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遊戲《還願》試玩測評——爸爸，我們回家吧

遊戲 02-22

8/10分，對我個人來講，很少會有像《還願》這般讓人自我矛盾的作品，我認同它的優良，喜愛它的氛圍塑造，沉溺於它所展現出來的，由民俗文化衍生而來的「中式恐怖」，但與此同時，它卻讓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意難平」這種情緒，我看得見它發光的那一面，能理解它暗淡的那一塊，但或許是那在許久前便進駐我腦海的另外一個「《還願》」在呼喊著什麼，以至於我難以放下心底里懸著的最後一口氣。

推薦點方面，赤燭遊戲從《返校》開始所獨有的，以中華傳統民俗文化為依託的獨特氣質被極好的傳承了下來，不同於其它美式、日式、韓式的恐怖，《還願》用我們中國人生活中最熟悉的那些文化元素，構建出了屬於我們自己的中式恐怖，貼在門口的生效對聯，散發著詭秘氣息的觀音塑像，上世紀的綜藝節目，掛在房間中央那殘破卻鮮艷的旗袍，在目前為止，能看到這些與我們生活如此之近，而又如此逼真的元素的恐怖遊戲，《還願》基本是獨一家，也正因如此，即便《還願》本身的恐怖程度其實並不高，但在面對熟悉的事物被逐漸扭曲時產生的恐懼感卻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個缺陷（當然其實對我這種慫包來講不是什麼好事兒……）

而從《返校》和《還願》看來，赤燭最擅長的事物是氛圍的塑造，對於恐怖遊戲來講，玩家在遊玩時，除開時不時來一個嚇死人的JUMP SCARE，我們所感受到的恐懼感基本就來源於遊戲中的「氛圍」，例如陰沉可怖的音樂，滲人的音效，暗淡的光源和在黑夜之中注視著自己的眼睛，這些恐怖元素單獨拿出來或許並不嚇人，但當他們組合到一起時，就會為玩家生成一個處處潛藏陰險，自己嚇自己的環境，也就是「氛圍」，優秀的氛圍塑造能讓一款恐怖遊戲的水準直接提高數十個百分點，這也是為什麼生化七的VR版本那麼嚇人的原因，擱平常你還能讓眼睛離屏幕遠點減少驚嚇，VR版別想了，基本等同於直接把你丟進這個環境裡面，那氛圍就不用多說了，敢玩的旁邊一般都放了幾條備用褲子……赤燭在氛圍上下的功夫是肉眼可見的，其實這個製作組的遊戲現在看來，遊戲本身並不算特別恐怖，但玩的時候卻經常會嚇到自己，就是因為它們長於塑造這種「自我驚嚇」的氛圍，也可以說是一種心裡恐怖，《還願》之中的音樂並不算多，大部分場景是無音樂的，但優秀的音效，明暗得當的光線塑造，以及利用我們生活中熟悉的元素加以扭曲後構建的恐怖場景，都讓玩家的精神處於緊繃之中，即使全程沒幾個特別嚇人的點，玩家還是會時不時被陰影中某個模糊的物體，牆邊的敲擊聲，妖異的光線乃至於自己的腳步聲所唬住，小心翼翼的探索著這個陰暗的三口之家，對於我自身而言，由於故事中的房間的裝修和布局有點像我經常拜訪的親戚的家，搞得我全程都處於一種我嚇我自己的驚悚之中，玩完之後其實並沒有真的被遊戲中的Jump Scare嚇住幾次，反倒是我自己把自己搞的心神不寧，只能嘆服赤燭在氛圍和細節之上的匠心。

既然在氛圍塑造，文化認同上都名列前茅，那《還願》是不是一款極其優秀的恐怖遊戲？對路人玩家，以及沒有一直看預告，抱有期待的玩家來說，是的，但對於那些不斷分析著每一次的預告，跟蹤遊玩著預熱的ARG遊戲，一直期待著正式版遊戲上市的那些玩家來說，《還願》可能並沒有那麼的令人滿意，這種「意難平」式的不滿，一部分是源於遊戲本身的遊戲時間較短，但由於內容相對豐富，這部分的問題並不算大，我的不滿，主要是源於遊戲的劇情。

