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央督查5次編造虛假整改，書記免職

【知事按】

2018年8、9月，中央第一環保督察組在對遼寧省開展「回頭看」時發現，葫蘆島市綏中縣政府、東戴河新區管委會在違法圍填海問題整改中陽奉陰違，對中央環保督察反饋問題和遼寧省整改要求視而不見，一面編造假文件，上報省市政府謊稱違法項目已停止建設；一面頂風作案，召開專題會議加快推進違法項目建設。

今日，《中國紀檢監察報》頭版刊發《虛假整改為哪般？——遼寧綏中「違法圍填海」問題調查》。調查發現，為了矇混過關，綏中縣政府竟然五次編造虛假整改情況甚至造假公文，「以為用材料就能騙過去」。

此外，各相關責任主體表態多、行動少、落實差，「部署是一套，方案是一套，落實是另外一套」。

目前，綏中縣原縣委書記李樹存，綏中縣原縣長馬茂勝被分別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並被免去原任職務。包括局長任守民在內的葫蘆島市環境保護局6名責任人員也被予以問責。

以下為調查全文——

冬日的渤海邊，風吹在身上刺骨的冷，遼寧省葫蘆島市綏中縣東戴河的海灘上空無一人。不遠處，幾個月前還在緊張施工的商業街、酒店等違法建築，已全部拆除並回填完畢。

時間往前推一年半。2017年8月，針對第一輪中央環境保護督察指出的葫蘆島市綏中濱海經濟區管委會（現更名為東戴河新區管理委員會）違法將39.6公頃沿海灘涂轉讓給佳兆業公司等3家企業用於房地產開發問題，遼寧省整改方案明確提出，暫停執行填海區域相關規劃，研究修改規劃方案，並停止相關項目建設。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綏中縣對督察反饋問題和遼寧省整改要求視而不見，這些開發項目並沒有停工整改，仍在繼續施工。

拆除前的綏中縣違法圍填沿海灘涂違法建築一角。資料圖

2018年9月18日，生態環境部再次通報葫蘆島市違法圍填海問題，遼寧省紀委監委隨即會同葫蘆島市紀委監委展開調查。綏中縣、遼寧東戴河新區的虛假整改隨之浮出水面。

「以為用材料就能騙過去」

——縣政府竟然五次編造虛假整改情況甚至造假公文

「一是責令停止項目建設；二是調整區域規劃。」這是遼寧省市兩級政府、部門對綏中縣和佳兆業等3家企業違法佔用海灘開發建設問題提出的明確整改要求。

然而，調查發現，在違法圍填海問題整治過程中，弄虛作假、欺上瞞下的問題相當嚴重：在根本沒有整改的情況下，綏中縣政府、綏中縣環保督察整改工作領導小組為應對上級檢查，先後5次編造虛假整改情況，甚至通過偽造公文來應付檢查驗收。

2017年12月12日，綏中縣環保局起草了《綏中縣環境保護督察重點信訪案件整改工作報告》，經請示時任分管督察整改工作的副縣長郭勇同意後，以綏中縣環保督察整改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名義上報，該文中表述：「2017年8月28日，綏中縣人民政府已正式發文通知各相關單位，對該區域已經規劃的項目停止建設，並暫停規劃執行」。

2018年3月28日，生態環境部東北督察局開展中央環保督察整改情況現場檢查後，葫蘆島市環保局要求綏中縣彙報整改落實情況。2018年3月30日晚，郭勇召集時任東戴河新區住建局局長曹長宏等人研究彙報事宜，後安排人員起草了《關於佳兆業地產（綏中）有限公司、綏中亞勝置業有限公司和葫蘆島宏躍集團綜合開發有限公司佔用海域情況的報告》，經請示時任縣長馬茂勝同意並加蓋縣政府印章，以綏中縣政府名義報送市環保局，該報告稱：「2017年8月28日，我縣下發了關於對沿海開發企業暫停規劃執行、停止建設的通知」。3月31日，由郭勇帶隊到市環保局，將上述報告內容向時任局長任守民等市環保局領導彙報。

