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引產了5次，只因為他想要個男孩兒」：產科醫生親歷的10個產房故事

婦產科、產房

所呈現人間百態

比電視劇更加狗血

文 | 暖暖媽愛分享

（ID：nnmafx）

前兩天我約了一位北京三甲醫院的婦產科王大夫，趁她中午休息的時間，我們在她辦公室聊了聊關於媽媽生產後的身體恢復和心理健康的問題，聊著聊著，有一個胖胖的姑娘闖了進來。

王大夫很客氣地說，「對不起，現在不是看診的時間，如果你掛好了號，可以在候診大廳稍等一下，下午上班後，電子屏幕上會叫號的。」

這個年輕的孕婦還沒說話就哭起來，邊哭邊說，「醫生，我掛不上號，我想在你們這裡建檔。」

王大夫說，「我沒有這個權力，你必須掛了號，經過了檢查，符合條件，而且我們醫院在你生產的時候也有床位，才能在這裡建檔。」

這位孕媽媽看上去非常胖，大概有200斤的樣子，她一直哭，沒有要走的意思。

王大夫勸她，「你跟我這裡哭真的沒有意義，就算我同情你，你也得按照流程就醫，也不是單單我這裡需要你挂號，還有其他很多環節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你得理解。」

孕媽媽還是哭，說，「我做了試管，可是我老公不要我了，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檢查了，我都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活著，我胖成這樣，掛不上號，沒有醫院願意接收我，給我建檔。」

王大夫很無奈地搖頭，只好說，「我建議你還是要回當初做試管的醫院檢查，別的醫院沒有你之前的病歷資料，後期產檢會很麻煩。」

年輕的孕媽媽看上去還有難言之隱，但是又不打算全說出來，她又哭著出去了。

我問王大夫，「您經常都會面對這樣的突如其來的故事嗎？」

王大夫說，「不是我沒有同情心，但是，你應該聽說過，婦產科、產房，所呈現人間百態，比電視劇更加狗血。」

我問王大夫能不能給我講講產房的故事，她回憶了一下，慢慢跟我講了起來。

很多年前，挂號還不像現在這麼難，而且二胎政策也沒有開放。

有一位產婦小趙，她是我一個很多年的病人。你肯定很好奇，生孩子不是一年就可以了，怎麼會很多年。可是這個產婦不一樣。

她懷了很多次，大概有四五次，引產了四五次。對，很可怕。

婆家要求她必須生兒子，如果懷的是女兒，就不要。

小趙也很服從，立志要生下兒子，每次懷孕都會非常配合婆家，去一些非法機構做B超。

孩子太小了看不清，月份大一點看清楚了懷的是女孩兒，就不得不引產了。

我那時候也勸告她和她的家裡人，這種頻繁的打胎、引產，對孕婦的身體損傷太大了，甚至有可能以後懷不上孩子的。

她們家沒人聽，小趙自己也沒什麼主意。

我不知道是老天可憐她還是懲罰她，又讓她懷上了，而且真的是男孩兒。他們一家都特別高興，我也竟然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孩子終於生下來，果然是兒子，卻是腦癱。

你們都知道，醫生都是唯物主義論者，相信科學。可是，我得知小趙的兒子如此不幸，我居然有點相信因果報應。

這一家人並不是來自農村，也不是沒文化，他們不僅是城八區的老北京，小趙的丈夫還是個公務員，所以幾年前，他們家只能要一個孩子，否則她老公會丟掉工作。

我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什麼對生男孩兒如此執著。

幾天以後，小趙出院，一家人抱著孩子走了，那天我沒有碰到他們，後來再也沒有見到過小趙。

我並不知道她以後的命運如何，也不知道那個千辛萬苦得來的兒子，會給這個家庭帶來什麼，他們會怎樣對待他。

不論生了怎樣的孩子，大多數人家還是善待孩子，添丁進口總歸算是喜事。

我見過比較奇葩的是，有一次我在急診值班，碰到一個胖胖的女人，半夜三更來到急診室，說她吃錯了東西，肚子疼。

雖然她的確很胖，但是看她肚子的形態和她疼痛的頻率，我判斷她肯定是個孕婦，而且快生了。

可是她不承認自己懷孕，堅持說是吃了不幹凈的食物，只是想拉肚子，拉不出來。

果然，這是位臨產的孕婦，她說她一直很胖，她不僅不知道自己懷孕，而且不知道誰是孩子的父親。

她也從來沒有產檢過，她說以前也沒懷過、也沒生過，所以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位婦女是成年人，智商和行為能力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她也不願意通知家裡人，我們只好按照急診病人把她安排在急診病房。

出於人道，我們不僅收治了她，還給了一些照顧。

想不到的順利，她生了一個胖乎乎的女兒，她還跟醫生開玩笑，說生孩子這麼簡單，就像上了一次廁所，肚子就不疼了。

更讓我們想不到的是，這個新手媽媽身體是真不錯，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就下地了，而且第二天開始在病房裡賣她的孩子。

她樓上樓下地問，說我剛生了個女兒，特別健康，誰要就賣給誰，價錢一定要合適。

一開始我們醫生護士都以為這是個玩笑，沒想到她賣孩子是認真的，而且真的有買家。

婦產科的護士長看不下去了，警告了她好幾次，買賣嬰兒是違法的，她也不以為然。

眼看著她的生意要談成了，一家外地人，真的要買她的女兒。

最後，我們報了警。警察來了，他們的生意被我們破壞了，這個胖女人在病房的走廊里破口大罵。

警察也只能嚇唬她，你要是敢賣孩子，把孩子交給別人，就有犯罪事實了，我們就帶走你。其實警察也拿剛生完孩子的哺乳期婦女無可奈何。

三天之後，這個胖女人抱著孩子就走了，沒有跟任何醫生護士打招呼，也沒有辦理出院手續。

我們有同事看到，她出了醫院大門，就把手裡的孩子遞給了街邊的一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生意做成了。

