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屆觀眾為什麼一看見煽情就尷尬?
最近,網路上興起了一陣關於」煽情恐懼症「的討論。如果你也有此病症,那接下來的內容可能會讓你想像一下就抓耳撓腮、坐立難安。
事情是從人們對《流浪地球》的討論開始的。
很多觀眾看完都不無遺憾地說,要是少點那些尬煽情的橋段,對我的雞皮疙瘩友好一點,我還能再多給它半顆星。
尤其是韓朵朵廣播時——既要合情合理地打動各國救援隊,又要進一步烘托觀眾的情緒,是很重要的一段戲。
結果,無論是台詞本身還是小姑娘的表演方式都像有感情地朗讀初中作文,讓許多觀眾高漲的情緒瞬間冷卻,就恨坐在電影院沒法快進。
網友甚至發起了重寫這段台詞的比賽
不得不承認,人類這種情感動物,真的是很難伺候。
畢竟」感動「是一種難以捉摸、無法操控的情緒。而根據」煽情恐懼症「患者的以往經驗——
越是努力想激發你強烈的感情,力氣使不對,越容易適得其反。
就像這些年的各路小品,越來越執著於結尾要走煽情流,比春晚的難忘今宵還準時。
無論前面怎麼嬉皮笑臉,只要一聽抒情中帶著一點悲傷的BGM起,演員語速放慢、聲調提高、姿勢起范兒,大家就知道,大道理和大團圓結局還有3秒到達戰場,觀眾請準備含淚鼓掌。
各種綜藝節目,也絕對不肯放過觀眾的感情。
最誇張的是那種颱風很正的草根才藝節目,恨不得人均一個悲慘故事,一張嘴聲音已經顫抖了:」我想把這首歌獻給我的爺爺「……
故事也未必不打動人,但觀眾不買賬主要是被嚇的——誰能想到你剛才還喜氣洋洋地唱著歌呢,一分鐘不到就開始哭了,我都來不及入戲。
從明星每上必哭的《藝術人生》開始,這種以煽情為標配的節目套路就一直被罵,可是不管多少年過去,依然有人不死心地猛錘你的淚腺。
就連《中國詩詞大會》這樣的節目也難逃一煽——大家明明只想看大神的終極交鋒,它卻要打一打選手之間難捨難分的感情牌,電視機外難以有代入感的觀眾只得一臉不耐煩。
強行把局外人拉到這個氛圍里,只會讓人尷尬。
去年《創造101》總決賽恨不得一半時間用來煽情,選手小姐姐們倒是哭得稀里嘩啦,場外觀眾卻給出了驚人的評價——
煽情煽得都能跟童年陰影相提並論了。
不僅是電視節目總想拉著你一起哭,其實生活里也處處是強行煽情的雷坑,繞都繞不開。
對於煽情恐懼者來說,參加婚禮要是碰上個老油條司儀,簡直是人生噩夢。
因為」為煽情而煽情「已經成了很多婚禮的固定節目。伴隨著」感恩的心「和司儀比晚會主持人還熟練的、慷慨激昂的台詞,眾目睽睽之下的感恩環節就像是一場已經上演過千百次的、精心設計的戲,總覺得哪兒不自然。
假如跟當事人不太熟,沒法那麼深刻地跟ta的喜怒哀樂共情,那真是滿心只剩下」啥時候開飯「。
之前有個新聞說一對夫婦的婚禮簡簡單單、15分鐘就走完了程序,簡直讓煽情恐懼症患者看到了春天:這種爽快的婚禮請大力推廣!
以上這種渾身不自在的體驗,也適用於中學成人儀式、高考誓師大會、畢業典禮等一切標誌著人生里程碑的大場合。
還有不少人都經歷過的,當年走遍全國學校的瘋狂英語,和那些所謂的」勵志講座「,哪個不是對著十幾歲的孩子聲淚俱下:
」看看你母親枯槁的雙手,鬢間的白髮!看看你父親消瘦的身體,臉上的皺紋!你在學校的表現對得起他們嗎?「
最魔幻的是,在孩子的一片嗚咽聲中,八成是要賣書。
當然,很多人會被這種氣氛感染、真心實意地投入感情,但對於煽情恐懼症患者來說,只要哪個細節顯得做作或誇張了,自己就會立刻變成一個左右為難的局外人——
更可怕的是那種小範圍場合精準打擊的煽情場面,讓人無處可逃。
比如過年走親戚,面對一群並不太熟的叔叔阿姨,平時不善言辭的你爸突然開始跟他們痛說家史、場面話一套套;
比如畢業或是離職的散夥飯上,對面的人感情明明沒那麼深,卻拉著你的手開始追憶往昔,恨不得馬上抱頭痛哭;
@雲深不知處YL:有次考試全班都沒考好,開班會的時候班主任拿出手機放起了《父親》。
感動嗎?不敢動不敢動。
按理說,我們應該早以對這些場景習以為常了,甚至每一代人都是在強調共同情感的集體主義教育下長大的。
為什麼現在卻越來越對煽情心生抗拒,連你媽有時候看小品都要甩出一身雞皮疙瘩?
