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留雪藏敲竹杠，難免一地鵜鶘毛
說話就初六了，明天就該上班兒了（嗨，您說大過節的我提這幹什麼玩意兒），各位過節感受咋樣？看春晚了么？胖幾斤了？親戚都問啥了？……咋樣，是不是覺得有點兒鬧騰了？鬧騰就對啦！說過年不就得鬧騰嗎？過年不鬧騰還叫過年嗎？我今年過年不是很鬧騰，因為上班比較多，大概是由於太不鬧騰了，所以昨天直播了這場比賽，就讓我感受了一回什麼叫過年的鬧騰——
列位，新春賀歲賽一般以明星雲集和戰績突出的球隊為主，再不濟就沾點中國元素。可在這個日子口選擇西部排名第十二和第十三的森林狼對鵜鶘，就是看中交易截止日後鵜鶘的第一次亮相，濃眉走與不走都會吸引關注——只是沒想到，和濃眉申請轉會的鬧劇一樣，這比賽，也成了功夫在場外的一場「紀實」轉播。
那位問了，怎麼叫「紀實」轉播呢？你們的轉播不都是現場直播嗎？話是沒錯，但是有的比賽，沒有波瀾，沒有起伏，沒有曲折，光盯著比賽場上，你就已經夠緊張的了，這個不叫「紀實」轉播，充其量只是普通的比賽轉播，不過比賽質量高而已；但是如果一場比賽的參與角色之間本就有恩怨情仇，導播人員再能夠根據場上場下角色的各種體現把比賽轉播串成一條線，各種切換恰到好處，這個就是我眼中的「紀實」轉播——通俗點兒說，鏡頭的切換能講出故事。
籃球比賽當中多次切到場邊觀戰人員特寫，我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比如洛杉磯湖人的比賽，場邊觀眾席總是會高朋滿座明星雲集，那個時候轉播里我們總開玩笑說，沒準兒場邊坐著的明星身價要比場上的明星身價還高。如果比賽過程輕鬆，我們也能講講明星們看球的故事，以博觀眾一笑。但在森林狼挑戰鵜鶘的比賽里 ，場邊出現的人物並不多就五個，但頻次實在太高了，而且比賽的關鍵時間節點上，導播總是會恰到好處地把鏡頭切到場邊人的表情特寫。這五位就是：鵜鶘老闆蓋爾·本森夫人，總經理戴爾·鄧普斯先生，主教練埃爾文·金特里先生，球隊當家球星安東尼·戴維斯以及他的父親。
本森夫人出現在一頭一尾，當鵜鶘開局跳球和最終獲得勝利時，她都矜持地微笑並鼓掌向隊員致意，注意——她坐在高高的貴賓包廂里，隊員恐怕很難看得到她的存在位置——也就是說她的特寫展現了態度和地位。當然濃眉或其他球員表現優異的時候，也有本森夫人一兩個鼓掌的鏡頭，但持續時間比較短，更像是為鵜鶘比賽進程做的註腳。
鵜鶘這場比賽開局慢熱，兩個半場的開局打得都不好。但濃眉在有限的表現時間25分鐘里15中11，攻防兩端都體現了統治力。在他出場，下場、再登場、高光表現……的時候，鄧普斯會頻繁出現在鏡頭的焦點，他一直沒笑過，始終雙手交叉或雙臂環抱，從濃眉尋求交易開始，這位「馬刺系」出身的高層在事件的核心一直保持狠辣的行事風格，他的表情和球迷印象中的人設非常吻合。
濃眉他爹出現過三次，比分膠著的時候，他也濃眉緊鎖。要麼說父子連相呢，擱人群里你也知道他是濃眉的爹。老濃眉關心小濃眉，現場的噓聲不能左右他的表情，但兒子的表現可以。濃眉逐漸蘇醒找到節奏之後統治內線，老濃眉也樂開了花。
