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臨清流

堂堂一個大活人，被關在園中的老虎吃掉了。這個簡直是幼稚園故事裡的情節，卻在真實世界裡上演著，且不是第一次。難不成文明的世界，越來越倒退了嗎？

且不說網上鋪天蓋地關於不守規則的譴責。我只是覺得，這個中年的男子未必是為了破壞規則而來。從人的角度而言，活到中年的人，可能已經習慣了生活的既有軌道，覺得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不會有偏離的可能。對於生命早已不再敏感，只剩麻木和混沌，所以不會感知到生命有無常的可能。

在這樣一種無聊的生命狀態下，恰遇新年，想尋找一點生活的刺激也就能理解了。一如各地形形色色的同學聚會，大家未必沒有一種獵奇生活的想法。並且，他還是活在底層的一個個體，想省點錢，又能感受一種冒險生活的可能，對他來說，何樂而不為？於是，尋找網上的逃票攻略，就歡歡喜喜地去了。據說，他在企圖逃脫的過程里，本可以安然脫險，卻因為回頭拿回他的紅米手機，最終入得虎口。上帝給了他一次生還的機會，卻因為中下階層的貧窮和僥倖心理，讓自己徹底喪失了機會。想來，罪有應得中，卻有一絲心酸。

如果，最初他一直保留對生命足夠的敏感和珍視；如果，他沒有企圖省錢或追求刺激的心理動機；如果，他中途不存僥倖之心……也許，這個悲劇就無從著根。

被虎吞殺，不如說被生命的麻木和卑微所吞沒！虎與人相對，人是受害者，人也更是旁觀者。

記得看見虎吃人視頻時，聽得最多的是尖叫聲，看得最多的是爭相拍照的手機。那時那刻，人在驚恐面前，不時聽見的，還有家人呼喚自家孩子的聲音。人入虎口，人人自危，首先想到的是自家安全，這個能理解。只是，然後呢，便是萬眾一眼，聚焦同類如何被掠殺。無法得知各人的心情，只是卻沒有看見一個人，有任何哪怕只是稍稍努力一下的舉動，諸如大家一起吶喊，以聲響驚嚇老虎等舉動。也許是條件有限，找不到工具；也許是大家嚇慌了，不知如何應對。只是那些齊齊高舉的手機，還是讓人看見某種被稱為冷漠的東西。那時那刻，再如何驚恐，還能保留拍做風景的心情啊！

萬眾一眼，觀賞這悲慘一幕，讓我有冷得汗毛直豎之感。是啊，這個是教育孩子，教育每個生命的最好素材：不要以為人多，就安全；不要以為身在人群，就安全。生命有時候，只能是孤境，且牢不可破。世間最悲催的，莫過於此吧。

至於老虎，真的無可指摘。它是動物，哪怕看起來再安全再溫順，也別忘了它有動物兇殘的本性，且隨時會爆發出來。食肉動物，會吃人，老虎沒忘，人卻忘記了，怪誰呢？

只是，面對老虎撕咬人體的場面，除了看得讓人觸目驚心，疼痛難忍之外，卻覺得似乎還有點別的思考。

在動物的世界，虎吃人，只是將人當成獵物——衣香鬢影也好，西裝革履也好，胭脂香粉也好，於它是個多餘。它得撕咬去人類世界的各種文明殘留，再慢慢享用它的獵物。

此時此刻，忽然覺得人有多悲哀：再文明，再高級，落入虎口，你只是一堆肉。你的情感也好，智慧也好，最後都只成無用的多餘。

原來，人是附著肉身而存在的啊。肉身可掌控，能完好，才能有文明以及情感智慧的可能，否則，就只是一堆肉的皮囊。

在老虎的世界裡，人，只是肉。

只有在人的世界裡，胭脂香粉，沉魚落雁，知書達理，才有意義。

可憐那鮮活的人，別人都說是無視規則而死。可是這個規則，也只是在人類的世界通行。在虎的世界，根本沒有規則。唯一的規則，就是弱肉強食。

動物世界自古如此。

而當人類和動物世界衝撞了，也是憑藉這個法則。

那麼人類世界呢，唯有在醫院，墓地，角斗場這些地域，才是真正放下了那些人類規則的吧，那時所有的規則只還原為：生與死，強與弱。

在藉助這個悲劇上演之時，讓我們能看見另一種維度也好——生命和生命之間，講究相通和貴賤，但也別忘了，老虎看人未必如此，外星人看人未必如此。那麼這個世間，在眾人追捧的法則背後，也許還存在其他的維度，誰能說人的規則就是最高，就是唯一，就是正確？而人類世界當中的維度，也許除了名利地位，浮華笙簫之外，未必沒有其他更好的維度吧。

再回到人虎本身。它提醒著我們，在文明人類的規則之外，還有一個剔除一切外在，只有弱肉強食的法則存在。這一點，經行再久，也不會消失，只要有肉體存在。

事實上，在文明和野蠻的較量中，在陰暗和明亮的廝殺中，有時候，它是一種出發；有時候，它是一種終結。這是最粗暴最原始最簡潔的公平。

另外，在文明世界裡走得再遠，也別忘了，肉身存，一切才有存。唯有保護好肉身的完整，才能有揮發文明的可能，才能具備人之所以為人的高貴與美好。

可憐的虎口之人，因為對自己生命的無心，從而無法護住自己的皮囊。心亮著了，人才能守護好他的皮囊，也才能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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