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春、詠梅柏林獲獎，並不意味著黃金配角迎來了黃金時代 |董嘯
柏林當地時間2月16日晚，第69屆柏林電影節舉行盛大閉幕式。中國演員王景春、詠梅憑藉《地久天長》獲得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弗朗索瓦·歐容《感謝上帝》獲評審團大獎，《同義詞》獲封金熊獎。
王景春和詠梅在柏林電影節頒獎儀式後合影 圖源：新華社
世界三大電影節裡面，柏林毫無疑問是中國電影的福地，對於幾代中國導演來說，柏林都是幫助他們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從第四代的謝飛到初出茅廬卻英年早逝的胡波 ，30餘年間柏林 電影節毫不吝嗇於對華語影片的肯定。
有一個現象一直被遮蔽，那就是華語電影多年來雖然多次在各大電影節中獲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但是演員的表演類獎項卻很少。總計起來，在國際A類電影節中，除了東京電影節特別偏愛中國演員之外，戛納、威尼斯和柏林這三大電影節的獲獎記錄屈指可數。
巧合的是，中國第一個國際A類電影節表演獎項，來自於張藝謀。學攝影出身的張藝謀沒當導演之前，先是來了個「攝而優則演」。他擔綱男主的電影處女作《老井》，在1987年第二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上一舉拿下影帝殊榮。
《老井》海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鄰居臉熟的關係，中國演員在東京電影節拿到的影帝影后很是不少。張藝謀 （《老井》） 、牛振華 （《背靠背臉對臉》） 、張國榮 （《霸王別姬》） 、朱旭 （《變臉》） 、王千源 （《鋼的琴》） 、王景春 （《警察日記》） 、段奕宏 （《暴雪將至》） 被合稱為東京電影節「中國七大影帝」。
東京電影節影后獎盃也有不少中國女演員獲得，比如趙麗蓉 （《過年》） 、呂麗萍 （《藍風箏》） 曾靜、劉若英 （《美麗在唱歌》） 、金雅琴 （《我們倆》） 以及前一陣子遭了大難的范冰冰 （《觀音山》） 。
為什麼說三大電影節獲得影帝影后的華語電影演員屈指可數呢，因為在王景春和詠梅今年柏林雙雙摺桂之前，僅有9人獲此殊榮：
鞏俐 （1992年《秋菊打官司》獲第49屆威尼斯影后） ；
張曼玉 （1992年《阮玲玉》獲第42屆柏林影后） ；
葛優 （1994年《活著》獲第47屆戛納影帝） ；
夏雨 （1994年《陽光燦爛的日子》獲第51屆威尼斯影帝) ；
蕭芳芳 （1995年《女人，四十》獲第45屆柏林影后） ；
梁朝偉 （2000年《花樣年華》獲第53屆戛納影帝） ；
張曼玉 （2004年《清潔》獲第57屆戛納影后） ；
葉德嫻 （2011年《桃姐》獲第68屆威尼斯影后） ；
廖凡 （2014年《白日焰火》獲第64屆柏林影帝） 。
9位影帝影后，伸出來不夠雙手手指數到10。此番王景春和詠梅雙響之後，終於湊夠了一支足球隊——漲到了11位。從此，兩個巴掌不夠用了。
以榮譽的含金量而言，在這11人中，張曼玉獨攬柏林和戛納雙料影后，無疑是最大贏家。而並不算一線明星的王景春以柏林和東京雙料影帝異軍突起，緊隨張曼玉之後居於第二。
2013年10月25日，王景春憑藉《警察日記》里的表演榮獲東京國際電影節影帝
貌不驚人的王景春看起來像是從群演出來的草根，然而事實上他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上海戲劇學院95級表演系的班長，陸毅、鮑蕾、羅海瓊、田海蓉、薛佳凝都是他的同班同學。
來自新疆阿勒泰的王景春生於1973年，比陸毅鮑蕾他們要大3歲。本來考上戲第一輪因為超齡被刷下來了，後來才特招入學。畢業之後，王景春始終在影視圈裡摸爬滾打，憑藉精湛的演技，塑造了很多成功的角色，先後拿下了不少榮譽。但是，在大眾的眼裡，他依舊是那個看起來很像「道哥 （《瘋狂的石頭》裡面劉樺演的角色） 」的男人。
畢業之後，王景春分配去了上影廠，成了一名職業的電影演員。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影視演員的機會更多還是在北京，31歲那年，王景春開始了北漂。這也被王景春看作事業的一個轉折點。「我從來沒有和媒體講過這段北漂的經歷。說來也算正常，一年搬幾次家，需要不斷去說服別人認可自己，這都是一個必經的過程。」
