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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醫官——小說連載75


上期回顧


首席醫官——小說連載74

  


作者介紹


謝榮鵬,起點中文網筆名:銀河九天,男,八二年生,山西省萬榮縣人,大學時開始寫網路小說,至今已創作近八百萬字,其中《天生不凡》在2005年互聯網點擊破千萬,單章最高訂閱過萬;小說《原始動力》獲作協舉辦的「網路文學十年盤點」最終大獎;小說《瘋狂的硬碟》入選起點中文網「八周年經典作品」;小說《黑客江湖——瘋狂的硬碟》已由重慶出版社出版發行。


  



第二試點



「翟老,您得注意身體,要多休息!」吃飯的時候,曾毅很認真地提了一句,從氣色上看,翟老確實有些心力交瘁的跡象,可見他近期都處於很疲憊的狀態

翟老夾了一筷子小菜,和著小粥進了嘴裡,慢慢地咀嚼了半天,等咽下之後,才道:「確實是老了!以前扛槍打仗的那會,能夠三天三夜不睡覺,晝夜急行兩百里路,現在稍微動彈一下,就感覺精力不濟了!」


曾毅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翟老這樣的人,就算退下來了,註定也是終日操勞,他能意識到自己身體不如從前、精力不濟,已經是很好的現象了,有了這種意識,人就會慢慢調整自己的身體到休養狀態。到

翟老這個年紀,最怕的是那種不肯服老,還想大幹特干五百年的想法,有這種想法的人,都不會長壽的。


至於翟老最近在忙什麼,曾毅並不關心,那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


「南江的療養院建好了?」翟老突然問了一句。


曾毅點了點頭,道:「前段時間,我去參加了療養基地落成儀式,還見到了喬老跟徐老。過完這個年,喬老就要遷到南江去住了。」


翟老拿起碗,呼嚕呼嚕幾下把碗里剩下的稀粥喝完,然後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抹了抹嘴,道:「真羨慕老喬啊,隨時都能拍拍屁股走人。」


在這一刻,翟老完全不像是一位赫赫威名的老將軍,和其他年邁老人一樣,在經歷人世滄桑之後,翟老也有著一種返璞歸真、回歸平淡的渴求。


只是這對於翟老來說,卻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喬老可以輕鬆輕鬆卸下所有的擔子,而翟老不行。軍隊內那種獨特的忠誠文化,註定了將軍是永無卸甲歸田之日的。越是威信高的將軍,就越是如此,哪怕身在田間,老將軍的影響力依舊存在。


想到這裡,曾毅突然有點明白徐大炮徐老去南江的另外一個原因了,很可能南江的大軍區要有很大的人員調整了,在這種時候,必須要有一位威信極高的老將軍親自壓陣。


「在東江的工作如何?」翟老放下毛巾,問著曾毅。


曾毅說道:「千頭萬緒,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


翟老微微頷首,道:「做事最忌的就是浮躁。你能夠做到沉穩這一點,我很欣慰。」翟老知道曾毅這次去東江,有試點民營經濟改革的任務在身,他對經濟不懂,但也知道在現在的大體制大環境下,做任何突破性的改革都是非常困難的,找不準切入點的話,往往會反惹一身騷。


曾毅能夠沉下心來不疾不徐地做事。這點改變,讓翟老很高興。


吃完飯,兩人回到客廳。翟老按照習慣,又坐到自己的那張老躺椅里,隨手抓起一旁的茶杯。


張傑雄此時走上來,俯身在翟老的耳邊低聲講了幾句。


翟老只是沉穩地一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後虎目中精光一閃,沉聲說道:「備車!」


張傑雄就立刻轉身出去了,不大一會,就聽到門外傳來了車子的聲音。


翟老放下茶杯站起來,整了一下行裝,腰板挺直地朝門口走去,腳下虎虎生風。在這一刻,翟老又成了一位威風凜凜的老將軍,或許他的普通人一面,也只有曾毅才見過吧。


走到門口,張傑雄已經肅立一旁在等著了。


翟老此時突然想起曾毅還在,站住腳,身子微微側過一點,道:「曾毅,你有別的事要講嗎?」


曾毅立刻就道:「沒有,就是回來看看您。」


翟老就點了點頭,道:「那你就在家裡歇著吧!」說完,翟老在張傑雄的護送下,坐上了家裡的那輛老紅旗,朝山下駛了去。


曾毅站在門口目送車子消失,露出一絲疑惑的神色,心道奇怪了,翟老最近怎麼如此繁忙呢,凌晨剛回到家,現在又出門去了!


既然翟老不在家,曾毅也就不在山上待了,他返回客廳喝完自己的那一杯茶,然後就下山去了。


剛回到駐京辦,坐下來還沒來得及歇息,曾毅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電話里是一個陌生的男聲:「請問,是豐慶縣的曾縣長嗎?」


「是我,請問你是哪位?」曾毅問到。


電話里的男聲就熱情了很多,道:「曾縣長你好,我是梁部長的秘書黃曉天,以前我們見過的。」


曾毅就想起來是誰了,之前梁濱的父親在京城醫院住院,自己見過這位黃秘書,只是沒聊過罷了,曾毅就道:「黃秘書你好啊!」


黃曉天道:「是這樣的,梁部長要見一見你。」


曾毅就道:「現在就過去嗎?」


電話里傳來黃曉天翻動記事本的聲音,片刻之後,他道:「今天下午四點梁部長有空,你看能過來嗎?」


「下午我準時到!」曾毅給了句肯話,道:「辛苦黃秘書了。」


「份內工作而已,那我就按照這個來安排了,下午我在部里靜候曾縣長的到來!」黃曉天說得非常客氣,他堂堂一部長的秘書,按說是不會對一個小縣長如此客氣的,可曾毅是梁老爺子的救命恩人,當秘書也得看人下菜碟的。


下午三點四十五分,曾毅準時到達了衛生部,在梁濱辦公室的外面坐了一會,之前在裡面彙報工作的人出來了,黃曉天趕緊請曾毅進去。


曾毅看了一下時間,距離四點正只差一分半種,越是級別高的領導,對時間的要求就會更加準確,這也越是顯得出秘書的辦事能力,好的秘書,一般能將領導每一項日程安排的時間卡到恰如其分,甚至可以用秒來計算,這需要很深的功力,更需要對領導平時的會談習慣有很強的把握。


自從分稅制改革之後,地方財政日漸枯竭,而中央部委機關卻是日漸寬裕的,衛生部部長的辦公室,自然不是下面地縣領導的辦公室能比的。寬敞肅靜,大氣內斂,就連室內的光線亮度,似乎也是經過計算一般。


梁濱正坐在辦公椅里。捧著茶杯大口喝了幾口水,等下放下杯子,道:「曾毅,坐!」


曾毅笑了笑,左右看了看,就坐在一張位置較近的沙發上,黃曉天送上一杯水。就退了出去。


「到了我這裡,不用拘束,我們又不是第一次才見面嘛!」梁濱呵呵笑了一聲,道:「京城醫院的神醫,一轉眼就成了年輕有為的一縣之長,小曾你還是位多面手,真沒看出來啊!」


說這話,梁濱伸手摸到桌上的打火機,「砰」地一聲打著,點燃一支香煙。


曾毅笑道:「組織需要我到哪裡去,我就到哪裡去。當縣長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


梁濱吸了一口,把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道:「豐慶縣醫保招標的事,部領導也一直在關注,今天把你叫過來,是想聽聽你這位當事人的想法,你不必有顧慮,儘管暢所欲言!」


曾毅就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我在衛生系統工作過,對這個領域並不陌生。既然看到了有錯誤存在,自然就要改正。」


梁濱微微頷首,坐在那裡凝思了許久,最後彈了彈煙灰,道:「對於醫保這個事情,你是怎麼看的?你覺得哪個模式。更適合我們的國情?」


曾毅有些意外,不明白梁濱怎麼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對於醫保這個事情,曾毅並不是沒有思考過,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思考得比較深入,但思考之後的結論,就是沒有結論。


世界上沒有一種醫保模式,是專門為某個國家而生的,也沒有某個國家,就一定只適合搞某種模式,就連號稱制度最為健全的米國,也在搞新醫改,可見沒有一種醫保模式,是能夠讓眾口稱讚、人人滿意的。


醫保問題,追根到底就是在公平和效率之間的一種權衡:如果傾向於公平,就會導致效率低下;而傾向於效率的話,則會導致公平度下降。


就比如是一個人生病了,蘿蔔能治,人蔘也能治。


如果是採用公平模式,則只能是全部都使用蘿蔔來治療了,因為人蔘就那麼多,使用人蔘根本無法滿足每個人的需要,財力也無法承受。不用人蔘了,無疑是降低了效率,因為蘿蔔的藥效肯定無法跟人蔘比;與此同時,有些財力雄厚的人,明明是有能力選擇用人蔘治療的,他們的需求無形中被壓制了。


如果是採用效率模式,則只能是全部使用人蔘來治療了,人蔘的療效快、利潤大,這是顯而易見的,出於效率和利益方面的考慮,人蔘絕對是最佳的選擇。如此一來,蘿蔔自然沒人去生產了,財力雄厚的人使用人蔘,財力不雄厚的也被迫使用人蔘,而那些用不起人蔘的窮人,則被排除在了效率模式之外。


很久以前,我們曾經採用的合作醫療模式,屬於是公平模式,也就是赤腳醫生的時代,我們用世界醫保投入均值的百分之二,就實現了全民醫保,將國人平均壽命從34歲提升至70歲,這是一個不可複製的成功案例。但不可否認的是,那是個缺醫少葯的模式,「一根銀針治百病」就是個鮮明的例子。


而米國所採用的,則是效率模式,成就同樣很輝煌,它催生了一大批世界上最先進的醫療研究機構、最具實力的醫院、最具權威的醫學院校。但同樣必須正視的是,米國的醫療成本是全球最高的,同時,米國的醫保覆蓋率是全球最低的,收入低的那部分人被這種高效率模式給淘汰了。


還有一種模式介入兩者之間,也就是所謂的高福利模式,既想做到最大程度的公平,又想人人都用上人蔘,但羊毛註定是出在羊身上的,這種模式能維持多久是很難講的。


其實要解決醫保的問題,也很簡單,政府做好基礎醫療保障,確保每個人生病的時候能有蘿蔔來治病,這就可以叫做「病有所醫」了,而與此同時,又必須堅決支持和鼓勵更高一層醫療體系的發展,讓那些有能力用人蔘的人,用上人蔘。


這說起來容易,但要真正解決,卻又非常難,把醫保這個問題放入整個社會之後,簡單的問題就開始變得複雜了,已經不簡簡單單是公平和效率之間的權衡了,而是更多利益之間的取捨。其次還有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那就是人心,在疾病面前,誰不想用最好的人蔘?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敢完全無視人心。


作為執政者,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必須得定義自己所要的「公平」是什麼樣的公平。


而我們的醫保之所以現在問題會如此嚴重,追根結底,是我們在應該追求公平的環節,卻追求了效率,反而在應該追求效率的環節,卻追求了公平,導致醫療資源的分配嚴重失衡,慷全民之慨,卻只服務了一小部分人。


曾毅關於這個問題想得非常深入,只是不能對梁濱直言相告罷了,思索了片刻,他道:「梁部長,這個問題太大了,我回答不了,不過我覺得沒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模式,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就是對人民負責。」


梁濱呵呵一笑,心道曾毅這個傢伙很精明,表面看好像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其實已經給出答案了,那就是我們目前的模式需要改革變動了。


「這次豐慶縣醫保招標所暴露出的一些問題,的確令人深思,有一些問題,需要立刻改正,有一些問題,需要我們未雨綢繆……」梁濱也沒有繼續追問,做了一番結論之後,道:「我和許部長研究之後,有意在豐慶縣搞一個醫保方案改革的試點,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想法?」


曾毅再次意外,梁濱今天把自己叫來,竟然是要說這件事,這確實出乎了曾毅的意外,不過曾毅立刻表示道:「只要部領導支持,我們有信心做好這件事。」


雖然事先毫無準備,但曾毅毫不猶豫就把這件事攬下來了,這絕對是一件好事,不僅利於豐慶縣,也利於更多的人。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梁濱的心情很好,伸手把煙掐滅,道:「我會親自到豐慶縣宣布這個消息,並為你們授牌!」


血書


等梁濱下班之後,曾毅跟著去看望了一下樑老,為梁老做了個詳細的複診,在梁濱家裡吃過晚飯,曾毅返回了駐京辦。


下車的時候,曾毅發現駐京辦門口的暗處停著一輛車,車子熄了火,也不亮燈,但邁步上台階的時候,曾毅發現車子有人影晃動了一下,但曾毅也沒在意,駐京辦對外掛的是賓館的招牌,人來人往,可能是住店的客人吧。


