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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闢謠#張飛居然是個擅長書法繪畫的帥哥?別逗了

義中的張飛張三爺,歷來都被大家一種虯髯大漢的形象。張三爺給以大眾這種形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自然是來自於《三國演義》中「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的外貌描寫,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央視版《三國演義》李靖飛所飾演的張飛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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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近年來張三爺的形象可謂是大大改變了,網間流傳的張三爺形象成為了某些女性的夢中情人:擅長書法,喜歡畫美人,還是一位飽讀詩書的翩翩公子。於是,在網間形成了一股張飛不是魯莽大漢而是有才華的翩翩公子論調,大有「翻案」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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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飛版張飛

當然,這種反常識的獵奇觀點往往能收穫很多人的關注和信服。不過,在認同這些觀點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先找找這些觀點的來源再斟酌一下呢。現在,我們來看看張三爺的種種緋聞吧。


畫美書法

網上流傳著一首元代吳鎮所作的《張翼德祠》以及明代卓爾昌《畫髓元詮》,可惜筆者目力有限,並未有發現這兩處記載的原始出處。因為存在杜撰的嫌疑,所以對此,筆者還是保留意見。


關侯諷左氏,車騎更工書。文武趣雖別,古人嘗有餘。橫矛思腕力,繇像恐難如。——吳鎮《張翼德祠》【存疑】

張飛,喜畫美人,善草書。——卓爾昌《畫髓元詮》【存疑】

漢末三國時期關於書法家的記載其實有很多,比如鍾會的父親鍾繇,與後來的大書法家王羲之並稱「鐘王」,胡昭、邯鄲淳、衛覬、韋誕等人也是當時有名的書法家。至於善寫草書的人,有朱儁的別部司馬張超(與廣陵太守張超同名,非同一人),護匈奴中郎將張奐的兩個兒子張芝和張昶,東吳侍中皇象,杜畿、杜恕、杜預一家三代,曹操與曹植父子二人也擅長章草。筆者在前文提到的被董卓殘忍殺死的皇甫規遺孀,同樣擅長草書,被范曄記載在了《後漢書》。

但留存的史料之中,卻沒有張飛擅長草書的記載。近代學者但燾《書畫鑒》中談到張飛擅長作畫,還順便捎搭上了關羽;明末清初的學者周亮工《書影》中則收錄有關羽寫給張飛的書信。


畫史言開、張能畫。貴人家藏畫一幅,張飛畫美人,關羽補竹,飛題云:「大哥在軍中鬱鬱不樂,二哥與余作此,為之解悶。」——但燾《書畫鑒》

關雲長《三上張翼德書》云:「操之詭計百端,非羽智縛,安有今日?將軍罪羽,是不知羽也!羽不緣社稷傾危,仁兄無儔,則以三尺劍報將軍,使羽異日無愧於黃壤間也。三上翼德將軍,死罪死罪!」——周亮工《書影》

錢鍾書先生表示:這一題一書都是近世庸劣人偽托,與漢魏手筆懸絕,稍解文詞風格者到眼即辨,無俟考據,亦不屑刺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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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

很明顯,錢鍾書先生認為這兩則記載從筆法上就是偽托無疑,在之後的文字中錢鍾書還對關羽作畫的部分記載進行評論,文贅不述。筆者認為,但燾《書畫鑒》中張飛題「大哥、二哥」等語,無疑是受到後世所謂「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影響。張飛字益德,而不是翼德。周亮工所收錄書信中「張翼德」和前面所列《張翼德祠》都存在該問題。


張飛勒銘

南北朝時期倒是有張飛銘的記載,那就是醫藥家陶弘景的《古今刀劍錄》里:


張飛,初拜新亭侯,自命匠煉赤朱山鐵為一刀,銘曰新亭侯蜀大將也。後被范強殺,將此刀入於吳。

這條記載問題在於「新亭侯蜀大將」這句銘文,張飛如果真要勒銘,應該是自稱「漢大將」。

渠縣八濛山有出土《張飛立馬銘》,又名《八蒙摩崖》:


山下有勒石,雲「漢將張飛大破賊首張郃於八濛」,飛所自題也。——《讀史方輿紀要·卷六十八·順慶府》「八濛山」條

清朝曾出土一塊碑石,其銘文為:「漢將軍飛,率精卒萬人,大破賊首張郃於八濛,立馬勒銘。」這文字與《三國志集解·卷三十六·張飛傳》引《大明一統名勝志·碑目》流江縣題名碑石的文字相同,不過早已被認定想偽刻。

