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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山花事——西湖·四季·花

作者簡介:春山花落,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學研究生在讀。花草樹木愛好者。本文榮獲「浙江大學第二十屆校園文學大獎賽」散文組一等獎、浙大草木學社徵文比賽一等獎。

昔年讀蝶庵居士《西湖夢尋》、《陶庵夢憶》,深為觸動:其絕妙散文,筆墨鮮活、識見奇卓、情致深厚;「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一句如醍醐灌頂,念念不忘,每每想來,心潮湧盪,幾欲續寫今日之《西湖夢尋》,敘今人今時之西湖,只恐筆力不逮,言難達意。

又兼平生素愛花草樹木,而湖山之上,四季皆景,遂取陶庵之筆意,寫湖山之花事,既抒心中之情,亦記今人風物。

錄文成集,拋磚引玉,敬待雅正。

卷一 冬

巧笑報春

探梅。尋梅。訪梅。問梅。

靈峰與西溪。

孤山與超山。

陰鬱寒濕的冬季,萬千景象都似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灰霧,便是美若西子的瀲灧湖水,也如西子攢心般微蹙眉頭,沾染輕愁。

紅梅是唯一的亮色。

也是杭人冬日唯一的出行緣由。

去歲冬雪,杭州成了臨安,皚皚白雪間,梅枝疏影橫斜,幾粒花苞,嫣紅,凝如胭脂。又有綿雪初化,冰凌滴珠,粉嬌桃柔,晶瑩剔透,不是春光,勝似春光。

更兼梅花清幽甜香,絲絲縷縷,甜甜的,軟軟的,溫溫和和地縈繞周身,不飲酒便醉了,又令人憶起春日櫻花、桃花、杏花、李花、梨花,只覺冬雪尚未融化,春花已在路上。

猶是天冷風寒,心卻暖如三春。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寒梅報的,是春,是暖。

是愛。

是希望。

卷二 春

清姿如玉

杭城的春天是從玉蘭開始的。

孕育一冬的花芽褪去絨毛狀的外衣,如玉的花瓣徐徐綻放,宛若一盞羊脂白玉燈。

將開未開是玉蘭最美的姿態,一旦風吹雨打,花瓣全開,美態頓減。便是新葉萌發,綠白相間,美感也會褪卻。

笠翁云:「一樹好花,止須一宿微雨,盡皆變色,又覺腐爛可憎,較之無花,更為乏趣。…故值此花一開,便宜急急玩賞,玩得一日是一日,賞得一時是一時。」

可杭人何曾在意玉蘭花敗呢?玉蘭是萬千春花的先鋒,她的盛開,吹響了春的號角,她的敗落,也不過是花事盛筵的一個短暫茶歇,在她之後,垂柳新綠,桃紅李白,薔薇科花兒大軍浩浩湯湯殺將過來,直把春日攪得奼紫嫣紅,瑰麗燦爛,這「刻玉玲瓏,吹蘭芳馥」的冰輪瓊英,只得草草謝幕,徒留一地落瓣,參差舊夢。

臨水照櫻

太子灣的櫻花開了。賞櫻的杭兒風起了。

自玉蘭迎春結香連翹紅葉李山櫻山桃而起的杭城春日賞花風潮終於到達了頂峰。

太子灣的櫻花,是風向標,是試金石,是中流砥柱。

在杭州,沒有賞過太子灣的櫻花,是稱不上愛花之人的,這個春天也彷彿虛度了光陰,空賞她花無數,不若櫻花一掬。

摩肩接踵,揮汗如雨,是太子灣賞櫻的必備;長槍短炮,笑語盈盈,則是太子灣賞櫻的另一番風景。

櫻花七日,賞花惜時。成片種植的櫻花雲蒸霞蔚,卻仍抵不上臨水照花的那一株。

橋洞,溪石,流水;斜枝,繁花,落瓣;幾抹光暈,些微綠意;素雅而靈動,清淡且幽遠。

只是苦了起早貪黑,搶佔C位的攝影師了。

清明牡丹

民諺云:穀雨三朝看牡丹。

但在杭州,雨紛紛的清明時節才是觀賞牡丹的最佳時機。

可杭人似乎並不怎麼愛牡丹。

若說是賞櫻之地,十個杭州人有九個都會說「太子灣」;而說起賞桃之地,蘇堤早已名滿天下。

那,賞牡丹之地呢?

