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微小說：旅行者歸來

85015年，太陽系海王星軌道

這是克拉克執行的第1176次巡邏任務，再有24次任務後他就能返回地球，享受6個月的假期了。他駕駛的PV-067號飛船是一艘中型深空巡邏艦，之所以叫深空，是因為它所運行的軌道在整個太陽系防衛圈的最外層，飛船上所有探測器都指向太陽系外的深空。人類自從兩千年前首次登陸海衛一之後，就再沒能踏足更遙遠的星球了，是的，人類的航天技術遇到了瓶頸。

克拉克檢查著智能計算機MOSS篩選過後可疑飛行物，他們大多是星系外的彗星，太空垃圾，星際隕石等等。但其中一個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不明飛行物體積很小，金屬材質，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太空垃圾，但是它徑直朝太陽系內部飛去，從它的軌跡判斷，這個物體是從遙遠的深空中飛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克拉克從屏幕上看清了這個物體的外形，這是一個圓盤狀物，他確定自己曾經看過這種形狀。他想起來了，在火星博物館，他看到過人類探索宇宙初期發射的探測器的模型，那時的航天器通過無線電通訊與地球聯繫，這種凹面圓盤就是發射與接收無線電波用的。現在的飛船廣泛使用量子通信，這種圓盤結構五千多年前就已不存在了。

很快，眾人就捕獲這個不速之客。大家近距離看到這個飛行物後，一同驚掉了下巴。飛行器圓盤的中心上分明寫著「Mariner Mark 11」基座上還有一串小字：「1977 MARIN11」。這是一份來自八萬多年前地球人的禮物。

10280恆紀元年，半人馬座比鄰星系

瓦倫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深空，在星系的邊緣，宇宙看上去更加深邃。「我現在應該是離比鄰星系邊緣最近的三體星人了吧，3000年來，沒有一個三體星人可以穿過星系邊緣，到外面看看。」瓦倫說著，帶著一絲哀傷的語氣。

「你快別說了，被歌者發現可不妙。」羅德尼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

「要是沒有他們，說不定靠我們三體星人自己的力量，早就成為星際文明了。」瓦倫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可三體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繁榮，人口達到前所未有的數目，科技飛速進展，這不都是因為歌者們的降臨嗎？」

「確實如你所說，三體星人的生活是比以往更幸福了。但是……」瓦倫又望向那深邃的宇宙，那深空中的星星點點對他來說有莫大的吸引力，他總想有一天能在星際間穿梭航行，去往不同的恆星，拜訪不同的文明。為此，他在第二次蛻殼後就開始學習宇宙艦船的駕駛。給拉斐爾艦長當了3個短恆紀元的副手後，他終於成為一名星系運輸船船長。此刻他正駕駛這一艘300萬噸的運輸艦，往返於主星與星系邊緣的塵星間，船上的貨物自然是塵星中富含的氚。

「照我說，歌者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他們從未做過任何一件傷害三體人的事。」羅德尼說。

瓦倫大腦飛速略過歌者降臨後的三百多年時間，從他們第一次預言恆紀元到指導三體人一次次避過災難季，以至於直到現在三體人都依賴歌者對三體恆星運動的預測。從他們指導三體人消滅了饑荒與大多數疾病，從他們與三體人分享科技樹的各分枝，確實，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為了三體人的幸福。三體星的科學技術水平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有一點例外。瓦倫發現，這三百年間，三體星人對外星系的探索一直處於原地踏步的狀態，宇宙飛船只有客船和貨船兩種。對外太空的了解停滯不前，歌者不允許三體人走出自己的星系，而三體人似乎也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精準預測的恆紀元中，不再仰望星空了。

歌者文明確實不曾做過損害三體文明的事，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可誰知道他們來三體星的真實的目的是什麼呢？從歌者降臨那天起，這個問題就一直困擾著三體人，三體主星上不乏對歌者的質疑之聲，甚至演變成暴力，但沒有一次運動取得實質性成果。歌者似乎對反叛的聲音有著莫大的耐心，很少干預。最終反叛者發現似乎吃虧的總是自己，於是這樣的反叛運動越來越少，現在幾乎銷聲匿跡。歌者的統治變得理所應當。相反，三體人已經不能脫離歌者的恆星運動軌跡測繪了，太陽何時升起，這個問題只能交給歌者回答。

