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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跡 印痕」 | 方利民的版畫世界

思跡·印痕

——朱維明

在江南水鄉,網狀的水道,隔開了兩岸,河岸間有一種方形的渡船,兩端系著棕蔴繩連住岸邊,一上船,只要拉著繩索,就可以悠悠地擺渡到對岸。

此情此景,好像夜晚空中漂浮著,月明星稀,江楓漁火,遙遠的濤聲依舊,在水波的晃蕩中,思索著,何時登上隨心所欲的藝術表現之筏,這是載體,牽拉著它,將達心仰的彼岸。

對於方利民,這便是他駕輕就熟的木板水印之餖版法。十多年來,他對水墨的依戀,對印痕的痴迷,對疊合的妙悟,把個中的情趣與餘韻,撥弄得十分得心應手,於是,做著,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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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美術學院繪畫藝術學院副院長、版畫家方利民教授

一.物象——觀物取象

霧外江山看不見,只憑雞犬認前村。

渡船滿板霜如雪,印我青靴第一痕。

——宋?楊萬里

每個作畫的手藝人,都會去先利其器,早在十多年前,方利民還在就讀研究生時,對於課程,對於以後的藝術取向,曾有過一段記敘:從感性取象入手,把握水性材料的特質,剖析藝術形式語言,發揮版畫表述功能,選擇可行的切入點,設想能融傳統、當代、個性於一爐的新樣式。

從1989年他美院畢業,1999年碩士生畢業,剛好是各十年,賈島之十年磨一劍,勾踐的十年生聚,十年圖治。方利民經這二十年的摸索打拚,終於手握利器浮出水面,有了我之為我的新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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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萬頃波中得自由 20cm×22cm

眾所周知,在中國版畫發展歷程中,傳統的木版水印,這一整套精良完美的技法,在製作出能亂真的國畫之後,逐漸式微,作為其複製功能已達到頂點,而其創作功能卻成斷層。而從上世紀初,回娘家的版畫已是變化了的現代版畫,其水印木刻也是轉道日本傳來的舶來品。

那麼,傳統的木版水印技法,也包括餖版法,這一整套製作工藝的復興,並應用於現代創作版畫,仍是一個尚待開墾的新問題。至上世紀後期,版畫人的視角開始關注和認識此一關係到民族版畫發展的重大選題,經過眾人的創作實踐,已經做出令人注目的成績。方利民便是其中致力於此的一員中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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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作品《攀》

二十多年來,方利民走在版畫的路途上,經過了黑白、油印、粉印等,再走到木板餖版水印,這個流轉過程,包括捨去和選取,有著認識和喜好的不斷變化。雖然說,不同版種各有特性的異同,畢竟又都會有不同的局限。

方利民在冷靜認真思考之後,沉醉在木板水印之中,一發不可收,就他而言,是個極明智的選擇,也使他站在這個原點上,在風格上,拉開了與他人的差異,使觀賞者感受到一陣涼爽的清風。

就畫取材而言,這二十多年中,方利民好像也走了個輪迴。套用中國畫的通語,是人物——花鳥——山水——又回到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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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荷與魚之二 25cm×45cm

先期,他的不少版畫以人物為題材,甚至有歷史人物畫的構思構圖。繼之,作過一批帶符號性質的田間農夫勞作的剪影式的人物版畫,如《浙西風情》、《四季隨想》等系列作品。

畫中人物圖式,似雲南廣西崖畫,又似米羅筆下的人物符號。細細品讀,又確實是方利民筆下南國田間日出而作,汗滴禾下苗的不同姿態的耕耘者。若說此是初試牛刀,至此他暫且放下,棄厚重的粉印,轉換口味,以透明的水色去表現「只留清氣滿乾坤」、「留得殘荷聽雨聲」的荷花系列。

也許,他覺得荷葉、荷苞、荷干、殘荷更易於發揮木板水印的刻印意趣,對藝術,取捨不由人,取捨可由人,完全由藝術家的主觀判斷。他碩士畢業展中的《荷塘》系列,便是此階段的展現,作品以立軸、屏條、統景的方式裝裱,是版畫,卻透出傳統藝術的特色和氣味。

大約本世紀之初,他轉到了對山水的寄情,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或春光晃綠,或夏山蒼碧,或秋葉青凈,或冬雲黯稠。也許,以山以石,以水以雲,更便於因心造景,以情選景,景只是一個物的喻體,重的是意,形不過是借用,所有空間的雲霧、山嵐、水色,岩壑都是體現印痕的借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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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花影重重之一 62cm×55cm