碰上一二本地通,或許會說:「呶,六和塔就有。」

可又有多少本地人知道,距蘇堤不過幾步路的花港公園就有牡丹園。

有異於六和塔多為盆栽的牡丹,花港公園的牡丹均為地植。清明時分,杜鵑零星開放,或紅似火,或白如雪,又有松樹掩映,更襯牡丹嬌艷華麗。

不單是牡丹園,花港還有牡丹亭;還有為花期晚牡丹半個月的芍藥設立的芍藥圃。

可牡丹園芍藥圃卻是如斯寂寞。

倒不能說無人問津——牡丹盛放的清晨,愛好攝影的大爺阿姨早已賞花歸來。

可這份熱鬧,莫說與「花開時節動京城」的洛陽相比,便是與半個月前全民賞櫻的杭城一比,寒酸立顯。

卻是為何?

因為牡丹開在清明?端莊雍容的牡丹與素寂清淡的時令不符?

又或是江南之人更愛「疏影橫斜」的泠然風姿?

這倒令人想起國花之爭。

據傳,北人愛牡丹,南人喜梅花,各執一詞,相爭不決。

花之美,本各有千秋,豈有上中下之分;但在士人眼中,花又有王相君各品。

蓋因文人賞花,賞的是枝、葉、色、形、味,更是氣、韻、神、靈、道。

卻令人無端想起「洛陽焦骨」。

卷三 夏

榴花欲燃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

可憐此地無車馬,顛倒青苔落絳英。

昌黎先生感慨懷才不遇的《題張十一旅舍三詠榴花》,無意間竟留下了題詠榴花的傳世佳句。

而在杭城,與榴花的相遇,也正是這般無心插柳柳成蔭。

石榴樹並不是常見的綠化樹木,樹身也無顯著特徵。杭城內多番尋覓未果,竟在小區中無意得見。

開花之前的石榴花苞是一顆小小的圓球,頂端十字縫。

過了幾日,十字縫開了一個口,重重疊疊的花瓣從收窄的基部向外伸展,猶如風情萬種的波西米亞紅裙,穠艷,瑰麗。

又過得幾日,紅裙的擺幅更大了,但芳心千重仍似束。

直至完全綻放,石榴花瓣褶皺如艷亮的紅紙,皺縮、緊蹙,美得與眾不同,美得獨一無二。

石榴半吐紅巾蹙。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

穠艷一枝細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一句,頗為熟悉,未曾想竟是東坡居士描繪榴花。

可再一細想,初夏葉綠深翠,花事多了,唯有榴花寂寂綻放,似無聲之火,紅亮欲燃。

長長的枝條柔軟低垂,花朵綴枝如珠,濃綠配艷紅,真有幾分繁花散褪,鉛華洗盡的幽獨之感。

極艷,又極靜。

風搖荷影

賞荷須待雨霽。

北山路蔓延一路的田田蓮葉,間歇玉立著亭亭紅蓮。

驟雨初歇,蓮葉上滾動著剔透的雨珠,又有幾瓣落瓣浮在飄萍之上,細膩粉柔,映著一彎碧水,天青雲朗,氤氳的水汽與清幽的蓮香交雜,沁人心脾。

荷與蓮,本是一物,在植物學上均指蓮Nelumbo nucifera挺水植物。但荷蓮二字,卻予人相異的意象:荷字入世,熱鬧,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蓮字出世,清雅,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若說浮水植物睡蓮,只消想一想莫奈的名畫,便可知是另一番韻味了。

碧湖,扁舟;蓮葉,芙蕖;菱歌,少女。

《採蓮曲》也好,《西洲曲》也罷,都敵不過隔水少女的盈盈笑意。

那隨著嫣然笑語一同拋來的,又何止一支蓮呢?

粉紫煙火

春花的盛放大多迅速,如白駒過隙,倏忽就謝了。

夏花則久得多。

榴花可開一月,荷花約莫二月,而紫薇,則可長達百日。

故而春日賞花實是「趕花」,今朝不賞,明日無花;夏日賞花則是「待花」,今日含苞,明日初綻。

如同春日向上的青春氣氛,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充滿活力,連賞花都時不待人。

時光步入盛夏,烈日炎炎中,行動都變得緩慢,神似熱帶地區的舞蹈,慢悠悠,緩顫顫,夏花的孕育也拉長了時間。

便是今日不賞,來日也方長。

一如杭城久得望不到邊的夏季。

在某種層面上,紫薇與榴花相似:皺縮的花瓣,宛若荷葉邊的裙擺,又像隨風飄揚的裙裾。

但榴花艷,紫薇嬌。

淺粉至深紫間的花色變幻,賦予紫薇既柔且嬌,又帶著幾許神秘的觀感。

曾有花友說,「紫薇花的樹形像煙火。砰!散開了璀璨。」

何其新奇而貼切的比喻啊!

