在臉上蕩漾開去,便立時僵掉了。
趙本山早年在地頭演出,條件非常簡陋
被碾壓在地的尊嚴,有時需要俯下身去,從地上一點點撿起,將殘片拼湊成不復完整的一體。
趙本山的人生轉機出現在25歲。
1982年,遼寧省舉辦第一屆農村小戲調演。趙本山在拉場戲《摔三弦》劇中扮演盲人,惟妙惟肖、出神入化的的表演,讓一出看似尋常的小戲大放異彩。
《摔三弦》在全省調演中榮獲一等獎。
《摔三弦》劇照
經此一役,趙本山名聲大振。同年,他考入了鐵嶺縣劇團,擔任主演並任業務團長。
四年後被調到鐵嶺市民間藝術團。那時,趙本山與潘長江一起演出的二人轉《大觀燈》300餘場,場場爆滿,盛況空前,轟動了東北三省。
1987年,時任中國廣播說唱團團長的姜昆帶團到鐵嶺演出,聽到當地的人說他的表演比不上趙本山。懷著強烈好奇心的姜昆,看了趙本山的兩個節目後,也被逗得前仰後合。
在姜昆的力薦下,1990年,趙本山以一匹「黑馬」之姿,「闖入」了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
上世紀80年代末,趙本山(中)和姜昆(右)、唐傑忠合影
但鮮為人知的是,在此之前,央視春晚連續三年拒絕了趙本山。
首次亮相春晚,趙本山攜小品《相親》一炮打響。他飾演的「老蔫兒」既忠厚,又「狡黠」;既質樸,又耍貧。趙本山把一個原汁原味的農民形象,塑造得真實可信。插科打諢間,金句頻出,不禁令人捧腹大笑。
在以後的二十年中,《相親》成為不少電視台重播率最高的小品。
上春晚的很多明星不過曇花一現,沒人能料到,這個看上去其貌不揚,說著一口東北話的小品演員,能在萬眾矚目的央視春晚舞台上,雄踞整整21年。
1991年,趙本山和楊蕾合作的《小九老樂》在形式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從觀眾席走上舞台,演出過程中從舞台上又走下觀眾席,和觀眾即時互動,現場氣氛非常熱烈。
如果說《相親》《小九老樂》還局限於情感、家庭生活的「一畝三分地」的話,那麼,1995年春晚的《牛大叔提干》則讓他的小品上升到了針砭不正之風的高度。
小品結尾,當他拿出一串甲魚蛋的道具,氣憤地說出「這群敗家玩意兒……我回去得有個解釋啊,在這兒玻璃沒辦成,擱這學會扯蛋(淡)了」時,全場爆笑。引人發笑之餘,作品強烈的諷刺意味也展露無餘。
因為批判色彩太濃,全劇組當年可以說是頂著巨大的風險和壓力強上的。
這個優秀的小品奠定了趙本山在春晚的地位,開始了「流水的春晚,鐵打的趙本山」之路。
那些年的春晚上,他最吸睛的LOGO就是一身藍灰色老幹部服,外加一頂耷拉檐帽子,這樣的裝束成為經年不變的標配。
以致於1996年在《三鞭子》里,他扮演一個趕毛驢的倔老頭,摘掉了帽子後,大家還不習慣他造型的改變。
但在這個小品里,對世道民心的主題挖掘尤其發人深省:「這條路要是再不修,車陷裡邊,大家能給它抬出來,這人心要是陷裡邊……」一語中的,直擊要害。
其後的《紅高粱模特隊》《拜年》這兩個小品,沒有單純的抖包袱,雖然都是歌頌型的小品,但都「寓貶於褒」。《拜年》中暗諷了農村的腐敗,可謂「頌中帶諷」。
1999年的小品《昨天今天明天》,趙本山第一次搭檔宋丹丹和主持人崔永元。
別緻新穎的形式,時代感很強的主題,笑料迭出的內容,讓趙本山再一次秀出了自己得天獨厚的喜劇功夫,鞏固了其小品王的「江湖」地位。
