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公子」張伯駒：故宮頂級書畫一半是他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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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年初，《祭侄文稿》赴日本展出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收藏界有評價稱：「東京此展是有史以來顏真卿作品最高級別的展覽。」一個中國古代書法名家的作品展，怎麼我們還辦不過日本人了呢？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真的嚇一跳。
日本博物館的中國古字畫收藏實在驚人：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諸遂良的《雁塔聖教序》、顏真卿的《千福寺多寶塔碑》等等這些小時候練過書法的人耳熟能詳的名家字帖，我們一直以為是在我們國家的國寶，其實全都收藏在日本各大博物館中。
日本東京博物館官網信息
這樣尷尬的情形，事實上早在民國時期就有人預見到。這個人耗盡一生心血，傾家蕩產甚至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地保護國寶，到頭來也只是救下了浩瀚書畫江海中的一百來件古人筆墨。
但他救下的這些書畫，隨便拎出來一件都是無價之寶。「中國書畫界最古老的真跡」晉代《平復帖》，「迄今為止存世最古的畫卷」展子虔《游春圖》，還有李白、杜牧、范仲淹等等「傳說級」古人真跡。
晚年，他將家藏書畫盡數捐出後，佔了故宮頂級書畫的一半。剩下的「零頭」給了自己就職的吉林省博物館之後，直接讓吉林省博從默默無聞一舉躋身國內一流博物館之列。
體現出書法由隸變草、從章草向今草過渡的「中華第一帖」《平復帖》
這位收藏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先生，叫張伯駒。書畫家啟功先生評論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民間收藏第一人。」其實哪止收藏，戲曲、詩詞、書畫，哪樣拿出來，他都算得上精通，簡直是一代傳統文化大師。
張伯駒出身軍閥之家，按輩分，當喊袁世凱一聲表叔。如此優渥的生活條件，成了他一生中「文化」這顆種子萌芽生長的一片沃土。張伯駒七歲入私塾，九歲開始寫詩，隨後與袁世凱的兒子等貴公子們一起進入英國人辦的學校讀書。
良好的家庭教育環境之下，他才學過人而又長得風度翩翩。身著長衫只往庭院里一站，已儼然一副紳士文人氣派，所謂少年得志，英姿颯爽，莫不如是。相貌堂堂的他更與袁世凱次子袁克文、張作霖之子張學良以及乾隆曾孫溥侗被並稱為「民國四公子」。
少年張伯駒
貴公子們的生活看似豐富舒適，事實上也是處處被安排好的。畢業後他隨即被父輩安排進軍界，先後在當時的大軍閥曹錕、吳佩孚、張作霖等人手下任職。父親希望他也能在軍政界混出名聲，鞏固張家的地位名望。
而婚姻上，早在張伯駒15歲時就被安排與安徽督軍家的千金訂了婚。奈何，這兩者都不是張伯駒能接受的。
1926年，28歲的張伯駒對軍閥紛爭的混亂局面徹底失望。他退出了軍界，選擇在父親的鹽業銀行任職學習一點金融度日。公務之餘，他醉心寫詩、填詞，還有戲劇與書畫，因此常常被母親數落「好好的官不做，整日不務正業」。
張伯駒國畫作品 《楚澤流芳》
進入金融業的他，既身為望族之後，自然免不了各種應酬。1930年前後，在上海的風月場所與友人喝酒看戲時，張伯駒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摯愛。一段亂世之中才子佳人的傳奇故事，就此展開。
彼時上海天香閣有一名為潘素的當紅倌人，系前清狀元宰相潘世恩之後。潘素自幼精通詩詞音律，奈何其母早逝，父親揮霍無度，家財散盡後竟被賣到了上海。
潘素彈得一手好琵琶，又兼清秀嫵媚，氣質非凡。張伯駒一見傾心，才情大發之下隨即寫就一對嵌字聯：「潘步掌中輕，十里香塵生羅襪；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才子佳人，頓時一見鍾情。
潘素
但事情遠沒有那麼順利，張伯駒已成家，父母倒不會幹預他了。然而這潘素已是名花有主——國民黨中將臧卓早已相中潘妃，臧卓得知張伯駒看上了自己的目標，便派人把潘素抓了軟禁起來。
按道理來說張伯駒這是文人遇上兵，筆杆子硬不過槍杆子。臧卓認定他一個玩詩詞書畫的文人不敢往槍眼上撞，就放心地離開了上海。但大家都沒想到的是，看起來儒雅的張伯駒畢業於中央陸軍模範團騎科，也是有過好幾年軍旅生涯磨礪的硬角色。
