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人物 | 「喜劇之王」周星馳：「小人物的奮鬥故事最動人」

文 | 南方

編輯 | 王瑋

2019年春節檔票房突破50億大關，吳京主演的《流浪地球》成為黑馬，口碑票房雙豐收，一路領跑春節檔。沈騰的兩部新片《瘋狂外星人》和《飛馳人生》緊隨其後，被寄予厚望的周星馳導演的《新喜劇之王》過早露出頹然之勢，位列第四，佔總票房的1/10。

《新喜劇之王》的評價非常兩極化，喜歡的大讚不愧是星爺，不喜歡的罵周星馳炒冷飯消費自己。

大過年的，人們顯然更喜歡看一些快樂的振奮人心的作品，《新喜劇之王》看似勵志，實際很傷很無助。《新喜劇之王》中龍套演員的奮鬥故事，不如《飛馳人生》里的過氣車手更燃，不如《瘋狂的外星人》中沈騰對黃渤說「我養你啊」更有趣。

其實，周星馳只是敗給了自己，他並沒有敗給其他導演。很多人都拿過去的周星馳和現在的周星馳比，拿《喜劇之王》和《新喜劇之王》比，最後得出「炒冷飯，講老梗」的結論，甚至看完《新喜劇之王》之後，許多網友感嘆：「終於不欠周星馳電影票房了」。但《新喜劇之王》中透露著周星馳的善意，對於小人物的深切關懷，使得這部作品溫暖而樸素。

時隔20年，周星馳又一次講起了小人物的「白日夢」。不管是20年前還是20年後，像尹天仇、如夢一樣的年輕人還有很多。他們存在於每個行業之中，努力奮鬥卻不一定能夠換來期待的回報，承受著生活中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打擊，但依然用自己的勇氣做武器，與全世界抗衡。他們是你，也是我，一如周星馳自己所說：「這部電影致敬的是每一個平凡的人，影片所講的既是他的故事，也是大家的故事。」在周星馳看來，「小人物的奮鬥故事最動人」。

1962年，周星馳出生在香港九龍的貧民區。母親凌寶兒是從大陸過來的新移民，父親周驛尚祖籍是浙江寧波，也是新移民。畢業於廣州師範大學的凌寶兒，引用《滕王閣序》的「雄州霧列，俊采星馳」一句，給兒子取了一個俊俏的名字——周星馳。

星仔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一家五口人，住在一間狹窄的木板房裡，睡的是上下鋪的架子床。偶爾吃頓豉油撈飯，都覺得是天下美味。那時，50塊錢是他們全家一個月的生活費，而母親會因為丟了50塊錢像瘋了一樣。

父母因為個性不和，經常吵架，甚至動手。星仔7歲那年，凌寶兒無法忍受風流成性的周驛尚，最終還是離了婚。離婚後，凌寶兒一個人撫養3個孩子，生活更是艱難，就算當時一個人打兩份工，家裡的生活還是很清苦，連肉都很難吃上。

偶爾買回來打牙祭的肉和雞翅，星仔經常咬兩口便扔在地上，母親覺得他不懂珍惜，所以免不了要揍他一頓，完了再把掉在地上的肉洗乾淨自己吃掉。多年後，凌寶兒將這件事當作笑談在節目中分享出來，而已經被尊為「星爺」的周星馳卻笑著說了一句，「如果當時不是我掉在地上，你怎麼會肯吃呢？」

星仔的童年記憶包括幫阿婆擺地攤賣指甲鉗，去酒樓推著滑輪車賣蝦餃，到五金廠打工，在尖沙咀騎自行車兜售報紙……他時常想，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最好長得高大健壯一點，這樣才不受人欺負。

中學畢業後，星仔通過姐姐的朋友結識了梁朝偉。他和梁朝偉一起報考無線藝員11期訓練班，結果梁朝偉被錄取，而他卻遺憾落榜。但是周星馳並沒有放棄，又考了兩年，才終於如願考上了訓練班的夜間部。

培訓結束後，一心想做演員的周星馳成為了兒童節目《430穿梭機》的節目主持人，這一做，就是六年。做兒童主持期間，一有空，星仔就會尋找機會去跑龍套，可又被小報批評說他：「連主持都這麼爛，怎麼可能做演員？」

那段時間，周星馳的演員之路似乎黑暗得看不到一絲光，但他仍然沒有放棄。「學著很油條的樣子，跟別人插科打諢磨嘴皮。」「為了一個死屍角色，浪費一升口水爭取。」周星馳每次都會特別拼，拍攝83版《射鵰英雄傳》時，他飾演一個被梅超風殺死的士兵。他主動和導演商量死法，想讓自己死得有層次一點，「我可不可以用手擋一下，第二掌再死。」結果卻被導演罵。即便如此，在後來拍攝時，露臉的鏡頭可能一秒都不到，他仍然為自己設計了一個細心琢磨過的面部表情。《喜劇之王》中，尹天仇對柳飄飄說：「小姐，如果你非要叫我跑龍套的，可不可以不要加一個『死』字在前面？」這句話，就是他當時的真實寫照。

