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我又心動了
大年十五，也是我一個人在外度過的第一個元宵節。
在北京的朋友們前幾天就摩拳擦掌地要搶票夜遊紫禁城，昨天也有媒體放出故宮提前點亮華燈的照片，嚮往和失望都基於對古時盛景的憧憬和想像。
這讓我想起自己很喜歡的一部老劇里的旁白：
「我像一個純粹的陌生人，畏首畏腳地逡巡於那晚長安城狂放情趣的邊緣，慌張地面對市井呈予我的聲勢浩大的熱情。我那在宮裡稱得上蓬勃的想像力第一次遭受了驚訝，因為現實已超越了想像使它變得乏味而蒼白。」
它雖然沒有發生在紫禁城，卻恰好是在正月十五，含淚奔跑的小姑娘不小心揭錯了面具，揭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可能今天也有其他人有感於故宮燈照，也在懷念這一幕。
而我翻出手頭有的《大明宮詞（紀念版）》和周迅的《自在人間》，結合主創的一些觀點來寫寫，為什麼我們總在回顧這20年前的精彩。
《大明宮詞》的豆瓣評分高達9.0，幾乎所有人都肯定它在文學性上的努力與收穫。
但還是有觀眾為此深深著迷，對裡面的情節安排和人物塑造深信不疑，以至於對比歷史後有了情感落差。
其實這部劇本來就是根據小說改編的，原作叫做《太平公主》，作者叫做孫自筠。
△2012年我涯有網友循著劇集故事去憑弔遺址，在帖子里說《太平公主》是四川作者寫的
這個說法有一些謬誤，孫自筠是安徽人，不過是在川渝地區長大
孫自筠寫了一系列「公主故事」，包括萬壽公主》、《安樂公主》、《華陽公主》……《太平公主》是第一本，他在看了95版劉曉慶主演的大戲《武則天》之後才動筆寫的。
出版之後，李少紅派李小婉和律師來買版權，但第一版劇本找的《藍色妖姬》的編劇桂雨清來寫。
△《大明宮詞》片頭的編劇欄，也有桂雨清的名字
而鄭重那時候才畢業沒幾年，跟李少紅自薦了個電影劇本，不過項目擱置了。
李少紅又給了他看了桂雨清那一版劇本，鄭重用兩小時給了個大綱，定下了太平公主和三個丈夫的故事這個大框架，爭取到了改寫原劇本的機會。
但最後出來的《大明宮詞》跟小說原作以及桂雨清那版，都有區別了。
△最終版劇本實質是鄭重和王要的創作，所以劇本書上只有他們倆的名字
李少紅在《自在人間》里說，自己也不懂歷史，就抱著書看，看完之後覺得什麼感動就把它表達出來，並不會去它有什麼「應該」。
於是她給《大明宮詞》設定了一個「女人與權力的分歧」這樣的基調，無論是感情與野心的矛盾還是政治與男色的對比，都在陳述這一點。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為什麼劇中人物和歷史評價有所差別，也就不難理解了。
從《大明宮詞》的來源，你又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故事的絕對主角是太平公主。
編劇不止是從她的愛恨講起，還用詩意的語言提到了她的出生、初潮、初戀甚至初夜……
△第一集開頭，就是太平將要出生時，武則天的夢境
它至始至終都是女人的視角來講述，順帶把很多歷史書上寫得板上釘釘的事用感情化的方式來重新演繹，以至於觀眾會對劇中人物重新有所評估。
李少紅說，這是因為男導演會把女性角色當做「她」來處理，但女導演會投射自身，會把她們當做「我」。
像是武則天，不管是大家學過的歷史書還是我以前看林語堂寫《武則天正傳》，都把她描述成一個天賦異稟的野心家，哪怕是後宮爭鬥，都格外心狠手辣。
