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子:中朝邊界的歷史遺迹——黑石溝土石堆考
前言
黑石溝是位於長白山東麓的一條深溝,從天池東南十餘里的立碑處開始向東北方向沿伸數十里,其東南岸有石堆和土堆的遺迹。這些土石堆是不是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穆克登定界的標記,黑石溝是不是中朝兩國歷史上的邊界,學界對此看法不一。韓國學者一般認為黑石溝連接的是松花江上流,碑文中的「東為土門」指此,即主張土門(指松花江上流)、豆滿(今圖們江)為二江,否認中朝兩國以圖們江為界,進而主張圖們江以北的「間島」(今延邊)屬於朝鮮。[]
國內學界有關黑石溝的看法也存在分歧。如有的學者不承認黑石溝是穆克登確定的兩國邊界,認為這是朝鮮人挪移碑址以後設置的偽邊界線,即朝鮮人先暗移碑址,將碑從小白山一帶挪移到天池附近,再沿碑東的黑石溝設置了石堆和土堆。[]但是這一主張的史料依據並不充分,不能通過史料來證明朝鮮人在何時、從何地點將碑挪移至天池附近。另外一些學者認為碑址和堆址都是當年設置的邊界的標識物,朝鮮人並沒有移動碑址和堆址,只是黑石溝並不像韓國人所說的連接到了松花江上流,而是連接到了圖們江上源紅土山水,其間原設有四十餘里的木柵,後來由於年久柵朽,才造成黑石溝似與松花江上流相連,而不與圖們江相連的錯覺。[]
針對以上問題,本文試利用康熙年間定界時留下的第一手資料,光緒年間勘界時雙方的勘界資料,再結合筆者幾次實地考察的經驗,[]考察和辨別穆克登是否確定以黑石溝為界,黑石溝東南岸土石堆的長度,以及黑石溝是否和松花江上流相連等。
一、從康熙年間的第一手資料看黑石溝
筆者在之前的研究中曾指出,穆克登立碑的位置在天池東南十餘里,這是穆克登立碑的初設位置,朝鮮並沒有移動它。[]從這一前提出發,參考穆克登定界時隨行的朝鮮軍官、譯官及差使官的記述來辨別碑以東是否存在溝道,穆克登是否確定以黑石溝為界,以及其下連接的水是哪一條。
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五月烏喇總管穆克登奉康熙帝之旨到長白山調查鴨綠江、圖們江水源,準備以二江水源為準來劃分邊界,此時隨行的朝鮮軍官、譯官、差使官等留下了報告書和日記。作為親歷者的所見所聞,這些報告書和日記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不失為研究穆克登定界的寶貴資料。李義復是隨行的朝鮮軍官之一,他不僅和穆克登一起登上天池和下山查水源,還目睹了穆克登在分水嶺上立碑的全過程,他的名字還被刻上了碑端。李義復描述查水源和立碑的過程如下:
望見白山,西邊崗巒雪消露脊,東邊巷谷斑雪頹落。穿林攀崖,登臨詳審,則白頭亥壬(西北)為坐,巳丙(東南)為前。俯瞰大澤,神龍屈伸,碧浪空打,甫多會、長白等山,低小若一眉。坎癸方(北)彼地山,寅甲方(東北)六鎮山,皆入眼中。土門江水流入丑寅方(東北),所見為八十里之遠。混同江出於大澤,流坎癸方(北),兩山壁立,遠望如門。…到土門江邊,水廣可三十餘步,白沙平鋪,流痕狼藉。沿行五六里,谷轉深而岩多,且有流水。復登左邊德,上行四五里,漸有升高之勢。自北邊下山,乃土門江源湧出處。而流二三里,復入地中,隱流三十餘里,復湧出,而始成大川。其上無水處,或澗或峽,山高谷深,界限分明,此乃天所以限南北也。分水嶺峽,廣三十步許,右邊未坤(西南),左邊寅甲(東北),俱有界谷。而左偏山下,平地微突,上有岩石,以此仍作壠台。清使留此多日,周覽分水之形勢,勒石為記,依壠鑿石而立,顧謂我人曰:爾國得地頗廣雲。[]