有言材料、結構的轉化,為美感形式的起點,是表述的代言者,圖畫中的悠悠空塵,石隙崖縫均為印痕的象跡,以它的深淺聚散,星羅棋布,作為美感的酵母,使畫音升華擴散,看其畫,聞其聲,聽其韻。如作品《飛來峰》系列,在若有若無的空靈環境中,以一葉扁舟,幾條游魚,一尊石佛相點綴,其意氣近明末四畫僧,有著超凡脫俗之感。

出於對社會生存競爭的關注,對於環境未來的思考,令他又重操起人物畫的主題。並以此為母題,衍化出一系列表現現代精神生活的帶象徵性的人物組合,象《掙》、《纏》、《隔》、《攀》等,估計此項還會繼續做下去。

他通過一些類似雕塑和舞蹈的肢體語言,以重疊和暗示組合,表現某種含時代問題的心境現象,形狀、色塊、空間等都用來體現人的精神狀態,呼吸、吶喊、伸張、渴望,以這些手段的綜合採用,陳述了人們心靈的呼號,畫面所呈現的內在美感,使他的這些作品,得到了行家的認可和贊同,並在幾次國際性的版畫展覽中獲得好評和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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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山水清夢之四 83cm×25cm

二.圖像——立象盡意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宋?蘇東坡

縱觀方利民的系列木板水印作品,作個不算太恰當的橫比,大約可歸入淡雅高古的水墨文人畫一路,對過多色彩的放棄,取法水墨,以墨的濃淡,版的乾濕來表達意蘊,有如賓虹老人所談:「用筆之外,尤重用墨,畫中三昧,舍筆墨無由參悟」。

墨色的黑、白、灰,構成方利民版畫的基本色調,黑的沉靜、白的有無、灰的變調,都是美感元素。圖象的建立,只是一個提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在觀察和概括中,一山一水,一丘一壑,在碧澗落葉,水影橫斜中,敏感地把握到作為契機的藝術語言,重點放在版畫的版痕印跡中的「趣」和「韻」,心入於境,神會於物,從取象到立象,從著象到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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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逍遙遊之七 30cm×40cm

把黑白灰組合,通過印痕,使墨淡而不薄,濃而能透,經巧思妙布,靈活造境,以多年的駕馭經驗,從容自信,心隨境變,意與境會。畫中之形或象,只是一種比喻和藉助,一種圖形的幻覺,像中國畫中所概括的點法、描法和皴法。在遷想得妙中,覓到表現的可能。

從根源上說,在方利民作品中,體現的是傳統水墨的延伸,儘管畫中並不一定要有題詩蓋章之類常見手段的出現,但實質上是內在的詩書畫的綜合,是傳統繪畫在現代版畫圖式中暗附和應用。

觀賞者識畫,在這些山石的作品中能讀出作者的心聲,如《清秋》、《清流激湍》、《秋葉》、《水中曲》、《飛來峰》系列等,似會跳出蘇東坡的「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或會念出宋詞馬池《行色》中的「冷於陂水清如秋,遠陌初窮到渡頭,賴是丹青不能畫,畫成應遣一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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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湖山韻跡之一 25cm×175cm

三.意象——得意忘象

山中何所有,嶺上白雲多。

只可自怡說,不堪持贈君。

——南朝?陶弘景

畫論中有「意足不求形似」,「興來小豁胸中氣」,在方利民的諸多寫景系列作品中,他並沒有去刻意追求形的真實性,而採用放逸的意筆,讓讀者去聯想,似白雲初晴,空碧悠悠,閑遠清潤,澹不可收,形雖散而意相連,空間隔斷而氣仍接聯,大約合乎清學者葉燮所提「表天地萬物之情狀」、「當乎理,確乎事,酌乎情」。

注入方利民作品結構中的抽象因素是不可忽視的,他從一些具體的物象里抽出帶概念的點線面塊,穿插於圖中的分朱布白之間。既帶有冷抽象的因素,又有熱抽象成份,以黑白重構來統籌畫面。

由康定斯基、蒙德里安等辟出的抽象繪畫稱得上是二十世紀典型的藝術形式,已是不可爭辯的事實。在非具象的概念下,揚棄了許多細節的具體性,以美感因素重組圖式,試圖給人們一個新的解釋和視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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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版畫作品