但劇里把她的掌權描畫成了「不得不」。
太平出生的時候，武則天就放下政務安心做媽媽，把實權交還給李治讓他獨自掌控。
但是長期遠離政治中心的李治接管不來，追著武則天讓她回來幫忙。
武則天說，現在天下天平，您該樹立一個神明君主的形象了。
但是李治不幹，他覺得誰都知道是二聖臨朝，武則天掌握實權那麼久，自己要求她繼續接管實在是名正言順、理所應當。
正是因為要甩開政務這檔子「煩心事」，他還開口允諾，讓武則天抱著太平上朝。
而這個前提又給太平公主為什麼在宮裡擁有那麼大的權力鋪設了背景——從小能在朝堂玩耍，那受寵是肉眼可見的。
而武則天在上朝時哄太平的這一幕，也剛好可以映照李少紅所說的，「女人和權力的分歧」。
我們後面總是說周迅當年演小太平充滿了靈氣，也是因為《大明宮詞》里前十集里，她確實無憂無慮到有點異想天開。
小太平會拿自己的命來跟太監宮女們開玩笑的，因為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出事。
而這麼做的原因是，三天沒有見到自己的媽媽，「悶得慌」。
她也沒什麼尊卑禮法的束縛，太子椅隨隨便便就坐上去了，覺得當太子一點也不難。
而擁有實權的那個人也寵她。
太平坐了太子位之後，李治責罵她，說這尊貴如龍椅，豈能胡鬧？讓
但是武則天及時趕到，聽小太平說喜歡太子椅是因為顏色好看，就當著群臣教她讓皇上下旨給再做一把。
這麼幾段，人物性格的變化和日後命運的軌跡給刻畫出來了。
權力起初是李治不要的，但武則天越用越順手之後，捨不得交還回去，甚至有意無意違逆了丈夫的心愿，當眾給對方下馬威。
這也無形中把李治推向了更溫婉更貼心的賀蘭身上，也間接打開了太平對男女情愛的嚮往。
而賀蘭氏試圖依靠李治上位，就強調自己姨母武則天權力太大，想要激發身邊人的男權力量去扳倒眼中釘……
但愛情與權力的雙重「造反」直接惹怒了武則天，賀蘭氏在眾目睽睽之下溺死於太液池。
太平和武則天起初的罅隙就是因此而來：
「我凝視著那絲似乎永遠掛在母親唇邊的混沌笑意，第一次感覺到徹骨的寒冷。母親，我不可思議的母親，為什麼總能在別人遭受滅頂之災時充當那次劫難沉默的見證人？」
這也是一次隱藏的伏筆：
武則天自以為可以滿足女兒的一切，但她太習慣於使用權力，以至於讓女兒的第一次婚姻也變成了被政治碾壓的祭品。
以至於她後來又賭氣般的嫁給了一個一心對她好的男人，造成了接二連三的失敗。
在今天的眼光看來，《大明宮詞》相當可貴，因為它好不避諱地觸及了後宮很多隱秘隱晦的情感，李少紅說自己並不想避免這些看來負責的東西。
在她看來，那恰恰能反應後宮的特殊氛圍里，人們性格情感的缺失與敏感，但她去掉了身份性別階差可能帶來的歧視，放大了「愛」的終極命題。
比如太子弘和合歡的感情，台詞點明了兩人相愛的事實。
這當中當然有避忌，太子為了保全愛人的生命而寧可選擇孤獨。
但合歡並不需要這種理解和犧牲，他更願意堂堂正正地為了愛而死去。
包括男女情慾的場面刻畫，也處理得相當夢幻巧妙。
當然我回顧的時候還是有一些遺憾，因為能看到的都是當年的網路版，只有37集。
40集足本在央視播出後就刪減了很多情節，即便我們歌頌它的大膽，卻也不得不面對殘缺的現實。
但即使留有種種遺憾，它的文學常識、視角切換包括美術造景，仍是20多年後仍不褪色的經典，值得我們一看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