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美國 AI 計劃目前只是一具空殼
撰文 | 微胖
雖然包含了所有正確要素,但是,沒有任何細節。你可以將命令理解為一個態度不那麼積極的要求和建議,其中,人工智慧政策的前線仍然是在各個政府機構,白宮更多扮演的是召集者和協調者。而關鍵問題隻字不提或避而不談,政府過去的「不良記錄」,讓這份計劃是否真的有意引領美國人工智慧政策走向一個新階段,倍受質疑。
美國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早在 2016 年,奧巴馬政府就發布了幾份關於人工智慧未來的報告,當中國、加拿大、歐盟等國家相繼出台國家 AI 戰略時,2017 年履新的特朗普政府卻選擇沉默。
2 月 11 日,這位難以被理性預測的總統又給大家製造了一個意外——簽署一項行政命令,啟動美國人工智慧計劃,將聯邦資源集中用於人工智慧的發展。
主要內容包括五個方面:
加大研發投入;
為專家提供更多資源(數據、計算資源等,但不是資金);
引入開發和使用 AI 的道德標準;
優先考慮人員培訓可能因自動化而失去工作的人群;
與其他國家合作,只要它「以符合我們國家價值觀和利益的方式發展」。
無論是篇幅還是內容詳實度,這份命令都遠不及中國那份曾讓華盛頓政客歇斯底里的二十多頁綱領。雖然包含了所有正確要素,但是,沒有任何細節。
你可以將命令理解為一個態度不那麼積極的要求和建議,其中,人工智慧政策的前線仍然是在各個政府機構,白宮更多扮演的是召集者和協調者。
而且,關鍵問題隻字不提或避而不談,政府過去的「不良記錄」,讓這份計劃是否真的有意引領美國人工智慧政策走向一個新階段,倍受質疑。
最重要的問題:多少錢?從哪兒來?
過去兩年中,美國政府主要通過試圖減緩中國的進展,來應對中國的挑戰。
比如,加強對外國核心技術投資的審查、審查中國學術交流、實施有針對性關稅、起訴參與經濟間諜活動的中國參與者。
推動美國人工智慧的力量(包括資金)大多來自私營實體,這和中國正好相反(看看入選 2019CB Insights 全球百強榜單中的幾家中國 AI 獨角獸。)
在 2016 年 11 月的一次國會聽證中,OpenAI 聯合創始人格雷格·布魯克曼(Greg Brokerman)表示,國家政府僅投資 11 億美元用於非機密人工智慧技術。
另一個數字顯示,對不包括關鍵的五角大樓和情報機構預算在內的非機密項目的估計,在整個 2017 財年中,政府在人工智慧研發上花掉了 20 億美元。
這些都遠遠低於中國未來十年承諾的 1500 億美元。
聯邦機構方面,五角大樓的支持算是走在前列。比如,去年 DARPA 計劃未來 5 年投入 20 億美元研發人工智慧。但據紐約時報報道,中國一個省政府就曾承諾在人工智慧方面投資 50 億美元,北京政府已承諾向該市的一個人工智慧開發園區投入 20 億美元。
事實上,矽谷的技術領導者也一直在向行政部門施加壓力,要求他們提供額外的研發資金。去年 12 月,谷歌、IBM 、微軟等頂尖公司 CEO 曾在白宮與官員會面(包括伊萬卡·特朗普)交流類似話題。
命令要求聯邦機構在其研發任務中優先考慮人工智慧投資,也算是對既有問題的一次正式公開回應。
但具體數字,隻字未提。
如此「目標高遠、細節模糊,並沒有提及新資金」的命令,遠不能滿足當下的訴求。
比如如何為計劃籌措資金?一位高級政府官員說,資金屬於國會職權範圍。
但是,與白宮行政命令不同,國會需要兩黨的支持。一些立法者多年來堅持要求立法加強人工智慧發展,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成功案例。