更妄論在自己心愛的女人被軟禁的時刻，張伯駒又豈會退避隱忍。這邊臧卓前腳剛走，張伯駒就找上門去，重金買通了看守的衛兵，直接將潘素救出。這對民國期間的神仙伉儷逃到了潘素的老家蘇州，兩人火速結了婚，這才斷了其他人窺伺潘素的念頭。
潘素畫作《青山紅松圖》
潘素不僅精通音律，書畫上也是造詣高深。她的作品被張大千盛讚：「神韻高古，直逼唐人，謂為楊升可也，非五代以後所能望其項背。」
張伯駒一生散盡家財醉心收藏，與同樣愛好書畫藝術的妻子的支持息息相關。所謂高山流水覓知音，一生書畫相合的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這般吧。
晚年的張伯駒與潘素
張伯駒的收藏生涯始於遇到潘素之前，早在辭去軍中官職之後的第二年，他就在鑽研詩畫之餘開始陸續購入書畫收藏。在張伯駒開始收藏生涯的幾年後，一件事情震動了中國的文化收藏界，也改變了張伯駒的一生。
那就是國寶《照夜白圖》被溥儒賣給了日本人，就此遺失海外。《照夜白圖》被賣出後輾轉英、日、美國人手中多次，最後到了美國大都會博物館中，成為鎮館頂級文物之一。
在此事發生之前，收到消息的張伯駒早致電警告過北平行政長官宋哲元。他以為政府會重視並阻止此事，最終發現事情還是到了不可挽回的最差境地。自此，本來只以收藏為愛好的張伯駒在痛心之餘，下定決心要以一己之力搶救儘可能多的國家文物。他這決定一下，就堅持了一生。
《照夜白圖》最大的價值在歷代的收藏筆跡與印章流傳有序
1937年，張伯駒偶然得知溥儒手上還有西晉文人陸機的《平復帖》。作為距今1700年的最古老墨寶，這絕對是國寶中的國寶。張伯駒坐不住了，他深怕溥儒又將其賣給外國人。
急匆匆地出門找中間人、備錢，張伯駒誓要將《平復帖》保護下來。中間人帶回溥儒的消息：「可以，20萬大洋。」張伯駒沒想到將《照夜白圖》只賣了日本人1萬大洋的溥儒竟這般獅子大開口，很沮喪：「手頭不夠錢。」
給張伯駒夫婦的褒獎狀
怎料到了年底，事情突然有了轉機——溥儒母親去世，正在籌錢。得到消息的張伯駒更害怕他將國寶賣出，趕緊取了一萬大洋派人送去，條件是溥儒將《平復帖》先抵押在他這兒，不得賣出。
有人建議他趁機殺價買下國寶，張伯駒搖搖頭：「國寶要保護，也不可趁人之危。」不料過幾日溥儒主動遣人來說，4萬大洋，可將《平復帖》賣給張伯駒。張伯駒掏空全身現錢，抱回《平復帖》，興奮得兩眼放光。
張伯駒捐給故宮的李白草書 《上陽台帖》
1945年抗戰勝利，隨著日軍的投降，末代皇帝溥儀出逃，長春偽滿皇宮被洗劫，無數珍寶流落民間。
1946年，北京古玩商馬霽川覓得隋朝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又是一副國寶中的國寶。張伯駒聽聞他意圖將其售往國外，馬上追上門求買。生意人早聽說張伯駒為買國寶簡直就是一個瘋子，馬霽川開口就是800兩黃金。
張伯駒捐給故宮的展子虔《游春圖》
張伯駒怒斥：「你們為求財將國寶賣給外國人，是民族的敗類！」機敏的他一邊到處散播消息，製造輿論壓力阻止馬霽川賣出國寶；一邊聯繫故宮博物館，希望故宮出面買下國寶。
壞消息是，就像多年前一樣，官方機構並不理會他的警告與請求。而好消息是，馬霽川迫於壓力降價了，降到200兩黃金。在當時5兩黃金就能在京城買下一處小宅院的環境下，200兩黃金買一幅畫簡直就是瘋子才會做的事情。
幸好張伯駒就是那個瘋子，我們今天才有幸目睹這「天下第一畫」的光彩。他將自己15畝之大的弓弦衚衕豪宅轉手賣出，又求夫人買了幾件首飾，終於湊齊「首付」，用170兩黃金換回了這幅畫。
晚年張伯駒
除了《平復帖》、《游春圖》，他還買下了無數為日本、美國人所覬覦的名畫。范仲淹的《道服贊》，花了他110兩黃金。他將收集來的國寶存在銀行里，國寶越收越多，住的地方卻越來越破。
他的一生，就是千金散盡救國寶的一生。在1956年，為了更好建設新中國，我們發行了第一批國債。聽到消息的張老與夫人商量：「家中實在拿不出錢財買國債，那就捐字畫吧。」
張伯駒捐給故宮的范仲淹《道服贊》
這一捐，就是整個故宮博物院館藏頂級書畫的一半。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說他的個人收藏到來，讓故宮「蓬蓽生輝」，我覺得也是不為過的。
老先生有一句話：「予之煙雲過眼，所獲已多。故予所收蓄，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傳有緒，是則予為是錄之所願也。」將自己一生的收藏比喻成過眼煙雲，正是他歷經大富大貴到各種磨難的最真實寫照。
資料來源：
張伯駒著 《過眼煙雲》
為人不識張伯駒 踏遍故宮也枉然
紀錄片：《大揭秘：國寶守護人 張伯駒》
部分圖片來自故宮博物院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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