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少年相親餘罪
一個賣鴨脖的，有了5套房，能不能牽手那些開著瑪莎拉蒂的女嘉賓？他說，「一切都是虛假的。大家都是刻板印象。他們覺得空姐就應該牽手飛行員，白富美就應該牽手海歸高材生。」
文｜荊文靜
來源｜AI財經社（ID：aicj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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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歲就在文壇嶄露頭角的張愛玲直言，出名要趁早，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然而，23歲就有500多萬粉絲的晁旭東，在突如其來的出名面前，感受到的快樂卻「不那麼痛快」。
一檔相親節目讓晁旭東從當地小網紅，變成了全國觀眾所熟知的淳樸少年。沒有想到，僅僅是因為拒絕一位女教師的表白，自己將近1年以來用心經營的好名聲就遭到詆毀。「嫌貧愛富」、「心機深」、「炒作」的輿論席捲而來，23歲的他一時承受不了。
罵聲最洶湧的時候，他把自己鎖在家裡，從床上到沙發，再從沙發到床上，直愣愣地躺在那裡，神情恍惚。他覺得自己「從此完蛋了」，以後在全國人民面前就是這樣的形象了，「再也沒有辦法改變了」。因為焦慮，晁旭東幾乎三天沒有合眼。
晁旭東給自己起外號「小諸葛」，希望自己像諸葛亮一樣聰明，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要罵我？為什麼說我嫌貧愛富？」在自己新買的賓士車裡，他向我發出一連串的疑問。他挺直了後背，把手從方向盤上抬起，試圖重重摔下，隨後迅速收起這個想法。他還是讓自己平靜了下來。這個95年出生的農村少年，有著不符合年齡的穩重。
1.
/ 逃離村莊/
出名後的晁旭東，與鄉村的生活顯得格格不入。
「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小諸葛自嘲村裡人對自己出名的評價，「他們不理解我們（拍視頻）」。
與很多農村網紅博主不同的是，小諸葛一家的視頻反映更多的是自己的家庭生活，農村生活只是背景。大多數視頻中，小諸葛總是試圖捉弄媽媽或者姐姐，最後被兩人合力懲罰。內容極富鄉土氣息，一口濃郁的河南話體現了河南地域特色。
為了搞笑，有時候表演十分誇張。在最近更新的一個視頻里，小諸葛的媽媽身穿紅色羽絨服在某商場門口面前模仿明星出場，神態里透著驕傲和不可侵犯，面前似有眾多粉絲。鏡頭切過來，媽媽面前只是人煙稀少的廣場。
當把小諸葛拍攝的視頻拿給身邊村民觀看時，她們不禁來了一句：「神經病。」
小諸葛不愛住在村莊里。他的一位親屬表示，近兩年時間裡，他並不在村裡生活。在漯河市臨潁縣的主幹道上，小諸葛一直引以為傲的小諸葛鴨脖店位於某繁華十字路口的東北角。他的三姨現在經營著鴨脖店，「自負盈虧」，三姨熱情好客，淳樸中帶有鄉下人式的精明。
距離小諸葛鴨脖店不過10分鐘的車程外，坐落著一個網紅村——臨潁縣南街村。2005年，在第五屆全國「村長」論壇上，南街村被評為「中國十大名村」，與安徽鳳陽縣小崗村、江蘇江陰華西村齊名。
靠著村辦企業南街村集團，2010年，南街村資產達到30億元。單是旅遊這一方面，南街村每年接待遊客達50多萬人次。但這樣的榮耀輻射不到小諸葛的老家邢庄，至今，邢庄村作為臨潁縣360多個行政村的一員，依舊帶著「貧困村」的帽子，其特色產業是小辣椒種植，2193畝的面積約是北京大學面積的三分之一。
或許正是因此，小諸葛的鴨脖店及新投資100萬開設的魚店，都坐落在距離南街村10分鐘左右車程的位置上。而據附近商鋪的老闆介紹，小諸葛最賺錢的是拍攝的小視頻，截至2019年1月，小諸葛在各個平台的粉絲合計達到500多萬。
2.
