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鼓掌這件事,年輕人「不行」了
撰文 | 陳光
編輯 | 王曉
總有些證據指向這屆年輕人「不行了」。
2018年爆火網路的《中國90後已經沒有性生活了》一文提到,接受調查的18-34歲年輕人中,43%從未有過性生活。未滿30歲的更有1/3未試過約會。
心理學公號「KnowYourself」針對3萬多名「90後」性生活的調查則顯示,超過42%的人從未有過性生活,與上述調查數據高度相似。其中,一半以上的「95後」尚未有過性生活(指與他人發生性行為),而1990年-1994年出生的人中,約30%尚未有過性生活。
國外的數據同樣讓人沮喪。
美國聖地亞哥州立大學的心理學教授珍·特溫格在她的一系列期刊文章中指出,照目前狀況發展下去,如今年輕人的性伴侶會比前兩代人少。
現在20歲出頭的人與「X時代人」(通常指上世紀60年代初至80年代初出生的人)同年齡時相比,完全沒有性生活的比例高1.5倍。 15%的受訪者表示自成年以來一直沒有性行為。
在一個更加開放、多元的社會,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現象?這些數據背後,又藏著年輕人的哪些「難言之隱」?
漸退的「性趣」
「過去有很多禁忌,各種各樣的壓抑,使得大家有壓迫就有反抗,整個社會都有嘗禁果的心理吧。你不讓我做,我非得要嘗試一下不可。因為人被壓得狠,可能顯得性的衝動比較大。」性學家、女性社會學家李銀河教授對Vista看天下記者分析稱。
與之相反,如果性不再成為禁忌,人們越來越能正視這個話題,這種衝動很可能就會隨之減弱。
李銀河
從2015年的統計數據來看,18-29歲的年輕人中,幾乎每六個男生就有一個毫無「性趣」,女生則是三個人里就有一個。其人數比他們的父輩多出兩到三倍。
壹心理的研究證據則表明,生於上世紀80到90年代的年輕人和他們的父輩相比,發生性行為的頻率有明顯降低。出生於90年代以後的人中從未有過性伴侶的比例是「60後」的兩倍(15%-6%)。
李銀河透露,1997年以前,在國內,單身意味著不可以有性生活。「當時刑法上還有流氓罪,理論上,任何在婚姻之外發生的性關係都要判刑入獄的。」1997年取消流氓罪後,情況也隨之發生變化,單身與性不再嚴格隔絕。
「越往後越寬鬆,不再那麼使勁壓著。各方面都沒什麼壓力了,大家反倒不想多做了。美國也是一樣,經歷了性革命後,大家的『性趣』就轉淡了。」李銀河分析,「我覺得可能『90後』,比起『70後』或者是『50後』,周圍的壓迫感沒有了,怎麼樣都可以。」
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所長,被譽為「中國性學第一人」的潘綏銘教授自2000年起率隊,每五年進行一次「中國人的性生活與性關係」總人口隨機抽樣調查。他發現,在27-35歲的人當中,無論男女,有10%的人從來沒有過性生活,女性增幅遠高於男性,且還在飆升。
其中,文化程度越高的女性,無性的人越多。一方面,受教育越多、年齡越大,越有各種各樣的顧慮、衡量、恐懼;另一方面,受教育程度越高,能在一起交流的人其實也相對變少了。
多項網路調查也顯示,工作壓力大、快節奏的生活、不愉快的性體驗、高成本的支出,隱私空間的缺失等因素也妨礙年輕人進行性生活。
「在沒辦法保證生活和工作都能穩定的情況下,性慾什麼的都得往後排。我現在基本上一點慾望都沒有,只想好好工作,給自己的未來鋪一條平坦點的路。以後會不會有想法也說不準,或許在前途有了保證的情況下才會有想法吧!」一位接受調查的「90後」說。
當然,把生活和工作雙重壓力當作借口的說法可能顯得有些牽強。畢竟大多數人都需要工作,但大多數人也都需要戀愛關係或者性生活。
而在多重不利因素之下,影響年輕人性生活頻率和質量的一個核心原因,恐怕是對現實中親密關係的疏離。
費時費力的親密關係
「2015年的時候,大家還在說一夜情,可是現在變成約炮了。一夜情好歹還有點情的成分,這個約炮已經一點都沒有了,我們以後調查都不知道怎麼辦了。」潘綏銘接受《每日人物》採訪時說。
2017年8月26日,1000多位單身青年踏上重慶至黔江的「專列」,開啟交友之旅。(@視覺中國)
「渴望與人相系,卻更恐懼被就此綁死。害怕孤單,所以找人同行,但新的不安卻從別處湧現。在液態的愛里,我們一次一次地聚合,一次又一次地分離。」 社會學家齊格蒙特·鮑曼在《液態之愛》里如此描述年輕人感情生活中的糾結狀態。
中國的年輕人們無疑也受到了影響。
一方面,他們想要享受戀愛關係里的親密,又害怕彼此互相束縛。多項調查和個案分析顯示,年輕人沒有「性趣」,很可能和他們沒有親密關係相關。有受訪者表示,自己無法接受親密關係,但也不願意只有單純性的關係。
這一矛盾看似不難解決——只需找到合適的人,與其建立戀愛關係,並順理成章開展性生活即可。然而,現實中愛一個人並不容易。
「其實這個東西(戀愛關係)從來都是挺費神的,」李銀河認為,「(戀愛)需要各種與人交往的技巧,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費神、費時、費精力,還費錢。你要一個人過的話沒這些事。比較偷懶的人,或者比較笨的(人),他就望而卻步了。」
性教育、戀愛經驗的缺失,也無時不在影響年輕人建立親密關係。