【極端嚴重劇透，請酌情觀看】

《還願》的敘事風格與赤燭的前作《返校》類似，都是通過在主人公曾經的主要活動地點（返校的學校，還願的家）之中，通過解決各種謎題推進劇情，一步一步揭開隱藏在數個線索之中的真相，最終構建出故事的全貌。這種抽絲剝繭，得見光明後又感慨萬千的遊戲體驗受到了非常多玩家的歡迎，我也並不例外。《還願》之中，玩家需要在通過在不同時間，不同狀態下的主人公的家中探索，逐漸得到一個令人悲哀的故事:

男主人公杜豐於是一位年少有為的編劇，所著劇本受到台灣影視界的歡迎，他與台灣有名的女性鞏莉芳結為夫妻，鞏莉芳為了全心全意投入家庭之中就此息影，二人育有一女杜美心，美心乖巧可愛，極具歌唱天賦，曾經多次在台灣綜藝節目「七彩星舞台」奪得頭籌，然好景不長，杜豐於陷入了許多劇作家會有的困境：靈感枯竭，數年來寫不出優秀的作品，整個家庭經濟每況愈下，恰逢此時女兒杜美心身患疾病，久治不愈，急切之中杜豐於找到了宗教組織「陸心會」的神甫何老師，向「慈孤觀音」上交金錢，在父母的陪伴下，杜美心漸漸好了起來，但杜豐於想當然的將其當做慈孤觀音顯靈，變本加厲的上供金錢，讓家庭的狀況更加緊張，大男子主義的杜豐於一面無法繼續靠寫作盈利，也不去尋找別的出路，還繼續交著沒有意義的貢錢，一面還顧及面子，拒絕讓鞏莉芳重回影壇，最終，不堪重負的鞏莉芳選擇了離開，而原本才華橫溢的美心，也在他的精神壓迫下漸漸失聲，以至於患上了精神障礙，不願承認女兒患病的杜豐於再度求助邪教，在神甫何老師的指使下將孩子鎖進灌了蛇酒的浴缸中長達七日，最終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兒。（我自己的專業就是學編劇的，因此在看完這個編劇寫不出東西，石樂志作死妻離子斃的故事後心情非常複雜=o=）

單論故事本身的質量來說，《還願》的敘事水準是不錯的（雖然個人感覺未能達到前作的高度），它用較短的篇幅講述了一個被邪教所摧毀的家庭的悲劇，故事的結局聽見那一首《碼頭姑娘》時，也自然有著難以細說的心疼。真正讓我意難平的原因，是這一切和我們的等待並不一樣。

預熱宣發和實際情況不相符的後果，往往是毀滅性的，漫威十周年紀念活動的詭異策劃，今年自殺性質的暴雪嘉年華，都是在極高的期待下，由於其正品本身質量不佳的原因導致大量不滿的典範。《還願》自然比前兩者好了不知道多少，但即便如此，它給部分玩家帶來的失望卻是實打實的。

在宣傳期間，《還願》放出了大量的宣傳圖片和視頻，每一張圖片中蘊含的細節都能讓分析者單獨出一期視頻來解析，在最早的宣傳中，有一張圖片是貼在牆面上的一堆告示，其中無比巨大的信息量讓每一位初見的玩家嘖嘖稱奇，其中透露了陳伯伯，逃妻，美美等角色，也有令人細思極恐的漫畫，許多隱喻味道十足的文字和圖像讓玩家們欣喜若狂，不斷地分析著其中的信息，我也一直在追看著這些玩家們刻苦的結果，而這些並不是《還願》宣發的重頭，重點是，在之前的幾個月，赤燭工作室在台灣掀起了一場狂歡，一次ARG遊戲。