更令人震驚的是公文造假。

「市裡要環保督察整改的資料，非常急，需要補發一個停工的通知。」2018年4月，葫蘆島市環保局要求綏中縣政府將佳兆業等3家企業環保問題整改情況的全部材料組卷上報。為應對上級檢查要求，經郭勇提議、馬茂勝同意，綏中縣政府下發了《綏中縣人民政府關於印發綏中縣沿海涉及佔用海域建設項目暫停規劃執行、暫停施工的通知》，馬茂勝倒簽發文日期為2017年8月27日，該文件聲稱「縣及新區國土部門對涉及佔用海域的項目正在辦理手續的暫停辦理相關手續，已辦理相關手續、未供地的項目停止供地」。

從發文字型大小看，該通知系「綏政發」2017年49號文。但這個文號卻用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文件上。一個名為《綏中縣人民政府關於印發綏中縣沿海涉及佔用海域建設項目暫停規劃執行、暫停施工的通知》；另一個名為《綏中縣人民政府關於印發綏中縣農業水價綜合改革實施方案（細則）試行的通知》。

「經調查，《綏中縣人民政府關於印發綏中縣沿海涉及佔用海域建設項目暫停規劃執行、暫停施工的通知》這個文件，是臨時編造、偷梁換柱、應對檢查的假文件。」葫蘆島市紀委監委第七紀檢監察室主任李如山說。

真假兩份綏政發[2017]49號文件。圖片來自生態環境部官方微信公眾號

2018年4月19日，綏中縣政府向市環保督察整改辦公室報送整改情況說明函，文中再次虛假報告：2017年8月28日，綏中縣印發了「49號文件」，並將編造的「49號文件」附在報告後。

2018年7月，生態環境部東北督察局開展「回頭看」督察，發現佳兆業商業街和宏躍酒店存在督察整改期間施工的情況後，綏中縣政府8月6日向市裡彙報工作中仍強調：「目前我縣落實整改情況，已完成工作情況，制定了『49號文件』，對全縣沿海開發企業停止建設，並暫停規劃執行」等內容。

事實上，宏躍酒店項目和佳兆業商業街項目在第一輪中央環境保護督察期間及之後一直在施工。而在此期間，綏中縣卻採取編造報告、文件等方式進行了多次虛假彙報，「以為用材料就能騙過去」。案發地黨委和政府及相關職能部門究竟在做什麼？

「部署是一套，方案是一套，落實是另外一套」

——各相關責任主體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問題突出

為何綏中縣多達5次的虛假彙報沒有被發現？參與調查的遼寧省紀委監委第八紀檢監察室有關負責同志指出，相關責任主體表態多、行動少、落實差，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問題突出是主要原因。

據調查人員介紹，查閱宏躍酒店項目施工記錄發現，2017年5月至11月、2018年5月至7月，宏躍酒店會議中心1至8號樓均存在施工行為。根據衛星圖片顯示，2017年5月佳兆業商業街項目剛剛開始土建施工，同年11月已基本完成主體工程建設。2018年7月，該項目已具備營業條件。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相關職能部門多次派員去現場檢查，綏中縣政府主要負責人表態堅決：「針對大規模違法圍填海影響海洋生態環境問題，必須認識到位，立足整改」「真實客觀全面反映情況，按照時間要求提供材料，絕不允許漏報瞞報、虛報謊報、慢報遲報」……

「調門高、表態好，但相關地區和部門就是執行不到位。」遼寧省紀委監委調查人員說。

以葫蘆島市環保局為例，作為市環境保護督察整改小組辦公室，相關負責人滿足於坐在辦公室向地方要材料，工作停留在紙面上、聽彙報，檢查不深入、不細緻，導致虛假整改一再得逞。

葫蘆島市作為整改責任主體，同樣存在坐在辦公室監管，調取材料監管，聽取彙報監管等形式主義問題，對綏中縣假裝整改、說一套、做一套行為失察。

「個別地區選擇性落實、部分落實和虛假落實，導致部署是一套，方案是一套，落實是另外一套。」葫蘆島市政府有關負責人反省道。

一面是層層轉發文件，一面是層層上報材料，整改責任在逐級轉移中不斷弱化。

虛假整改、責任不落實終將受到嚴厲問責：經遼寧省委批准，葫蘆島市政府相關負責同志對中央第三環保督察組反饋違法圍填海問題虛假整改、督察交辦問題整改弄虛作假問題負重要領導責任，被分別給予通報批評、警告處分；綏中縣原縣委書記李樹存，綏中縣原縣長馬茂勝被分別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並被免去原任職務。包括局長任守民在內的葫蘆島市環境保護局6名責任人員也被予以問責。