三體星人也曾要求歌者文明提供預測三體星運動規律的方法，但是被歌者拒絕了，理由是其中涉及原理過於複雜，以三體人現在的科學水平無法理解，等到日後時機成熟自然會公布。

「這是技術封鎖，這是赤裸裸的勒索」瓦倫發出高頻腦電波，表達著自己的憤怒之情。

「你這樣遲早會被歌者發現，這可不妙」羅德尼在一旁說道。

「我只是個小貨船船長，他們才不會費心思監視我。檢查船艙密閉性，準備返航。」就在船長下達返航指令後，飛船雷達警報響了，眾人將目光集中到三維雷達屏幕上。

那是一個在三體星系邊緣的高速移動的物體，正向星系內部飛來。「物體速度28.3km/s，距離我艦23200公里，不足十分鐘後從我艦側方50公里掠過。」工程師彙報。

「十分鐘？為什麼現在才發現？」瓦倫的語氣中帶著驚訝，他當上船長也才1個恆紀元年，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

「目標體積太小，雷達反射波微弱，所以現在才發現。」工程師解釋道。

「打開激光掃描儀，看看這東西是什麼」這是瓦倫第一次用飛船上的這個設備。

第一張掃描結果呈現在三維屏幕上，讓全艦成員都為之一頓，隨著掃描次數增多，圖像越發清晰，任誰都能看出，這是一個人造物體。

大家都盯著屏幕上投影出的這個物體：這是一個帶著基座的圓盤狀物體，基座上伸出四根長長的棒狀物。材質似乎是某種金屬。它太小了，投影屏以一比一的大小放映出來綽綽有餘。

「這玩意會不會是歌者的？」羅德尼打破了沉默。

「不像，歌者的造的飛行器不會那麼，額，丑？」工程師打趣道。

瓦倫開始分析：「這東西來自星系外，所以不可能是三體人的，有可能是歌者的，但是歌者建造的東西通常與三掛鉤，就像他們三根長長的觸手那樣。可這東西長著四根棒子。」「這個東西可能來自三體星人與歌者之外。」瓦倫終於說出了這個大家不敢想的猜測。

「那我們是不是要上報給歌者？」工程師很熟悉相關流程。

「不，我們先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清空一艘運輸艇，準備攔截。」瓦倫下令。

「萬一，這是一個武器呢？」羅德尼眼中閃爍著不安。

「上面沒有電磁波動，這東西是個死物。「瓦倫並不確定這樣說是否正確，但他不希望錯過這個接觸天外來客的機會。

幾分鐘後，瓦倫駕駛著運輸艇出發了，他沒有讓羅德尼跟著，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因他自己的私慾而置於危險的境地。等到小艇與物體相對速度為零後，他伸出機械臂將物體收入船艙。快速進行掃描，確認安全後返航。

很快，工程師就將這物體分為幾個部分，包括一個凹面的碟狀圓盤，一個基座，一個金色碟子和一個小黑盒。

太明顯了，首席科學官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圓盤上標註的氫原子的結構。旁邊數根線共同指向一個中心點，不必說，這是一個定位信息。

「馬上調出星圖，找到這個位置。」瓦倫幾乎肯定，這東西來自一個遙遠的陌生文明。

在查找星圖的同時，眾人打量著一張金色的碟子，上面刻著奇怪的環形紋路。這些紋路一定蘊含著某些信息。但沒人知道如何翻譯。大家一籌莫展之時，星圖對比結果出來了，「中心點對應的是距離比鄰星系4.3光年外的恆星系，擁有一顆恆星和至少3顆行星。」這就可以確定了，那個恆星系的某顆行星上有文明生物。

隨著解碼工作的進行，那金色碟子上的信息被翻譯出來了，那是一種聲音頻率的記錄。聽著遙遠文明傳來的聲音。頻率的和諧衝破了文明間的層層隔閡，引起了兩種意識生物精神上的共鳴，令人陶醉其中，這是讓人舒服的旋律。

「我們該如何處理這個發現？」眾人驚喜與陶醉過後，不知道是誰不合時宜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從他們的飛行器的製造技藝上看，他們是一個低等的文明，從小黑盒裡放射性鈾衰變情況推算，飛行器已有七萬年壽命。在這七萬多年裡，不知道他們的文明達到什麼程度了。」瓦倫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是否向歌者彙報，其實瓦倫已經有了答案。「我希望你們清除關於今天所有發現的記憶，接下來的事，我來處理。」