她拍拍手，矯健地走了。

有很多女人視孩子為生命，也有很多女人不僅輕賤孩子，也不看重自己。

我還遇到過一個女孩兒，特別年輕，大概不超過20歲，她掛到我的號，看診的時候，她說懷孕了，想生下來。

我問她的年齡，她咬了咬牙，說20歲。我問她的婚姻狀況，她不說話。

我是一個醫生，不太會幹預病人的隱私。但是問診是必要的，我接著問她懷過幾次，生幾次。

這個小姑娘說，我懷過11次，生0次。

我病歷上寫下這個數字的時候，只是嘆氣，在前些年，我可能會多說兩句，但是現在，面對這樣年輕的姑娘，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此後她來醫院產檢，每次都是一個不同的男孩子來陪他。

可是，她最終還是決定打胎，恰巧還是我來負責她的手術。

她對一切流程都很熟練，沒有叫喊，沒有表現出不能忍受疼痛，手術完成之後，她只是在休息區躺了10分鐘，然後穿上特別緊的牛仔褲，差不多10厘米高的高跟鞋，弓著背，自己離開了。

這一次，沒有人陪她來，也沒有人陪她走。

我不是說有人陪著就是好事。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情，在很多人的人生，都是關口，可是也有很多人把這事兒當作兒戲。

有一對夫妻，男人是半盲，女人是農村人，說話說不清，還有輕微殘疾，他們在醫院附近的一個廢品站收垃圾賣瓶子為生。

夏天的時候，這個男人牽著女人來我們這裡生孩子，說她足月了，也是直接衝到急診室，沒有任何病歷和產檢記錄。

我們接診的醫生看到女人的確是臨盆了，也耽誤不得，就讓男人去交住院押金。這個男人沒有錢，女人在等候區捂著肚子，也不知所措。

男人出去了，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兒，來了三個男人，都穿得破破爛爛的。

其中一個男人跑來問我，生孩子一共要交多少錢，平均三份兒是多少錢。

我滿是疑惑地回答了他們。他們掏出身上的錢，都是零碎的錢，湊在一起，勉勉強強交了押金，然後這三個男人又匆匆走了。

我還跟那個半盲的男人開玩笑，你面子大的，這麼多人幫忙。

這個男人笑得很憨，他說，這個孩子他們三個人都有份，不知道誰是爸爸，生孩子的錢當然要他們仨平攤。

我笑不出來了。

對，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荒誕，生命的降臨伴隨著哭聲，大概是因為產房門口總是會濃縮人世間各種各樣苦澀的劇情。

做了這麼多年婦產科醫生，我經歷過對人性的懷疑，也依然確信我這個工作見證了很多平凡的幸福和人世間的真愛。

最近讓我感動的是，前兩天我在急診那邊遇到了一對夫妻，他們年輕的時候一直沒有孩子，不知道是誰的問題，但是他們很相愛，所以成為很堅定的丁克家庭。

可是誰知道人到中年意外懷孕，所以他們也非常高興地接受這個生活中的意外之喜，覺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妻子已經是高齡產婦，懷孕期間他們一直都很謹慎，但是都到37周了，那天晚上他們在家聽不到胎心，丈夫就趕緊送她來到醫院，我們接診的時候，已經是胎死腹中了。

他們夫妻倆抱頭痛哭。我當時覺得我能理解，他們原本沒有想過得到一個孩子，老天給了他們一個機會，卻又讓他們失去，這其實比他們一直都沒有還要痛苦。

妻子說，都是我的錯。丈夫抱著她說，我只愛你。

直到這個高齡產婦引產後出院，這位丈夫都寸步不離，端水送飯，日夜不休地守候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

我平時聽這樣的故事會覺得矯情，會覺得不真實，可當真的發生在我的眼前。

我會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很在乎這個女人，他沒有把女人當作生兒育女的工具，他們也沒有互相埋怨，他們接受現實，依然用愛情支撐後面更多的瑣碎和困難。

當看過太多冷漠的男人和不顧及產婦安危的嘴臉，那一瞬間，我覺得生活沒有把他們擊垮，而是讓我相信了愛情。

從王大夫辦公室出來，冷冷的空氣鑽進衣服領，我又拉緊了圍巾。

王大夫送我的時候，說：

其實我看到的，多半還是人生常態，很多家庭為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歡呼雀躍。

很多夫妻不離不棄，相伴相依，很多男人也會對自己剛生了孩子的老婆無微不至，事無巨細的照顧。

我在這樣一個科室經常能感受到人們對生活中『新』的期盼。

生產，真的很疼，每個經歷過生產的女人，可能都會通過生產的過程，感受到真實的人間世態，有時候我們在那一道門背後，看到人性中的光，或者了解到人生的無奈。

生老病死中，滿含著生活的艱難，可是那些讓人唏噓，讓人不寒而慄，或者讓人溫暖流淚的，那些別人的故事，那些自己的過往，還是提醒著我們，人世間，其實很值得。

產房門口總是會濃縮

人世間各種各樣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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