走進大廳,高主任和劉響正坐在客人休息的沙發上喝茶,等著曾毅回來。


「曾縣長!」


兩人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朝曾毅迎了過來。聽送曾毅去的司機講,曾毅今天是去見衛生部的梁副部長,而且還受梁副部長的邀請,去部長的家裡吃了晚飯,兩人這才明白昨天在葯監局,楊林吉為何對曾毅那麼客氣。


「還沒有休息?」曾毅隨口問了一句。


「時間還早,我們曾縣長還有什麼別的安排。」高主任搶先笑著說到。


曾毅便道:「我沒別的安排了,你去休息吧。劉響,你跟我上來一趟。」


劉響應了一聲,跟著曾毅朝一旁的電梯走去,高主任一直送到電梯門口,等電梯門合住,他臉上有些失望的表情,心道想爭取一個為曾縣長效力跑腿的機會,還真是不容易啊。


「明天一早,你就返回縣裡,去協助包主任做好接待的準備,衛生部的梁副部長過幾天要到縣裡去。」走進房間,曾毅對劉響做了安排了,道:「等具體的行程落實下來,我會再通知你們的。」


劉響趕緊把這事記了下來,衛生部常務副部長蒞臨豐慶縣,這對一個小縣城來講,可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絕不能等閑視之。尤其是在來福醫藥被調查的期間。梁部長此行的意義也是非同凡響啊。


曾毅把接待工作的幾點注意事項,一一對劉響講明,但對於梁濱此時前往豐慶縣的目的,卻沒有提及。


吩咐完畢。劉響就退了出去,抓緊時間去訂明天的航班了,曾毅坐在那裡喝了杯水,準備休息了。


水還沒喝完,又傳來敲門聲,曾毅喊了一聲「請進」,劉響推門走了進來。


「老闆。樓下來了個人,說是要找你,因為時間不早,高主任就把他攔在了下面,但那人非要上來不可。」劉響看著曾毅,道:「您看……」


曾毅就道:「他沒說是做什麼的?」


劉響一搖頭,道:「三十多歲,臉色挺白的。看穿著舉止,好像是有點身份的人。」


曾毅聽了這番描述,就大概猜到是誰了。應該是孫友勝那個傢伙。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曾毅道:「讓他上來吧!」


劉響得了指令,就又合門出去了,坐電梯到了樓下,就看高主任還在跟那人對峙呢。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都講了,曾縣長已經休息了,你明天再來吧!」高主任防賊似的看著孫友勝,道:「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既然你是來找曾縣長的,那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單位的,為什麼不肯講出來。你不講,我怎麼敢放你上去。」


孫友勝站在大廳里,氣得臉都青了,心道真他娘的邪性了,老子在京城那都屬於是橫蹚直行的人物了,誰不賣三分面子,今天親自上門來見一個小縣長,卻被看門的給攔下來,像審犯人地盤查來盤插去,老子的名號,也是你有資格知道的嗎?


換作平時,孫友勝早就大打出手了,把這小小駐京辦拆了都是有可能的,但現在他只能忍著了,誰讓自己有求於人呢。


劉響此時走出電梯,道:「高主任,曾縣長這會正好有時間,讓他上去吧。」


高主任這才不甘心地把路讓了出來,不過目光還是緊緊盯著孫友勝,這麼晚來見曾縣長,又不肯亮明身份,這讓他怎麼能不起疑呢。


孫友勝恨恨看了高主任一眼,邁步進了電梯,心道自己還沒受過這窩囊氣呢,這事要是傳出去,自己就更沒法在京城混了,但現在最緊要的,還是趕緊治好自己的不舉,不然自己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劉響敲了敲門,把孫友勝領了進去。


孫友勝看到曾毅的那一刻,之前鼓足的勇氣卻突然一下泄了,堂堂一位大少,竟然變得毫無底氣,囁嚅道:「曾……曾縣長,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曾毅抬頭看了看孫友勝,對劉響道:「你去忙吧!」


劉響也覺得有些詫異,看曾縣長的樣子,應該是認識這個人的,怎麼客人來了,曾縣長卻不冷不熱的呢,他也沒敢多想,趕緊合門退出了房間,甚至都沒給孫友勝倒杯水。


「孫少,坐吧!」曾毅淡淡道了一聲,指著房間里的一張會客沙發。


孫友勝坐到沙發上,想了一下,卻不知道話要怎麼說出口,臉上有些既焦急又尷尬的神色。


「這麼晚過來,不知道孫少有何貴幹?」曾毅說到。


孫友勝的尷尬這才化解了幾分,坐在那裡琢磨了半響,最後一咬牙,道:「曾少,我承認,以前有幾次事情,都是我在暗中搗鬼,包括邱大軍的那一次,主意也是我出的。」


曾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變化,但一想到當時的情景,曾毅的心中依舊是怒火難抑,尤其是邱大軍拿龍美心來羞辱曾毅時那肆無忌憚的表情,曾毅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孫友勝看到曾毅這沒反應的表情,心裡更加忐忑不安了,曾毅這種殺人不見血的功夫,他是切身領教過了,曾毅越是沒有反應,他反而越害怕。


「曾少,我知道你恨我,也確實是我先對不住你,得罪了你!」孫友勝看著曾毅,鼓足勇氣扔下一句很光棍的話,「但我現在已經成了這樣的一個廢人,整個四九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就連邱大軍也他娘的看不起我,我已經遭到了報應,相信曾少你對我的恨,應該也稍稍有所減少了吧!」


曾毅手裡捏著那隻喝水的瓷杯。半響沒有講話,良久之後,捏著杯子的手才緩緩鬆開,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孫友勝看曾毅似乎有所鬆動,當即道:「我知道曾少你是舉世無雙的神醫,就沒有你治不好的病,只要能讓我重新做回男人,今後只要曾少一句話,我孫友勝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皺眉頭我就是王八養的!」


說到激動處,孫友勝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曾毅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孫少,你覺得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還能再相信你嗎?」


孫友勝怔了一下。隨即大步走向房間里的一張辦公桌,然後拿起桌上的紙筆,趴在那裡「刷刷」地寫了起來。


一分鐘不到。孫友勝寫好了,拿著那張紙往曾毅面前一拍,道:「曾少,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孫友勝的這顆頭,現在就交到你手裡了。」


說完,孫友勝把食指塞進嘴裡狠狠一咬,頓時鮮血橫流,這小子就用沾著血的手指頭,在那張紙上按了個手印。然後站在一旁,等待著曾毅的答覆。


曾毅拿起那張紙瞄了一眼,上面的內容也很簡單,孫友勝承認是自己撬了周振培的牆腳,然後被周振培打到不舉,最後按上了自己的手印。這等於就是把自己的醜事交到了曾毅的手裡,任憑曾毅拿捏。


孫友勝的嘴角不住抽動,他從小嬌生慣養,可能也就「男人」了這麼一回,竟然還是向曾毅認慫,手指上的傷口疼得他嘶嘶抽冷氣,卻不得不站在那裡充硬氣。


「孫少,你這是何必呢!」曾毅把那張紙放在桌上,沒有說答應治,也沒有說不治。


孫友勝就道:「是我得罪了你,向你賠罪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誠意。」孫友勝緊張地看著曾毅,他主動把把柄送給曾毅,還怕曾毅不收又把那張紙給扔回來。


曾毅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錶情,半響之後,道:「我考慮一下!」


孫友勝的眼底立刻閃出一絲欣喜,只要曾毅答應出手,他相信自己絕對能夠重振雄風,別人不清楚,孫友勝最清楚,自己雖然是被周振培打成這個樣子的,但為什麼後果這麼嚴重,各種名醫都束手無策,其中怕是還有內情啊。


只是孫友勝已經再有沒有跟曾毅計較的勇氣了,自己根本玩不過曾毅,再去招惹這個殺神,只能是自己倒霉。


孫友勝看曾毅答應考慮,就知道這事有門了,當下打開隨身的皮包,從裡面掏出各種材料,放在了曾毅的面前,道:「這是關於我那病情的資料!」


眼光瞄過自己寫的那份帶血「悔過書」,孫友勝的嘴角又抽了一下,隨即眼神趕緊移開,然後站直身子,道:「那我就不打擾曾少休息了,有空的話,還請給我一個請你喝酒的機會。」


看曾毅沒搭理自己,孫友勝就捏著手指,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間。


曾毅坐在那裡許久,才緩緩站了起來,原本他再不想和孫友勝這個傢伙有任何的交集了,不過現在又改了主意,孫友勝這個傢伙還有點用!


龍窩鄉的煤礦,相信很快就能解決,但把那些煤礦收回來之後要怎麼做,就成了曾毅必須要考慮的一個事情了,總不能繼續挖煤去賣吧?


眾所周知,直接出售原生的資源,是一件利潤最低、最得不償失的做法了,而聰明的做法,就是利用手上的資源進行開發,將利潤最大化。農民賣糧食,一塊錢一斤,磨成麵粉,一塊五一斤,做成麵條,利潤又大一些,而做成蛋糕、零食,利潤又會擴大很多。


煤炭也是一樣,直接出售煤炭,那就是一鎚子買賣,賣一車少一車,最後富的只能是煤礦老闆,唯一帶動的行業就是挖煤,等賣光了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而如果把煤炭拿來開發,不但利潤會增大,而且可以帶動很多相關產業的出現和發展,道理和把糧食加工成各種食品是一樣的,既實現了增值,又會帶動了糧食加工業的發展。


昨天在王府飯店遇到孫友勝,聽說孫友勝進了電網,曾毅突然就有了個想法,完全可以利用龍窩鄉的煤炭資源,在豐慶縣建一座電廠,把煤變成電,利潤可就比單單出售煤炭要大了很多,而且還可以解決豐慶縣電力不足的難題。


豐慶縣這幾年的企業越來越多,用電量也是以倍數在增加,以至於每到用電高峰,都不得不拉閘限電,搞得居民們意見很大,生活也很不方便,有了這座電廠,這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和孫友勝把條件談到最優,一座電廠所貢獻的財政收入,完全可以抵得上好幾座煤礦了,一來豐慶縣可以關掉大部分的煤礦,盡量保留資源;二電廠帶來的附加效益,是煤礦根本無法比擬的,有了電,就有了發展的無限可能。


現在的火電技術已經臻於完善,在煙氣排放處理上也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綜合考量,建電廠對豐慶縣的貢獻,尤其是長遠貢獻,要遠遠大於挖煤。


當然,這只是曾毅的一個想法,目前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


第二天,曾毅又去西山看望了喬老,下山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那天羅瑾瑜乘坐的那輛黑色轎車,車子就停在路邊,但隔著玻璃看去,車上只有司機,並沒有其他人。


曾毅的眉頭微微一緊,羅瑾瑜又到西山來了,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呢。


到了山腳,迎面一輛車子駛來,是準備上山去的,曾毅遠遠看清楚車牌,就放下了車窗,吩咐司機放慢車速,向對面的車子打了個招呼。


兩輛車子擦身而過的時候,都停了下來,對面車子放下車窗,露出了羅剛永的臉。


「曾毅,怎麼是你啊!」羅剛永問到,稍稍有些意外。


曾毅就打開車門下來,道:「去看望了一下喬老,正要下山去呢!」


羅剛永就點了一下頭,酸辣湯的故事,他也聽說過,所以也不覺得意外,道:「有空的時候,到家裡坐坐。」


「好的!」曾毅點頭應允,然後退後一步,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兩輛車這樣並排一放,把上山的路都給堵住了。


羅剛永的車子正要走,后座的車門一開,羅海濤從上面跳下來,道:「我跟曾毅哥很久不見了,我帶他到處去轉轉吧!」


羅剛永眉頭微微一沉,知道羅海濤這是在說瞎話,但也沒說什麼,開著車子就上山去了。


羅海濤嘿嘿一笑,就跳上曾毅的車子,道:「走,下山!美心姐又不在,我才不想去龍家呢!」


難題


「你不去合適?」曾毅看著羅海濤,問了一句。


羅海濤就道:「我去不去的,又不打緊。一來幫不上忙,二來我在龍家本來就不重要。」羅海濤對於龍家沒有什麼好感。以前羅剛永處於低谷時,龍家上下除了龍美心外,誰也沒正眼看過他一次,所以他天然就把自己排除在龍家之外了。


曾毅回頭看了看羅剛永的車影,道:「剛才下山的時候,我看到龍署長的車子了。」


羅海濤知道曾毅這是在試探龍家的虛實,便壓低了聲音,道:「龍家的人基本都到齊了,包括龍老二也回來了。」


曾毅就道:「出大事了?」


羅海濤搖搖頭。道:「具體什麼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老子這幾天很兇,嚴禁我外出瀟洒,就讓我待在家裡。我想會不會是龍老太爺那裡……」