在美國西北大學的「婚姻入門」課上,一位女性說,她擁有高等學歷的白領父母不鼓勵她在上高中時戀愛,怕讓她分心。到了研究生,她都很難改變這種態度。「我現在需要完成學業,然後找到一份工作,我要做這做那,然後再考慮戀愛。但等到30歲了,你還在問自己:什麼是愛?戀愛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這一感覺,不少中國年輕人也有共鳴。中國的性教育還處於起步階段,學生時期的「早戀」經常受到來自家長和老師的阻力。
另一方面,社會對多元生活方式的尊重和接納,讓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單身。
李銀河分析,過去在中國文化中,獨身是非常不好的,社會對一個人的期望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上世紀80年代的數據顯示,當時全國只有3.8%的人終身不婚。到了2015年,國家民政局發布的數據顯示,中國單身男女人數已近2億,獨居人口上升到了16%。
2018年5月21日,上海,高科技情趣玩具匯聚上海成人展,智能模擬娃娃PK性感模特。(IC圖)
更多人開始認同,婚姻不一定是適合每個人的選擇。
「這(獨身群體)裡頭肯定有一批愛無能,他們就是沒這個能力;有一批人是沒這個衝動;還有一批人可能就是貪圖安逸,像宅男,宅女,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些人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李銀河記得,一位年輕人和她聊天時說到,他和周圍朋友都是能不結婚就不結婚,能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因為不想讓自己的生活水平因此下降。有時候沒辦法了,被父母逼得沒辦法就結個婚。
其實不止是中國年輕人。關於性,環球同此涼熱。
被干擾的性
去年底,《大西洋月刊》發布了「美國緣何陷入了性蕭條?」一文。報道稱,美國年輕人開始性生活越來越晚。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的青少年風險行為調查發現,從1991年到2017年,有過插入式性交的高中生總體比例從54%掉到了40%。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青少年性行為的推遲可能是更廣泛意義上對身體親密關係持退避態度的第一個跡象,並且這種退避會一直延續到成年期。
「英國性態度和生活方式全國調查」在2001年稱16至44歲的人平均每月有超過六次的性行為。到2012年,這一頻率下降到不到五次。同時,非單身的澳大利亞人從一周平均有1.8次性生活掉到1.4次。芬蘭研究則發現,年輕人性交頻率下降,而同時自慰率在上升。
在亞洲,日本成為了社會少性問題的經典案例。《大西洋月刊》透露,在2005年,年齡在18至34歲之間的日本單身人士中有三分之一是處子;到2015年,這個群體增加至43%。與此同時,表示不打算結婚的人群比例也有所上升。
文章分析,經濟壓力、焦慮、脆弱的心理健康、抗抑鬱藥物的廣泛使用、睾丸激素水平的下降、交友軟體、選擇無力、無所不在無所不管的父母、立業當先的態度、智能手機、缺覺,肥胖等一系列當代困境幾乎都會導致性慾下降。比如,睡眠不足會強烈地抑制慾望,而睡前看手機這樣如今常見的行為恰恰會危害睡眠質量。
「如果不是一回家就開電視刷手機,我們可能會有更多的性生活。」一個女孩接受《大西洋月刊》採訪時表示。馬爾科姆·哈里斯(Malcolm Harris)在他的著作《如今的孩子們:人力資本與千禧一代的造就》中表明了類似觀點,「超越接吻的階段需要一些閑工夫,但如今的孩子有太多事情要做。」
此外,網路上隨處可見的色情內容也足以讓年輕人「性脫敏」。有研究顯示,當人們越多觀看色情片,越經常通過自慰的方式獲得性高潮,在真實的性生活面前就格外難以有性喚起。
2012年4月28日,鄭州,第五屆中原性文化節。 (@視覺中國)
Tinder是國外的一款手機交友APP,基於用戶的地理位置,每天「推薦」一定距離內的四個對象。假如用戶和推薦對象互相喜歡,就可以互發消息,組織線下見面。
Tinder雖然有著龐大的用戶群,但其實通過該平台線下見面的比例並不高。很多用戶只把使用app當成一種消遣、遊戲,對見面沒抱多大期望。
當然,這樣的線上交友很難讓人產生更多愉悅,一位自稱自願選擇戒斷的app用戶說:「玩了一段時間後這就跟擅長玩消除泡泡的遊戲一樣。我能拿高分很高興,但是我到底有啥成就了?」
但不可否認,這些「干擾因素」的出現不斷改變著年輕人的交友模式。在當下,想要通過見面,來發展一段緩慢悠長的關係,反而顯得不合時宜。
「人性本來就是豐富多彩的,不能用正常或不正常來評價。」談及如何看待年輕人性生活頻率下降時,李銀河認為。
她舉例,過去一個人要想不結婚,會受到來自各方的非議——長得丑、窮、失敗。「現在這個壓力統統降下去以後,就比較符合人的自然狀態了。我覺得時代提供了多種選擇,有的人就這麼選擇了,你怎麼能說他們這些人不正常呢?」
面對單身的,還在追求幸福的年輕人,李銀河給出了建議:
「怎麼高興怎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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