「白宮可以調動現有資金。」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技術政策專家卡特 (William Carter) 說,
「如果他們能找到 50 億美元修建邊境牆(美國和墨西哥邊境),應該能夠找到幾十億美元,為未來經濟增長奠定基礎。」
然而,該計劃所做的是與民間機構建立聯繫,進行人工智慧投資,並鼓勵他們這樣做。
一位來自彭博社政府分析師說,就目前情況而言,很難在整個聯邦政府的人工智慧支出上加上一個數字,因為「大多數民間機構在 2019 年的預算要求中沒有提到人工智慧。」
另一個重要問題:作為勞動力和移民的人
人工智慧技術促進經濟增長,直接關係到兩類人。
一個是被技術影響就業崗位的勞動力。這次行政命令將他們放在了考量範圍內,敦促優先培訓可能被人工智慧取代工作的勞動力;
另一個是促進技術研發和商業化的人才,包括移民。但行政命令對他們保持沉默。
先來看被迴避的問題,它也是美國 AI 計劃落地過程中,最為棘手的障礙。
當前美國和墨西哥邊境牆資金來源爭議,正如火如荼,行政命令對移民問題保持沉默並不奇怪,但更深層次的原因可能源於特朗普的一個基本立場,美國只歡迎對美國「有用」的移民。
早在競選總統時,對移民的強硬態度就是特朗普的「招牌」之一。過去兩年,一些跡象也證明了合法移民政策的收緊:
比如,工作簽證 H1-B 門檻提高、可以不經過「補件」就被拒的規定已經出台、工作簽證配偶簽證 H4 持有者將不再被允許合法工作,等等。
一些重要的科學家選擇離開美國,前往隔壁加拿大,因為加拿大「全球技能戰略」計劃,在短短兩周內,就能向包括高級軟體工程師在內的某些類別的移民發放臨時工作許可證。
然而在人工智慧領域,許多領先的計算機科學家都是移民,許多前沿機構和公司都有大量移民。
比如,在艾倫人工智慧研究所,近三分之二的研究科學家是移民,其中一些人也是大學教授,博士來自埃及,德國,印度,伊朗,以色列,日本,韓國,挪威,英國,台灣,越南和美國。
對移民的限制就算不會損害大型美國科技公司,因為這些公司可以在其他國家的子公司僱用移民計算機科學家,但是,仍然會傷害那些缺乏跨國業務的美國小型科技公司和創業公司。
紐約大學商學院的兩位經濟學副教授 Petra Moser 曾分析過美國移民帶來的「積極溢出效應」,比如帶來本地工人工資上漲。另一位經濟學副教授 Michael Waugh 詳細解釋了這一效應如何發生的,高技術的移民在幫助公司得到擴張的同時,也為其他經濟領域的工人創造了更多崗位需求。
但是移民限制,會剝奪美國受益於這些溢出效應。
再來看看 AI 勞動力的問題。
在 2013 年廣為關注的一篇研究中,Carl Benedikt Frey 和 Michael Osborne 核查了 702 種職業的計算能力,並發現美國 47% 的工人都面臨著工作自動化的風險。其中,運輸業和客運業高居榜首。不過,這類低技能勞動力的繼續教育和培訓,非常棘手。
以美國卡車司機為例。
94% 為男性,平均學歷只有高中或一年大學經歷,計算機平均水平就更差了。
他們與 MOOC、General Assembly 和領英的世界距離很遠(約有 80%的 Coursera 學習者擁有大學學位)。
即便不考慮時間、金錢成本、學習動機問題,要掌握新技能,最好的辦法就是實踐,但是,卡車司機的工作幾乎無法提供這樣的機會。
《經濟學人》曾在 2017 年一篇關於終身學習的特別報道中分析,對於這個問題的解決,一方面需要靠工會,另一個就是政府。因此,特朗普計劃明確提及就業培訓,這無疑是正確的。而且,美國對人工智慧的政治反對,也常常集中在那些已經受到新技術影響的行業和區域,這樣做至少也減少了政治反對。
然而,目前只有少數國家政府真正付諸實踐。比如新加坡政府。而且考慮到國家大小、政治系統的不同,新加坡的辦法難以複製。
另一個問題仍然是資金將從哪裡來,計劃缺乏細節。