曾毅沒有接這個茬,羅海濤想的,也正是曾毅所能想到的。龍家大大小小齊聚老宅,除了龍老太爺有大的狀況,似乎也找不到別的什麼原因了。


「我看你還是到山上去一趟吧!」曾毅說到。如果真是龍家老爺子出了狀況,羅海濤不去露個面也說不出去。


羅海濤知道曾毅這是為自己好,只得又從車上下來,道:「那我走了,回頭再聯繫吧!」說完。這小子朝山上走了去,反正路程也不遠,走兩步就到了,過去晃一晃就算交待過去了。


曾毅看著羅海濤走遠,才讓司機繼續下車。他在京城要看望的人太多了,從西山下來,曾毅就直奔方南國的家,準備去看一下方老爺子。


下午的時候,曾毅接到了羅海濤的電話,「曾毅哥,你在哪?」


曾毅此時剛出了方宅,準備回駐京辦,就道:「我在回駐京辦的路上。」


「那地方我知道,你等著我,我馬上到!」羅海濤也沒說什麼事,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曾毅就心道龍家肯定是出什麼事了,否則羅海濤不會是這個樣子。一路上琢磨著這件事,曾毅就回到了駐京辦。


剛到門口,羅海濤也到了,把車子停穩後就急急喊道:「曾毅哥!」一邊喊,一邊朝曾毅直招手,卻沒有進入駐京辦的意思。


曾毅一看,便邁步走了過去。上了羅海濤的車子,道:「這麼著急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羅海濤就道:「我去看過了,龍老太爺真的病了!」


曾毅有一絲的意外,但也絲毫不意外,道:「情況嚴重嗎?」


羅海濤捏著下巴,道:「嚴重不嚴重,我倒是看不出來。只看到龍老爺子躺在床上,家裡還請了好幾位大夫。龍家該來的人,也基本都來了。看這個架勢,應該是比較嚴重吧……」


曾毅的眉角猛地一顫,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複雜的變化。


羅海濤看到曾毅的神情變化,就知道自己這句話講得有些問題,趕緊更正道:「美心姐沒有回來,我問了姑姑,說是沒有通知她!」


曾毅的眼底露出一絲失望,隨即把話題岔開,道:「希望龍老太爺沒有大事!」


羅海濤道:「臨走的時候,我把我家老爺子叫到一邊,說實在不行就推薦一下曾毅哥你。你要是出手的話,龍家老爺子的病還算個事嘛!」


曾毅當即眉頭一皺,道:「胡鬧,你這是在胡鬧!」


羅海濤道:「我家老爺子也是這個反應,黑著臉把我訓了一番,我就下山了。不過照我說,這次可是曾毅哥你的好機會啊,被龍家刁難了這麼久,也該狠狠出口氣了。」


曾毅直搖頭,事情要是有羅海濤說得這麼簡單就好了。龍老太爺現在是什麼情況你都不清楚,你有什麼資本反過來刁難龍家?


別的人要是生了病,曾毅可能非常樂意去出手救治,唯獨龍老太爺生病了,曾毅卻不適合去治,甚至還要遠遠躲開。


曾毅和龍美心的事情,方南國夫婦去提過,翟老也表達過不滿,徐老徐大炮還親自去找龍老太爺理論過,最後都鬧了個不歡。龍家堅持不同意,誰的面子也沒有給,指望曾毅去給龍老爺子治一次病,龍家就幡然悔悟,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退一步講,如果龍家真的上門來請曾毅,那曾毅到底該不該去呢?


去吧,曾毅自己心裡都覺得窩火,我憑什麼要給你治啊,我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不去吧,那畢竟又是龍美心的爺爺,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


羅海濤認為這是曾毅的好機會,假設龍老太爺就真的病得很嚴重了,而且只有曾毅能治,曾毅要求必須解除龍美心和邱大軍的婚約才肯出手。龍家答應了,曾毅就必須治好龍老爺子,這事神仙也不敢保證;如果龍家不答應,而龍老爺子最後又真的不行了,那結局其實也是一樣的。


所有的人、包括龍美心,甚至都可能會怨恨曾毅的。大家不會去指責其他大夫水平不夠,而會譴責曾毅的挾私泄憤。所以,這根本就不是給龍家出了一道難題,而是給曾毅出了一道難題,而且曾毅也根本提不出那樣的要求。最好的辦法,就是龍家別上門來找曾毅,曾毅也完全不想攙和這件事。龍家的老爺子病到什麼程度,能不能治好,跟曾毅沒有任何的關係。


要解決龍美心的麻煩,也不是靠拿治病來要挾就能來解決的,曾毅也不屑於這麼做。


「羅司令訓你都是輕的!」曾毅看著羅海濤,道:「如果羅司令真推薦了我去,那誰來請?」


羅海濤一聽傻眼了。是啊,如果自己老子真推薦了曾毅,那搞不好來請曾毅的人就是自己老子了。那還折騰個屁,自己老子來請曾毅了,曾毅還怎麼拿捏啊!


「咳!」羅海濤嘆了口氣,道:「我這也是為你和美心姐的事情發愁著急!」


曾毅相信羅海濤這話是真心的。羅海濤雖然有些孩子性格,但心思也是很敏銳的,今天能夠說出這麼不經大腦的建議,可見也是關心則亂。


曾毅在羅海濤的胳膊上輕輕一拍,示意自己心裡領了這個情,臉上帶著一絲苦笑。


羅海濤有些鬱悶,心道好容易有個好機會吧,曾毅還不能出手。他抽出一支煙點著,悶悶坐在車裡吸了半天,最後道:「對了,我今天還見到龐老三了。」


「他應該來!」曾毅淡淡道了一句。龐乃傑是龍家的女婿,這個時候他怎麼可以不出現呢。


這麼一講,羅海濤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我沒有看到龍老二!」


曾毅稍稍有些詫異。羅海濤口中的龍老二,是指龍美心的小叔,他是龍家今後的絕對核心,現在龍老爺子生病,龍家所有成員都出現了,而龍美心小叔這個擔綱人物卻沒有出現,這好像有點不合適啊!


「可能在忙別的事情吧!」曾毅道了一句。


羅海濤重重一嘆息,道:「龍老太爺要真不行了,可不是個好事情啊!」


曾毅點了點頭,虎死不倒威,龍老爺子在,龍家的希望就在。如果真出了事,龍家老二想要再往上走,就失去了一個很大的助力,甚至都可能還會再次連累到美心,龍家會更加堅定龍美心和邱大軍的婚事。


坐在車裡吸完那支煙,羅海濤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借口不能在外面久待,就又離開了。


曾毅站在駐京辦的門口,看著羅海濤離去,眉頭有些沉重,心道龍家老爺子的事情有些突然,兩天前自己問潘保晉的時候,潘保晉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啊。潘保晉是保健局的副局長,不可能完全不知道龍家老爺子的狀況。


龍家老爺子生病的事情,也打亂了曾毅的計劃。曾毅原本要在京城一直待到批文拿到手,然後再陪同梁濱一起回到豐慶縣。現在出了這事,曾毅不得不加快了步伐。接下來的幾天,曾毅馬不停蹄,拜訪了需要拜訪的老領導,又去走了與批文相關的幾個主管部門,最後跟梁濱的秘書黃曉天定好了梁濱到豐慶縣的具體日期。


剩下來的事情,就要看小戴維的了,曾毅也發揮不上力氣了,他決定提前返回豐慶縣。等快到日程的時候,自己再到京城來親自請梁濱。


上午的時候,曾毅到翟宅去跟翟老道別,一起吃了頓午飯。 吃完飯,張傑雄已經安排好了車子,準備送曾毅直接去機場。


「張大哥,老爺子最近有些疲憊,我剛才用手法給他調理了一下。但是還得注意讓他多休息,不能太操勞。如果有什麼別的事情,你及時跟我聯繫!」曾毅站在門口,有些不放心,對張傑雄又囑咐了幾句。


張傑雄微微一點頭,道:「放心,有我在!」


曾毅囑咐完,就準備抬腳上車。此時一輛車子緩緩駛來,停在了翟宅門口,距離曾毅這輛車並不遠。曾毅的表情就起了一些變化。那輛車子他並不陌生,這次來京城他已經見過好幾次了,是羅瑾瑜的那輛車。


張傑雄當然也認識這輛車子,龍家跟翟家是有姻親關係的。他往前走了兩步,然後筆直站在路邊,等羅瑾瑜下車之後,就抬手打了一個敬禮,道:「羅夫人,你好!」


羅瑾瑜在車邊站定,朝張傑雄微微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道:「翟老在家?」


「老首長剛吃過飯,準備午睡了!」張傑雄嘴上說著,卻並沒有讓羅瑾瑜進門的意思。翟老最近很疲憊,剛才曾毅用了手法,翟老這才有了困意,剛去卧室躺下。張傑雄的職責,不允許此時有外人進去打擾。


羅瑾瑜似乎看出了,臉上並沒有生氣的意思,還是那副淡淡的笑意,道:「我就不進去了。我想跟曾毅談兩句,不知道方便否?」


龍老二


張傑雄就側站了一步,把路讓開,示意羅瑾瑜自己去和曾毅商量,這不是張傑雄能管的事,只是他心裡很納悶,心道羅瑾瑜怎麼到這裡來找曾毅了,這有點讓人匪夷所思啊,上次在天和園,龍清泉可是動用警衛處把曾毅給轟走了。


曾毅卻是有點猜到羅瑾瑜的來意了,多半就是為龍家老爺子的病而來,這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曾毅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兩步,道:「羅夫人,你好!」


羅瑾瑜還是微微一頷首,笑道:「曾毅,能單獨講兩句話嗎?」


曾毅點了頭,但同時又道:「我訂了今天返回東江的機票,不能耽擱很久。」


羅瑾瑜臉上帶著淡然雅緻的微笑,朝自己的車子一抬手,姿態優雅從容,道:「我送你吧!」


曾毅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羅瑾瑜的身後,上了羅瑾瑜的那輛車,車子隨即向山下駛去。


張傑雄只好駕車跟著後面,他這輛車上還有曾毅的一些東西,包括那個行醫箱,再者,他也想看看羅瑾瑜找曾毅到底有什麼事。


「你一定很恨我們!」在車上,羅瑾瑜淡淡說了一句,目光平視著前方,從臉上看不出她說這句話時是什麼樣的感情,她的表情永遠是淡雅雋永。


曾毅沒有講話,只是輕輕一點頭,算是回答了羅瑾瑜的問題,恨就是恨,曾毅沒必要隱瞞自己的情感。其實龍家怎麼看曾毅,曾毅一點也不在乎,他之所以恨龍家,在於龍家為了自身的利益,執意要進行龍家和邱家的聯姻。


「你為美心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了眼裡,我能感覺到你對她的那份真摯。」羅瑾瑜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意,道:「作為一名母親,我要謝謝你為美心做的這一切,我相信別人是無法做出這樣的事,美心沒有看錯人,她的眼睛比任何人都亮。」


說著,羅瑾瑜側過身,朝曾毅深深一欠身。


羅瑾瑜確實很感謝曾毅。如果不是曾毅在天和園門口站了三天,龍美心將會是所有世家子弟眼裡的笑話,龍家的人只會考慮他們家族的利益,他們完全不在乎美心的個人名聲和榮辱,唯獨只有曾毅想到了,也做到了。


在天和園門口站了整整三天,這種事換作任何一個人,都絕對做不出來的,這不僅僅需要很大的勇氣,更需要一種對個人榮辱的捨棄。每每想到這裡,羅瑾瑜都會淚眼盈眶,她能真切感受到曾毅是個多麼真性情的人,她心裡也非常支持龍美心的選擇。只是在龍家之內,她的話等抬起頭的時候,羅瑾瑜的美目之上,又罩了一層霧氣,她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氣,來緩解自己的情緒。


曾毅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坐在那裡不為所動,如果不是龍家老爺子病了,羅瑾瑜今天還會不會是如此呢?


車子下山之後,就直接上了通往機場的快速幹道,速度立刻變得風馳電掣。


而羅瑾瑜在平復心情之後,就沒有再講任何的話,又恢復了淡雅雋永的樣子,坐在那裡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


直到車子駛入機場的入港匝道,羅瑾瑜也沒有再開口講一句話,這讓曾毅不禁有些納悶了起來,難道羅瑾瑜今天來找自己,就只為說一句「謝謝」嗎?


車子停在候機廳門口,羅瑾瑜率先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然後往候機大廳的方向走了幾步,靜靜站在那裡等著曾毅。


曾毅此時已經完全摸不著頭腦了,羅瑾瑜到底是什麼打算呢?


