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男子遇害，警方確認身份後，發現他在5年前還死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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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次同林瀝見面，是在公安廳的會議室。
彼時我剛剛大學畢業，學的是新聞專業，經過老師推薦，進入電視台的新聞部，跟前輩出來跑新聞。
當地出現一起幼童死亡的刑事案件，轟動全國。公安廳成立調查組緊急行動，迅速破案，調查組因此備受關注。
帶我的前輩是在新聞界混了十幾年的資深記者，不修邊幅，常年穿著工裝褲和風衣。他和我的導師是多年好友，我跟在他身後，恭敬叫他師父。
師父說：「聽說調查組的老大是個女人，三十六歲了還未婚，又是刑警，可能比男人還彪悍，新官上任做下這樣的業績，天時地利人和，給她佔全了。」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人。穿著黑色長褲和白襯衫，長發束起來，眉眼乾凈，臉上的線條及其俊秀。
我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去看她。
她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林瀝。」伸手過來同師父握手。輪到我時，我說：「你好，我叫李明生。」
2
我早做過林瀝的功課。但因是刑警人員，履歷只得官方的寥寥幾頁。先前曾在普法部門做事，拍攝宣傳短片，後來成為一線刑警。興許是出境的經歷，她的言談舉止十分得體，應對媒體很有方法，不獨攬功勞，講話找不到紕漏。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車裡檢查拍攝的素材，師父嘆一口氣：「做門面的啊。」
「什麼？」我有些不懂師父的話。
「上鏡得體，又會說話。「師父把一顆檳榔丟到嘴裡「真正做事破案的是那些下屬，她不過是做形象代言而已。」
我看著相機鏡頭中的林瀝，她對著鏡頭微微的笑：「當然，這得益於我有一群配合默契的隊員。」
車子停在了電視台的大廈前。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員工卡落在了採訪現場。
已經是深夜，我拿著從會議室找到的員工卡站在公安廳的大門前。公交車已經停了，然而我還離家很遠。
「明生。」一個聲音傳來，我轉頭，見到是下班了的林瀝。我對她點點頭：「林組長。」
「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她看一眼我的手機亮著的屏幕「這個時間，約不到車的。」又說「走吧，我送你一程。」
「多謝。」我老實不客氣跟在她的身後。
風吹過來，尚且有寥寥的青年男女在街頭漫無目的的走。喝醉酒的嬉皮笑臉，大聲喧嘩。路燈照亮一片又一片的昏暗，我跟在她的身後，停車位緊張，她的車子停在了附近商場的後巷。
林瀝的車子停在街角。我伸手去拉車門，上面貼著一張傳單。我隨手揭下來要丟掉，拿到手裡卻發現不對勁。
車門上被塞傳單，原本是很常見的事情。不外乎一些打折甩賣，傢具百貨，或是新開商場酬賓。因此多用便宜又有些厚度的皮紙，經得住造，可以多使人看到上面的信息。
但這張傳單拿在手中就覺得異樣。
我心裡一動，低頭去看。
這不是傳單。
正面有碩大的字。
「別忘了五年前的事情，我會讓你永墜地獄。」血色字跡，潦草顛倒。
我抬頭看向林瀝，她只皺了一下眉，面上的表情沒有多餘的變化，隨手將紙團起來：「油漆寫的，沒事。」
「那上面還寫著五年前，林小姐，你還是想一下是否得罪什麼人？」我問她。
林瀝打開車門：「到了我這個年紀，總是會得罪一些人的，哪裡能數得過來。」五年前，她應當是在做普法宣傳的工作，不接觸一線案件，不可能會因為案子得罪人。
「還是報警處理比較好。」我仍然不肯放心。
「我就是警察。」她笑了一下。