2010年，王景春憑藉電影《瘋狂的玫瑰》獲得第十屆電視電影百合獎優秀男演員獎，也正是這次獲獎，促使他開始接演了更多的電影作品。這其中就包括2011年，張藝謀執導的電影《金陵十三釵》。2013年，王景春主演電影《警察日記》，憑藉這部由真人真事改編的影片，他拿下了第26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
王景春在《警察日記》中飾演的公安局長郝萬忠
如果說王景春還算臉熟的話，新科柏林影后詠梅卻是真的沒有什麼名氣。其實詠梅是蒙古族，原名森吉德瑪，1970年生於呼和浩特，比王景春還要大3歲。詠梅並非專業演員出身，而是畢業於北京對外經貿大學，在當演員之前，還從事過外貿工作。在從事演藝工作之前，詠梅客串出演過一部著名的MV ——《Don"t Break My Heart》，因為她的丈夫就是鼎鼎大名的黑豹樂隊第二任主唱欒樹。
詠梅飾演的《Don"t Break My Heart》MV女主
1995年，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詠梅主演了電視劇《牧雲的男人》，正式踏入演藝圈。從此以後的20多年，詠梅在各種影視里不溫不火，演些不怎麼重要的配角。在《中國式離婚》《懸崖》《唐山大地震》《刺客聶隱娘》里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地久天長》是詠梅第一次擔綱女主的電影，而這個第一次女主的經歷就為她拿下了柏林影后的桂冠。這不禁讓人想起一句老話：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地久天長》海報
然而可以預見的是，即便拿到了柏林影帝影后，王景春和詠梅也不會變成明星。2013年，王景春以《警察日記》獲得第26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也並未在大眾視野內掀起多大的漣漪。只不過是更多的專業人士比如名導演會找上門來，或者可以拿到更多的好劇本和好製作。
放眼影視圈，如王景春和詠梅這樣的埋頭認真演戲的配角其實還真不少，在看臉的時代，他們或許總也演不上主角，但是無論多少的戲，他們都會認真準備，認真演繹，認真塑造。在他們眼裡，可以接受出演很多部爛片，但絕對不能接受自己演出一個爛角色。在很多哪怕是粗製濫造的偶像劇里，這些老戲骨們兢兢業業地和摳圖的小鮮肉小花們對戲，以自己的專業演出成為爛戲裡面的良心擔當和演技擔當。
比如王硯輝，一個滿嘴雲南腔普通話的中年男人，如今已經是曹保平、寧浩等導演的愛將。王硯輝第一次與曹保平合作的電影叫《光榮的憤怒》，那是2007年，王硯輝在片中飾演「惡霸村長」熊老三。此後他就成了曹保平的御用演員，兩人之後又合作了《李米的猜想》、《烈日灼心》、《追兇者也》，以及還未上映的《她殺》。《烈日灼心》讓鄧超高虎和郭濤三人一起拿到了影帝，但片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卻是王硯輝飾演的「兇手」，雖然只在影片最後有一分多鐘的戲份，但王硯輝卻演出了兇狠、狡詐，將被抓後複雜的心裡變化演繹得淋漓盡致。很多觀眾甚至一度認為他就是真正的殺人犯。
王硯輝在《烈日灼心》中飾演的「兇手」
比如李明啟，一個嗓音洪亮眼神百變的老太太，我心中的演技之神。《還珠格格》中的容嬤嬤兇狠可怕，成了一代小孩子的夢魘，在互聯網時代又派生出無數表情包；《水滸傳》里的王婆陰險狡詐，笑裡藏刀舌綻蓮花；《家有九鳳》中的初老太太潑辣幹練，外柔內剛，李明啟以洪荒之力把一位通情達理、飽經滄桑、大智若愚的好母親演繹得入情入理，在我看來，簡直是中國演員演技的最高峰。
李明啟在《家有九鳳》中飾演的初老太太
但我們也清楚地知道，這些奉獻了精湛表演的演員，即使得到了獎項的肯定，也並不能讓他們成為一線明星，獲得與其水準相匹配的體面收入和巨大名聲。就好像王景春、詠梅柏林雙雙獲獎，也並不意味著黃金配角迎來了黃金時代。他們還將處於聚光燈的邊緣，在巨大的黑暗中辛苦勞作。
不過，或許名利並不是黃金配角的追求，他們有更高的自我實現需求，正如王景春在接受採訪時所說的那樣：「我就是喜歡拍電影，最喜歡聽攝影機馬達的聲音。至於紅不紅這件事，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就是一個演員，只要有好的作品拍就夠了。我最理想的生活狀態就是拍好戲，拍完戲，還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