張傑雄的車子就停在後面,他看了看前面的架勢,就沒有著急下車,而是坐在駕駛位上,雙目冷冷盯著前方。


曾毅只好朝羅瑾瑜走了上去,道:「羅夫人,謝謝你送我。」既然摸不清楚羅瑾瑜的意思,曾毅也不打算弄清楚了,裝作糊塗趁機離開京城,是最好的結局。


「我能為你做的,只是這個了。」羅瑾瑜淡淡道了一聲,美目在曾毅身上打量了許久,道:「美心如今待在國外也很好,你不用擔心她。」


曾毅的臉色就稍稍一滯,隨後又恢復了平常。


看到曾毅的衣領被風吹得有些歪了,羅瑾瑜突然伸出手,幫曾毅細細整理了一下,道:「身在權貴之家,雖然風光無限,但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我的婚姻就是一樁政治婚姻,這些年談不上幸福,也談不上不幸福,但我不希望美心也走這條路,她能夠認識你,真的是非常幸運。你可以恨我們,但不要恨她,讓她出國的決定,是我提出來的,我希望她能跳出這個輪迴。」


曾毅的眼裡就透出極度的驚詫,他一直以為龍美心的出國,是龍美心自己的決定,但沒想到會是羅瑾瑜的決定。


「龍家最近出了一件很棘手的事,家裡的人要讓美心回來,被我拒絕了,我不希望龍家再有任何的事、任何的人能打擾到美心了,我這個母親,為美心只能做到這些了,別人不明白,但我相信曾毅你一定能明白我的這份良苦用心。」


羅瑾瑜說到這裡,就放下手,臉上露出笑意,其中帶著一絲解脫般的輕鬆,道:「進去吧,我就送你到這裡了!」說完,羅瑾瑜轉過身,噔噔地邁向自己的座駕,隨即很快消失在了候機大廳之前。


張傑雄提著曾毅的行李走了過來,道:「進去吧!」


曾毅卻一搖頭,道:「走不成了,回去吧!」


張傑雄沉著眉看著曾毅,心道這是怎麼回事,羅瑾瑜親自把曾毅送到了機場,曾毅卻不走了,這事有點令人費解啊。


曾毅嘆了一口氣,道:「龍家的老爺子病了!」


張傑雄有點意外。只是什麼也沒講,提著行李又放到了車上,龍家老爺子生病,這是給曾毅出了個難題,去了不好,但不去好像又不行,如果換做是自己,可能自己也不好抉擇吧。


曾毅悶頭回到車上,又往回走,今天他算是見識到了羅瑾瑜的厲害。從頭到尾,羅瑾瑜沒有提龍家老爺子一個字,更沒有講要讓曾毅去治病的事,但卻讓曾毅無法拒絕。因為羅瑾瑜已經把事情中關於龍美心的那部分利害關係,講得一清二楚了,如果曾毅不為龍家老爺子治病的話,龍家的人很可能就要讓龍美心回來了。


這個局面,同樣是曾毅所不想看到的。龍美心現在身在國外,那是天高任鳥飛,而一旦回到國內,很可能面對的就是龍家和邱家的共同逼迫了。從內心講,曾毅也認為龍美心的出國,是目前擺脫困境的最好辦法了。


羅瑾瑜作為母親,她無法對抗龍家的決定,但她能夠為女兒做到的,也已經全部都做到了,這才是她今天來找曾毅的原因。


之前她向曾毅道謝。應該是出於真心的,正如她自己講的,別人不理解,她作為龍美心的母親,是應該明白曾毅的良苦用心。這可能也是她今天親自過來了,卻最終沒有開口請曾毅去龍家的原因。曾毅已經為龍美心做得很多了,她沒有道理再強求什麼了。


也正是如此,曾毅才無法拒絕,羅瑾瑜這是把龍美心的前途完全交到了曾毅的手裡。


曾毅嘆了口氣,心道可惜了,如果羅瑾瑜從政的話,就憑她的這份識人之准,以及睿智從容,成就或許完全不在龍家任何一位成員之下,沒想到龍家之內真正有格局氣象的,反倒是羅瑾瑜這位女性。


回到山上,翟老已經醒了,張傑雄就悄悄把今天的事情提了一下。


翟老什麼也沒講,他對龍家的老爺子確實有些不滿,但又不可能攔著曾毅不去給治,如今剩下的老骨頭已經沒有幾個了,看著身邊一個個熟悉的人離去,翟老也有一絲落寂之感。


沉默許久,翟老道:「這幾天就讓曾毅住在家裡,哪裡也不許去!」


張傑雄就點頭應下,心道就算曾毅去治,那也不能便宜了龍家,讓曾毅待在翟宅,這就是等著龍家派重要的人物上門來請,這份面子,是必須要掙下的,否則曾毅就成了笑話。


兩天之後,龍家來人了,龐乃傑跟曾毅有點交情,算是推薦人,龍家的人到了兩位,一位是龍清泉,一位是龍老爺子的妻弟,另外還有龍老爺子的貼身生活秘書。


翟老看到龍清泉親自過來,這才點了頭,龍清泉以前看不中曾毅,如今親自上門相請,這也算是對他的一個大教訓、大難堪了。


說了一番好言好語之後,大家告辭翟老,往西山趕去,張傑雄奉翟老的命,親自驅車送曾毅過去。


龍宅位於西山,院落的格局跟喬老家裡差不多,門口同樣有專設的警衛崗哨,昭示著龍家的非凡地位。


下車之後,張傑雄搶先一步,把曾毅的行醫箱提了起來,然後殺神一般站在曾毅身邊,他今天的任務,就是為曾毅壯威的。


龍家的人看到這架勢,自然不敢怠慢,裡面又出來人,把曾毅和張傑雄迎了進去。


龍清泉跟在後面,臉上毫無表情,但心裡卻很複雜,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求到曾毅的一天,剛才在翟老家裡請曾毅的時候,龍清泉就恨不得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進屋簡單寒暄兩句,龍家的人就請曾毅上樓為龍老爺子治病。


張傑雄就不好再跟上去了,他把行醫箱送到曾毅手裡的時候,輕輕在曾毅手上點了一下,然後用極低的聲音提醒道:「龍老二!」


曾毅接過行醫箱,眼光不經意地在屋裡又重新掃了一遍,龍家的所有重要成員,此刻基本都在場了,唯獨龍老二沒有現身,曾毅心裡就生起了一種感覺,自己今天的這趟出診,怕是簡單不了。


困醫


二樓的卧室里,龍老正側身躺在床上,曾毅上樓的時候,正好看到的是龍老的背面,所以一時之間,也無法做一個初步的望氣判斷。


龍老的秘書姓何,叫做何景平,他上前走到龍老正面的那一側,輕聲喚道:「龍老,曾毅曾大夫到了。」


「哦……」床上的龍老應了一聲,隨即轉動身子,要坐起來,何景平連忙伸手,扶著龍老坐了起來,然後又在龍老的背後塞了幾個大靠枕。


伸手試了試,看龍老靠得非常穩當,何景平就趕緊介紹道:「龍老,這位就是曾毅曾大夫了,醫術精湛,水平不俗,曾經一碗酸辣湯就治好了鍾老的傷寒,受到很多老同志的肯定和讚譽。」


「龍老好!」曾毅放下手裡的行醫箱,站在那裡微微一欠身,朝龍老打了個招呼,態度不卑不亢,除了一聲「龍老」完全就是一幅醫生出診的架勢,只是把龍老當作一名患者罷了。


龍老就打量著曾毅,目光中帶著不怒而威的精光,這是久居高位者才會有的氣勢,許久之後,龍老眼中精光內斂,露出一絲和氣,道:「小曾同志,辛苦你了,先坐吧!」


曾毅就道:「還是先為龍老做診斷吧!」


龍老沒有阻止,只是微微一頷首「唔」了一聲,然後就靠在背後的靠枕上。


何景平迅速搬來一張椅子,放在龍老的床前,然後抬起手,道:「曾毅同志,請坐!」


曾毅已經不是第一次為這種級別的大人物把脈診治了,當下走過去,大大方方坐下,然後伸出三隻,道:「龍老,先搭個脈吧!」


龍老就伸出一隻右手,放在了曾毅的面前,同時近距離再次不著痕迹地觀察著曾毅,他對曾毅這個名字可是絲毫都不陌生。就在前段時間,徐大炮還上到西山,親自為曾毅說媒,龍老給拒絕了,理由是已經和邱老商量定了兩家孩子的親事。令龍老意外的是,徐大炮非但沒有作罷,還在龍家大鬧了一場。把龍老當時罵得都下不了台,最後徐大炮聲稱要割袍斷交,氣呼呼地下山去了,事後龍老還不得不打發人,專程再去徐家解釋了一次。


如今曾毅本人就在眼前了,雖然只是短短几分鐘的接觸,龍老就知道為什麼京城裡幾位老同志都會那麼看重這個年輕的大夫了,曾毅和自己平時見到的那些世家子弟。有著很大的不同。


「龍老,你覺得哪裡不舒服,都有什麼癥狀?」曾毅問到。


龍老的觀察就被打斷了,道:「吃飯不好、睡覺也不好,整天都覺得乏得很,可能真是老了吧……」


曾毅只是「嗯」了一聲,繼續問道:「排便還正常吧?」


身後的何景平就道:「兩便都算正常,和平時一樣。」


曾毅就不再問了,坐在那裡細細品著脈,僅僅是剛才一看氣色,曾毅就知道龍老並沒有什麼大毛病,至少是沒有到要驚動所有龍家成員一起回來的程度。


人上了年紀,身體機能衰退。新陳代謝減緩,身體難免會有各種各樣的毛病,有些毛病是不可能治好了的,比如眼花耳聾,不管誰老了都會如此的。老人有這些毛病,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因為老人受體力的制約,活動量不可能像年輕人那麼大了,只要配一副花鏡、帶上助聽器,能滿足每日看電視讀報的需求就可以了。這種毛病也不需要去治了,治也是治不好的,過度的治療只會耗損老人不多的身體元氣。


像老龍的這個情況,曾毅一望氣,再結合把脈,基本就判斷了個十之八九,除了一些老人病之外,龍老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更不會有生命之虞,就是龍老所說的「吃飯不好、睡覺不好」的情況,也都沒有在脈象和氣色上體現出來。


曾毅可不是個初出茅廬的大夫了,他對自己的判斷有著很強的信心,眼前的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在剛才問診的時候,龍老並沒有說實話。


這就奇了怪,明明沒有什麼毛病,卻要躺在床上裝病,甚至還要驚動全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回來,龍老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曾毅一時想不明白,但並不忙於收脈,而是三根手指掐著龍老的右手腕,裝作一副很慎重的樣子,平時曾毅診脈最多三分鐘,今天卻足足診了有五分鐘。直到能感覺到龍老都有些不耐了,曾毅才把手收回去,坐在那裡依舊是一副慎之又慎狀。


何景平輕輕咳了一聲,道:「曾毅同志,龍老的情況如何?」


曾毅就緩緩站了起來,在那裡又思索了片刻,最後道:「一點老年人常有的問題,但無大礙。」曾毅想不明白龍老為什麼裝病,但既然對方要裝病,曾毅自然也懶得去拆穿了,索性就說龍老有點常見的老年病。


何景平就道:「那你看需要用點什麼葯?」


病都沒有,又需要什麼葯呢,曾毅心中有所不滿,但還是裝作慎重思考的模樣,最後認真說道:「葯暫時還用不上,我看先用食療調理一下,看看效果吧!」


曾毅可不敢亂開藥,龍老這明明是沒有什麼大病,自己又摸不清楚他為何如此做,怎麼能冒冒失失開藥方呢,說不定現在沒事,等自己藥方一開,就會有事了!