「可是……」我猶豫著，總覺得有些不對。
「在所有的案件中，」我話未說完，林瀝就打斷我，接著說：「這是最不值一提的案件。」
她不再說話，繫上安全帶，發動了車子。我耳邊聽見扣扣的聲音傳來，一轉頭，看見窗外站著一個人，「扣扣」的著敲窗戶。
林瀝降下車窗，我便聞到一陣的酒味，那名男子戴著一副墨鏡，此時摘下來一點，從上面斜眼看我倆：「喲，林隊，又泡小白臉？」
林瀝的語氣里沒有多少情緒：「沒事的話我要回家了。」
「好歹舊情一場，這麼冷酷我可真是太傷心了。」他趴在車門上，嘻嘻的笑著。
我下車走到他面前，一把把他從車門上拉起來，這才看清楚他的樣子，二十六或者二十七歲，樣貌倒是清秀，不過一身酒氣，身上的衣服也發皺。
我很客氣的對他說話：「請你離開。」
他盯著我，怪異的笑起來。又說：「好，好，我明白了，我走。」他歪歪斜斜的離開，拉開遠處的車門坐進去，我聽見他的聲音傳來：「好自為之……哈，好自為之。」
林瀝仍然坐在駕駛座上，車裡一陣沉默。她慢慢的開口：「這是——」
「成年人之間的感情問題。」我說：「在所有的新聞中，這是最不值一提的新聞。」
她自嘲般的笑了一下。
我側頭看她一眼，大約是夜晚的緣故，只有恍惚的光線映進來。林瀝的面容和眼神變得柔軟，像是一個夢境。
3
電視台的法制節目決定要做一期林瀝的專題片。
從選題的角度出發，無論內容還是話題度都值得做下去。師父帶我跟拍案件，有屍體在城郊被人發現。一線現場，初出茅廬便遇到這種新聞，心裡不是不激動的。
採訪車到達的時候，已經拉了警戒線，一些人在拍照採集證據，不遠處是焚燒廠，正飄著煙霧，空氣中有種難以辨別的味道。
林瀝仍然是長褲襯衫，帶著白手套蹲在地上。師父站在林瀝身邊朝我招手：「徒弟，過來看看。」
我走過去，師父臉上的表情有些詭異。我只低頭看了三秒，就「哇」的一聲，忍不住蹲在一旁乾嘔起來。
地上是一具被燒焦的屍體。
已經面目全非，隱約可辨人形。
一瓶水遞到了我的面前，是林瀝：「第一次到現場？喝口水緩一下。」我接過來，一口氣喝下半瓶。
焚燒廠濃重的煙霧冒出來，空氣中的味道似乎更重了。
「空氣的問題。」我笨拙的找借口，「那間焚燒廠對空氣的污染很嚴重。」
「焚燒廠？」林瀝說「那只是鍊鋼廠，高溫產生的水蒸氣，沒味道。」我臉上的表情凝固了，陡然明白，怪異的味道是燒焦的屍體殘留下來的。
我的胃裡又一陣抽搐。
「徒弟，年輕人看來還是要多練。」師父拍拍我的肩膀，他手中拿著一個紙袋，見到林瀝，遞到她面前問：「要不要吃東西？」
林瀝脫下手套，隨手從裡面拿出漢堡，又問我：「明生要不要吃早餐？」
她一口咬了下去。
我看見板燒漢堡的肉質冒出油。
「哇」的一聲，我把喝下去的半瓶水全吐出來了。
就在此時，一名便衣的年輕人走過來對林瀝說：「老大，這是在距離屍體一百米的地方發現的。」
他遞過來的是一張傳單。
我心裡一驚，看見上面血紅的字跡。
「別忘了五年前的事情，我會讓你永墜地獄。」
4
燒焦的是無名男屍，死亡時間在48小時內。這不是第一現場，周圍沒有廝打的痕迹。殺人毀屍破壞許多證據，首先從失蹤人口著手篩查，這是林瀝推測的線索。我和師父離開的時候，她還在現場排查。
「人命關天。」她說。
我坐在車上檢查新聞素材，想起來那張用紅油漆寫的傳單。「別忘了五年前的事情，我會讓你永墜地獄。」又想起那天晚上奇怪的男子，五年前發生了什麼？焦屍案又和五年前有什麼聯繫？
我心中疑慮重重。
「這人，還有點水平的。」師父的話傳過來，我這才回過神。師父又說：「細心又大膽，能迅速理清思路。先前我真是錯看她啊。」師父說：「徒弟，你運氣不錯，剛入行就遇到這樣的大新聞。」
師父又說：「對了，都一個月了，你一直在資料室查的是什麼？」
那張紅油漆寫的字我總是忘不掉。
如果我的直覺沒有錯，這案子應當從五年前的某事查起。
資料室的燈一夜沒有關，我熬的雙眼通紅，桌子上的新聞資料堆積出來，大量的新聞被篩選出來。一遍一遍的縮小範圍，最後剩下的寥寥無幾。
但寥寥無幾的數目也不容小覷。
我一口氣喝下一杯咖啡提神，窗外不知何時已經亮了起來，行人在街上走，清潔工和洒水車在工作。
又想起林瀝。
我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紅油漆寫的字，五年前的新聞，還有那具想到就令人抽搐的燒焦的男屍。