在杭城,紫薇是許多道路的行道樹。夏日盛放時,真如一路煙火綻放,璀璨耀眼,頗有幾分稼軒筆下「東風夜放花千樹」之意。

風吹雨打,樹下落瓣無數,倒應了「更吹落,星如雨」。

更有白花紫薇品種「銀薇」,白如雪,亮似銀,日光下熠熠生輝,絕勝普通煙火。

許是巧合吧,春花以白、黃二色為基礎色,而夏花多以紅紫為基礎色:榴花、荷花、紫薇,植物與季節竟契合至斯。

站在人行道上,紫薇清晰的花影隨著夏日一陣又一陣的熏風一下又一下地不住點頭,朦朧的,輕盈的,柔美的,不一樣的粉紫煙火,無聲地綻開在悶濕的城市中,也綻開在行來去往的遊子心中。

卷四 秋

雲外飄香

桂花是杭城的象徵。

8月30日,2018年的第一朵桂花就展露了她柔美的身姿。

又清淡,又濃郁的桂花甜香悠悠四散,又是一年月明賞桂時。

桂花的香氣,甜;但桂花的滋味,卻澀。離了枝頭的桂花,不復枝上甜柔的香氣,泡在水中,只覺得澀。傳統的糖桂花也好,桂花醬也罷,都是一層桂花一層糖鹵出來的。正宗的桂花醬,還需要用到四五月成熟的青梅。但會這樣熬煮的人,越來越少了。

遺憾之事又何止於此。

在杭人的印象中,桂花開時天已轉涼——秋風的微涼才能襯出桂花悠長綿遠的香溢。

而事實上,桂花蒸,才是桂花盛放的必備。

桂花蒸:農曆八月間,桂花將開時,天氣的異常悶熱。

賞花人必不喜潮濕悶熱的桂花蒸,可桂花愛它。

愈是潮悶,花開得愈好,香味愈濃。

可見世事不如人意多矣。

「甜氛芳四宇,蜜影冷乾坤」的自謅,也不過是心底一點微末的期盼了。

清茶素花

茶,是杭州的一張名片。

西湖龍井之名,早已名揚四海。

年年清明,新茶採摘之時,西湖群山熱鬧如集市,初春碧嫩的新葉自是綠意盈盈,惹人憐愛。

年年霜降,茶花綻放之時,西湖群山寧謐似古鎮,深秋柔白的花朵卻是寂寂開落,無人關注。

雖同屬一科,茶樹之花的纖柔素淡之姿又如何能贏得被既艷且麗的山茶養刁了眼界的人們的關注呢。

小小的白白的花瓣,簇擁著柔黃的蕊心,在山間澗旁,靜靜地綻放,與煙嵐為友,與雲霞作伴,一朝花落,又歸於塵土,無聲地滋養下一季的新葉。

桂花既謝,喧鬧了近三季的湖山也有了岑寂的意味,蕭瑟之感隨著秋意日益漸濃,西湖褪去了燦若雲錦的華美緞衫,淡淡梳妝,換上了樸素的棉袍,竟也有了溫軟的人世情意。

一朵淡雅的茶樹之花,正是樸素痕迹的歲月留聲。

明月秋雪

我撿起一枝肥圓的蘆梗,

在這秋月下的蘆田;

我試一試蘆笛的新聲,

在月下的秋雪庵前。

——徐志摩《西伯利亞道中憶西湖秋雪庵蘆色作歌》

江南的冬雪總是可望而不可即。

但西溪的秋雪庵,卻有「明月飛秋雪」之奇景。

何為秋雪?

蘆花是也。

初開的蘆葦,是褐色系的,待開至盛放,才可見飽滿的「飛雪」。略顯雜亂的花序,不似荻、芒般「絲絲分明」,卻有著柔軟飄逸的蓬鬆美感。

立於彈指樓頂,遠望蘆葦灘地,遙想明月之下,庭院深深,美景如斯,令人心醉:

疏疏月華,寂寂庭院

彈指樓上,極目遠望

天與水俱白

明月清輝,蘆花搖曳

月色雪色,交織相映

悠悠蘆笛聲

可望不可即,是遺憾,是失落,是悵惘。

但總有月色能如春風拂面。

清冷侘寂的白,也會給人以溫暖。

江南初冬,罕有落雪。

蘆花已落,唯余清月。

靜待來年。

又是奼紫嫣紅的錦繡春天。

冬梅,春櫻,夏荷,秋桂。

杭人的四季始終與花相伴,花開花謝,燕去燕來。

一年。

又一年。

湖山之間,有花,有草,有樹,有木,有喜悅哀愁,有情懷寄託,有超脫物外,有人間煙火。

有你,也有我。

作者:春山花落

圖片:蔣某人

本作品採用 (CC BY-NC-ND 4.0) 許可協議進行許可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nc-nd/4.0/deed.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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