以博學知名的明代學者楊慎更是說三爺善於銘書,對,就是那位我們熟知的《三國演義》開篇詞「滾滾長江東逝水」的詞作者,該詞牌名為《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當然這首詞並不是羅貫中加到篇首的,畢竟從年代上來說楊慎是晚於羅貫中(更準確來說是演義作者)的。該詞是被後來改編《三國演義》的明末清初學者毛綸毛宗崗父子給添上去的,對的,如今最為通俗廣泛的《三國演義》版本是經由這對父子改編的,文采較「嘉靖壬午本」演義要出彩很多。有趣的是楊慎這首詞本意說的不是三國,而是說秦漢,全名為《臨江仙·廿一史彈詞之說秦漢》。

話說回來,楊慎所提到的張飛之銘便是《刁斗銘》:


涪陵有張飛刁斗銘,其文字甚工,飛所書也。張士環詩云:「天下英雄只豫州,阿瞞不共戴天仇。山河割據三分國,宇宙威名丈八矛。江上祠堂嚴劍珮,人間刁斗見銀鉤。空餘諸葛奏州表,左袒何人復為劉。」——《丹鉛總錄·卷二十一》

從這首詩看,張飛的刁斗銘銀鉤鐵劃,宛如《倚天屠龍記》中張無忌的父親張翠山張五俠的風姿,何等瀟洒!

但是,大家不要高興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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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作為一位明朝學者,近年來為大眾所知是因為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其與解縉、徐渭並稱明朝三大才子。不過四庫館的史臣對楊慎的學術生涯表示惋惜:


如若楊慎以他的才能,竭盡一生編定一冊書,雖然未必可以追蹤漢代大儒馬融、鄭玄,但也未必會在王應麟(著《困學紀聞》)與馬端臨(著《文獻通考》)之下。可惜他編書往往太過急躁,稍微成型便告完工。王世貞指出楊慎精於證經卻疏於解經,對稗史進行了解的同時卻忽略了正史。

楊慎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常常會放出自己的大招——造古書

造古書說白了就是自己製造一條材料,來佐證自己的觀點。當然這個事情別人也不是沒幹過,比如大名鼎鼎的蘇軾不僅干過,還是在他的應試文《刑賞忠厚之至論》里運用了,簡直是欺君啊!蘇軾為了證明古代仁君在刑法上以忠厚處置,捏造了唐堯與皋陶的典故。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蘇軾所謂捏造典故,南宋詩人楊萬里在《誠齋詩話》中指出其實蘇軾借用了《禮記·文王世子》中「三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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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蘇東坡》中陸毅版蘇軾

所以,楊慎這條關於張飛的記載,值得打一個問號了。另,《駛雪齋集序》的作者曾提到自己讀過張飛《刁斗銘》,還說什麼「恨全集不傳」。不過真不知道這位老先生從何處「讀」來,不然為何又自相矛盾呢?


張飛的文化水平

網傳《新都縣真多山題名》亦為張飛所作,此文載於楊慎所編著的《全蜀藝文志》。此文在全書之末,即卷六十四。該文前一篇即之前提到的《流江縣紀功題名》,之後便是此篇:


《流江縣紀功題名》 蜀漢張飛

漢將張飛率精兵萬人,大破賊首張郃於八濛,立馬勒石。

《新都縣真多山題名》

王方平採藥此山,童子歌《玉爐三澗雪》,信宿方行。

筆者發現,點校此書的劉琳與王曉波兩位先生並未註明此文為張飛所作。依此書編例,若此文與前一篇文章為同一作者,其下點校者會注為「前人」,而在《新都縣真多山題名》中並未註明,可見劉、王二位先生也不認為該文為前一作者張飛所作,此文作者應不知姓名。筆者在前文已述《流江縣紀功題名》之不可靠,而所謂網傳《新都縣真多山題名》作者為張飛,應是讀者錯意,誤以為該文與《流江縣紀功題名》均為張飛所作。

玉爐三澗雪,如此風雅的句子,實際上是一詞牌名。以筆者目力所見,最早用該詞牌的詞人是金朝詞人王嚞,嚞即古文的哲。王嚞這個名字對大多數讀者都是陌生的,但提到他另一個名字大家可能就很熟悉了——王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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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版射鵰之王重陽

沒錯,王嚞就是在武俠世界裡鼎鼎大名的王重陽。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王嚞便是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故事裡頂級高手五絕中最厲害的那一位。歷史上的王重陽在道教史上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在此筆者不過多贅述。其有《玉爐三澗雪》,審其字韻,應為詞牌《西江月》之變體。


決烈修行要猛。存亡莫擬先生。心田可否自親耕。休賴他人僥倖。

出離須憑福幸。舍家迷里難行。空宵愁起滴長更。尋甚金山銀礦。——《全金元詞》

由此不難可知,所謂張飛的《新都縣真多山題名》也是後人錯意或者杜撰,畢竟張飛的生活年代尚未有詞牌的出現,遑論《玉爐三澗雪》。

張飛出自涿郡,與劉備是同鄉。雖然張飛總給我們以豪強的感覺,然而那終究是演義里的記載,並沒有史料能夠佐證張飛是地方豪強。至於張飛的文化水平,史書也是沒有直接記載,不過《三國志》卻記載了張飛對文化人的態度。