給龍老這種人物看病,如果不多琢磨一下,不多留個心眼,就會把自己推往死亡漩渦。古時太醫難做,也正在於此,病倒是好治,可皇帝老兒的心思難猜,往往有些人是皇帝老兒認為必須有病的,你說沒病,那你就倒霉了;反之亦是如此。


華佗就病論病,給曹操的頭痛病制定訂了開顱手術的治病方案,最後自己卻被曹操砍了頭顱,這樣的例子在古代並不是獨一份。


「那你看需要怎樣食療呢?」何景平再問。


曾毅就道:「用五色豆加小米煮成稀粥,每天即飢即食,相信會有一定效果的。」


何景平一聽,就不著痕迹地用眼神請示了一下龍老,心道這個曾毅果然厲害,不僅水平驚人,一把脈就識破了龍老佯病的真相,而且心思也是縝密至極。自己連續追問,曾毅卻是滴水不漏,只說龍老有病,卻不講到底什麼病,然後用食療給敷衍了過去。


看龍老沒有表示,何景平就立刻上前,把龍老背後的靠枕拿掉,重新扶龍老躺了下去。


為龍老蓋好被子,何景平道:「曾毅同志,請你跟我來,我們把食療的方案落實一下,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項,也請一併告知。」


曾毅就提上行醫箱,跟在何景平的後面出了龍老的卧室,出門一拐,進了隔壁的一間書房。


等推開門,就看到裡面的書桌後面還坐了一位中年人,跟龍清泉有三分相似口氣度不凡,不怒自威。


曾毅看到這人,頓時就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眼前這個人曾毅雖然不認識,但不用猜,他也知道這位應該就是龍家的老二——龍長興,龍家第二代的真正核心。


龍長興這個人很有意思,非常喜歡改名字,他的名字原本叫做龍長清,這符合龍家起名的規範。龍家二代人物的名字之中,都有一個「清」字,但後來龍長興把自己的名字改為了龍長卿,最後又定為龍長興。每一個名字都有著各自不同的寓意,也昭顯出了龍長興的政治抱負。


可惜的是,眼前這條龍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雖然龍長興看起來氣色紅潤、目光犀利而敏銳,但卻瞞不過曾毅這位大神醫的眼睛,曾毅一眼就看出問題來了,龍長興眼下的架勢只是外強中乾罷了,氣色紅潤,卻是有采無神,並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那種「神采奕奕」的狀態。


「龍書記,曾毅同志給龍老做完診斷了!」何景平進來向龍長興彙報了一聲。


龍長興就露出很親切的表情,對曾毅道:「你就是曾毅同志吧?為父請醫,按照禮儀本該由我親自過來相請的,奈何公務纏身,失禮之處請多見諒,感謝你今天能過來為家父診病。請坐,快坐!」


「龍書記客氣了!」曾毅道了一聲,就在何景平的邀請下,坐在了書房裡的一張小沙發椅里。


龍長興的話雖然說得非常客氣,可並沒有同曾毅握手,也沒有從書桌後站起來。


曾毅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道自己沒有看錯,龍長興確實是病了,否則他就會站起來了。


今天的事確實反常,龍老爺子沒有病,卻裝作有病,還搞出了很大的動靜,龍長興明明病了,卻裝作沒病,生怕別人知道。


其中的玄機,其實也非常簡單,龍長興是龍家全力支持的第二代接班人,如今龍長興五十歲不到,就已經是某經濟大省的省委常委、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了,按照龍家的計劃,今後一定會在五十歲之前,把龍長興扶到省委大老闆的位子上去,只要卡住這個關鍵點,龍長興今後不可限量。


為了保證龍長興能夠卡位成功,龍清泉去年甚至都不惜高調全退了,堵住了所有反對的聲音,血本不可謂不大。


龍家能夠努力的全都努力了,能夠付出的全都付出了,可如果在這個關鍵時刻,龍長興自己卻掉了鏈子,那結果會是什麼呢?


曾毅想到這裡,不禁都感慨造化真會弄人,龍家傾盡全力支持龍長興卡位,龍長興卻在這個時候,身體暴露出極大的毛病,這事一旦被競爭對手知道,那龍家的所有心血就將付諸流水了,包括龍清泉的全退,也會白白葬送,變得毫無意義。


龍老年邁,身體生病非常正常,誰也不會起疑,以龍老病重為由,將龍長興緊急召回京城,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外人自然不會懷疑到真正生病的是龍長興本人。


只是這件事不能拖太久,必須立刻找來得力的大夫把龍長興醫治好,否則時間一久,這事就算沒人泄露,外人也能猜到了。


由此才有了龍清泉親自去請曾毅的事情發生,今早龍清泉出現在翟宅,曾毅確實吃了一驚,非常地意外。


曾毅是個心思極其靈通的人,只是一點點蛛絲馬跡,他就猜出了事情的全盤大概,事實上,事情也正如曾毅猜測的一樣,龍長興確實病了,而龍老的佯病,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最佳方案了。


龍長興等曾毅坐下,就道:「曾毅同志,家父的身體情況如何?」


曾毅沒有直接回答,道:「具體的診斷情況,我剛才已經向何主任講過了,沒有大問題,調養即可。」


何景平就道:「曾毅同志的醫術,可是受到很多老同志的肯定,有了這個診斷結論,相信龍書記也該鬆口氣了!」當著曾毅的面,何景平不好過去向龍長興講述自己的想法,便通過這種方法,向龍長興做了個暗示,示意曾毅的醫術他已經和老爺子都考驗過了,絕對厲害。


龍長興收到暗示,就道:「那就按照曾毅同志的方案,抓緊給老爺子調理吧!」


「好,我這就去安排!」何景平應了一聲,就悄聲退出了書房,臨走緊緊合上書房的門。


曾毅一看,也站起身來,道:「龍書記,那我就先告辭了!」


龍長興哈哈一笑,道:「不忙,不忙。曾毅同志,我還有些問題,要向你諮詢諮詢呢。」


曾毅眉角輕輕一抬,心道該來的還是會來,他看到龍長興那一刻,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龍家請來的大夫,如果能夠通過龍老那一處的考驗,就會被請到書房為龍長興治病,所以龍長興剛才問起龍老病情的時候,曾毅乾脆就敷衍了事,想儘早脫身。


奈何何景平是個成了精的人物,讓曾毅想敷衍也敷衍不過去。


龍長興不等曾毅客氣推辭,就道:「近來這段時間,我總覺得身體有些不得勁,可也說不出來究竟是什麼狀況。都說中醫能治未病,正好你今天過來了,就幫我分析分析,看看需不要做什麼調理,都要注意什麼事項?」


說完,龍長興伸出一隻右手,平平地放在了書桌上,等著曾毅上前診脈。


困己


曾毅就稍稍有些猶豫,他實在是不想給龍長興看病,自己今天過來,是被請來給龍老爺子看病的,可等自己來了,龍家卻搞了個買一贈一,要把龍長興強行攤給了自己,雖說龍家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這事辦得確實不厚道,就沒有這樣請大夫的。


而龍長興就更不厚道了,明明有很嚴重的病在身,現在曾毅這位大夫就在他的面前,他嘴上卻說「只是覺得身體不得勁,但也說不出什麼是狀況」,這等於是對病情的事隻字不提,全讓曾毅用脈診的工夫去揣摩了。


這種行為,在醫家那裡叫做「以脈困醫」。明明是你自己有病要請大夫看,卻要讓大夫去猜你都有哪些癥狀,這不僅是困醫,更是困己,因為最後被耽誤只能是你自己的病情。


曾毅的脈診工夫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也不敢保證自己只憑脈診就可以百分百確診,至於其他的大夫就更難做到了。「望、聞、問、切」是中醫辨證的四個環節,缺一不可,之所以這麼規定,目的也是為了對患者負責。


指望醫生一搭脈就能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這根本不現實,醫生僅僅就是醫生,他們是靠療效吃飯的,而不是靠神乎其神的「鐵口神斷」。


龍長興的這個舉動,讓曾毅心裡有點不舒服,加上他根本就不願意給龍家的人治病,當下稍稍一猶豫之後,便道:「既然龍書記信得過,那我就試試看吧。」


「小曾你的水平我是信得過的,你儘管上手來試,看出了什麼問題,但講無妨嘛!」龍長興哈哈一笑,給了曾毅一番鼓勵。


曾毅不為所動,只是淡淡一頷首,然後伸出右手搭了個脈。坐在那裡細細揣摩著脈象。


龍長興此時近距離觀察了一下曾毅,他很難想像,竟會有如此年輕的中醫大夫,這幾乎是中醫界的一個奇蹟。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曾毅的醫術還得到了很多老同志的肯定,這在保健大夫裡面,也是不多見的。


曾毅摸了有三分鐘,就收了診,坐在那裡一幅思索狀。


龍長興順手拿起面前的茶杯,掀開蓋子飲了一口,問道:「小曾同志,情況如何啊?」


曾毅不著急回答,而是又思索了片刻,才收回思緒,道:「龍書記,我已經仔細診過脈了,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龍書記的身體狀況很好。」


龍長興沒有絲毫的意外,今天不管自己有沒有病,曾毅肯定都會這樣講的。如果曾毅真要是講了自己有病,那自己就要對那些老同志的眼光有所懷疑了,而曾毅的這個「御醫」怕是也要做到頭了。


「可能是歲數大了,精力有所不濟啊!」龍長興自嘲了一下,給自己先擺好台階,然後再次問道:「依你看,我需不需要用點葯調理一下,或者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呢?」


曾毅毫不猶豫,立刻答道:「無需用藥,至於要注意的地方呢,就是要作息規律、勞逸結合。」


這就是句言之無物的套話,曾毅等於是什麼也沒講。他也是沒有辦法,龍老爺子裝病,你敢說他沒病嗎?龍長興裝沒病,你敢說他有病嗎?不過,既然你龍長興要裝沒病,那我就乾脆成全你好了,曾毅倒是要看看,你龍長興到底能裝到何時?


龍長興臉上神色不變,眼底卻閃過一絲意外,曾毅的這個回答,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知道曾毅到底是真的什麼也沒有看出來,還是在故意裝傻充愣。


一時間,龍長興倒難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往下進行了,他有心想再試探幾句,可又怕曾毅是真的水平不濟,剛才什麼也沒看出來,自己冒然一多問,反倒很可能會把事情給露了餡;可不問吧,龍長興又很焦慮,自己的病情真的是不能拖了,萬一曾毅是在跟自己裝糊塗呢。


看龍長興捏著杯子在那裡出神,曾毅很清楚龍長興在琢磨什麼,他不等龍長興拿定主意,就站起身來說道:「龍書記,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告辭了。」


龍長興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定沒有挽留,悵然道:「辛苦你了,小曾!」


「其實我也沒有幫上什麼忙。」曾毅客氣了兩句,然後就準備朝書房門口走去。


「我讓人送送你!」龍長興還是那麼熱情,但始終沒有站起身來,依舊是沉穩地坐在書桌背後。


臨出門的時候,曾毅在轉身合門的工夫,視線若有如無,朝龍長興藏在書桌底下的雙腿掃了一眼,隨即輕輕合上了門,臉上什麼表情變化也沒有。


何景平就站在門口,看到曾毅出來,立刻迎上兩步,滿懷期待地道:「曾毅同志,按照你的建議,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看還有什麼需要做的嗎?」


曾毅擺了擺手,道:「不需要了,龍老爺子的情況其實並不嚴重。」


何景平一聽,表情就有些不自然,曾毅這麼講,分明就是對龍書記的病沒有任何交代了。曾毅是鼎鼎有名的神醫,難道他對龍書記的怪病也束手無策嗎?這可不行啊!如果龍書記無法快速痊癒的話,龍家多年的心血可就要付之流水了。


想到這裡,何景平心亂如麻,兩隻手也不由握在了一起,這可怎麼辦啊?


該請的大夫,家裡都已經請過了,而不能請的大夫呢,也是堅決不能去請的,到目前為止,龍書記的病依舊沒有一個說法,西醫的檢測數據更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現在距離龍書記病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再這樣拖下去的話,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何景平都不敢往下去想了,龍老爺子年歲已高,能夠再熬多久,這很難講;而作為龍家第二代的頂樑柱,龍署長也已經全退了;就剩下一個龍書記,如果再因病退下來的話,屆時龍家中流砥柱盡毀,整個家族就會走向沒落。顯赫至極的龍家,難道註定要有這一劫嗎?


「何主任……」曾毅咳嗽了一聲,道:「要是沒有別的事,那……」


何景平回過神來。忙道:「曾毅同志,辛苦你了,請到樓下喝杯茶吧!」說完,何景平大手一抬,憂心忡忡地在前帶路,領著曾毅下樓去了。


到了樓下大廳,龍家的成員基本都在呢,齊齊把視線射向曾毅。


曾毅就道:「我已經診治過了,老首長只是身體微恙,並沒有什麼大礙,調養幾日就可以痊癒了,請各位首長放寬心。」


龍家成員聽了這個消息,卻沒有任何的喜悅,而是表情各異,大家要聽的又不是這個。老爺子生病是假的,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關鍵是龍長興的病如何了?


