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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販綁架人質,60歲記者被殺之前仍在保持尊嚴

都柏林凱勒梅堡監獄。來源 | 視覺中國


他們要殺人質了

一月,一位值班的看守闖進了帕丘·桑托斯的房間。

「這事玩兒完了,」他說,「他們要殺人質了。」

他說,這是為了給死去的普里斯科集團成員復仇。公告已經擬好了,幾個小時後就會發布。第一個被殺的會是瑪麗娜·蒙托亞,往後按順序每三天殺一個人:理查德·貝塞拉、貝阿特利絲、瑪露哈和迪安娜。

「您是最後一個。」看守安慰他說,「但您放心,死的人超過兩個,這屆政府就撐不住了。」

帕丘非常害怕,他根據看守的數據算了一筆賬:他還能活十八天。因此,他決定給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寫信。他在筆記本上寫了整整六頁,沒有打草稿。他用分開的小寫字母書寫,像印刷體一樣,比往常更容易辨認。他握筆很穩,他明白這不僅是一封道別信,還是他的遺囑。

「不管結局如何,我只希望這場戲儘快結束,讓大家最終都能得到安寧。」他在開頭寫道。他最感激的人是瑪麗亞·維多利亞,他寫道,和她在一起,他成了一個男人、一位公民和一名父親。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他過去更注重他的記者工作,而不是家庭生活。「在墳墓里我會感到內疚。」他寫道。

至於他幾乎剛出世的孩子,他相信他們會被最可靠的人撫養長大,這讓他感到安心。「等他們能理解曾經發生的一切的時候,再跟他們談起我,這樣他們能平靜地消化我的死所帶來的不必要的痛苦。」他感激父親為他做了那麼多事,只求他「在與我團聚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免得我的孩子們在將來的財產爭奪中傷透腦筋」。

於是,他談起了他認為在未來的日子裡「無聊但重要」的內容:他孩子們的富足生活和《時代報》家庭內部的團結。前者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日報給他的妻兒買的保險。「請讓他們把提供給我們的東西交給你,」他說,「我為日報做出的犧牲並不完全是徒勞,這樣才勉強公平。」

關於報紙的行業、商業或是政治前景,他唯一擔憂的是內部的鬥爭和分歧,他意識到大家族之間有著不小的衝突。「在這次犧牲之後,《時代報》將會分崩離析或是落入他人之手,這令人難過。」這封信以對瑪麗亞維的感謝結尾,感謝他們在一起生活時的美好回憶。

看守感動地接過這封信,「放心,老爹。」他告訴他,「我保證讓這封信寄到。」

事實上,帕丘·桑托斯沒能剩下十八天的時間,他只剩了幾個小時。他是名單上第一個,謀殺的命令在一天前就下達了。由於機緣巧合,瑪爾塔·妮耶維絲·奧喬阿在最後時刻通過第三人得知了這個消息,她給埃斯科瓦爾寄了一封求情信。

她堅信帕丘的死最終將燃燒整個國家。她一直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這封信,但是,針對帕丘·桑托斯的命令從來沒有真正被發布出來,他們發布的是一條針對瑪麗娜·蒙托亞的無法撤銷的命令。

瑪麗娜似乎從一月初就有了預感。出於她從來不加以解釋的理由,她決定在「和尚」的陪伴下散步。「和尚」是她的老朋友,在新年第一輪換崗時回來了。電視節目結束以後,他們會散步一個小時,之後瑪露哈與貝阿特利絲會和她們的看守一起出來。


「隨上帝所願」

一天晚上,瑪麗娜回來的時候非常害怕,她看見一個穿著黑衣服、戴著黑色面具的人,他在洗衣機那裡,在黑暗處看著她。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認為那又是她經常出現的幻覺,沒有理會她。當天她們就證實了這個推斷,因為放洗衣機的陰暗處沒有任何光線,不可能看見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

而且,如果這是真的,那應該是家裡的某個熟人。否則,那條害怕自己影子的德國牧羊犬會受到驚嚇。「和尚」說,那應該是一個只有她能看見的幽靈。

然而,兩三晚之後,瑪麗娜散完步回來時,就處於真正的恐慌狀態了。那個男人又來了,他總是一身黑衣,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注意力長時間觀察她,而且完全不在意她也在看他。