求新求變帶來許多藝術家猶豫和徘徊,而各人又會去尋覓最適合自己胃口的藝術語言。以近代幾位在西方的華裔畫家為例,趙無極初抵巴黎,處於藝路之十字街頭,找到了克利,他寫道:「我經歷了很大的思想混亂,但回到畫室後,面前的道路更清楚地展現出來,我應該在克利為我指引的方向上創作」。

朱德群五十年代中期到巴黎,也同樣面臨風格上的抉擇,他發現了德?斯塔爾,也成了朱德群畫風轉變的轉折點,斯塔爾的作品,給了朱德群很大的刺激,使他豁然開悟,顯示了他夢寐以求的「自由」方向。

面臨藝術潮流的多種選擇,方利民順應了這個現代的流程。在作品中,適當減弱外形的具體性,取代以不同表現力的利線、鈍點、規則不規則的方塊,聚聚散散,分分合合,像「大珠小珠落玉盤」,把某些不甚確定的瞬間固化,或黑雲或白雨,拋入觀眾的視線。

對點線面的運用,方利民還是剪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書法中「點似高山墜石」,「石如飛白,木如籀」。一點下來如種子,落地生根,線的交錯,切割空間,面如懸崖,阻斷山氣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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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後青山 50/45.5厘米 版數2512 2013年

因版畫中的線條塊面,是刀所刻,是刷所印,因此,刀下之線頗有彈性和力度,刷下印痕變化莫測,我們在觀賞方利民作品時一些跳躍的線條,有點像懷素的狂草;大點小點像飛來流星,斷崖峭壁又能剔透厚實。這也就是版畫的魅力之所在。

誠然,藝術由於材料的限制,有時也只能囿於一隅,版畫也同樣是這樣,但你只要就其一點,著意發揮,照樣可達表現上的輝煌。在現代版畫製作中,常會有被作為媒介的「版」所制約,而方利民所選取的傳統餖版之法,則可比較自由的使用,只要達意,可多可少,聽任作者布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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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水印木刻 回憶之一 局部

四.心象——超以象外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唐?王維

繪畫作品藉助工具,去表達或描繪某一特定的瞬間,這並不是畫家的最終目的,這只是傳達畫家意欲的載體,而最後只是將作品多彩的美感信息傳遞給觀者,從而,與觀者產生共鳴和共賞。

同樣人們在表達感覺時,並不都是可觸摸的,常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如漂移的白雲,嬌嫩的花朵等,都是人的情感移入,是意氣,是心儀。

每當畫家用技,用藝,將視覺元素落在傳載物上時,可能是看山是山,亦可以將自然形分解,以線和色及經過篩選的某些特質的形塊,切割成帶平面的視覺符號,以近似幾何形的記號作為表達的支柱,也同樣被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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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黃金周 138cm×69cm

老子說「大象無形」在虛渺的冥空下,恍惚中見形象,縱橫里露天機,返虛入渾,使畫面詩化,雖是花非花,霧非霧,但仍然似花似霧,在視覺世界,各人得出自己心目中的「象」。

方利民在處理這些題材時,有一種「隔」的感覺,作畫時,持清心靜氣冷觀之態,用轉換、組合、象徵或抽象的手法,使造型意象化,使圖像為靈感的外延,圖顯詩化的畫外音,體現的是東方美學的精神。

以西方人的創作習慣,自文藝復興以來的諸大家,都有草圖畫稿作為創作的依據,定稿越具體,製作越有信心。中國畫雖然也有九朽一罷的粉本,但自寫意畫後,多半是寫「胸中竹、手中竹」,事先可能只是一個預想,大膽落筆之後,信筆畫來,增添的過程,便是完善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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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民 回家過年

過去曾見一些版畫稿,將使用的某種刀法,畫得一清二楚,結果,謹毛而失貌,照描稿子,因而失去了刀的發揮和表現力。依我猜想,方利民的諸多作品,在製作之前,只是預示一段可能和推測,一切在做的過程中,一步步推向完滿,就如米開蘭哲羅是先有大石頭,再有大衛,在切削中漸顯圖像。

方利民著眼餖飣式的板塊,像是妙用七巧板,經拼接、增減,千慮一得,擺布的流程,即是在顯現著作品的最後面目。

方利民像是做著動詞不定式里的進行式,還在不間斷地摸著石頭過河,著力去探索新視角、新技法、新面貌。他正沿著自己的路,走著瞧,我們作為觀眾,那就等著瞧。近代散文家朱自清給我就讀的溫州中學作校歌,歌詞最後兩句為:「上下古今一冶,東西學藝攸同」,有一定的治學道理,錄以作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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