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側——床榻類傢具

文 | 明清傢具研習社

人生百年，所歷之時，日居其半，夜居其半。日間所處之地，或堂或廡，或舟或車，總無一定之在。而夜間所處，則只有一床，是床也者，乃我半生相共之物。較之結髮糟糠猶分先後者也，人之待物其最厚者當莫過此。

——《閑情偶寄》

今天說【床榻類】傢具。

我們大致將它分為了三類：榻、羅漢床、架子床

只有床身、上面沒有任何裝置的卧具曰：「榻」；

床上後背及左、右三面安圍子的曰：「羅漢床」；

床上有立柱，柱間安圍子，柱子上承頂子的曰：「架子床」。

榻

作為最早有名字的傢具，先拋幾個問題：

什麼是榻？

榻有哪幾種？

榻代表著什麼？

《釋名》：

長狹而卑曰榻，言其榻然近地也。小者曰獨坐，主人無二，獨所坐也。

榻同【塌】，距離地面很近，一般比較窄，是一種只適宜一人休息的低矮傢具，無欄杆、無圍子，有【四面床】的稱呼。

明末清初 黃花梨涼榻

我們可以在漢代畫像石中可以看到它的形象，在那個時候「榻」已經誕生了！但當時它只作為坐具被使用。

東漢 畫像石

到了漢代的木榻已經相當發達了，款式多樣，身份高的有【獨坐榻】，身份稍低的有【連坐榻】，還有箱形結構的榻，其中大型木榻可坐多人，在榻上可以側坐斜倚、品茶飲宴。

早期的榻都特別矮，魏晉南北朝以後榻體增大，床和榻的功能慢慢接近，坐之外還可用於睡覺。最著名的是宋太相趙醫胤的故事，他的一句名言就是：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唐 閻立本 《歷代帝王圖卷》

宋 李嵩《聽阮圖》

在唐宋諸多古畫中，我們還能看到【台座式平列壼門榻】，但實物有待發現。而留存下的明式實物多四足著地，相對來說都比較高，分有束腰和無束腰兩種。

【有束腰】

黃花梨有束腰馬蹄足榻 明尼亞波利斯博物館藏品

黃花梨有束腰壼門牙子三彎腿榻 新加坡私人收藏

明末清初 黃花梨有束腰羅鍋棖馬蹄足長榻

【無束腰】

清 黃花梨無束腰馬蹄足榻

明 黃花梨四面平榻

另外研習君還要考大家一個問題：

榻和床都可以做睡覺用，我們知道【上床】是睡覺，【下床】是不睡覺，照這樣的邏輯，為什麼現在管休息叫【下榻】，而不叫【上榻】呢？

這是因為早期的榻比較輕便，是可以怪在牆上的。如果有重要的客人來了，就從牆上摘下來，擱到地上，讓客人睡覺，意思就是【下榻】。

榻在今天的生活當中用得非常少，現在仍然睡榻的國家只有日本了，就是我們所熟知的【榻榻米】。

另外榻還有兩種變體：【摺疊榻】和【美人榻】。

清 榆木大漆摺疊榻

現代人家中有種摺疊的彈簧床或者行軍床，可以供客人留宿時使用或帶出去郊遊。其實，偉大的古人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有了這種可以【摺疊榻】。