在小品里,本山大叔操著濃郁的東北口音,理直氣壯地向世界宣稱:「風景這邊更好!」
後來在《捐助》里有句台詞:「就美國人牛成啥樣了?今年不也上咱們這兒借錢來了嘛。」因為很長國人志氣,非常符合「主旋律」,贏得現場掌聲如雷。
延伸到生活中,我們的本山大叔也習慣了這種很「討喜」的方式,買了私人飛機後也不忘宣傳愛國,就算炫富也有「愛國」的名頭。
或許,這也是本山大叔的一種「市場營銷學」。
我們喜歡美其名曰「生存哲學」。
2000年以後,趙本山和范偉搭檔的「賣拐系列」在春晚再次引起轟動。
小品以誇張手法展現了騙子控制他人思想的全過程,辛辣地諷刺了存在於很多行業的坑蒙拐騙行徑以及某些傳銷、邪教組織的洗腦「戰術」,將一個天花亂墜的「大忽悠」形象刻畫得窮形盡相。
到了2009年的《不差錢》,趙本山顯然已經把重頭戲放在了徒弟小瀋陽身上。
在小品里,他的戲份甚至不如丫蛋多。小瀋陽憑藉《不差錢》一夜成名,起到烘雲托月作用的師傅趙本山,像一個大家長一樣,在圓滿地完成了他傳幫帶的使命後,不經意間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那一年,趙本山在節目中蠟黃的臉色和不斷的咳嗽,也著實令人揪心。
那時,人們似乎第一次意識到,我們的本山大叔彷彿從沒有年輕過的面容,在花白頭髮和一臉倦容的映襯下,「貨真價實」地老了!
2013年春晚前,趙本山宣布退出小品舞台。
16次獲得中央電視台春節晚會一等獎的「小品王」,止步於那個「金蛇狂歡」的夜晚。
就像一個理論能產生重大意義,勢必會有一個體系的支撐,而一些關鍵人物在歷史的鏡像里顯現出某種影響力,也與圍繞他產生的「體系」與「王國」密切相關。
與其他一枝獨秀、單打獨鬥的藝人相比,當趙本山名聲日隆時,組建自己的「趙家班」,傳承衣缽,擴大影響,成為他事業版圖上的另一個重要目標。
規模龐大的「趙家班」里,幾乎是清一色的東北人,包括很多二人轉、小品、相聲演員。
這些成員往往是能說會唱亦能演的多面手。
因《不差錢》而走紅的小瀋陽、丫蛋,因《鄉村愛情》而火起來的王小利、劉小光,後來居上的宋小寶等。
他不遺餘力地栽培,讓很多原來寂寂無名的徒弟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
他攜范偉和「趙家班」成員出演的電視劇《劉老根》,在中央電視台1套播放,創下了超高的收視率。
其後的《馬大帥》也是一路飄紅。
趙家班的鼎盛讓《鄉村愛情》能連拍11部,也是一個奇蹟。
2003年,趙本山首倡「綠色二人轉」,一改以往東北「二人轉」給人留下的低俗印象。
為「二人轉」正名和揚名的理想不是他一個人在孤軍奮戰,他通過「春晚」、「劉老根」大舞台、和諸多電視劇等一系列「造星運動」,推動更多的徒弟們走出東北,走向全國。
當「二人轉」走進人民大會堂進行首演時,也就意味著他倡導的「綠色二人轉」已經獲得了高度認可。
有媒體評價趙本山是「中國最聰明的農民」。
巔峰時期的趙本山其實早已經不是一個農民,他的「野心」和抱負早已跳出了「小農意識」的框架,審時度勢,「排兵布陣」,一步步實現他的「宏圖大業」。
那些年東北地界有句順口溜:過了山海關,有事找本山。
活成了娛樂圈的大佬,總是有呼風喚雨,一呼百應的號召力。
所以本山大叔有時出門逛個澡堂子、吃個飯,不知是誰就把錢給付了!