等等，燒焦的男屍？
我的腦袋裡驀然「轟」了一聲。
5
夜晚我等在街角。
看著林瀝走出大門，穿過街道取車。她面上的神色有些倦意，但在我眼中仍是一身光彩。我欣賞那種洒脫的熱情，對待事情一絲不苟，她的工作事關人命，稍不留神就功虧一簣。我喜歡這種時刻走在懸崖上的危機感，正如同我喜歡新聞這個行業，正如同我喜歡這個人。
她漸漸朝我走來，我揚聲喊她的名字：「林瀝。」她見到我，有些吃驚：「明生，你怎麼在這裡？」
我客氣道：「多謝上次你送我回家，想請你去喝杯咖啡？」
這間咖啡店瀕臨倒閉，只有寥寥幾個客人，店員與我相熟，實習的時候做採訪，曾把地點選在這裡。林瀝坐在窗邊，我走到前台去點單，隱約的音樂聲響起。再回來的時候，懷中抱著一束花。
「送給你。」我站在林瀝面前。
她有些詫異的皺眉，抬頭看我。
「生日快樂。」我笑「你是不是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她也笑，伸手將花接過來。「謝謝，你怎麼記得的？」
「別忘了你是我的採訪對象。」我說：「資料都記在腦子裡了。」
我看著她，又說：「阿加莎的《無人生還》的舞台劇，下個月開始公演，想請你一起去看。」
林瀝面上的神色一瞬有了微妙的變化，對我道：「明生，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如果你要玩戀愛遊戲，去找別人吧，我不合適。」
「這不是遊戲。」
「明生，我們不可能的。」她臉上露出看待小朋友胡鬧的神色。
「你探查的是真相。記者探查的，也是真相。」我不甘心的說「怎麼不可能？」
她不再說話，但仍是不以為然的樣子。
「不如賭一把。」我看著她的眼睛「如果焦屍案我比你先查到真相，那麼就和我一起去看話劇。」
她笑：「明生，我是警察。」
我說：「林瀝，我是記者。」
我拿出一隻紙袋，推到她面前：「這個送給你，生日禮物，打開看看。」
林瀝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將紙袋打開，裡面滑出來一張舊報紙，時間是五年前。
上面有一則新聞：高速公路汽車自燃，車主被燒成焦屍當場死亡。
林瀝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6
我便知道沒有錯。
「別忘了五年前的事情，我會讓你永墜地獄。」那張傳單上這樣寫著。
五年前的事情，指的應該就是高速公路的汽車自燃案。
這是一宗意外事故，車子故障發生自燃，從車上的證件和種種信息，便確認了死者身份。原本這只是一件淹沒在許多新聞中的一個，可是我卻發現一個插曲。死者家屬拒絕DNA確認，保險公司理賠中出現了波瀾，但最終還是付了保險金。
為什麼拒絕DNA確認？
而五年後的今天，發生了焦屍案。
兩個案件的死亡方式詭異的相似。
警方的案件調查到了瓶頸時期，林瀝收到這張威脅傳單，翻出五年前自己所有參與過的案件來查，但不得要領。五年前她所在的部門主攻普法宣傳，我見過這些影像，林瀝在普法劇中扮演和善的女警，抓捕罪犯。
也因如此，五年前並未發生任何意外，這張傳單沒頭沒腦。但偏偏就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所以不圍繞林瀝，我只找相關新聞。
這是我的專業之處。
電話響起，我接起來便聽到師父的聲音傳來：「徒弟，出發，焦屍案有進展了。」他的聲音十分興奮：「你猜怎麼著？死者的胃裡發現了一張車票。」
我在調查組見到林瀝，她手邊放著一杯咖啡，還有許多咖啡的茶包丟在垃圾桶里，想來是一夜未睡。白板上貼著案件的線索，她皺著眉頭站在前面。
從死者的胃裡面發現了一張破碎的車票，是死者生前撕碎吞下去的。被胃酸腐蝕的難以辨認信息，申請了國內頂級的專家，才將這張車票拼湊復原。
也因為這張車票，確認了死者的身份。
「怪不得查不到死者的身份信息。」林瀝說，「他是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的人。」我看著林瀝，她緩緩的說：「五年前的汽車自燃案，死者叫做吳斌。而一個月前發生的焦屍案，死者就是吳斌。」