ARG，中文全稱「侵入式虛擬現實互動遊戲」，也就是說，是讓玩家分析工作室給出的各種線索，一路追查，破解密碼，翻閱各種網站資料，甚至於線下前往某個藏匿了秘密的店鋪尋找藏有訊息的軟盤，進一步分析線索，分析一個叫做「陸心會」的疑似邪教組織，最終以找到一份疑點重重，令人毛骨悚然的視頻作為結尾。

大信息量預告，超強的ARG活動，這一切的一切，都將我對於遊戲的期待被提升到了一個較高的高度，我期望遊戲能解答玩家們對陸心會的疑問，期待遊戲能告訴我ARG活動中簡晶菁的最後結局，期待遊戲能告訴我陳伯伯和「餵魚」的真相，期待……期待我們能知道宣傳中告訴我們的一切謎題的謎底。

可它沒有。

與極高水準的宣發形成鮮明的對比，《還願》本身的內容和宣傳中所表現出來的大相徑庭，甚至有些許宣傳欺詐之嫌。

在遊戲中，我見證了一家三口的悲劇，它令人唏噓，值得銘記，也應該讓我們引以為戒，可它……真的就僅此而已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其實我很清楚，這件事情並不能完全去怪赤燭，玩家的分析和製作組的想法有誤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問題是，即使是製作組完完全全拋出來的設定和內容，有很多我也沒能在遊戲之中看到，沒有陸心會，沒有陳伯伯一家（或者只是開頭少得可憐的一句話？），沒有簡晶菁，沒有鞏紹華，有的只是杜豐予一家的悲慘故事。

在之前高信息量的宣傳之中所培養的那種期待感，在遊玩本作時被一點一點的漸漸消磨，不至於是一擊重鎚徹底砸碎，但當故事結束的一剎那，除了美心的呼喚帶來的悲傷，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望。

我再一次解釋一下，我對杜家人的故事沒有任何不滿，它不是完美的，但是它作為一個恐怖遊戲的劇本是合格的，可問題在於，宣傳之中，赤燭向我們展現了一個更加豐富，更加複雜，更加優秀的故事，但當它真正來到我們面前時，我卻難以相信這就是真正的成品，它在人們夢中構建出了一片宮殿，然後將一片玉瓦甩在了我們面前。這是很精美的玉片，但他不是那座宮殿了。

這種對比產生的差異讓我感覺到了一種強大的失落，也讓我處於了矛盾之中，我必須承認，《還願》是好遊戲，至少是又一款國產遊戲的驕傲，但與此同時，我心底里的那個宮殿也在低語著，讓我難以克服自己的不忿，告訴大家這是一款很棒的遊戲。對我而言，它十分可以打八分，但如果將這十分比作一個人的身體的話，那缺失的兩分，就是這個人的心臟。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決定推薦這款遊戲（其實我並不認為自己一個人的推薦與否能改變什麼，甚至於我寫這篇評測，可能只是為了給自己這幾個月的等待一個小小的交待吧233。），對於路人玩家而言，雖然流程相對較短，但優秀的民俗恐怖氛圍和流暢的敘事都足以讓人感到值回票價，相對來說較低的恐怖程度讓膽子較小的玩家也能順暢的遊玩下去，絕對值得一玩。但如果您是和我一樣，期待本作許久，渴望在遊戲中看到赤燭在宣發階段所展現的那些事物，已經在腦海中構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還願》的玩家，我建議還是讓它永遠停在我們的記憶中吧。

————————一些閑話——————

其實說實話，個人的遊玩體驗下來，我覺得赤燭工作室可能也存在經費吃緊的問題。遊戲較短的流程，缺失的多結局都讓我感覺到了一些趕工的痕迹，感覺就是本來想把格局做的更大，但礙於工期或者經費或者其它的問題，整個遊戲只能停留在現在這樣的一個階段。雖然現在已經不錯了，但還是有些令人遺憾，個人很期待製作組後續能用DLC或者其它的方式將整個遊戲的故事講完，或者做一些補充，最明顯的就是元辰宮的另一道門，雖然可以理解為是被杜自己放棄的門，但如果利用起來，或許也是一個值得深入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