和前幾晚不同,那天是滿月,院子被籠罩在一種奇幻的綠色中。瑪麗娜向「和尚」講述這件事,「和尚」反駁了她,認為她在說謊。但是出於錯綜複雜的理由,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都對此感到困惑。從那時起,瑪麗娜就不再散步了。

幻想與現實之間的疑慮給人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以至於瑪露哈產生了真正的幻覺。一天晚上,她睜開眼睛,就著床頭燈的燈光看見了「和尚」。他像往常一樣蹲著,面具變成了一副骷髏。瑪露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因為她把這幅景象同她母親的忌日(即將到來的一月二十三日)聯繫了起來。

靈魂。來源 | 視覺中國

瑪麗娜在床上度過了周末,似乎已經被遺忘的脊椎舊疾把她折磨得非常虛弱。初來時的混沌情緒又回來了。由於她無法自理,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開始照顧她。她們幾乎抬著她去衛生間,喂她吃東西、喝水,在她的背後放一隻枕頭讓她在床上看電視。她們寵著她,真心地愛她,但覺得自己被她前所未有地蔑視。

「我病得這麼厲害,你們都不幫我,」瑪麗娜對她們說,「我幫了你們那麼多。」

有時候,對於瑪麗娜來說,只有折磨著她的無助感在不斷滋長。她連續幾個小時激情洋溢地低聲祈禱。事實上,這樣的祈禱和處理指甲是她在那場危機中僅有的安慰。幾天後,她厭倦了一切,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她嘆了口氣:「唉,隨上帝所願吧。」

二十二日下午,最開始來過的那個醫生又一次來看望她們。他悄悄地和看守們談話,並認真傾聽了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關於瑪麗娜身體狀況的評論。最後,他坐在床邊和瑪麗娜交談。他們說的應該是嚴重而秘密的事情,他們倆的竊竊私語聲是如此微弱,沒人能聽清一個字。醫生離開的時候比來的時候情緒更好,他承諾會很快再來。

瑪麗娜沮喪地躺在床上,不時地哭泣。瑪露哈試著鼓勵她,瑪麗娜用不停做禱告的方式感激她,而且總是充滿情感地回應她,用僵硬的手握住她的手。瑪麗娜跟貝阿特利絲的感情更加深厚,也同樣親昵地對待她。修剪指甲是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習慣。

「我們要把奶奶帶去農場」

二十三日(周三)晚十點半,她們開始看《焦點》節目。她們期待聽到迥異的辭彙、熟悉的笑話、最意想不到的動作和歌詞里可能藏匿加密信息的細微變化。但是,沒有時間了。主題曲剛剛響起,房門就在這個奇怪的時刻被打開了。「和尚」走了進來,而那天晚上他並不用值班。

「我們是為奶奶來的,我們要把她帶去另一個農場。」他說。

他彷彿在發出一個共度周末的邀請。瑪麗娜躺在床上,彷彿被刻進了大理石里。她臉色慘白,連嘴唇也毫無血色,頭髮捲曲。「和尚」像孫子一般親昵地向瑪麗娜走去。

「收拾好您的東西,奶奶,」他對她說,「您有五分鐘時間。」

他想幫她起身。瑪麗娜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卻又將話咽了回去。她沒有依靠任何幫助就起了身,拿起裝著她個人物品的袋子,向衛生間走去,走路時像夢遊一般輕飄飄的,彷彿沒有踩到地面。瑪露哈毫不畏懼地質問「和尚」。

「你們會殺了她嗎?」

「和尚」被激怒了。

「這些東西不能問。」他說,但他立馬恢復了正常,「我已經說了,她會去一個更好的農場。我保證。」

瑪露哈不惜一切代價儘力阻止他們把她帶走。由於沒有任何一位首領在場——這對於一個重要的決定來說是不正常的,她要求叫一個領導人來討論這件事。但是另一個走進來的看守打斷了爭執,他還帶走了收音機和電視機。他們沒有解釋一句就切斷了電源,聚會的最後一寸光在房間里熄滅了。