海衛一空港指揮部

眾人在震驚中拆開了這個八萬年前祖先送給他們的禮物。

MOSS對飛行器掃描並與人類歷史資料庫進行對比，很快有了結果。MOSS調出了一份名為「Mariner program」的文件。水手計劃，是宇宙探索剛剛萌芽那一代人進行的外太空探索計劃，前後發射了十個水手號探測器。現在這艘「Mariner Mark 11」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Voyager 1」，即旅行者1號。它曾經一度是離地球最遠的人造飛行器。那麼多年來，人們早已忘記這個飄向宇宙深處的攜帶者人類文明的信使。旅行者1號搭載了一張鍍金唱片，上面刻錄了55種人類語言的問候，自然界動植物乃至山河湖海的各種聲音，以及27首當時的世界名曲。聽MOSS介紹完，大家都想聽一聽來自八萬年前祖先的問候，然而，他們卻找不到金唱片了。

在飛行器內部一個圓形凹槽內，固定著一個小圓球。這在水手計劃文件內並未提及。觸碰了一下小球後，它開始加速旋轉，最後在上方的空間中投影出一片星系！眾人再吃一驚，這個圓球可能屬於外星文明！有外形文明接觸過飛行器，並對它進行過改造。

星系中的一顆恆星越來越大，很快，大家發現那就是太陽。鏡頭又飛速移動到毗鄰的恆星，比鄰星。一條綠色的條帶連接了這兩顆恆星。大家瞬間就明白了，他們是比鄰星人。

接著，是一長串符號。這是它們的文字。第一段是自然語言引導的翻譯公式，這可難不倒MOSS，「這種文字與人類上古時代的楔形文字比還算是簡單的。」MOSS讓震驚中的眾人臉上有了笑意。

一封來自比鄰星人的信:遙遠的文明，你們好！這是一封出於友好與善意的信。我們無意中發現你們送來的禮物，但我們不能全部收下。金色碟子上音樂十分動聽，最讓我們驚訝的是你們星球上動植物的聲音，擁有如此物種多樣性的星球該是怎樣一番情景啊。可惜，我們無法見到了。因為我們是被囚禁在原始星系中的文明！為了相同的情況不在你們身上發生，我們將飛船原路加速發往你星系。接下來我想說的，請務必轉交給你們文明的最高決策機構。你們積極探索宇宙中的文明，首先，宇宙文明之間確實是要溝通的，文明間的溝通促進科學的進步。但是這種溝通有前提條件，即文明雙方都具備星際航行能力。不然，文明間的接觸只能是單向的輸送。這是一種不平等的關係。在自主研發出星際航行能力之前，文明都只能算是處在幼稚階段，一個處於子宮中未孵化的階段。只有實現星際航行能力，才能掌握自己文明發展的主動權。我們的文明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三百年前，我們被歌者文明發現，他們的降臨，給我們的星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三體星人的生活水平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不管多麼繁榮的三體文明，都只能成為歌者的殖民地，因為我們沒有星際航行能力，逃不出本恆星的引力，他們根本不必圍一個籬笆束縛我們，只需要對我們進行技術封鎖，以我們毫無知覺的方式，這對他們來說太簡單了。我們自然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對他們也造成不了任何威脅。根據你們發來的這個探測器來看，你們還沒有星系航行能力，甚至同星系的行星你們都知之甚少，未能踏足。在探測器到來的這幾萬年間，不知道你們發展到什麼地步了，但是作為離你們的恆星最近的比鄰星系，我們至今沒有受到你們的拜訪，所以，我認為你們到目前還沒有星系航行能力。在此之前，默默地攀登科技樹吧，別再到處張揚，雖說宇宙不是到處都有獵人，但你們手無寸鐵，沒有能力就沒有話語權。你們所能掌握的科技，都局限於本星系，是不可能有大發展的，文明面臨的最可怕的危險不是環境惡化，也不是能源枯竭等，而是科技停止發展。必須讓科學技術不斷發展，文明才能有光明的未來！很遺憾，對於星際航行技術，我知道的也不多，歌者不允許我們進行空間航行研究，這方面也幫不了你們。我這裡有一份歌者文明可能的勢力範圍，或許對你們有用。你們在孵化前一定要避開與歌者的接觸，切記。

接著，投影的星圖上，出現一大片紅色的區域，表示歌者可能存在的方向，包括鯨魚座uv星，天狼星，巴納德星和拉蘭德21185。

不知是誰提了一個問題：「當時的旅行者2號飛往什麼方向？」

MOSS回答飛快調用數據並計算出結果。「按照旅行者2號離開時的軌跡與速度，九萬年後到達天狼星系。」

人類還有五千年時間。

作者：M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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