/ 事業有成/
小諸葛身上，有著典型的農村孩子成長路線。
和留守在鄉村的大多數孩子一樣，小諸葛也沒能順利完成學業，學校生涯並沒有讓他感到太多溫馨。十幾歲的時候，因為父母離異，生活貧苦，小諸葛退學，進入社會打拚，他做過保安、服務員、還收過停車費。提及往事，小諸葛依舊十分傷感：「收停車費的時候，經常遇到那些有錢但卻不願交幾塊錢停車費的人」。
有一次，一位開著豪華轎車的司機，始終不願交5塊錢的停車費，小諸葛扒著車窗跟著他跑了好遠，差一點就要被車拖倒。那種窘迫，讓本該在學校讀書的小諸葛受到了刺激。「世間的人怎麼能這樣呢？」小諸葛不能理解。
從2011年開始，16歲的晁旭東第一次接觸互聯網企業，幫人做網站。彼時，晁旭東就將「小諸葛」當作自己的外號，他希望自己像諸葛亮那樣聰明睿智。2015年，小諸葛創立了自己的鴨脖品牌，名叫「小諸葛鴨脖」，還專門找人為自己設計了漫畫頭像，他想要做大事業。
2016年底開始，小諸葛開始在一些平台上傳自己的視頻，因為內容貼切生活且十分搞笑以及小諸葛媽媽極具張力的表演，小諸葛一家迅速在網路走紅。現在，小諸葛的房產至少6套，每天開著豪車。在老家漯河市臨潁縣，小諸葛還經營著魚店、鴨脖店、理髮店和自己的化妝品品牌，然而這只是23歲的他生意的一部分。
如今，23歲的小諸葛同村子裡的年輕人逐漸拉開差距，他的成就是其他年輕人所不能想像的。按照公開數據顯示，2016年臨潁縣城鎮人均年可支配收入不過2.2萬元。對於年輕人來講，「月薪5000元便是上線」。
我遇到小諸葛時，他正駕車趕去售樓處簽購房合同。小諸葛剛剛在鄭州市西三環買了一套房，「這裡的房子，每平方米均價得1.7-1.8萬，開車到火車站只需要20分鐘」。在相親節目播出後的半年時間裡，小諸葛換了這輛賓士新車，以「豫A」開頭。
小諸葛儼然已是城裡人模樣。一身整齊的黑色西服三件套，外套和背心恰到好處，黑皮鞋搭配得體。但因為其188cm的身高，長褲倒顯得短了些，裸著過於細長的腳踝。穩重與俏皮在這個少年身上同時展現，顯得不太和諧。小諸葛試圖尋找一種突破，他在西服外邊加了一件過時的黑色棉衣。
再次提及相親事件，小諸葛依然憤懣，「一切都是虛假的。大家都是刻板印象。他們覺得空姐就應該牽手飛行員，白富美就應該牽手海歸高材生」，「而一個賣鴨脖的，無論你多麼優秀，大家依舊會覺得，你怎麼可能牽手那些女嘉賓？」
當小諸葛被開著瑪莎拉蒂的女嘉賓拒絕的時候，觀眾並不覺得意外。這似乎傷到了小諸葛的自尊心。他目光瞥向停車場方位，有些不平：「瑪莎拉蒂怎麼了？我的這輛賓士車再加一點錢也能買到。過幾天，我準備給三姐買一輛保時捷718跑車。」
3.
/ 小諸葛的野心/
「上天可能會虧待一個努力的人，但是不會虧待一個一直努力的人。」小諸葛把這句話當作自己的座右銘。
出名後的小諸葛異常的忙碌，他每日更新拍攝的視頻，文案經過反覆的推敲確認，在不同的平台上，小諸葛也會採取不同的文案，有時側重與粉絲的互動，有時側重語言風格的活潑。「我們把拍視頻當成工作。」小諸葛最後感概。不出意外，他們全家每天都要拍視頻。
當天，小諸葛因為拍視頻被鍋砸傷了手指。瘀血包裹著他右手的中指，彷彿被封禁在指甲里的黑蜘蛛。在第二天更新的視頻里，小諸葛因為捉弄母親和姐姐，被二人拿著平底鍋圍著小區追打，這個視頻為他贏得了近期為數不多上萬的點贊。
但小諸葛還是喜歡稱自己是一個生意人，「不得不承認，名氣的確為我做生意帶來很多便利」。在各個平台的自媒體賬號上，小諸葛將自己的商務合作的微信號、電話都放了上去。「加我好友的人挺多的。」小諸葛的一個微信號名字為「小諸葛10號店」。
即便經歷了一次網路暴力，但在自媒體號自我介紹里，小諸葛把孟非誇他的媽媽是「國民好婆婆」寫在第一句。微信朋友圈，小諸葛每天都推銷著自己的減肥產品，儘管他不承認這和微商模式相似。他新開的淘寶店也即將上線，不出意外，流量也是來自平台粉絲。
現在，小諸葛成了「城裡人」。一直以鄉村生活為視頻背景的小諸葛漸漸改變了自己的策略，「我想通過視頻展現河南大媽的善良與淳樸」。從某播放平台上看，一個月內，小諸葛的粉絲增長數一直處於停滯階段，評論數和點贊數都不過萬。在此之前，小諸葛的視頻點贊數量多在2萬以上。
鄉村鴨脖店老闆對如今的視頻表示失望：「開始的時候，他的視頻非常搞笑，接地氣，沒事的時候，我在店裡天天看。後來紅了之後，視頻就沒意思了，就沒再看過。」在最近的一個視頻里，小諸葛送給媽媽一個2萬元的GUCCI包。
小諸葛不承認自己的焦慮，也不認可瓶頸期說法。他不時點開視頻下的評論，做出刪除評論的動作。「相親事件之後，黑粉多了不少。」他試圖保持一種輕鬆的心態來談這件事，「心態放好，這有什麼呢？這條視頻不行，那就接著拍下一條」。他自認有這方面的才華，「想段子對我來說，就是分分鐘的事情。我不會放棄。搞笑不行，那就走溫情路線，溫情不行，那就走正能量路線」。
但小諸葛還是想要維持自己眼中的「體面」，「一些視頻里，博主隨便捉弄別人，或者創作低俗內容博眼球。這些我都不喜歡，我的視頻，要麼體現親情，要麼體現善良和正能量」。小諸葛也曾經考慮過組建一個專業團隊，「你看像papi醬那樣，他們的團隊都是高材生。」
但他不再執著，「人也要有自知之明，我們還是靠自己吧。盡量做好，對得起粉絲就成」。末了，小諸葛心有不甘，「我想將媽媽打造成演員」。2019年，小諸葛新成立的傳媒工作室即將運行。
4.