瑪露哈請求他們,至少讓她們把節目看完。貝阿特利絲表現得更加暴躁,但是並沒有用。他們帶走了收音機和電視機,並告訴瑪麗娜他們五分鐘後回來接她。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留在房間里,她們不知道應該相信什麼,應該相信誰,甚至不知道那個捉摸不透的決定在何種程度上成了自己命運的一部分。

瑪麗娜在衛生間里待了遠遠不止五分鐘。她穿著完好的粉色汗衫、棕色的男襪和被綁架那天穿的鞋子回到屋裡。汗衫很乾凈,剛被熨過。由於潮濕,她的鞋子上長了苔蘚。它們看起來很大,因為在忍受了四個月的折磨之後,她的腳縮了兩碼。瑪麗娜依然面色蒼白,全身被冷汗浸濕了,但是她還留有一絲幻想。

「天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我放了。」她說。

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不約而同地決定,無論如何,最基督的做法是欺騙她。

「當然了。」貝阿特利絲回答她。

「就是這樣。」瑪露哈第一次燦爛地笑了,「真好啊!」

瑪麗娜的反應讓人感到驚訝。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她們有什麼口信要捎給家人。她們臨時想出了儘可能好的答案。瑪麗娜自嘲了一會兒,又問貝阿特利絲借「大燈」在新年時送給她的那瓶男士香水。貝阿特利絲把香水遞給她,瑪麗娜非常優雅地把香水噴到耳後。她沒有照鏡子,用手指輕輕地整理她暗淡的美麗銀髮。最後,她似乎為自由和幸福做好了準備。

事實上,她快要暈厥了。她向瑪露哈要了一根煙。他們朝她走去的時候,她正坐在床上抽煙。她抽得很慢,也因為憂慮抽得很大口。與此同時,她一寸寸地審視那個糟糕又悲慘的房間,她在那裡沒有找到絲毫的憐憫,在那裡,他們最後連死在床上的尊嚴都不給她。

為了不讓自己哭出來,貝阿特利絲認真地重複了一遍給她家人的口信:「如果您有機會見到我的丈夫和孩子們,告訴他們我很好,我很愛他們。」但是,瑪麗娜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

「別拜託我。」她回答的時候甚至沒有看她,「我知道,永遠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了。」

瑪露哈給她拿了一杯水和兩片足夠睡上三天的巴比妥。她得喂她喝水,因為瑪麗娜的雙手顫抖著,無法將杯子送到嘴邊。當時,瑪露哈看見了她閃爍的眼睛深處的東西,這足以讓她發現瑪麗娜連自己也沒有欺騙得了。瑪麗娜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他們會對她做什麼,她會被送到哪裡;她明白,同樣是出於同情,她順從了她人生中剩下的最後的朋友。

他們給她帶來了一頂新的風帽,帽子是粉色的,用羊毛織成,和她的汗衫很相稱。在他們給她戴上帽子之前,她向瑪露哈道別,給了她一個擁抱和親吻。瑪露哈為她祈福,告訴她:「放心。」她也給了貝阿特利絲一個擁抱和親吻,跟她告別,對她說:「願上帝保佑您。」貝阿特利絲直到最後一刻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沉浸在幻想之中。

「您就要見到您的家人了,真好呀!」她對瑪麗娜說。瑪麗娜任由看守們擺布自己,沒有流一滴眼淚。他們給她反著戴上風帽,給眼睛留了兩個孔,讓她能看清東西,還在風帽後頸處給嘴巴留了孔。「和尚」拉著她的雙手,把她從房子裡帶走了。瑪麗娜任由他帶著,腳步很穩。另一名看守從外面把大門鎖上了。

面對那扇緊閉的大門,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紋絲不動,不知道如何繼續生活。車庫裡響起發動機的聲音,後來,這聲音消失在了地平線上。她們在那個時候才明白,他們拿走電視機和收音機是為了不讓她們得知當晚的結局。

(《一起連環綁架案的新聞》一書於2019年1月出版,本篇文字由南海出版公司授權節選。本文由騰訊新聞出品,未經允許禁止轉載。)

撰文|加西亞·馬爾克斯運營 | 陳佳妮 校對 | 阿犁 統籌 | 迦沐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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