那個付賬的人,會覺得為本山大叔埋單「於身榮焉」。
趙本山曾經說過:
「過去在農村,第一想法就是想進城,農村活太累,還吃不飽穿不暖;後來進城了演二人轉也挺受歡迎,就琢磨著想上電視出大名;後來全國都知道我了,我就想掙錢,把錢掙足了;現在錢掙夠了,我突然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人這一生受人尊重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回饋社會,做公益這一點上,他經常慷慨解囊。
在趙本山乾媽的眼裡,趙本山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苦命娃:
「他這孩子記著別人的恩,一點點的他都記得。村裡幫過他的人,都得到過他的好。帶他的二叔,也是他送到養老院由他養著的。」
包括談到大力推行「綠色二人轉」的初衷,他說:
「發展二人轉,我們甚至不想要錢,我可以自己花錢,我賺的錢就想給咱家鄉花。我不求鐵嶺給我啥,我求鐵嶺跟我要點啥!」
當很多人認為他有著生意人的精明時,不可否認的一點是,骨子裡那種淳樸的本色也是他生命的一種底色。
就像沒有人可以無視趙本山的天賦、努力和運氣,也沒有人能忽略其局限性。
他的小品和影視劇,被認為缺乏喜劇的深刻和核心的悲憫;作為批判和嘲諷的對象,有時指向的是殘疾人和愚昧的村民;他的文化素養,也使他缺乏對時代的洞察力。
當年聲勢浩大的「收徒」儀式,也引起不小的爭議。
「我買飛機是為國爭光」,對本山大叔自己來說,也許是一種調侃或由衷的自豪,但在別人視角下,則成為不倫不類的作秀和煽情行為。
人間事,往往如此。毀隨譽來,並不奇怪。
從著名的小品演員,到電視劇製作人,再到本山傳媒的董事長,直至曲藝家協會副主席,幾十年的生涯里,趙本山的命運軌跡划出了一個巨大的上升曲線。
他的人生也實現了翻天覆地的飛躍,成為一個時代螺旋式上升的縮影。
就像有人對他的評價:
「東北人對趙本山的情感可能是某些人無法理解的。他不僅僅是一個明星而已,他橫跨底層與巨擘的人生本身就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北方傳奇,他獨創的戲劇流派變成了繼往開來的產業。」
改革開放40年,讓我們見證了這塊土地上發生的諸多巨變和奇蹟,現象級人物的不斷湧現,也蔚為壯觀。
但能以最喜聞樂見的形式,最接地氣的表演,讓億萬觀眾開懷大笑;能以最強大的感召力,讓自己成為春晚的一個符號,翹首期盼他的回歸也曾是一個津津樂道的話題,能匯聚這些元素於一身的,只有一個趙本山。
但本山大叔,還是選擇了某種形式的「隱退」。
他表示:選擇不再上春晚,是壓力太大所致,也是想把空間和機會留給年輕人。
當無數的媒體想從他那裡挖掘到更多的心聲時,他總是付之一笑。
沒有答案,有時,就是最好的答案。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人間總是如此,代際更迭,世易時移,知道這個亘古不變的規律,便也釋然,亦坦然。
有人曾問:沒有了趙本山的「春晚」還叫「春晚」嗎?
沒有了本山大叔小品的「春晚」還叫「春晚」,只是少了一些期待,少了一點凝聚。
這煙火人生,這熱鬧舞台,生旦凈末丑,還在繼續。
有人星夜兼程,奔赴而來;有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聚散有時,「江湖」不見!
只是一頭白髮的本山大叔,若能在多年後,想起他曾經給中國老百姓帶來的笑聲,已足矣!
*註:本文部分圖片來自於網路,如有侵權請聯繫。
*作者:本文經世界華人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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