據《劉巴傳》及其注引《零陵先賢傳》記載,荊州名士劉巴對劉備一直不待見,所以當曹操南下荊州的時候,許多人跑到劉備那去了,而只有他投奔了曹操。然而曹操想招撫荊南諸郡,最開始曹操是想派遣長沙人桓階,沒想到桓階轉手把這個活兒推給了老鄉零陵人劉巴。劉巴知道這時候劉備在搞荊南,不想去,說:「劉備在那邊怎麼辦?」曹操信誓旦旦說:「要是他敢動你,我用六軍保護你!」

劉備平定了荊南,這導致正在招撫零陵郡(治泉陵,今湖南永州)的劉巴沒法北返。劉巴沒辦法,只得繼續往南跑,邊跑邊想,曹吉利你說好的六軍上哪兒去了?於是他跑到了最南邊的交州交阯郡(治龍編,今越南河內)。然而他和交州的老大士燮不對付,只好跑到了益州的益州郡(治滇池,今雲南昆明晉寧區)。不過劉巴很倒霉,因偽造身份證差點被砍了,幸好面相不錯被遣送到了成都(今四川成都),於是劉巴便在劉璋那安定了下來。

劉巴的旅程:湖南→ 越南→ 雲南

可是劉巴萬萬沒想到,劉備陰魂不散,幾年後就以詐力取得了益州。劉巴對劉備雖然非常鄙視,然後不得已,自己是真心跑不動了,只好留下來了。劉巴很明顯是個文化人,張飛則非常喜歡和文化人交流,於是他就跑到劉巴家裡借宿。然而劉巴都不稀罕和他說話,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目瞪口呆,張飛自然很惱怒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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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後來聽說了,就對劉巴說道:


「張飛雖然是個武人,但他實在是仰慕閣下啊!主公如今收服文武大臣,期望成就大業;閣下雖然天性高尚中正,但也不妨稍微給點面子嘛!」

然而劉巴完全不吃諸葛亮這套,說道:


「大丈夫在世上應當結交四海英雄,為何要和小兵說話!」

從這個記載我們可以看出,張飛是是個絕對的粗人,最多是認識幾個字而已,根本就不算是文化人。不然劉巴也不會稱他為「兵子」,而幫張飛說話的諸葛亮也不會稱呼他為「武人」。試想,若張飛果真有幾分文化,諸葛亮勸劉巴時候的措辭完全可以更加完善,比如你倆都是愛好文學的啊,你倆都是研究詩書經傳的啊!

很顯然,諸葛亮並沒有這麼做。

說到這裡,可以確定張飛是個沒有多少文化的粗人了,故而上面那些「書法」、「畫美人」的可信度是幾乎沒有了。

張飛是個帥哥?

其實這種說法的論據讓筆者哭笑不得,邏輯是這樣的:張飛的兩個女兒先後都嫁給了劉禪,兩個女兒都能成為皇帝的老婆說明長相不差,所以張飛肯定長得很帥。

額。

這個邏輯有兩個致命的漏洞:

第一個漏洞屬於歷史常識範疇,皇帝娶皇后妃子不代表妃子漂亮啊,更多的是政治婚姻。張飛身為蜀漢的車騎將軍,劉備的元從隊伍。劉禪娶張飛的女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為何要牽扯到顏值呢?難道顏值略低的女生就不能嫁給皇帝或者太子嗎?我大晉惠帝皇后賈南風第一個不答應啊!賈南風的父親是賈充,賈充雖然是曹魏名臣豫州刺史賈逵之子,然而他卻為司馬家的代魏事業可謂鞠躬盡瘁,甚至派人殺死了曹魏皇帝曹髦。司馬昭司馬炎父子當然將賈充視為功臣,賈充後來官至太尉,其女兒賈南風則嫁給了司馬炎的兒子司馬衷,也就是後來的晉惠帝。那麼賈南風的長相如何呢?司馬炎就有明言:「賈家種妒而少子,丑而短黑」,意思就是說賈充這家子的後代生性嫉妒而且子女少,容貌醜陋,身形矮小而且皮膚黝黑。這裡將賈充一家子用這個概括,可見賈南風真沒好到哪兒去。讓我們靜靜的為晉惠帝的婚姻默哀三秒鐘。

好了,三秒完畢,繼續。

第二個漏洞就比較簡單了,那就是遺傳學。即使張飛的兩個女兒長相不錯,那也不能得出張飛是個俊美公子的結論啊!你最多說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不能是絕對的。可能和一定,我們還是得分清啊!

#闢謠#張飛居然是個擅長書法繪畫的帥哥?別逗了

康凱版張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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