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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肚餓時,腦海里口腔里腸胃裡布滿的都是米粉的味道

撰文 | 陳念萱

概念上,旅途奔波三十餘年,味覺早已國際化,接受度寬廣,而不會排斥任何飲食方式,當然,太奇怪的殺戮性食物,以及需要時間適應的跳躍性口感,除外。

後來發現,很多人都在吃「小時候」。無論你是好奇型、饕餮型還是自詡美食達人型,最終,真正肚子餓時,腦海里口腔里腸胃裡,布滿的是獨孤一味的童年記憶。我的獨孤一味,恰恰是米粉。

我說的米粉,是非常細的,比義大利天使面比金門麵線還細,下水汆燙就要馬上撈起來的那種細米粉,不是台北菜市場用下水與腿骨熬的米粉湯,不是滿滿軟哨、脆哨的貴陽酸粉,也不是布滿生鮮腌制蔬菜肉片的昆明米線。都是用米做的,口感大不同,幾乎像是不同國度的出品。

我知道,除黏黏的糯米與不黏的非糯米分別外,米的品種與大小,就像咖啡豆,端看製作者經驗,根據農產品特質,搭配出各種口感。此外,同樣是米粉,攤販、餐館與家用米粉的質感也不同,因為長時間控管著鍋爐,上桌時間長短,也決定了,米粉的選擇。米做的粉,不像小麥做的面,同樣是細長長的,前者容易秒斷無法回鍋,後者維持形狀的時間較長。

狹義的台式米粉,或者說新竹米粉,吃在嘴裡的特質,像風竹搖曳,有彈性,咬斷性卻非常好,是很奇妙的咀嚼享受

新竹米粉

小時候,最常見的挑擔式擔仔米粉,汆燙米粉放片肉與少許豆芽韭菜,加入一碗高湯,便成最好的早餐或放學後晚餐前果腹的點心。很像貴陽人上學時把辣酸粉當早餐,無論走到什麼樣的年紀,遠遊後,必須吃一碗,才能安頓身心。

台灣南北家常炒米粉,永遠是我們小時候經常討論的餐桌話題。去同學家蹭飯,端出來的炒米粉,馬上能南北見真章,即便移民台北半世紀,吃食的方式很難改變。米粉分濕炒與干炒,閩南人喜歡水燜炒,客家人愛油炒。油炒香濃但容易脹肚子不好消化,水炒軟綿,可以大快朵頤不傷胃。油炒米粉,吃的時候很痛快,吃完難受大半天,水炒就沒這個問題了。

可想而知,水炒米粉蔬菜多,蔥姜蒜末炒香後,一點點肉絲加上高麗包心菜、豆乾、芽菜、胡蘿蔔絲拌炒,加熱水,燜滾後,放入泡軟的米粉吸收湯汁大火燒乾即成。名噪一時的澎湖金瓜米粉、新加坡咖哩炒米粉以及潮州海鮮米粉,調味配料有別,卻都屬於濕炒。

澎湖金瓜米粉

客家炒米粉相對複雜,料多,有時比米粉還多,因為不停拌炒不加水,油放得特別多,中火拌炒,維持整鍋料的飽足香氣,而爆香的主料以紅蔥頭、蝦米和切成細條狀的三層五花肉為主,半肥半痩的帶皮豬肉,是這整鍋油滋滋炒米粉的靈魂。通常,有耐性的主婦,會慢火把肉條幹燒成酥透,因半肥而鬆脆柔軟不幹澀僵硬,跟口感細細彈跳有勁的米粉特別搭,入嘴便激出滿腔唾液,身心靈滿足的狀態,直達天際。

米粉干炒的訣竅就是快狠准,火侯到位,能讓配料與米粉彼此相容而不互擾,入鍋時間點有別,最後在食材噴薄濕氣與香氣的瞬間,放入熱水剛燙軟的米粉,快炒快出鍋,才能入味不斷粉,米粉一旦炒斷了,就是失敗作品,完全無可挽救。

一般攤位上販賣的炒米粉,不可能如此講究,長時間擺放在蒸籠上,也無法真的炒。實際端給食客的,其實是蒸過的拌米粉,上面放一點汆燙過的豆芽與韭菜,再淋一勺滷肉汁,加點蒜蓉,吃的時候自己攪拌。名稱是炒米粉,實際是拌米粉。而餐館裡的炒米粉,多半是濕炒,比較容易操作。繁複的客家炒米粉,只有經驗豐富的家庭主婦才做得到,我沒有在外面吃過經典炒米粉,想來是不符合經濟效益的。

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攤販炒米粉,是一位嫁給外省人在眷村開小店的閩南新娘,靠著賣早點貼補家用。她的早點很簡單,炒米粉與豬血湯。我不愛豬血湯,雖然她放在大骨湯里的酸菜很好吃。但是早餐吃炒米粉,實在是太幸福的選擇,我可以天天吃,吃到天荒地老也不厭倦。

客家炒米粉

終於冷卻下來,是發現了老闆娘製作工序,一時緩不過來,便改道去別家吃湯米粉,大半年沒再吃炒米粉。直到自己想通了,抵不住思念,才又回去吃上一陣子。

那天,起很早,想避開人潮,早早地走到小店門口,老闆娘正在備料,冒水汽的蒸籠空蕩蕩,一切尚未就緒。正在裡面廚房忙碌的女人背對著我,於是,我很清楚地看到她將大塑膠袋裡的干米粉倒進滾水中,立即撈出,在大盆里倒入一大瓶醬油,將軟化的米粉略微攪拌均勻,便放進已鋪好白棉布的蒸鍋端出來,架在蒸籠上。我呆立原地問她:「米粉不用煮熟嗎?」她看了我一眼:「米粉用煮的會爛掉,怎麼賣?」然後,我就回家了,很長時間不敢去吃。

不管是楓坑村的水粉還是新竹米粉的炊粉,水煮熟還是蒸熟,總之,我們拿到的米粉已經是熟的,然後才晾乾進入市場銷售,使用時泡軟即可,至於冷水泡還是熱水泡,各自有講究與時效。重點是,我從來不知道乾乾的米粉,是熟的。當時看到眷村老闆娘泡軟便上桌販賣,嚇出一身冷汗,怎麼也無法對比那一臉的誠懇善良,怎能賣無良食品?明明是很好吃的東西,還是我的最愛,竟然用如此簡便的方式,便收買了我?這畫面,打擾我很久很久,常識,實在太重要,一知半解,害死自己

自從知道市售乾燥米粉是熟食後,我發明了獨門干拌米粉,將米粉滾水燙軟後瀝干,拌入香油或苦茶油或酪梨油(牛油果油——編者注)或初榨橄欖油,撒上綜合堅果碎,燙點豌豆、毛豆,再灑點匈牙利粉(紅椒粉——編者注),白皙青脆對比色,點點灑落繽紛的紅,清香喜氣地端上桌,大受歡迎,爽口而色感好,是宴客上選。

當然,更後來,發現好吃的米粉,不全然是用米做的,純米做的米粉有米香,但容易斷裂,咀嚼度高的米粉,不能用純米製作。知道真相後,很沮喪。

有時,美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像。然而,我還是喜歡吃那獨孤一味的細米粉,細細的,有韌力,咬斷時,輕快而愉悅,誰讓我從小便愛上了,沒有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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