「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是『表』，政治站位不高是『里』」

——堅定「兩個維護」，才能真正做到舉一反三

遼寧省紀委常委崔隆介紹，調查人員在查閱東戴河新區管委會專題主任辦公會議紀要時發現，在實際整改工作中，綏中縣政府不僅不落實整改要求，反而暗中推進違法圍填海項目建設。

2017年11月7日，時任綏中縣縣長、東戴河新區管理委員會主任馬茂勝召開主任辦公會議，專題研究佳兆業商業街項目未批先建問題，同意佳兆業商業街項目進行防水施工建設，並議定「由新區住建局等部門共同負責為佳兆業商業街項目辦理相關施工手續」，且「對該項目未批先建事宜不予處罰」等事項。

東戴河新區管委會專題主任辦公會議紀要。圖片來自生態環境部官方微信公眾號

綏中縣政府、東戴河新區管理委員會對整改工作陽奉陰違，導致佳兆業商業街項目、宏躍酒店項目持續頂風施工建設。

「如果說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是『表』，那麼政治站位不高就是『里』。」崔隆說，綏中縣委、縣政府以為用材料就能騙過去，歸根結底是沒有把中央環保督察交辦反饋問題整改提高到「兩個維護」的高度，提高到落實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高度來認識。

葫蘆島市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說：「雖然圍海造田可以帶來當地經濟的短期增長，但對生態環境的影響不可逆轉，個別地方的小算盤傷害的是國家的大利益。」

近期，葫蘆島市召開了全市解放思想暨作風建設大會，宣布了關於生態環境部通報兩起中央環保督察整改不力問題調查處理情況通報和《葫蘆島市黨政領導幹部不擔當不作為問責辦法（試行）》，對全市幹部思想和作風集中開展全面大洗禮、大排查、大整頓。

目前，佳兆業商業街、宏躍酒店會議中心1至8號樓等違法建築已實施拆除。「地基已全部拆除並回填平整完畢，正在推進生態修復工作，未來這裡將建設一個海邊公園，不搞商業開發，還地於民，供市民休閑娛樂。」綏中縣委常委、縣紀委書記、縣監委主任劉興富指著海邊不遠處的空地說。

違法建築拆除後，地基已全部拆除並回填平整完畢。資料圖

「嚴格限制房地產開發、低水平重複建設旅遊休閑娛樂項目及污染海洋生態環境的項目。」隨著《遼寧省加強濱海濕地保護嚴格管控圍填海實施方案》的印發，遼寧省將嚴格管控圍填海，節約集約利用海洋資源。

針對綏中縣暴露的問題，遼寧省委、省政府迅速制定出台了《遼寧省環保督察問題整改問責辦法（試行）》。目前，遼寧省及葫蘆島市紀委監委已對23名領導幹部和相關人員進行了嚴肅問責。

十九屆中央紀委三次全會強調，嚴明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深化集中整治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成果，嚴肅查處空泛表態、應景造勢、敷衍塞責、出工不出力等問題。落實全會精神，遼寧省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表示，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對生態環境保護推進不力、得過且過、敷衍塞責的，將做到發現一起、查處一起、決不姑息，以案為鑒，警示震懾，讓保護海洋、改善環境成為思想自覺、行動自覺。截至2018年12月10日，中央第一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交辦的第二十五批354件群眾信訪問題已辦結331件，全省已辦結的案件共約談101人，問責260人。

全省上下以此為鑒，掀起「綠水青山保衛戰」。省委提出明確要求，要牢固樹立「四個意識」，踐行「兩個維護」，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切實把思想和行動統一到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上來。要嚴格落實黨政同責、一崗雙責責任制，堅持問題導向和目標導向相結合，切實抓好問題整改。

為推動環保督察整改各項工作做深做細做實做到位，省級幹部挂帥推動督察整改工作，指導和督導各市在解決問題上下功夫。強化跟蹤調度，堅持「一日一報告，一周一調度」，及時掌握整改工作進展情況，做好問題銷號督促檢查。各地區各部門各單位對督察組交辦的信訪件，即接即辦，明確責任單位、責任人、整改時限、整改目標和整改措施，確保件件有著落、事事有迴音，不推諉不塞責。層層傳導壓力，層層壓實責任，全省上下合力攻堅，紮實推動生態文明建設和生態環境保護工作取得實實在在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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