大家巴巴望了曾毅十來秒,可惜曾毅再沒有開口,大家這才各自收回視線,臉上表情開始凝重了起來。在此之前,大家對於曾毅可是給予了很大的期待,但沒想到,曾毅竟然也對龍長興的怪病束手無策。


龍清泉的表情也很凝重,但不知怎的,他心裡竟然還隱隱有著一絲痛快,似乎這個結局是自己期盼很久了。


「曾毅同志,感謝你能過來為龍老診治。請坐下喝杯茶吧!」何景平邀請道。


曾毅就擺了擺手,道:「不了,既然已經診治過了,我就不打攪各位首長了。」


張傑雄收到曾毅的暗示,抬腳上前兩步,站在了曾毅的身後,順手把曾毅的行醫箱提在了自己手裡。


看這架勢,龍家人也不好再假惺惺地客氣什麼了,跟張傑雄寒暄了幾句,就由何景平親自去送曾毅二人。


「什麼神醫!我看也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曾毅剛出門,龍家大廳就有人爆出了牢騷,開口的正是龍老爺子的妻弟,今天可是他親自到翟宅把曾毅請來的,誰知豁出面子下了這麼大的本,竟然請來的也是個「庸醫」。


龍清泉沒有牢騷,但心裡的感覺很奇怪,從請曾毅那刻起,他就很矛盾,他不希望曾毅的醫術真有傳說中那麼厲害,但又希望曾毅醫術非常厲害,現在曾毅對龍長興的病沒有說法,龍清泉也講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


「時間不等人,大家現在就開始想,看還有哪位名醫能請!」龍老爺子的妻弟再次開口。


龍家大廳就陷入了沉默之中,京城的幾位大名醫,已經都請過了,至於剩下的那幾位,實在是因為干係重大,不敢去請;而請西醫大夫又一點用都沒有,所有的檢查結果都是正常的,你就是再高明的西醫大夫,也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來。


大門之外,何景平把曾毅送到車邊,然後就站在了一旁,目送曾毅上車。


曾毅微微搖了搖頭,心道這還真是待遇有別啊,請自己的時候,龍家出動重量級人物親自到翟老家裡去請,等自己到了龍家門口,沒等下車呢,就有人過來開車門。可現在看自己治不了病,這待遇立馬就降下來了,只有龍老的秘書來送,車門也不幫忙給開了。


張傑雄等曾毅上車之後,把行醫箱往車裡一遞,然後返身上了駕駛位。


只是上車之後,張傑雄卻沒有發動車子,因為他看到羅瑾瑜的座駕正從前面駛了過來。


曾毅看到羅瑾瑜下車之後,就站在那裡朝這邊看,只好又從車上下來,迎過去道:「羅夫人,你好!」


羅瑾瑜還是那副優雅淡靜的樣子,淡淡笑道:「曾毅,謝謝你今天能夠過來了。」說著,羅瑾瑜伸出手抓住曾毅的胳膊,在曾毅的手心輕輕捏了一下,曾毅能夠為了龍美心不被打擾,而硬著頭皮來龍家一趟,這讓羅瑾瑜很感激,自己女兒確實沒有看錯人。


「羅夫人言重了!」曾毅微微一頷首,道:「這都是應該做的!」


羅瑾瑜明白曾毅的意思,這個應該做,可不是應該為老爺子治病,她問道:「老爺子的情況如何?」


站在一旁的何景平就回答道:「曾毅同志經過詳細診治之後,認為老首長的身體沒有大礙,稍加調養就可以痊癒。」


羅瑾瑜點了點頭,老爺子本來就沒什麼毛病,曾毅的診斷也完全沒有錯。她並沒有再問別的,曾毅今天只要到龍家走一趟,她的心就算踏實了。至於龍長興的病到底如何,在羅瑾瑜心裡反而是其次的。


「有時間的話,到家裡來坐!」羅瑾瑜當著何景平的話,向曾毅發了個邀請。


何景平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變化,只是心裡有些吃驚罷了,龍家和邱家的聯姻,已然鬧得滿城風雨了,羅瑾瑜這個時候竟然還要邀請曾毅到家裡去,這不是火上添油嗎,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曾毅點了點頭,道:「有機會的話一定去!」說完,曾毅轉身準備再次上車。


何景平此時突然心中一動,道:「曾毅同志,請稍等!」


曾毅回頭看著何景平,心道何景平還有什麼事呢?


「是這樣的,龍書記最近因為老爺子的病操勞過度,身體也有些不舒服,剛才我還想著是不是請曾毅同志也給瞧瞧呢,結果忙著去安排老首長的事情,就給忘記了,曾毅同志,你看是不是……」


何景平抱歉地看著曾毅,然後又看向羅瑾瑜,想讓羅瑾瑜幫忙說句話。他有點摸到關鍵點了,曾毅對於龍家應該說是毫無好感的,他就算看出龍書記有什麼問題,很可能也會選擇裝聾作啞,不過要是羅瑾瑜開口的話,相信他多少都會講點真話吧。


羅瑾瑜之前並不在場,聽了何景平的話,她還以為曾毅今天只是給龍家老爺子瞧了病呢,不過她並沒有開口,曾毅今天能來已經很不錯了,不能再強求別的了。


曾毅只好道:「何主任,剛才在書房我已經給龍書記瞧過了!」


何景平看著曾毅,卻不開口問,他是要讓羅瑾瑜開口去問。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龍家的大事,羅瑾瑜既然在場,也不好完全袖手旁觀,就問了一句:「龍書記的身體不要緊吧?」


曾毅想了一下,最後硬著頭皮道:「龍書記的身體倒是沒問題,不過我有個事情,要向羅夫人求證……」


何景平立刻就把耳朵給豎直了,心道這個曾毅果然還是看出了點問題的。


「你講!」羅瑾瑜說到。


曾毅就道:「如果我沒有摸錯脈的話,龍書記小時候學步應該非常晚,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情況?」


羅瑾瑜一愣,不太明白曾毅在說什麼,學步晚跟現在的病又有什麼關係呢?事實上,龍長興這次究竟得了什麼病,羅瑾瑜也不清楚,龍家將這件事視作是最高機密,只有龍家的老爺子和何景平才知道龍長興到底是什麼情況。


至於龍長興小時後是不是學步晚,羅瑾瑜就更不知道了,她嫁入龍家的時候,龍長興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也沒人提起過這件事。


站在羅瑾瑜旁邊的何景平,卻是臉色大變,當時眼睛睜得老大,這件事他偶爾聽老爺子說起過。說是龍書記小時後學步特別晚,別的小孩一歲多點就會走路了,可龍書記直到四歲,依舊不會走路,如果僅僅是靜靜站立的話,一點事沒有,可只要一邁腿,就會原地打滾。後來家裡請來一位懂醫術的道士,開了個方子,三劑葯下去,龍書記就學會走路了,只是個中緣由,就不太清楚了,道士的話玄之又玄,誰也沒聽明白。


這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在龍家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有那些歲數比龍長興大的人才會知道一點點,就連羅瑾瑜這個龍家的媳婦都不知道,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可現在竟然被曾毅一語道破,何景平如何能不吃驚,更為吃驚的是,龍書記這次得的怪病,也是走路不穩!


之前就是何景平,也沒有把龍長興眼下的病跟小時候的學步晚的事情聯繫到一起,曾毅這麼一提,他突然一下明白了,難道這是龍書記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又犯了嗎?


「這個事倒是不清楚!」羅瑾瑜答到,心中還是有些納悶。


曾毅笑了笑,道:「那可能是我摸錯了吧!」說完,曾毅頗有意味地看了看何景平,轉身告辭上了車。


等張傑雄的車子一下山,何景平就腳步匆匆地返身回去,路過大廳,他竟然都沒顧得上跟裡面的龍家各位成員打招呼。


樓上的書房裡,龍長興依舊坐在書桌後面,在他對面的小沙發椅里,此時也坐著一個人,正是龍家的老爺子,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何景平顧不上敲門,一把就推開了書房的門,道:「老首長、龍書記,那……那曾毅真的是神醫啊,一點都不假!」


龍家老爺子此時正為龍長興的事情作難,看何景平闖進來,臉色頓時一沉,手裡的一根拐棍狠狠戳在地面,可惜地毯很厚,只發出低低的一聲悶響。


龍長興的心情也不好,但不至於發火,就道:「景平,你把話講清楚!」


何景平快速把書房的門合上,然後轉身道:「就在剛才,曾毅臨走的時候問了一句,他問龍書記小時候是不是學步特別晚!」


怪病摔出來


「這……」龍長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對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記憶已經不是那麼深刻了,聽到何景平的話,第一反應是進行回憶。


龍家老爺子倒是一下就把兩件事情聯繫起來了,沉聲道:「曾毅的意思,長興這次的病跟小時候學步晚有些關聯嗎?」


何景平心裡是這麼想的,但不敢肯定,畢竟曾毅沒有明說,他道:「老首長,這件事知道的人可是非常少啊。」


龍老爺子放下手裡的拐棍,身子緩緩靠在沙發椅背之中,臉上露出沉思之色,這也是他覺得難以理解的地方,這件事龍家知道的人都不多,曾毅又如何得知的呢,他總不會是從脈象上摸出來的吧?想到這裡,龍老爺子的蒼眉一挑,如果曾毅真是從脈象上摸出來的,那這小子的醫術完全可以說是出神入化了,他臨走向何景平提起這事,絕不是無的放矢!


「他還講了什麼?」龍老爺子問到,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人情世故方面早已熟稔,怎麼可能不明白曾毅的心思呢,這小子早就識破了龍家的一切內情,卻故意裝傻充愣,臨走留個線索,這就要給龍家一個難堪啊。


何景平想了一下,道:「其它的就沒有了!」


龍長興此時也回過神來了,如果曾毅連自己小時候學步晚的事情都從脈象上摸了出來,那還有什麼是他摸不出來的呢?能摸出來,自然就有辦法治,曾毅只是不想給自己治罷了。


龍老爺子此時長嘆一口氣,道:「長興,我們這次弄巧成拙了。」


龍長興緩緩一頷首,是啊,誰也沒有料到,曾毅這小子的醫術能高明到如此地步,而且心智也遠勝常人。他大搖大擺到龍家走了一趟,臨走還給你出了道難題,讓你是恨他不得、惱他不能,少不得還得再去求他一次。


早知如此,自己還不如痛痛快快直接講明事情,直來直去,這小子反倒沒有輾轉騰挪的空間了。


「我們都小瞧了這個人啊!」龍長興說到,頓了一下,又道:「大哥也走眼了。」


何景平站在一旁,心道何嘗不是呢,要是龍署長沒有看走眼的話,當初方南國夫婦登門提親的時候,他就該答應下來這樁婚事,如此也就沒有後來的那些風波了,徐大炮大鬧龍家的時候,甚至直斥龍老是老糊塗了,讓龍老很是難堪。


龍邱兩家的這樁婚事,或許能讓龍家受益,但遺憾的是。在收穫益處之前,龍家先得到了大量的害處,徐大炮、翟老現在對龍老滿腹牢騷。即便這樁婚事真的成行了,屆時在婚禮上,翟老、徐大炮肯定是不會來的,或許翟家、徐家都不會派人來捧場。


這麼一算,其實在龍美心的婚事上,龍家已經是得不償失了,只是事已至此,龍家也是騎虎難下,不是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了,否則將對邱老無法交代。


何景平心中感慨。即便是目光如炬的龍老,也沒有料到兩年前一個小小的郎中,會有現在的地位和成就,更沒有料到翟老和徐大炮會如此看重這個小郎中。


而更沒有料到的,因為龍書記的生病,讓龍家和小郎中的位置居然也產生了逆轉。以前是龍家看不上曾毅這個小郎中,不由分說就拒絕了他;而如今呢,這個小郎中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決定龍氏整個家族的命運。如果龍書記的病被曝光,龍家想助他上位,難度無異於是登天了。


到了最後,要是為了龍家前途去不得不求那位小郎中出手,這讓龍家的人情何以堪啊!


龍老爺子也感覺到有些難辦了,大手按在沙發的扶手上不斷摩挲著,良久之後,道:「大意了!大意了!」說完,龍老爺子緩緩站起身來,拄著拐棍朝門外踱去。


龍長興想問問老爺子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但一想還是作罷了,如此難堪的事,老爺子一時半會,肯定也舍不出這份體面,再想想,說不定還有別的辦法。


何景平跟著龍老爺子出了書房的門,道:「老首長,現在怎麼辦?」


龍老爺子拄著拐棍在門口稍作思考,道:「景平,你去後面的儲藏室,把我的那些舊箱子都翻出來。當年給長興治病的那個方子,我記得收了起來,找找看。」


何景平心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明明眼前就有個大夫可以治龍書記的病,可龍家偏偏卻只能捨近求遠,去找一份四十多年前的藥方,早知今日,當初絕不該把曾毅拒絕得如此徹底啊,但凡留一線,現在也不會如此被動了。


至於能找到藥方的概率有多大,何景平並不抱多大的希望,龍老一生輾轉多地,再加上那場大風波的衝擊,很多更貴重的東西都已經遺失了,何況還是一張藥方呢!