雖然呼籲教育撥款機構,將人工智慧視為現有聯邦研究和服務項目 (包括高中和大學) 的優先領域,但是,目前的美國公共教育正面臨一場危機:
那些受夠了工資停滯不前、預算削減的教師正在全國範圍內採取政治行動。上個月,洛杉磯成千上萬的教師舉行罷工,丹佛成千上萬的教師也在罷工。在這種背景下,如何將資源投入到人工智慧項目中,還有待觀察。
必要的表態?數據與隱私、安全與道德
雖然在錢和人的關鍵問題上,特朗普政府並沒有給出有誠意的具體回答,但是,在被視為石油的數據方面,特朗普政府一直比較積極。
1 月,政府就簽署了《開放政府數據法案》(OPEN Government Data Act),讓美國聯邦政府產生的大量數據,儘可能以可用的方式,為其他任何人所使用。這次行政命令將聯邦數據開放出來,也是邏輯之中。
一些學者認為,這是一件好事。一方面,更加豐富的數據可以使得一些 AI 應用成為可能;
另一方面,對於那些想要嘗試小項目的人來說,比如愛好者、藝術家、學生,有了政府數據和計算資源,原本因為囊中羞澀只能取得一點進展的項目,其潛能就能得到釋放。
但也有人憂慮,聯邦數據集中的偏見會被大規模不加批判地使用。
如果將視野從聯邦數據放大到整個社會的數據,對於社會中的數據和信息,公平、問責、透明度和道德問題(fairness、accountability、transparency、ethics,FATE)也需要被解決。這也是紐約大學 2018 AI NOW 報告的核心主題。
這次行政命令承認,政府有必要確保公民自由在使用人工智慧時得到保護,特別是在軍事和監控應用方面。而道德標準制定的擔子,落在了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所(NIST)身上。
然而,鑒於以往漠視公民權利不良紀錄,不少人質疑,這樣的政府機構將道德標準作為優先事項納入計劃,不過是一個重要但空洞的表態。
紐約大學 AI Now 研究所的聯合主任兼聯合創始人 Kate Crawford 教授坦言,這一順帶提及到底會帶來多少認真的努力,她表示懷疑。
批評人士認為,讓 NIST 負責標準制定也是一個大問題。
原因很簡單,一個組織負責制定道德準則和規範,它需要具備兩個基本技能:專業知識和獨立性,前者保證標準的專業性,後者保證不受組織和權力的影響。
然而,NIST 兩者都不具備。
一方面,幾十年來,這家機構主要致力於人工智慧系統的測試和評估,工作很少會考量倫理學家要做的事情。
「我從未見過任何跡象表明,他們的員工中有倫理學家,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打算僱傭一個倫理學家。」Os Keyes 說,他是華盛頓大學的一位研究人員,研究數據科學和人工智慧對變性人的影響。
另一方面,NIST 並不獨立的。它們 (部分) 得到了 FBI 的資助,而且,NIST 不僅僅是一個政府標準組織,也是商務部的一部分,它制定的標準主要著眼於如何使美國自由市場和美國公司蓬勃發展。
將這個任務交給 NIST,最後的「結果將是不會限制政府做它想做的任何事情,也不會限制其他實體做他們想做的任何事情。」
那麼,什麼樣的組織適合制定道德標準呢?
這位學者認為,需要包括一個由學者、宗教和社區領袖組成的具有不同種族的團體。「特別希望將最受不公正人工智慧影響的群體:非裔美國人、土著、殘疾人和移民社區包括在內。」
除了上述問題,一些法律界人士也提醒政府,優先考慮人工智慧開發的努力,可能會受到現有關於數據使用的法律阻礙。美國並沒有一個全面、聯邦層面的隱私法,各州自行立法導致分裂的法律讓數據訪問也越來越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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