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雜憶:陶然亭里二段戲
當我回顧過去2018年里最讓記憶印象深刻的業餘點滴時,更多想到的是一個地方-陶然亭和在這裡聽到的二段戲。
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假日里如果某天空閑,自己喜歡趁著傍晚落日的餘暉騎車去陶然亭走走。一個晴朗的上午,我路過湖西亭時,看到亭下和往常一樣聚集著幾個中老年人在用擴音器唱歌,對於並不算引人側目的曲聲,起先自己也不在意。疾步經過時遠遠看去,恰好人群中有個頭帶線織帽子,外貌穿著極為普通,五十開外的婦女在挑選伴唱。大約切換了好幾首後,旁邊人的表情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音箱里才響起一段幫子的前奏,緊跟著是那個老年婦女的唱腔。開始我只是邊走邊聽著,慢慢地,那入耳的曲聲使我不得不放下了腳步,回過身,向那聲音靠近,緩緩地我站在了那個老年婦女的亭下,準確說,是近距離地欣賞起來。
那是一段我近幾年裡在非舞台劇院場合下聽過最好的露天演唱,遠不同於普通業餘愛好者和三四分鐘的流行歌曲。足足十分鐘的唱段里,絲毫聽不出音準節拍問題,老年婦女的氣息始終如一的保持著唱腔的洪亮與悅耳的通暢,中間還熟練地穿插了二段表達難度很高的泣腔,如果不是看臉,根本猜不出她的年齡,分明是一個剛剛三十歲的少婦在哭訴一段心酸的往事,整段演唱無論是表演難度還是水平絕對稱得上是一折頗具欣賞價值的河北梆子。以至於期間不少和我一樣的圍觀者情不自禁的叫起了喝彩。
整段演唱結束後,我猛然回頭髮現,亭外早已圍滿了駐足的遊人,曲聲過後還站在原地似乎等待著什麼。老年婦女放下了話筒,向別人微笑著招呼一下,拿起隨身攜帶的一個藍布手提袋,正要離開。因為聽曲時站的距離近,當她經過我身邊時,我出於敬佩問了一句「演員?」,她笑了笑,嘴角微微掠過一絲驚愕,一臉謙遜和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回答「業餘愛好」,而那笑卻夾雜了一股一言難盡的複雜味道。其實我明白,如果不是很長期非常專註的練習加上自身一定的聲音條件,一般人完全不可能唱成這樣。或許是因為一時興起,或許是因為沒有屬於她的那一抹天地,或許這曾是一個沒有舞台的正旦演員。而平凡的內心深處,顯然她又是多麼渴望一個表達自己的方式。離開公園,一想到那一臉略帶複雜微笑的搖頭,我內心恍然間變得沉重起來。
還有一次初冬的一個周末,我經過南屏晚眺亭假山時,遠遠聽到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在唱戲。走到近前曲聲正停,我只在寒冷空寂的亭下看到了兩個不起眼的老頭兒,一個戴眼鏡,一個戴帽子。於是我故意在那裡逗留了一會後,戴帽子的老頭兒緩緩放起了另一段伴奏,戴眼鏡的瘦老頭兒帶著手勢一張口唱,我挺驚訝,是個乾旦!離開的時候,望著瘦老頭的身形我忽然想到了小說霸王別姬結尾的程蝶衣,當香港記者看著北京京劇院那個眉間帶了疤痕,手指傷殘的乾枯老頭時很難理解」他就是40年代北平最紅的旦角?」時間,世間,真可怕,以至於一時間有一串的或許在我腦海里浮現出來,總之這一幕我一直記著。
有時候一個東西讓人深沉的喜歡未必是因為多麼炫麗奪目、易於外表,但它一定會是一種抽象的簡單和廉價,而這種簡單可以留給人無限的遐想和意度的空間,它會凝結著一種提煉和積澱的情懷,厚重、不可動搖、難以替代地存在下去。
作者:劉閣,北京宣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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