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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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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大小越


來源:腦洞故事板(ID:ndgs233)



1

真不是我和你們說瞎話,上帝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那時候我和上帝倆人打撲克,我出了對王,手裡捏著最後一張牌,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牌局進行到這個時候,我是一點不著急了,我從屁股下面摳出一塊雲,在手裡捏弄著。

「怎麼樣,是不是歲數大了,腦子跟不太上?」我挑釁地斜瞄著對面的上帝。

這哥們身上穿著一件羽絨服,下面套了一個大褲衩子,宛如起夜尿尿後睡不著的東北老漢,盤腿坐在雲端。

上帝信心滿滿地回看了我一眼。

我心想,你看什麼呢,你還有比王大的?

然後他出了3個3。

我說:「老鐵,我這王!王你懂不懂?你這跟我倆幹啥呢!」

上帝一臉嚴肅:「你看,這個3像不像羊角,就像是你們身體的一部分。世俗猶如原野,你們是迷失於其上的羔羊。荒漠,青草,狂風,驟雨,你們看得見一切,卻唯獨找不到道路。」

陽光沒有雲層的遮擋,徑直垂落,稀薄的空氣有種水晶般的透明,上帝在這一片璀璨之中摳著腳,褲衩子閃爍著聖潔的光輝。

上帝說我這招叫三陽開泰,很牛。

我說我可去你的吧。

上帝這人,品性就是這麼壞。



2

我是自殺時遇到的上帝。

自殺那天其實沒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

那天我剛剛下班,算得上是很正常的工作日,沒有加班,沒有討厭的會議。回家的時候正是黃昏,天邊帶點紫紅色的光芒,緩緩下移。

我踩著夕陽的餘燼,想著晚飯應該吃些什麼,然後就突然想死了。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活著挺沒勁的。

我順著樓梯往上爬,到了家門口也沒有停下,一直爬,一直爬,然後是墜落,靈魂緩慢地升起。

與我一無是處的直線人生毫不相同的感覺,爬升,墜落,漂浮。

我的靈魂微笑了起來,沒想到我竟是在死去的時候才真正感覺到了活著的感覺。

我緩慢地上浮,想像著天堂應該是什麼樣的。

可成人是沒有想像力的。我想,就算是有,也難以想像天堂是個圈,四面環牆,頂棚空空蕩蕩,上帝一個人坐那兒吃蘭州拉麵。

看到我,他明顯愣了一下。他說兄弟,你這不應該啊,怎麼能想不開走上這一步啊。

我說:「既然出生不是我的選擇,自殺總歸是我自由意志的全部體現。自由選擇死亡是我的人權之一。我是叔本華信徒,你別管我。」

上帝鬱悶地嘆息不已。

我煩得不行,可能是死都死了,我說話直了不少:「你在這塊鬱悶啥玩意?每年自殺的人那麼多,你咋就在我這和死了爹一樣?」

上帝耷拉著臉,「比死了爹還難過啊兄弟!」

他嘆著氣,往嘴裡塞了一口麵條:「績效啊老弟,年初死一個,一年都白乾;年末死一個,白乾一整年。我今年剛交完自殺名額,你就死過來了,這不是給我添堵嗎?」

我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單位,原來領導沒說錯——「你們這工作環境和天堂一樣!」

上帝說:「這樣吧,你陪我打把撲克,我贏了你就活回去,你輸了我就讓你死。」

然後這貨一手三陽開泰贏了。

雖然上帝人品一般,但我也不恨他。

對我來說,死這件事情本就是或有或無,我只是找不到活著的意義。說句老實話,叔本華聽我這麼瞎用他的理論,脾氣再好也得罵我。

說到底,我只是逃避。我的確有自殺的權利,但是這不妨礙老叔斥責我一句懦夫。

既然我不是叔本華信徒,那麼我也不應該玩他那套悲觀主義,所以我決定積極點面對生活,雖然我已經死了。

所以我就伸出五根手指給他看:「你看這是啥?」

上帝愣了愣神:「五穀豐登?」

我說不是,這叫大嘴巴子扇死你。

他看了我很久,說這把算和棋吧。

我和上帝倆人打鬥地主,最後打出了一個和棋。

上帝把手伸進大褲衩子里,撓了撓屁股:「這樣吧,你活回去,我答應幫你實現個願望。」

我根本沒有多想,因為我腦子裡沒有其他選項,我說我想要她。

她是我懦弱的開始。

我們從大學開始在一起,在大學畢業時分手。

兩個人相愛一般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她有什麼好呢?我好像可以說出一大堆。但是細細回想起來,我卻總記得她站在人群里對我微笑的那一刻,眼裡閃著亮晶晶的光,我知道那是美瞳,可卻忘記了那是美瞳,我意識到我是愛上了她。

而我有什麼好呢?

