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書演義里的故事,你要是當真就錯了
宋代講故事的風氣盛行,說書成為一種職業,說書人喜歡拿古代人物的故事作為題材來敷演,歷史故事某些零星片段原來在民間也已流傳,加上說書人長期取材,內容越來越豐富,人物形象越來越飽滿,最後由許多獨立的故事逐漸組合而成長篇巨著。
對於許多中國人而言,他們的歷史認知往往是從《說唐演義》、《三國演義》、《三俠五義》、《楊家將》之類的評書小說開始構建的。那些評書中的經典橋段,在人們腦子裡存在了幾十年,但這些在街頭巷尾,收音機里傳來的「歷史」,卻充滿了林林總總的錯誤,實在當不得真。
用不到的銀子,吃不起的牛肉
在《水滸傳》里,我們時常能看到好漢拿銀子結賬或打賞。魯智深還沒出家時,碰上金老漢父女,就是自己掏五兩銀子,再找史進要十兩銀子,接濟了他們。武松上景陽岡打虎前,找酒家買酒買肉,用的也是碎銀子。事實上,在《水滸傳》故事所處的北宋末年,白銀還沒有成為流通貨幣。
中國曆來是貴金屬匱乏的國家,社會上流通的白銀少、價值高。在宋朝,只有皇帝賞賜大臣或向遼、金、西夏繳納「歲幣」時才用,普通老百姓買東西花的是一枚枚的銅錢、一疊疊的「交子」(紙幣)。
到了明朝後期,白銀大量從國外湧入,朝廷給官員的俸祿,以及民間買賣、借貸,才開始採用白銀結算。《水滸傳》是反映北宋題材的話本,卻成書於明朝以後,所以在敘事時時常帶入作者所處時代的特點:白銀貨幣化。
《水滸傳》里還有一個情節:好漢們下館子,從來不看菜單,張口就是篩幾碗酒,再切幾斤熟牛肉。讀者看了,不免以為在宋朝時,牛肉是隨處可見的普通食物。
事實上,牛肉在當年相當昂貴,原因很簡單——官府不許殺牛。在農業社會,耕牛是最重要的生產工具,西周時就有「諸侯無故不殺牛」的規定。在漢朝,殺牛更是要償命的,即使你是牛的主人。
漢以後,對殺牛的懲罰不再那麼嚴厲了,但牛主人擅自殺牛,在唐朝判徒刑一年,在元朝則要杖責一百。殺自己的牛尚且如此,那要是殺了別人家的牛,刑罰當然會更重。在梁山好漢們所處的宋朝,在不是正當防衛的情況下,殺死他人的牛,要處以「決脊杖二十,隨處配役一年放」。在唐宋時期,不管這牛是老得拉不動犁了,還是意外瘸了腿,都是不能殺的,除非等牛自然死亡。雖然也有人偷偷殺牛嘗鮮,也不可能如《水滸傳》里,酒家有如此充足的牛肉供應。
既無「大殺器」,也無「龍頭鍘」
評書里的皇帝大都是昏庸無道的,比如《楊家將演義》里的宋太宗只知道任用老丈人潘仁美、陷害忠臣楊家將。對於這樣的昏君,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於是為了滿足民間訴求,小說家或說書的,便發明了一種「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大殺器」。最著名的自然是八賢王趙德芳的「打王金鐧」和楊家老太君佘賽花的龍頭拐杖。
無論是金鐧還是龍頭拐杖,感覺上是很威風,但實際上誰也沒見過這些玩意兒發揮威力,否則八賢王一鐧斃了潘仁美,大宋天下不就太平了?奸臣尚且打不得,何況「昏君」?