/ 昔日相親風波/
生活的改變，源於小諸葛參加的一檔相親欄目。2018年4月29日晚，一檔火爆的相親節目如期更新。這是嘉賓小諸葛和他的媽媽參與錄製的第三期，也是最後一期。媽媽自嘲：「我們是（節目的）三朝元老，是相親釘子戶。」
在節目中，小諸葛表示，自己是小諸葛鴨脖創始人，已經有了5套房，其中2套是農村宅基地。但是，這樣的條件並沒有讓他在相親節目中佔據太大優勢。同他在節目里談笑風生的男嘉賓們，有的具有留學背景，有的出身書香門第，有的從事金融等高薪職業。再不濟，就像某位女嘉賓的評價：「長得洋氣。」
長相有些土氣的小諸葛在各個方面都遜色一些。儘管和他們身穿同等品味的著裝，在那個場合里，小諸葛還是被觀眾感覺到了不和諧。有位女嘉賓家屬遠觀小諸葛一眼後，當場表示：「我女兒肯定不喜歡他這樣的。」
諸葛媽媽非常熱情，她對幾乎所有中意的女嘉賓都慷慨地表示：「牽手成功，馬上過戶1套房到女嘉賓名下。」為了贏得某位女嘉賓的歡心，小諸葛的媽媽自豪地喊出：「我們有130萬的粉絲。」見多識廣的女嘉賓露出不失禮節的微笑。
小諸葛媽媽一直扮演這樣的形象：熱情淳樸，離異但堅強，對女方不挑剔，離異、年齡、丁克等都可以不在乎。有的網友評論：「或許是因為諸葛媽媽知道沒人選他們，承諾什麼都沒有關係」。
但是，當離異又獨立的女教師真正出現在小諸葛面前時，小諸葛卻拒絕了她。這個鼓足勇氣在全國人民面前向他表白的女教師，是彼時小諸葛130萬粉絲中的一員。導演組在小諸葛視頻的某條評論中發現了她。更為難得的是，她也出身離異家庭，與小諸葛惺惺相惜，長相可愛乖巧，透著溫柔與知性。但家境稍顯貧寒。
而在同一期節目中，有一位和女教師經歷相似的1號女嘉賓。她家境優渥、事業成功，但是因為整容、離異且有孩子等因素，被4位男嘉賓家屬集體滅燈。小諸葛為1號女嘉賓留燈，最後因為她的拒絕不得不放棄。
「可不可以在台下從朋友做起？」小諸葛拒絕女教師之後的一句請求將節目迅速推向小高潮。節目主持人勃然大怒，評價他對節目和女孩不尊重。節目經驗不足的小諸葛在台上顯得有些局促，這件事情成為導火索，「小諸葛晁旭東」一度被罵上微博熱搜。
「嫌貧愛富」、「炒作」、「虛假」等評論鋪天蓋地。小諸葛覺得自己之前淳樸的形象瞬間崩塌。
有網友直言：「小諸葛以為有了100多萬的粉絲，小有名氣，也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他試圖在欄目中尋找一位家世不凡、才貌出眾的女嘉賓，通過婚姻來實現階層跨越。但自身實力不行。」
在另一邊，風波之時，被拒絕的女教師對外聲：希望大家不要攻擊小諸葛。隨後，女教師幾乎消失在大眾視野。微博上，她將曾經的幾百條狀態刪除或隱藏，只留下為數不多的幾條。彼時小諸葛視頻的點贊人數從10萬驟降到2萬左右。
直到現在，在小諸葛最近的視頻里，還是有評論不時提到半年前的相親事件。有人問小諸葛：「為什麼要拒絕女教師？」小諸葛沒有回復。另一位粉絲解釋道：「都是導演安排好的，他沒得選。」小諸葛在這個評論後默默點了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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