至於濃眉和金特里教練，兩個人其實是比賽當中的人，他們的出現本就非常合理，也不應該算是場面人，但由於比賽出現的一個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們始料未及，也讓他們場邊的表情神態和動作，多少產生了些連帶的印象——那就是濃眉從第三節下場之後，整個第四節都沒有再出場，他的全場出場時間只是兩節多一點點——所以無論森林狼隊追分形勢有多緊迫有多凶，始終面色平靜，既不大吼大叫也不急赤白臉，顯然沒有寸土必爭的架勢對此金特里的解釋是「戴維斯和我在賽前討論過，本場會打22到25分鐘左右的時間，這就是他沒在第四節回到比賽的原因」；而濃眉，就像沒事兒人一樣，交易沒有成功似乎並不影響他的心情，主場現場的那些噓聲完全不入耳。賽後他還更新了社交媒體，並註明一句話「我保證我對你們都是愛」。但森林狼追分的緊要關頭，他還能和鄰座的傷員埃爾弗里德·佩頓談笑風生，哎呀，見過心大的，沒見過心這麼大的……
每一次特寫串聯起來，連同這場比賽的行進過程，把和濃眉交易有關的故事或明或暗，交代得十分生動——
起初濃眉通過他的經紀人（嗯，也就是勒布朗·詹姆斯的經紀人）里奇·保羅通知鵜鶘他希望尋求交易的時候，我個人以為神通廣大的魔術師+佩林卡組合和里奇·保羅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對此，我多少有些心服口服的感覺，因為這跟籃球無關，這就是做生意，生意場上，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什麼君子小人，利益當頭，一切退後。謀求最大利益體現天經地義，哪怕過後洪水滔天——但事情發展著發展著就不太對勁了——濃眉這件事兒啊，最大的成功幾率應該是「悶聲發大財+速戰速決」的套路，越拖越不靈。
魔佩組合算盤打得不錯，但可能多少高估了里奇·保羅的操盤能力。
過去幾年為留住濃眉各種招數用盡（當然效果如何另說）的鵜鶘被公然挑釁，已然惱羞成怒，這種「戲耍式還價」的方式來自小市場球隊對自我尊嚴的最後捍衛：哦原來你能出這麼多人啊，行了知道了，夏天再說吧。於是鵜鶘即使跟雄鹿、奇才、活塞做了交易，米羅蒂奇都送到密爾沃基成全雄鹿了，也沒有因為想處理所羅門·希爾的大合同而就範，讓濃眉前往他心儀的城市。之所以說鄧普斯出手狠辣，就在於濃眉這件事兒上，他所體現出來的態度就是：不讓我痛快，誰都別痛快。
到了夏天，各路諸侯一定為了包括濃眉在內的重量級自由人盡遣所能。有錢又有配置的快船，永遠都是吸引人的大都會紐約，再加上虎視眈眈的凱爾特人……魔佩組合可就得較勁了，關鍵是麾下一干年輕人都明白了自己並不是管理層圍繞詹姆斯重建的一部分，都有可能被捨棄，管理層的隊內權威和公信力也會受到影響……有點兒得不償失。
而鵜鶘對陣森林狼的最後一節，態度再明顯不過了：這支球隊本賽季的最後27場比賽，估計就是要奔著擺爛去了。作為小市場球隊的典型代表，他們非常渴望留住超級運動英雄來拯救城市的士氣，成為城市符號，就像他們的近鄰NFL球隊新奧爾良聖徒一樣。聖徒2010年捧得超級碗，主將四分衛德魯·布里斯被當做城市希望的救世主，但鵜鶘想要做到就沒那麼容易了。
如果鵜鶘的前身黃蜂財務狀況不出問題，沒有被聯盟託管，和湖人（還有火箭）關於保羅的交易順利達成，新奧爾良的球隊完全有機會順利完成新老交替，應該還有不錯的戰績，但這樁交易鬼使神差的被心細如髮的斯特恩爺爺否決，理由很簡單，黃蜂被聯盟託管，就是29支球隊老闆的共有財產。斯特恩是29支球隊老闆的執行長，他要為這些老闆們負責，絕大多數老闆們不願意看湖人一家獨大，所以交易也就順理成章地流產了。那時換不了，現在搶不了——也是因為鵜鶘為了安東尼·戴維斯能長留新奧爾良花盡了心思。
·2012年選秀大會，除了狀元簽，鵜鶘（當時叫黃蜂）還有個10號簽，結果他們選了小里弗斯，一個完全沒有派上用場的高位秀；
·選了戴維斯後，鵜鶘折騰來折騰去，把大部分首輪簽都送走了，過去6次選秀大會只自用一次，就是2016年拿6號簽摘下希爾德，結果打了半個賽季就送去國王交易考辛斯了；