小說中此類「殺器」都來自於皇帝的賞賜,而現實中的皇帝都想方設法加強皇權,豈有給自己找不痛快之理?有個例子能說明皇家對這類「大殺器」的看法。慈禧是有名的戲迷,但是她禁止在宮裡演《大保國》、《打龍袍》、《鎖五龍》。因為這些戲演的都是忠臣為國事,手拿「神器」冒犯太后、皇上的故事。
再來說說包公的「大殺器」。
看包公戲,大家最期待也最激動的場景是什麼?毫無疑問,就是包青天請出「龍、虎、狗」三口鍘刀,一聲令下,讓惡人身首異處。這個畫面確實大快人心,但包大人要是真敢這麼辦,估計很快就要被撤職查辦了。在真正的歷史中,無論鍘刀,還是死刑立刻執行,都是子虛烏有。
中國在秦漢時期就有死刑複核制度的萌芽,到了包拯所處的北宋年間,已經發展出一套完善的複核機制。在宋朝時,死刑判決大都要上報提刑司、刑部或審刑院核准,然後才能執行。一個犯人即使被核准了死刑,也不能立即執行。唐宋年間,死刑不在朔望、上下弦、二十四節氣等日子執行。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在電視上總看到「午時三刻處斬」的橋段,這也與歷史不合,唐宋時處決犯人通常是在黃昏時分。
馬槊才是「高帥富」的兵器
無論《三國演義》還是《隋唐演義》,武將手中的兵刃,如關羽的青龍偃月刀、趙雲的龍膽亮銀槍、羅成的五鉤神飛槍等,總是那麼天下無雙。其實刀也好,矛也罷,在古代相當長的時間裡,都是普通士兵才用的把式,是「屌絲」的武器。
相比刀槍,真正的兵器貴族是馬槊。遙想曹孟德在長江上「橫槊賦詩」,睥睨天下,是何等威風。還有趙雲在80萬軍中七進七出,「砍旗兩面,奪槊三條」,注意奪的不是刀,不是槍,而是槊。這些細節,充分說明了馬槊在兵器中「高大上」的地位—非大將不能用。
馬槊看上去與矛類似,但槊鋒長,刃寬,能刺,能劈砍,殺傷力強。大將用的馬槊打造工藝繁複,如製作木杆,要取上等韌木的主幹,剝成粗細均勻的篾,再將細篾用油反覆浸泡,泡到不再變形、開裂為止。最後把細篾與葛布層層膠合,再經過桐油浸泡等工序,才能做出馬槊的桿。如此製成的槊桿,柔韌受力,刀砍不斷。
打造一支馬槊要耗時3年,且成功率僅有4成,因此造價高得驚人,豈是普通小兵可用?漢唐以來,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的將領的標誌。
評書中使槊的名人,首推單雄信。他手中一桿金釘棗陽槊,重120斤。相傳單雄信祖上乃北周名將,雖然家世沒落,但仍是能建起莊園的一方土豪,自然玩得起槊。
至於呂布的方天畫戟、張飛的丈八蛇矛,都是槊的變種。相較之下,張三爺的丈八蛇矛就比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高帥富」得多——這是自然,張飛家是土豪,二爺不過是賣草鞋的,玩不起槊啊。
但是,非要較真的話,青龍偃月刀也是杜撰的,這兵器最早出現在宋朝《武經總要》里。真實歷史中,關二爺使用什麼兵器呢?《三國志》記述了「斬顏良」的片段:「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還。」既然是將顏良「刺」於馬下,關二爺用的可能是馬槊之類的刺殺兵器。
異姓封王難如登天
聽評書時,很少有誰誰被封個侯,大都是皇上一高興,當場就封王了。薛仁貴在歷史上的最高爵位是平陽郡公,到了評書中就成了平遼王。異姓封王在唐朝較常見,著名的有汾陽王郭子儀、燕郡王羅藝,或者賞賜功臣,或者安撫割據勢力。所以在唐朝故事中編個「平遼王」的爵位,尚在歷史框架之內。
然而在以宋朝為背景的小說中,滿天飛的異姓王爺就有點扯了。在這些子虛烏有的王爺中,最神奇的要數呼延贊之子呼延丕顯,他同時被封為靠山王、敬山王,是為「雙王」。
歷史上,宋朝給功臣封王,幾乎都是追封,如曹彬為濟陽郡王、岳飛為鄂王。值得一說的是《水滸傳》里與蔡京、高俅狼狽為奸的童貫,這廝作為一個宦官,生前就被封為廣陽郡王,當真是風光一時。
小說里封王的極致是所謂「一字並肩王」,就是「齊、楚、燕、趙」等封建一省的王爵。在田連元的評書里,程咬金被李密封為一字並肩王;在單田芳那裡,裴元慶又被程咬金封為一字並肩王。
真實的歷史中,一字並肩王大都封給皇帝的子弟,如明朝的燕王朱棣、遼王朱植等。到了南明,處境岌岌可危的永曆小朝廷才封了李定國晉王,但這是特殊環境下的特殊舉措而已。
一字並肩王看似荒誕,但評書影響所及,也盡人皆知。民國張勳復辟後,得了個忠勇親王的爵位。張勳當了王爺自然很高興,在家裡得意洋洋。夫人曹氏一直都不贊成復辟,對丈夫說:「今雖封忠勇親王,吾恐汝他日將為平肩王矣。」張勳問為什麼,曹氏大聲道:「汝將來首領必不保,一刀將爾頭砍去,汝之頸不與兩肩一字平嗎?」一字並肩王真的只是個笑話。
最具想像力的「純虛構」
歷史演義通常有著相對真實的背景,如《三國演義》的漢末逐鹿、《說唐演義》的隋末大亂,不同作品的差別在於史實和虛構的比例。但在一些民間作品中,甚至出現了憑空想像出的情節,如薛丁山之子薛剛起兵反唐;又如《說岳全傳》里岳飛次子岳雷挂帥北伐,大敗金國,收復失地。「虛構」最過分的還要算那本《反三國演義》,最後愣是讓蜀國統一了天下。
忠奸斗則是明清小說虛構情節的另一個重點。按照小說的邏輯,皇帝身邊必須有護國忠臣與禍國奸臣,經過一番鬥爭,後者必須被繩之以法。為達到此目的,歷史上的抗遼名將潘美成了大惡人潘仁美,在平滅東、西突厥中立下大功的蘇定方,也成為陷害羅成、羅通父子的宵小之輩。


※李自成打贏了明軍卻輸給了一場鼠疫
※唐朝的離婚率為何居高不下?
TAG:清風明月逍遙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