1988年，在跑了6年龍套之後，機會終於降臨，周星馳得到了李修賢的提攜，在《霹靂先鋒》里演一個浪蕩江湖的小弟。憑藉在該片中的出色表演，周星馳獲得了當年的金馬獎最佳男配角，他坐在台下聽到主持人說出自己的名字時，有些不敢相信，還小心翼翼地問身邊的人：「確定是我嗎？」

1989年，周星馳終於得到了當主角的機會，出演無線電視劇《蓋世豪俠》，大放異彩。之後，在《賭聖》《賭俠》《逃學威龍》等電影中，周星馳採用了天馬行空的無厘頭表演方式，結果部部大賣，一下紅透了香港。母親凌寶兒覺得奇怪：「這麼害羞的一個人，表演起來卻那麼癲狂。」周星馳說：「做現場節目我不行，我怕別人看我講話，但只要給我劇本，我就能投入進去，不顧一切地做出任何事情來。」

四年後的1992年，周星馳已經是香港電影的「半壁江山」，那年香港年度十五大賣座影片中，周星馳獨佔七部，包攬前五，周星馳也連續第三年徹底佔領了整個香港市場，更憑又一次打破票房記錄的《審死官》獲得亞太影展影帝大獎，這個記錄至今無人能破，後人也難以企及，所以這一年被影壇稱為「周星馳年」。

周星馳塑造一個時代的潮流，《時代周刊》評價周星馳說，他的喜劇電影能夠讓人們暫時擺脫憂慮和痛苦。對此周星馳說：「拍哭戲很容易，但要想得到一點點笑聲，反而要經歷很多痛苦才能達到，做喜劇真的很難。」

人們對周星馳的尊稱，從「星仔」到「星哥」再到「星爺」，可一直以來從未變過的，是周星馳的認真和執著。

對於周星馳來說，「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有一點點成功。」電影里那些看似無厘頭的創意，並非即興創作，而是經過數百次的演練。「有時候得要想一百個創意，才找到一個好的創意。」他花很多時間在思考，「每天吃飯要想，走路要想，坐車要想，洗澡要想，連上廁所也要想。」想著想著，頭髮便白了。

在他眼裡「戲比天大」，周星馳要求把每一個細節都做到精彩絕倫：《喜劇之王》當年拍了七十幾組文戲，連老搭檔吳孟達都無法理解；《少林足球》劇組很多人都受傷了，周星馳自己也因為練習踢球雙腿臃腫，兩天無法下床。拍《功夫》的動作戲時，周星馳不斷NG，總覺得還不夠好，動作指導洪金寶不高興了，作為香港武行前輩的他，覺得周星馳那樣做是「不尊敬前輩」。後來洪金寶還是跟周星馳鬧翻了，拿了錢憤然離組。

工作中的周星馳是個苛刻到近乎不近人情的傢伙，他過分講原則，卻不在私下裡講人情。在周星馳看來，「事比人更重要。」他為此幾乎得罪了所有朋友和拍檔，甚至被稱為「片場暴君」。每一場戲，即便寫好了劇本、畫完了分鏡，可是一到了現場，周星馳還是會翻來覆去地折騰，力求完美。因為在他心裡，電影永遠是第一位的，所有人員和工作都要為之讓步。

也是因為這樣的性格，香港電影圈每隔幾年便要發起一次倒周運動，各種攻擊像雨點般像他打去，可周星馳卻從未有過任何回應。他說：「我不願意說，只願意做，因為別人不會聽你說什麼，而會看你做什麼。」不管別人在背後怎麼議論他，周星馳從來沒有反駁過或者罵過議論他的人，依舊兢兢業業地做自己心目中的作品。

早在1994年時，周星馳就自我剖析：「我相信沒有太多人會喜歡我的為人。」這句話竟一語成讖，在他的生活里，除了電影，就沒有娛樂、社交和愛情。王晶曾經說，「周星馳的滄桑和憂鬱是從頭至尾的，他把所有的笑都留在了銀幕上，好像生活中你想看見他笑就得先付錢一樣。」就連周星馳自己也說，「其實，我是一個悲劇演員。」

我們一直說欠星爺一張電影票，可他卻說，「觀眾不欠我什麼，是我欠大家的，我現在只想拍一些比較好的電影去回報他們！」如今，五十多歲的周星馳依然孑然一身，卻早早白了頭髮，眼看著就要把自己的一生完全奉獻給電影行業，卻在訪談時對鏡頭說：「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些年我的電影越來越少，只想跟大家說一句，對不起，我老了。」

但這又怎樣呢？畢竟這世上，影帝每年都會有，但喜劇之王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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