·過去7年，先後有79名球員披上鵜鶘球衣，效力超過4個賽季的，只有戴維斯、霍勒迪和達柳斯·米勒三人；
·有47名球員（不算本賽季效力球員）只為鵜鶘打了不超過一個賽季，其中包括羅賓·洛佩斯、隆多、伊斯·史密斯等好手；
·2015年季後賽場均2分的土耳其中鋒阿西克，5年6000萬續約；2015年季後賽只打了10分鐘的替補中鋒阿金薩，4年2000萬續約；2015-16賽季在步行者場均得4分的所羅門·希爾，4年4800萬簽約……
·上賽季是鵜鶘10年里首次打進分區半決賽，結果他們放棄了考辛斯和隆多兩大主將，第N次對陣容進行大換血，本賽季迄今已經有8名新球員出場過；
隨著NBA和中國的球員教練員品牌以及媒體關係越來越緊密，很多大城市的球隊都有相當多的年輕同行在駐紮，他們對球隊內幕非常了解，跟球員也私交甚篤，但小球市卻不多見這種情況，比如新奧爾良。今天既然是春節放假最後一天，咱們不妨多說兩句閑篇兒，聊聊新奧爾良，因為我去的次數真算是頻繁了。您要是愛看007系列片，有一集《鐵金剛大戰三K黨》，說的就是新奧爾良的故事，開始就是從最著名的波本街開始的，故事特別傳神特別貼合這座城市的特質。
我第一次到新奧爾良是2008年的全明星周末，晚上全明星比賽結束，去波本街上遛彎，美食美酒美女，燈火通明讓我疑心自己到了加勒比海沿岸。後來新奧爾良第二次辦全明星周末的時候我沒來，但第三次舉辦全明星周末的時候，恰逢中央電視台體育頻道和NBA合作30周年慶祝活動，我又到前方報道NBA全明星周末，還參加了新奧爾良最盛大的狂歡節Mardi Gras的五公里跑，成績不差；那之前不到兩周，我還為參加姚明的球衣退役儀式並現場觀看第五十一屆超級碗前往休斯敦，由於得知新奧爾良周日清晨有搖滾馬拉松賽，所以買了紅眼航班報名參賽，嗯，所以十年間這城市辦了三次全明星，我陰差陽錯地三進新奧爾良城，多少也學習了一些這城市的人文掌故。
新奧爾良簡直命中注定是個矛盾的綜合統一體。名字里有個「新」，氣質上卻老朽不堪；綽號是「大快活」。1718 年，通過印第安部落的指引，法國人在頭目讓·巴普蒂斯塔·比恩維爾的帶領下在靠近密西西比河口的僅有高地安了家，最早的新奧爾良老城就是今天河邊的法國區。開埠後的第一批居民組成構成相當不堪，划槳奴、獵戶、淘金士、清潔工；而女性，便是清一色的妓女。儘管後來湧入了大批修女，但新奧爾良從一開始就奠定的狂野不羈的性格早卻已在這土地上扎了根，再加上法國宮廷由上而下的窮奢極欲，新奧爾良成了法國新貴最奢靡腐化的北美殖民地，「大快活」夜夜笙歌，日日糜爛，充耳不聞埠外事，於是在殖民者手中不斷易主，這也是正常。時至今日，儘管法國區美其名曰「法國」，但老房子反而大多是西班牙的建築風格，只有法國人的風流浮華、奢靡精緻的生活態度，隨著時光在新奧爾良深深紮根，枝繁葉茂，開花結果。
那位問了，是不是因為他們奢靡腐敗，NBA才在10年間把三次全明星都擱在那兒？這裡邊是不是有貓膩？您放心，這個真沒有。NBA的全明星賽確實是輪流坐莊主辦，而且還有一定的競爭，但是由於一些突發情況，導致全明星周末主辦地出現變更。您比如最近的一次2017年本來是夏洛特主辦，但由於其所在的北卡羅來納州領導人發表歧視言論影響惡劣，導致NBA臨時取消了夏洛特的主辦權。那麼誰接？這就很有意思了——因為絕大多數場館的運營，除了給職業籃球隊和冰球隊之外，還要安排演唱會和其他賽事活動，這些檔期都是一年前就預約了，所以你想找一個檔期很空的體育館，其實可選擇餘地並不大——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只有新奧爾良的冰沙王中心檔期總是排不滿——這地方人少貧窮欠發達，舉辦不了太多活動。