或許是因為,試圖煽情的人低估了「感動」二字的分量。
就像那些簡單粗暴的綜藝或粗製濫造的電視劇,簡單地認為「賣慘=別人會同情」,演員浮誇地哭天搶地=觀眾會跟著一起哭,所以表演可以不精湛不走心,劇本可以沒邏輯隨便煽。
這種算計著別人的心弦又不夠認真和聰明的做法,本身就是在讓人們的感情貶值。
一旦察覺到了這一點,大家不僅難以取得共情,還要為自己的感情被輕慢而感到生氣。
而且有的時候,煽情的功利性是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
以煽情出名的尋人節目《等著我》,就曾經為此引發爭議。
有一期節目,尋找家人家庭等舞台上的大門打開後,發現那裡站的是警官。這一般意味著找人失敗,絕望的家庭已經嚎啕大哭,場面十分悲慘。
但劇情發生了反轉:這家人隨後又被告知,其實人已經找到了,但是暫時不能來到節目現場。
這種大悲大喜、抱頭痛哭的場面或許會讓一些觀眾感慨地抹抹眼淚,但也招來了指責:節目為了一個煽情的氛圍,讓這家人不得不在全國觀眾面前悲傷得撕心裂肺,真的合適嗎?
還有那些在晚會上出現的烈士家屬、英雄模範等等,常常要接受扎心窩子的追問,說出不願回首的往事,最後大家在悲壯的音樂中齊齊抹淚、掌聲雷動。
其實觀看之人對這種煽情的反感,才是出於基本的憐憫和同理心——帶著目的性揭開他人傷疤、消費他人苦難激發的感情,並非真正的感動。
更要命的是,現在注重個人情感邊界的年輕人非常害怕情感未能發生共鳴後的尷尬:
看你煽得那麼費力,我心中卻毫無波動,真是尷尬啊(雖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在替誰尷尬)。
在一部分析英國國民性的紀錄片里,英國人自嘲很不擅長處理他人公開的感情爆發,其實我們這些中國的煽情恐懼症患者也深表認同:為什麼要把我攪和進這個氛圍里生不如死啊!
而在從小到大的成長中,人總會經歷一次這樣的噩夢:在一個鉚足了勁兒煽情的場合,別人都挺投入的,就你一個人無動於衷。
小的時候(比如集體觀看理應很感人的電影),會很怕這種被集體排擠在外的不知所措,更害怕因此被老師批評、被同學指指點點,於是就會拚命在臉上擠出自己也很投入的表情,效果堪比angelababy演哭戲。
所以長大後對刻意煽情的反感和恐懼,大概也可以算童年陰影留下的PTSD了。
何況越長大越會意識到,這又是何必?難道我就不能自主地決定自己的感情,非要和別人擁有同樣的感受才正常嗎?
但仔細一想,其實很長時間以來,我們不就是被教育」對待什麼事應該有什麼樣的情感「嗎?
從小寫到大的作文就可見一斑:必須要有個高尚的立意,於是絞盡腦汁歌頌父母,讚美同學,在周記的每一件小事里都恨不得升華出一個感人肺腑的立意。
甚至為了煽情,拋棄真實也是可以被容忍的。
寫媽媽的作文必備橋段
這種不經意間的迎合,其實和後來被反感的晚會表彰和小品的」教育意義「是不謀而合的:有一種煽情,煽起的是對情感的單一刻板認知。
換句話說,在某種大家習以為常的煽情里,默認人就該對這件事有這種情感。
好比在這種場合,一說到親子關係,關鍵詞一定是感恩、偉大、付出、犧牲,不問具體情況地默認父母無私的付出和絕對的孝道都是理所應當。
永遠都說著差不多的故事,流著差不多的眼淚,時間長了要麼讓人覺得無趣,要麼讓人逐漸習慣,這就是我該有的情感。
尤其當下,道理說不動的時候,煽情帶來強烈的感官刺激,和身處人群中暫時失去理智的片刻,成了最好使的迷魂藥。
因此,如今對刻意煽情的警惕,大概也是蘊含著對這種」霸權「的反叛:並不想被如此裹挾,我想擁有自己的判斷。
讓無數人感到如坐針氈的」煽情恐懼症「,其實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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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引發的「1星大戰」,誰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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