達官貴人外出圍獵，或者行軍打仗的將軍們，為了便於攜帶，方便露營時使用，製造出各種巧妙的，可以摺疊成一個箱子的行軍榻。

而【美人榻】是清末民國時期的樣式翻新，有靠背且一側可枕。

民國 美人榻

羅漢床

古人為了防止榻上的東西掉落，就將建築的圍欄移到榻上，逐漸形成了羅漢床的雛形。

明 楸木劍腿風車圍子涼床

羅漢床是一個非常俚俗的名字，至今沒有學者能夠很準確地解釋出它的來歷，有人認為它是從彌勒榻轉換而來。

（明正統元年版《新編對相四言》內頁所示之【床】）

明 黃花梨透雕螭紋圍屏羅漢床

【彌勒榻】是什麼？它很像佛教中的須彌座，是一個平面，沒有圍子，後來加上圍子就叫羅漢床，人坐在上面，就跟彌勒佛一樣。

《維摩詰像》

演變到明清以後，羅漢床變成了一個待客工具，兩個人可以在床上斜倚著聊天，有點兒像雙人大沙發。

羅漢床的形式很多樣，主要是床圍子的變化，最常見的是：【三屏風式】後、左、右各一片；【五屏風式】後三片，左、右各一片。

清 黃花梨有束腰三屛羅漢床

清 黃花梨螭龍紋五屏羅漢床

還有一種【七屏風式】，即後三片，左、右各兩片，這種在明式羅漢床中較為少見，應是清中期以後才流行的。

清乾隆 紅木雕龍七屏風式羅漢床 故宮博物院藏

圍子的造法，又分為：獨板圍子、攢邊裝板圍子、攢接圍子、斗簇圍子、嵌石板圍子等五種。

【獨板圍子】

用三塊厚約一寸的木板造成，以整板無拼縫者為上，如板面天然紋理華美，尤為可貴。

明 黃花梨無束腰馬蹄腿獨板圍子羅漢床

明 黃花梨獨板圍子羅漢床 故宮博物院藏

【攢邊裝板圍子】

用邊抹造成四框打槽裝板，在一般情況下，目的在使用較小較薄的木料，取得彷彿是厚板的效果。

黃花梨羅漢床

【攢接圍子】

用短材組成各式各樣的幾何形圖案，把欄杆和窗欞的裝飾手法運用到床圍子上來，變化繁多。

晚明 黃花梨攢接卍字紋圍子羅漢床

【斗簇圍子】

用鎪鏤的小塊花片構成圖案，花片有的一片自成一組花紋，有的兩片或幾片構成一組花紋，各組互相鬥合，或中加短材聯結。

明 黃花梨羅漢床

【嵌石板圍子】

床圍鑲嵌有大理石，富有文人意蘊。

清宮舊藏 酸枝木嵌大理石羅漢床

在清代以前，羅漢床經常被放在廳堂的中央，供主人和貴客使用。

除了廳堂，羅漢床也被文人雅士用於書齋，用以閱讀經史、觀賞書畫、賞玩古董，坐卧憑依無不舒適，困了就在羅漢床上小憩一下。

每當有知己來訪，便在羅漢床上招待好友；或將小炕桌放在羅漢床的中央，邊品著香茶，邊吟詩作對；或者下幾盤棋，甚至來幾碟可口的佳肴，對酌暢飲，乘著酒興侃侃而談。

（將手機豎屏鎖定，然後旋轉90° ）

《韓熙載夜宴圖》

架子床

中國人的睡覺用具有了【大睡】和【小睡】之分。所謂大睡就是夜間睡覺，小睡就是午睡、休息。我們一般情況下，【小睡】是在榻上，或者羅漢床上完成，【大睡】是在架子床。

宋代以前的床是沒有架子的，簡單地說，就是躺下以後仰面朝天。到明代有了架子床以後，中國的起居文化發生了重大變化。

架子床是有柱有頂床的統稱，細分起來有好幾種：

四柱床

最基本的式樣是三面設矮圍子，四角立柱，上承床頂，頂下周匝往往有掛檐，或稱橫楣子。南方匠師因為這種床有四根柱子，故曰：【四柱床】。

清 紫檀四柱燈籠錦圍子架子床

六柱床

較上稍微複雜的一種，在床沿加「門柱」兩根，門柱與角柱間加兩塊方形的「門圍子」。南方匠師因為這種床有六根柱子，故曰：【六柱床】。

清初 黃花梨木全素六柱架子床 觀復博物館藏

月亮門式架子床

更繁複一些的架子床，在正面沿安「月洞門」門罩，北京匠師稱之為：【月亮門式架子床】。

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 故宮博物院藏

拔步床

可以說是室內的「又一間房」，裡面設有床、淺廊，廊上可以放馬桶和梳妝台，非常方便。拔步床主要出現在明代晚期中國最富庶的江南地區，北方罕見，還可寫作【八步床】、【踏步床】。

明 萬字紋拔步床 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館藏

架子床凡是不帶門圍子的架子床，帳子一般掛在頂架外面，把頂架一起罩進去；凡是帶門圍子的架子床，帳子一般掛在頂架裡面，使門圍子的裝飾圖案被帳子襯托出來。

明代晚期，架子床風靡江南，因為架子床的出現，保證了私密性、舒適性和安全性。

《天水冰山錄》中的記載：嘉靖年間，大貪官嚴嵩被抄家，金銀玉器自不必說，讓人驚詫的是竟還從他家抄出了640張床。

他就是一貪官也犯不著用這麼多床，這要擱今天，惟一的解釋就是他想開賓館，還是一家五星級的！

我們無法想像，他就算是一個貪官，也犯不著擱這麼多床，原因就在於床是一份重要的財產，它在當時的社會地位遠遠比我們想像的要高，是一個人家裡最重要的財產。

參閱：王世襄《明式傢具研究》/胡德生《古典傢具收藏》/馬未都《馬未都說收藏·傢具篇》/央視風雲《傢具里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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