舉個例子，我在這裡跑過馬拉松，基本算個徒步環城游。跑步就得看路，就能知道這個城市的道路狀況。要說道路條件，著實不怎麼樣。新奧爾良城下面原本是沼澤，城裡的道路千修萬修，卻總時不時突然出現個大洞，加上地方政府的腐敗無能，面對地面沉降的問題總也無能為力，城市的道路之差在美國絕無僅有。久而久之，來到新奧爾良的經歷路面大坑，竟也成了城市一景。而由於颶風卡特里娜的侵襲，導致居民紛紛撤離新奧爾良。現如今該市的人口只有37萬多，是美國繼底特律之後，第二個市區人口出現大規模下降的大城市。
在美國這樣的城市對競技體育的熱情度特別高：在現實無法滿足自己的情況下，只有把競技體育的賽場英雄當作自己的情懷歸屬。所以他們開出的交易條件有能進入聯盟最佳陣容的球星，有未來能成為重建基石的年輕球星，以及現金或選秀權——為了自己在城市的地位，鵜鶘確實也是拼了。所以在留濃眉無望、球員工會抗衡說鵜鶘不得雪藏濃眉的前提下，限制他上場時間並擺爛是個很好的選擇，他們現在是西部第十三，再努把力，也有機會向著太陽的副班長地位發起衝擊。今年杜克的蔡恩·威廉姆斯和R.J.巴雷特都不錯——既然都有機會選，為什麼這機會不是我的呢？——我猜這大概是鵜鶘最真實的想法。所以出現這樣鬧騰的場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了。
但比賽還有一個小插曲，就是新簽來的肯里奇·威廉姆斯這個大個投手成為了攪局高手，他連珠炮式的三分球竟然讓鵜鶘在沒有濃眉的情況下贏了比賽。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上說，威廉姆斯和濃眉想的都是一件事兒，那就是：我要為了自己著想。鵜鶘重建球隊，計劃里不一定有威廉姆斯，但底薪球員還要謀生，還要為自己贏出一片天空，怎麼辦？我打高興了，打出自己的身價再說。所以大家是三軍用命，愣是把一場看似更像擺爛趨勢的比賽，虎口拔牙似的奪了下來——你們這些小鬼，你們知道，老闆看著心裡有多不是滋味嗎？
光說到這兒還不算完，因為一家事百樣看，關注者們可不想得都那麼一致。NBA記者邁克爾·李寫道：「安東尼·戴維斯的情況對他、對鵜鶘以及整個NBA都很尷尬。不管他是不是球隊一員，不管他打不打，是否幫助球隊贏球。半途而廢沒有任何意義，感覺在浪費他的天賦和我們的時間。」籃網前鋒賈里德·達德利轉發寫到：「NBA在接受擺爛考驗。雖然他們今天贏了，AD沒有打第四節。如果他一直健康，每場第四節都被雪藏，然後球隊開始輸球，整個聯盟被置於很艱難的處境。」
做教練時治軍嚴厲的傑夫·范甘迪則提出了相反意見：「我認為鵜鶘的老闆蓋爾·本森錯失了一次為自己球隊著想，以及為所有小市場球隊爭取利益的機會，戴維斯是NBA中最好的五位球員之一，公開宣布自己希望被交易，而聯盟也在欺負她，威脅她會有巨額罰款。我認為聯盟的這個做法是錯誤的，聯盟應該允許鵜鶘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情，因為每個人都會做對自己最好的事情，戴維斯是這樣，NBA也是如此。請允許鵜鶘做對球隊最有利的事情吧。」
喏，你看看，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卻萬萬沒想到，濃眉這一鬧，新奧爾良空留一地鵜鶘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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