回到翟宅,翟老正在老躺椅里打著盹,手裡抓著一本棋譜。


張傑雄見狀,立刻到裡間取了一張毛毯,過來輕輕為翟老蓋上,至於翟老手裡的棋譜,他都沒敢抽出來,免得驚擾了翟老。


誰知毛毯剛蓋好,張傑雄招呼曾毅要退出的時候,翟老手裡的棋譜掉在了地上,翟老緩緩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回來了?」翟老問了一句,把毛毯又往上拉了拉,然後眯著眼睛繼續靠在椅子里歇息。


張傑雄就過去把棋譜撿起來,道:「回來了!」


翟老晃了晃躺椅,道:「姓龍的那個老糊塗,情況如何?」


曾毅上前兩步,道:「老爺子放心吧,龍老沒事。」


翟老就又睜開了眼睛,道:「實話實說,情況究竟如何!」翟老不怎麼相信曾毅的話,如果龍家老爺子沒事,龍清泉怎麼會親自過來相請呢,讓龍清泉來請曾毅這個差點成為他姑爺的人,這對龍清泉來講,是個很丟面子的事情。


曾毅只好道:「龍老身體狀況很健康,確實沒有什麼大礙,得病的另有其人。」


翟老的身子就慢慢從躺椅里直了起來,稍加思索,就猜到了病的人是誰了,他道:「是龍長興?」


曾毅點了點頭,道:「是!」


翟老眉頭微微一鎖,難怪龍家會如此重視呢,龍長興的成敗,可是決定著龍家的前途,這件事的干係比姓老的老糊塗生病還重要。只是翟老很納悶,龍長興年紀輕輕,能得什麼大病呢,當下問道:「他是什麼情況?」


曾毅伸出兩隻手指,在翟老面前比划了一下走路的姿勢,道:「很有可能是行走不便,這是我根據脈象猜的,龍家並不承認龍長興生病的事。」


翟老的臉色就沉了下去,道:「詐病這種事,我看姓龍的老糊塗能做得出來,整天算計來算計去,他就以為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說完,翟老轉頭看著張傑雄,道:「你去查查!」


「是!」張傑雄一點頭,轉身就邁步出去了。


曾毅就在翟老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道:「在龍家我看出來了,但沒敢亂說,只說龍書記的身體沒任何問題。」


翟老是什麼人,他一聽就知道曾毅為什麼要這麼講,但同時也明白曾毅的那點小心思,當下道:「既然他不願意承認,那就由他去吧,自作自受的只能是他自己!」


說實話,翟老也沒有想到真正生病的人會是龍長興,姓龍的老傢伙一生都在玩這些小把戲,總以為自己很精明,這次詐病也成功瞞過了所有人,甚至連自己都要以為是這個老傢伙要去見馬克思了呢。可惜的是,老江湖這次碰上了小滑頭,在曾毅這個小郎中那裡,老江湖的這套把戲非但失效了,而且還被狠狠涮了一把。這下可好,既然你願意詐病,那就接著詐吧,只是最後誰會來治你的那個寶貝兒子呢?


張傑雄很快回來了,低聲彙報道:「老首長,我查過了,龍長興前段時間去參加某個項目的奠基儀式,在工地現場不小心摔了一跤,被送到醫院去做檢查,之後就再沒有在公開場合出現,包括省里的常委會,他也沒去參加。兩天之後,因為龍老病重,龍長興趕回了京城。」


翟老微微頷首,看來曾毅沒有摸出脈,真正出問題的正是龍長興,這事如果被外人知道的話,龍家的麻煩可大了!


在官場上,真正能夠對為領導者造成約束的東西並不多,包括法律有時候都很難約束權力,但有那麼幾樣東西,卻可以做到真正的一視同仁、無分尊卑,健康就是其中之一。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話可不是隨便講講的!即便龍長興年輕有為、背景深厚,但在這一條標準之前,他也只能選擇遵循,身體不行就只能讓賢與他人了。


張傑雄也覺得今天這事有些稀奇,龍長興好端端的一個人,竟然突然之間喪失了行動能力,如果治不好的話,省委一號他肯定是沒指望了,去殘聯繼續工作倒是很有可能,只是龍長興肯定不願意去。


龍家的書房裡,龍長興從椅子里站了起來,扶著書桌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景物看得非常真切,書桌是書桌,地面是地面。站在那裡遲疑了很久,龍長興放開扶在桌上的手,往前邁了一步,誰知腳剛邁出去,眼前的事物就開始天旋地轉,龍長興頓時眼暈目眩,身體立刻失去了平衡,隨即腳下一軟,身體就要栽倒在地。


有生則活


「龍長興的病難治?」翟老看著曾毅,表情有些嚴肅。


曾毅搖了搖頭,道:「倒是並不難治,只是……」曾毅沒有把話說完,他相信翟老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病其實不難治,龍長興小時候不會走路的毛病都被治好了,眼前的這個情況只能說是個小狀況,幾劑葯就能好,只是曾毅不想治罷了。


翟老神色稍微放鬆一些,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曾毅不好回答,反問道:「老爺子您認為該治?」


翟老頓了一下,隨即躺回到那張老搖椅里,捧起棋譜,晃著椅子看了起來,並沒有回答曾毅的問題。翟老也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如果是龍家那個老糊塗病了,自己還可以念著昔日交情,讓曾毅出手一番醫治,畢竟兩家還是親家,再者以龍家老爺子的歲數,能夠醒來還能看到日頭的日子並不多了,能多一天算一天;可病的是龍長興,翟老就不好開這口了。


讓曾毅去治,曾毅心裡肯定不願意,換了誰都不會樂意的;不讓曾毅去治,翟老也講不出這樣見死不救的話;讓龍家滿足曾毅的條件再治,這倒是個公平合理的買賣,可誰知道曾毅的要求是什麼呢?萬一曾毅提出讓龍家解除龍美心和邱大軍的婚約,那干係就大了,為了龍長興和龍家的前途,相信龍家肯定是會答應這個條件的,龍美心倒是自由了。可曾毅卻要面對邱家的敵視。


雖然邱老很久都處於閑雲野鶴的頤養狀態了,但翟老很清楚邱老的影響力究竟有大。軍人的特殊身份,決定了在軍方帶過兵的將軍威信要高於沒帶過兵的將軍,而既帶過兵、又闖過死人堆的將軍,威信又要高一等。


軍隊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可軍人的天職又決定了事實不完全是如此。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忠誠是軍人的第一職責。再加上獨特的丘八文化,決定了某些人一天是你的首長,那這輩子都將是你的首長。不管你的職位有多高,見到昔日的老上級,仍舊要立正敬禮。這是體現一名軍人忠誠重義的基本要求,如果你連自己的老上級都能背棄,試問誰還敢忠誠於你?


翟老和邱老都是碩果僅存的既帶兵打過仗的,又百戰百勝的老將軍,在軍中威信之高無人能及。


你要是真以為邱老退下來不問世事,就是個普通的糟老頭,那就大錯特錯了,任何人如果不開眼去招惹邱老,那得罪的將是邱老所有的老部下、老下級,這些人如今可是身居要職。手握大權呢。


對於這樣一個頂級家族來說,被退了婚,絕對是一件極辱門風的事情,可想而知,如果曾毅敢向龍家提這個要求。邱家的人會是何等暴怒。


翟老相信曾毅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但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好開口替曾毅做決定,除了這一個要求之外,曾毅還有什麼是要有求於龍家的呢?翟老乾脆選擇了裝聾作啞,曾毅自己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隨他去吧!


夜深之後,西山上的龍宅依舊亮著燈。龍老爺子和龍長興坐在書房裡,彼此端著一杯茶,卻沒有什麼心情去品,龍清泉坐在角落裡閉眼養神,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書房裡的氣氛壓抑無比。


「說說吧!」龍老爺子主動打破了沉寂。


龍清泉就不好再裝養神了,他坐直身子喝了一口茶,提了提神,道:「這些天也請了好幾位大夫了,最靠譜的,我看還是那個曾毅。」


龍老爺子雙手撐在拐棍之上,今天曾毅走後,家裡還請了一位大夫,倒是京城有名的世傳名醫,可惜把脈之後什麼也沒摸出來,反而還誇龍長興龍精虎猛,講了很多恭維諂媚的話,比起曾毅那是大大不如,看來再找別的大夫過來,多半也是這個結果了。


自己走了一招臭棋啊!自己錯把曾毅等同於天下那些嗜名圖利的大夫,殊不知這個小子的見識和醫術都遠勝他人,並且性格也極其突出,自己瞞著對方,對方乾脆就將計就計,來龍家轉了一圈就把這事交代過去了。


「不能再耽擱了!」龍老爺子直接亮明主題,道:「我看還是讓人再請曾毅來吧!」


龍長興就點了點頭,他比任何人都著急,點頭的同時,他就把視線投向角落裡的龍清泉。


龍清泉心裡莫名有些生氣,心道你看我幹什麼,讓我捨出老臉再去請一次曾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再說我這張老臉也根本沒用,曾毅倒是來了,結果如何呢?只是事關家族前途,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龍清泉想袖手旁觀也不能。


「因為美心的事情,曾毅對我們龍家似乎有很大的意見!」龍清泉講了一句,他說的是曾毅,其實是在告訴龍長興,你現在想讓美心去請曾毅,怕是也未必能請得動,因為曾毅已經替老爺子瞧過病了,無大礙;也替你龍長興瞧過病了,毫無大礙。


龍長興收回視線,大手扶著下巴,一臉沉峻,他明白龍清泉的意思,卻知道這事也怨不得別人,當初是自己主張聯姻邱家的,今天也算是自食其果了,他這個當叔叔的,硬給自己侄女定了這麼一樁婚約,他也沒有臉面去求龍美心。


最後還是龍老爺子定了板,道:「給海清打個電話吧,讓她回家一趟!」


龍清泉就微微頷首,老爺子找的這個人選,是最佳人選了,龍家派任何人去找曾毅都不合適,唯獨龍海清合適。曾毅和翟家的關係非同尋常,而海清是副總長翟萬林的夫人,曾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駁了龍海清的面子。


龍長興沉吟了片刻,就提起桌上的電話,正要撥號碼,書房響起了敲門聲,龍長興只好放下電話,道:「進來。」


門被推開,何景平臉上帶著極大的興奮,直接走到龍老爺子面前,激動問道:「老首長,您快看看是不是這張藥方……」


「找到了?」龍清泉問了一句,就從椅子里站了起來,走到老爺子的身邊,他想看看這張藥方到底長什麼樣子。


龍老爺子接過藥方,這是一張已經舊得完全發了黃的薄紙,而且是舊式印刷,上面的格子是豎著的,而且從左往右書寫,年代久遠,但上面的毛筆字依舊清晰可辨,在最後的落款處,獨獨寫了一個字:生!


「是這張,是這張方子!」龍老爺子看著落款處的那個「生」字,情緒突然也有些難以抑制,臉上泛起一絲紅色。


何景平就道:「方子是在一本紅色語錄里找到的,保存得非常好!」


龍老爺子沒有搭理何景平的這句話,眼神一直盯著那個落款,良久之後,他才收回視線,道:「找個大夫去問一問這個方子,如果無礙的話,就趕緊抓藥!」


何景平接過方子,轉身就要走,龍老爺子卻又說道:「景平,你把原方留下!」


「好!」何景平應了一聲,就快速到了書桌前,開始謄寫這份藥方,不過心裡卻覺得奇怪,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麼要把原方留下,這畢竟是很老的方子了,紙面泛黃,又是繁體字書寫的,萬一自己書寫錯,不是要耽誤大事嗎,但老爺子這麼講了,何景平也不敢詢問,只好小心翼翼抄寫。


抄好之後,何景平對著原方檢查了三遍,確認無誤,這才匆匆出門去找大夫驗藥方去了。


龍長興此時拿起那份藥方,仔細打量著,心道這就是能讓自己走路的那份藥方嗎?他對兒時的記憶已經不深了,拿起這份藥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放下藥方,龍長興問了一句,道:「父親,這藥方真的能有作用?」


龍老爺子突然站了起來,拐棍在地上狠狠一戳,道:「倘若那痴道士還在,我們龍家何至於被一豎子刁難!」


龍清泉被老爺子的行為嚇了一跳,剛才他也看了藥方,看不出什麼門道,只是覺得藥方上的字非常古樸,帶著一股子仙氣,現在聽老爺子這麼講,就道:「父親認識這個開藥方的人?」


龍老爺子過去捧起那份藥方,臉上神色變了很多次,最後悵然嘆道:「有生便能活,無生定然死,痴道士一字定生死,還從無漏算呢。」


龍清泉大吃一驚,他直直盯著眼前的那份藥方,心道老爺子說的莫非就是指落款處的那個「生」字?這也太誇張了吧,藥方上批了「生」,病人就能活,要是沒有這個「生」字,病人就活不成,這哪裡是藥方,簡直是生死簿啊!