「吳斌死而復生？」我搖搖頭「這不可能，那麼就是，五年前的案件，死者另有其人。」
「這案子真是千迴百轉。」林瀝挑眉。
死而復生的死者，胃裡面有被吞下去的破碎車票。被燒焦的屍體，死因卻不是被燒死，而是被人大力砍殺，之後才拋屍燒屍。還有那張傳單，以及五年前的汽車自燃案。
事情層層透出詭異來。
我對林瀝說：「我可是先你一步查到了五年前的案件。」
「不過是其中一環。」她笑：「明生記者，現在我接受你的賭約。」
7
林瀝決定從吳斌展開調查。
他必定知道自己會被殺，所以撕碎一張車票吞下去。而為了車票不被胃酸完全腐蝕，是被塑料袋的碎片包裹著吞下去的。
現在警方在對塑料袋做分析，並且聯絡吳斌的妻女。他家境豐厚，妻子在他死後運營吳氏企業，在本地頗有名聲。
但我總放不下那張傳單。
總覺得事情應當從這裡開始調查。
但林瀝不以為然，她說：「五年前我在做普法教育，普普通通的崗位。與其追查無影蹤的事情，不如踏實追查兇手。」
我沒有說話。我想起初次發現傳單的那天夜晚，那個趴在林瀝車窗上的男人。
我說：「那個人叫什麼？」
「誰？」少頃，她明白過來，「不可能是他。」
我問：「怎麼？不告訴我，是怕我先你一步查到下一個關鍵信息嗎？」
林瀝笑了一下：「他叫張智。」
我是在影子酒吧找到了張智的，他似乎在這裡混跡了許久，從進來開始就與人一路打招呼，走到吧台前，酒保立即上了一杯酒給他。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我說：「你好，我叫李明生。」他抬頭看我，起先沒有認出來，喝一口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拿手指著我：「是你啊，小白臉。」我說：「我叫李明生，是一名記者，可以問你一些事情嗎？」
「問什麼？」他仍然是不在乎的樣子，酒吧里吵雜，對我大聲喊著「我和林瀝沒關係了，她不要我了。那天是我見她最後一次，你不用找我示威，老子江湖兒女，有一句說一句。」
音樂聲喧囂，震耳欲聾，我幾乎感覺到胸肺在震顫。我大聲對他說：「方便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嗎？」
他看我一眼，笑了：「不方便。」說完從高腳凳上下來，搖搖晃晃的在舞池裡面跳舞。
我點了啤酒，只擺在面前。直到三個小時後，張智出門離開，我跟在他身後。
「別跟著我。」他嘟嘟囔囔，走路有些站不穩，「我都說和她沒關係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醉醺醺穿過巷子，走到車前拉開門。我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他抬頭看著我，面色不善。
我說：「喝酒了就不要開車。」
我把他塞到汽車后座，繫上安全帶發動了車子，我來之前，就查到了他的身份職業和住址，他的確不是貼傳單的人。因此一路無話，把他送到了小區樓下。
停車，把鑰匙丟給他，開門下車就走。這人太沒出息，做的是金融行業，事業前途順利，不過是失戀而已，夜夜酒吧買醉。他和這宗刑事案件沒關係，真的也就是成年人之間的感情問題罷了。
「喂，小白臉，你到底想要什麼？」張智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
聽到這句話，我停了腳步。
8
我要的是張智車上的行車記錄儀。
那天林瀝的車上被貼了傳單，張智的車子停的位置，剛好可以記錄一些東西。我將儲存卡連接到電腦上，耐心檢查。
一個月前的那天夜晚，七點三十五分，一個穿帽衫的人出現，戴著一頂鴨舌帽，刻意的在躲避攝像頭，左右無人，此人掏出了一張傳單，貼在了林瀝的車門上。
然後又躲避著攝像頭離開。
我定格在這裡，截下這段視頻，也截圖下來。
看不清晰這人的面容。
我拿起手機，要打電話給林瀝。電話卻先響了起來。
「明生，案子破了。」手機里傳來林瀝的聲音。（作品名：《訂賭約》,作者：古玥咕嚕嚕。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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