我帥。

分手卻總是需要理由的。

我考上了公務員,離老家不遠。大學實習攢了一筆小錢,再算上爸媽給我的,交了個首付。等待我未來的是一條直路,沒有起伏的坡道。

而她有夢想,那夢想在很遠的地方。

我們從來沒有談論過未來,因為我們彼此都知道,我們沒有未來。

畢業典禮的前一晚她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她要上車了。

我從床上翻身而起,只隨手套了一件衣服,玩了命地往車站跑。

在檢票口她看到了我,人流熙攘著往前走,她站在隊尾,面向著我,腳下跟著人群緩緩移動。

倒退著前行。

她在跟著人群前進,但是對我來說在不斷後退。

她問我:「你怎麼這麼急啊,穿成這樣就來了?」

我沒說話。

她問我:「你來幹嗎呀,想讓我留下還是跟我走啊?」

我沒說話。

她笑著沖我喊:「你這個混蛋就是來看我哭的啊!說話嘛!」

她的眼淚直撞進酒窩裡,又滿溢而出,如同火車離站,毫不停留。

……

我沒說話。

我目送著她上車,遠去。

我憑什麼留下她呢,憑什麼去熄滅她的火苗?

我為什麼隨她而去呢,我怎麼知道可以給她更好的未來?

我不知道,所以我沒說話。

我們至此再沒相見。

我總想著,也許我再勇敢一點,也許我說得再多一點,是不是會有些不一樣?

我總會想起她亮晶晶的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牌子的美瞳,裡面怎麼會藏著讓我懦弱的期待。

我想,如果在一起時抱緊一點就好了,但可能也是一樣的結局。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也許,也沒有奇蹟。




3

上帝站起身把大褲衩子往上提了提:「這算啥事啊,我還以為你揍我圖個啥呢,我順手就給你辦了。」

上帝滿口答應,甚至有些得意。

我突然就後悔了,我覺得自己是最猥瑣最噁心的人。

我在做什麼,強迫一個人再去愛我?

用所謂的神力讓一個人改變自己的想法和希望回到我的身邊?

「等一下——」我伸出手來,想要阻攔。

上帝卻樂顛顛地在上面拍了一下。

「一言為定啦!沒想到你還挺有儀式感的,還非得擊個掌……」

定你個肺哦,不是那個意思啊!

我還沒有喊出,就從雲層跌落。

我再醒來時,躺在一家醫院裡。床單潔白得就像是雲層,穩穩地把我托起。周圍站滿了醫生護士。

「醒了!醒了!真是上帝的奇蹟!」人群在歡呼。

「上帝的奇蹟。」

我想了想上帝的大褲衩子,突然想起我也有一條,這麼丑的褲衩子能賣出兩條的確是奇蹟。

我看了看周邊的人群,問道:「爺們吃了嗎?」

旁邊的大爺嗷了一嗓子:「小夥子你也太莽了吧,人家提著刀搶劫的,你上去就和人家干,一點不含糊啊!」

我就知道,不管我說句啥,都有人解說情況,但是我還是被他說的話驚了一下:「我這麼凶嗎?」

「是啊,一邊扇人家嘴巴子一邊喊『三陽開泰,五穀豐登』。那小夥子以前就是放羊種地的,硬是被你幹得都想家了,一下子良心發現,砍完你抱你來醫院,然後自首去了。」

我有些發矇,我不是跳樓去了嗎,難道一切都是我的夢?

直到我看到了她,站在人群里,只是對我微笑,美瞳閃閃發光。

我看著她,湧起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愧疚:「你好!對不起……」

「你是應該說對不起我,」她走向我,分開了人群,像是摩西分海,「你讓我很心疼。」

「但沒辦法呀,你一直就是這樣有勇氣的人嘛。」

「勇氣」。我聽著這個詞,陌生得好像後媽。

我拉著她的手:「對不起了,你一定是遇到了一個上身羽絨服,下身大褲衩的無賴,那是上帝,你只是被施了魔法。」

她笑著輕輕推了下我:「那不是畢業那天的你嗎?自己說自己是上帝,真是不要臉。」

我有些呆了,猛然想起畢業那天,我穿著大褲衩在寢室睡覺,接到電話隨手套了件羽絨服,趕到了車站。

「可……我什麼都沒做。」

她看著我的傷口,手指在上面輕輕顫抖,不敢觸碰。

「你怎麼沒做呀,你是我見過最有勇氣的人啦。」

「你啊,把鑰匙和房產證扔到我的手上,你說要是我留下,這房子是我的。」

「你說我要是走,幫你也買張車票,你把房子賣了再給我一個家。」

「你說你跟人鬥地主和棋了,所以按照約定要告訴我一句話,」她看著我,笑著說,「你說你愛我。」

圖片來源: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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