龍清泉有點不相信,但這話從老爺子嘴裡說出來,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驚詫許久,龍清泉又問:「那這個痴道士到底是什麼人呢?」


龍老爺子卻搖了搖頭,道:「白天曾毅既然提起了長興小時候學步較晚的事情,自然就不是隨口一提。長興現在的情況,確實跟當年有些相像,如果病因相同的話,那痴道士的這個方子,就一定有效!」


龍長興也看到了一絲希望,心道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誰能想到四十多年前的一個方子,竟然被老爺子完好保存至今呢!


神通


在京城又待了幾天,衛生部傳來消息,梁濱副部長的行程終於確定了下來,將於明日啟程前往東江省,考察東江省的醫藥企業,並親自為豐慶縣授予「醫改綜合試點縣」的稱號。


得到通知,曾毅提前跟梁濱的秘書黃曉天聯繫好,第二天早早到了衛生部,在跟梁濱一行匯合之後,直接前往機場。


「小曾,用不了幾天,可能會有個大項目要落戶到你們豐慶縣啊!」梁濱的心情很不錯,在去機場的路上,竟然主動向曾毅透露了點口風。


曾毅稍微一滯,就反應過來梁濱的這個大項目是什麼了,應該是指那個檢測試劑的生產項目,他道:「這個項目我們豐慶縣幹部群眾期盼很久了,這次能夠快速獲批,主要得感謝部領導的高瞻遠矚。」


梁濱哈哈笑著一擺手,道:「與你們的努力也密不可分嘛!」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黃曉天,也不禁要佩服曾毅的手段,這個項目之前乾州市爭取了很長時間,方方面面工作都做到了,可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誰知一個小小的豐慶縣來申請,卻會如此順利,原來在跑批文這件事上,竟然也可以玩「出口轉內銷」的路子啊!


這兩天戴維醫學基金的代表已經拜訪過衛生部了,表達了要在國內投資生產這種新型檢測試劑的意向;而小戴維在世衛組織那邊也做了不少工作,新型試劑已經被正式確認了其合法地位。


有世衛組織的確認,又有戴維基金的投資意向,正好還有豐慶縣的申請,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具備,衛生部自然也願意做這種順水推舟的美事,豐慶縣的申請已經基本獲得通過,相關的正式批文很快就會下來。


「這次豐慶縣可是雙喜臨門,曾縣長你得請酒啊!」黃曉天轉過頭笑著到。這種話梁濱的身份自然不好說,他就直接開口了。


曾毅笑道:「應該是三喜臨門,還有一樁最大的喜事呢!」


黃曉天一愣,不知道這第三喜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坐在後面的梁濱卻已經明白了,他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心道這曾毅話就是讓人覺得舒服啊。


「梁部長親臨豐慶縣,這對我們一個小小的縣城來講,是以前想不敢想的大喜事!」曾毅就道破玄機。


「對,對對,是三喜臨門,是三喜臨門!」黃曉天急忙進行附和,心道自己怎麼就把這個忘了呢。


「我們豐慶縣一定會以最熱情的態度,做好梁部長此次的接待工作!」曾毅呵呵笑著表了態。


梁濱又是微微一擺手,坐在那裡淡淡笑著,道:「你們啊……」


車子很快到達機場,直接從貴賓通道進入停機坪,往裡走了五六分鐘,就看到了飛往東江的航班,銀白色的飛機佇立在停機樓的旁邊,架好了舷梯等著梁濱一行人提前登機。


舷梯下面還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眾人下車的時候,轎車裡走出來一個人,朝眾人迎了過來,熱情打著招呼,道:「梁部長!曾縣長!」


梁濱抬頭一看,眉頭微微一鎖,臉上的神色告訴眾人,他顯然是認識此人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


「我是電網的小孫,孫友勝。」孫友勝自報家門。


梁濱就知道是誰了,臉上露出笑意,道:「是友勝啊,你這是要去東江公幹嗎?」


孫友勝擺了擺手,笑道:「知道梁部長今天要去東江視察工作,我特意過來送行。」


梁濱如何聽不出孫友勝這是在撒謊,他和孫友勝以前只是一面之緣,僅限於知道對方是京城有名的衙內,這點交情,還不至於孫友勝守在機場為自己送行吧。不過回頭一看曾毅,梁濱就知道孫友勝的來意了,這多半是為曾毅來送行的吧。


「友勝,你有心了!」梁濱笑著打了哈哈,就邁步朝舷梯走去。


孫友勝等梁濱走開,就湊到曾毅面前,道:「曾縣長,我的那些病情報告,你都看過了吧?」


曾毅只是一點頭,道:「看了!」


孫友勝就擠出個笑臉,道:「曾縣長,以前的事情都是我孫友勝腦子進水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今後你就看我的行動吧!」


曾毅往飛機那邊看了看,道:「我現在要陪梁部長登機,似乎不是談這件事的好時機吧?」


「曾縣長,我是真的悔過了……」孫友勝急忙表明心志,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好時機,可他要是再不主動出擊的話,曾毅就要離開京城了,讓曾毅離開容易,可要再請他回來就難了,孫友勝如何能不著急,這可關係到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得知曾毅要離開京城,他乾脆就等在機場,來了個「十里長亭送行」。


「這事以後再談!」曾毅沒等孫友勝完,就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


孫友勝一臉焦急,還想再開口再求幾句,突然腦子一陣靈性,曾毅只是眼下不適合談這事,但沒有治不了,這就是有希望,他當即又面露喜色,道:「那就等曾縣長你有空了,我到豐慶縣去找你,這樣可好?」


曾毅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只是咳了一聲,朝舷梯走了過去。


孫友勝大喜過望,不反對就是同意,回頭自己就到豐慶縣走一趟。


梁濱此時就站在舷梯下,遠遠看到曾毅和孫友勝的樣子,心裡覺得很奇怪,孫友勝可是四九城裡有名的公子哥,怎麼看樣子倒是有什麼事情求著曾毅了,這實在很令人費解啊。


看到曾毅走過來,梁濱就轉身抬步。準備走上舷梯。


「嗚!嗚。」尖厲的警笛聲突然在遠處響了起來,梁濱就站住腳步往回看,心道這是哪位大首長要出巡呢,能在機場之內鳴警笛的人可不多啊。


一輛墨綠色的軍車閃著警示燈,呼嘯而來,就在梁濱琢磨的工夫,車子就到了眼前。


梁濱吃了一驚。他趕緊往前走了幾步,做好隨時迎接首長的準備,他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還會跟大首長坐同一趟班機。


車門打開,首先下來的是一位面色威嚴的大校,他下車之後快速拉開了后座的車門,然後目光警惕看著周圍。


等后座的人下來,梁濱又是大感意外,怎麼會是她呢,難道孫友勝是來為她送行的嗎?梁濱腳下加快步伐,迎上去道:「龍夫人你好,沒想到在這裡碰面了。」


龍海清就站在車旁,等梁濱走近了,這才往前邁了小半步,抬手淡然一笑,道:「梁部長,巧!」


梁濱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翟萬林的夫人。這可不是普通人啊,是副總長的夫人,國之柱石翟老的兒媳婦,他很熱情地跟龍海清一握手,道:「夫人這是要去東江?」


龍海清微微一搖頭,道:「我來為曾毅送行!」


梁濱一聽,當時驚得渾身打了個激靈,總長夫人來為曾毅送行,竟然還要用這種方式,是拉著警笛追到了機場,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要不是心理素質過硬,梁濱很可能當場就要失態了,這件事的震撼力實在是太大了。


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黃曉天,已經是傻眼了,嘴巴張大半天合不住。


「小曾……,曾毅!」梁濱回過神,急忙轉身朝曾毅招手,道:「夫人有話跟你講,你上前來!」說著,梁濱卻往旁邊迴避了幾步。


曾毅看到龍海清,哪裡不明白是什麼事,只是他有些意外,龍家這次竟然拖了這麼久,要知道拖得越久,對龍長興就越不利。


龍海清此時也看到了孫友勝,她臉上表情不變,心裡卻有些奇怪,曾毅在翟家除了浩輝之外,幾乎不跟翟家的人有什麼牽扯,現在怎麼跟老二媳婦娘家的人攪到一塊去了?


「夫人,你好!」曾毅上前向龍海清打了個招呼。


龍海清笑著一頷首,轉身往車後面走了幾步,等曾毅跟過來,她看著曾毅的眼睛,道:「小曾,從你救了浩輝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拿你當外人看,今天我因何而來,我相信你的心裡也是非常清楚的。」


曾毅心道果然還是讓自己給猜中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龍家讓龍海清過來,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了,也不能耍滑了。他點了點頭,打開公文包拿出一個信封,道:「夫人,我有公務在身,要陪梁部長到東江去,就不去西山了,情況我上次已經了解過了,藥方我也寫好了,足量三劑肯定能見好,我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


龍海清並不著急接過那個信封,道:「你有什麼想法,現在都可以對我講,我會為你做主的!」龍海清對曾毅的痛快態度很滿意,既然曾毅眼裡有自己這個總長夫人,自己就不能虧待了他。


曾毅苦笑一聲,把信封遞過去,道:「我沒什麼要講的!」


龍海清盯著曾毅看了許久,才相信曾毅這話不是作假,心道自己還是低看了這個曾毅的格局啊。曾毅確實是對龍家不滿,上次西山之行他臨走時留下一個套,就是對龍家的明目張胆的報復和羞辱,他敢恨,也恨得毫無保留;今天他決定送自己這個人情,又乾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今天是曾毅提條件的大好機會,他就算不提讓龍家解除龍美心婚約,但提出讓龍家今後不再去打擾龍美心,也是可以辦到的,甚至曾毅提個升官發財的要求,這對於龍家來都不是難事,可令人意外的是,曾毅並沒有提起。


這讓龍海清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個侄女龍美心,這次的事情,家裡並不是沒有通知龍美心,只是在了解家裡的意圖之後,龍美心冷冰冰撂下一句話:「家裡的長輩要是病了,我會去盡孝,但要讓我去請曾毅,死也辦不到!」


龍美心寧可與龍家決裂,也不去做任何一件有可能會為難到曾毅的事情。而曾毅寧可被天下人嘲笑,也不能讓任何人去嘲笑龍美心。


說實話,龍海清確實有點看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但她心中很羨慕,這樣的事情自己做不出,這樣的話自己也說不出。


收回思緒,龍海清依舊沒有接曾毅手裡的信封,道:「這不是件小事情,怕是還要請你再到山上走一趟,梁部長那邊,我會代你解釋的。」


曾毅這次卻搖了搖頭,沒有再讓步,道:「夫人,請您不要為難於我!」


龍海清道:「事情有了點變化!」


曾毅有些意外,他明白龍海清的暗示,這是指龍長興的病情發生了變化,心裡一琢磨,曾毅就道:「是不是用了什麼方子?」


龍海清的視線就投向站在車邊的何景平,龍長興生病的事,龍海清剛開始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具體的情況她並不知道,何景平對內情很了解,他今天也跟著過來了。


何景平收到信號,就趕緊小跑兩步,到了兩人跟前,道:「夫人,曾大夫!」


曾毅就道:「這幾天都用了什麼葯?何主任記得嗎?」


何景平立刻從包里掏出一份藥方,打開了遞到曾毅面前,道:「我抄了一份,這是方子,你過過目。」


曾毅拿起藥方一看,眉頭微微一鎖,隨即問道:「這個方子,應該是很舊的方子吧?」


何景平吃了一驚,曾毅的醫術水平未免也太厲害了吧,摸脈能知道龍書記小時候的病也就罷了,怎麼一看方子還知道方子的新舊呢。


曾毅已經從何景平的臉色變化上得到了答案,難怪龍家這幾天如此沉得住氣,原來是找到以前的藥方了,他放下藥方道:「這個方子吃了倒也不能算是有錯,只是……。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吃了這葯是能夠正常行走了,只是眼中所見任何事物,都是重影疊疊。」


「啊!」何景平直接驚得叫出了聲來,這怎麼可能啊,龍書記究竟得了什麼病,就是站在一旁的龍海清都不太清楚,這曾毅只是去摸了一次脈,怎麼可以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小時候學步晚,他能知道;現在得了什麼病,他也知道;方子的新舊,他還能知道;吃了方子之後有什麼變化,他竟然還知道。


何景平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老爺子當年那位痴道士能夠一字定生死,眼下這曾毅的醫術比起那位痴道士,怕是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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