如上文,一行人先登上長白山頂俯瞰天池,接下來沿土門江下行。對於土門江,他先有一個總括性的描述:「土門江水流入丑寅(東北)方,所見為八十里之遠」。之後:「到土門江邊,水廣可三十餘步,白沙平鋪,流痕狼藉」,這一段描述與今天朝鮮境內黑石溝開始的地方很像,筆者曾考察過這裡,發現溝子很寬,溝底有很多白沙,並有流水的痕迹,估計是夏天雨季時被衝出來的。繼續向下:「沿行五六里,谷轉深而岩多,且有流水」,這一段與筆者在「林間通視道」附近看到的黑石溝很像,溝子里有很多黑石,七八月時有水流,溝深達數十米。再往下:「復登左邊德(高地),上行四五里,漸有升高之勢。自北邊下山,乃土門江源湧出處。而流二三里,復入地中,隱流三十餘里,復湧出,而始成大川。」即登上左邊的高地,估計爬上了溝的西側頂部,之後沿著溝岸向前,山勢越來越高,再從前邊(北邊)的溝頂下到平地上,前往圖們江源湧出處。水流過二三里後滲入地下,向下三十餘里無水流,之後湧出地面形成大川,流為圖們江。於是李義復總結道:「其上無水處,或澗或峽,山高谷深,界限分明,此乃天所以限南北也。」即圖們江源湧出處之前的地貌為:「或澗或峽,山高谷深,界限分明」,這不是溝道又是什麼呢?所以是天然的南北界限。
在上引文的末尾,李義復還描述了立碑處的地望:分水嶺峽,廣三十步許,西南、東北兩邊均有界谷,這是指西邊的鴨綠江溝和東邊的黑石溝等;碑則立在靠近西邊山下的一塊「平地微突」的地方,位於一個壠台上面。清使穆克登「依壠鑿石而立,顧謂我人曰:爾國得地頗廣」,即朝鮮獲得了長白山天池以南大片空地。以上李義復所描述的立碑處的地望,與今天朝鮮境內的碑址所在地也十分相似。筆者曾兩次到過這裡,確認立碑處位於天池東南約5公里的地方,從立碑處向兩邊看過去,西邊有鴨綠江溝,東北邊有松花江溝,東南邊有黑石溝,碑則立在兩側山谷中間的一塊平地上,碑的下面是一個稍低的壠溝,這與李義復所說的「依壠鑿石而立」也是相符的。
圖1:天池東南立碑處
除了以上李義復的記事以外,我們還可以通過在圖們江斷流處設標的朝鮮差使員的供辭來辨別碑以東的溝道。如前述,碑址雖和鴨綠江溝靠得很近,但是和圖們江源即水源湧出處相隔甚遠,所以穆克登要求在其間設標,以便將立碑處和圖們江水源連接起來。穆克登回國以後,同年(1712年)夏朝鮮派出了以北評事洪致中為首的設標人員,他帶領差使員和力役等準備在圖們江斷流處設標。此時差使員許梁、朴道常等發現穆克登指定的湧出處的第一派水出錯,此水向東流過一段後,漸向東北流去,而不入圖們江。於是北評事命令只許在「斷流處以上」設標,至於湧出處暫時不要設標,待他向朝廷報告後再做決定。然而差使員等懼怕承擔作為隨行人員錯定江源的責任,不顧北評事的命令,不但在「斷流處以上」設標,還將木柵連接到了湧出處的第二派水上。許梁等因擅自變更水源而被抓到了漢城,此時他們有關設標的供辭如下:
故與諸差員等相議後,自立碑下二十五里,則或木柵、或累石。其下水出處五里,及乾川二十餘里,則山高谷深,川痕分明之故,不為設標。又於其下至湧出處四十餘里,皆為設柵,而其間五六里,則既無木石,土品且強,故只設土墩。前後實狀,不過如斯。[]
如上文,從立碑處開始二十五里設置了木柵或累石,這應該是後來發現黑石溝東南岸有石堆的地方。[]「其下水出處五里,及乾川二十餘里,則山高谷深,川痕分明之故,不為設標」,這是黑石溝山谷較深的地方,這裡夏天有水流,流長約四五里,其下二十餘里是「乾川」即無水的乾溝,當時這裡並沒有設標,後來根據領議政李濡的建議均補設了土堆,[]這就是後來人們發現黑石溝東南岸有土堆的地方。如果把以上的里程加起來,約長五十多里,此即北評事要求在「斷流處以上」設標的部分,也就是說他要求先在黑石溝設標。再往下:「又於其下至湧出處四十餘里,皆為設柵。而其間五六里,則既無木石,土品且強,故只設土墩。」這是從黑石溝的溝尾向東南到達圖們江源湧出處的部分,這裡設置了四十餘里的木柵,中間只有五六里是土墩。這最後四十多里的木柵、土墩,不可能再沿黑石溝向下了,否則就要連到松花江上流五道白河去了,它折向東南到達圖們江湧出處的第二派水,此即差使員等違背北評事的命令擅自變更水源的部分。穆克登本想定的是湧出處的第一派水,卻誤指其北邊的松花江支流為第一派,差使員等發現水源錯誤後,捨棄第一派將木柵連接到了第二派水上。其原因是第二派不僅比第一派大,且源流分明,所以他們將木柵連接到了第二派水上。[]
除了以上李義復和許梁等有關定界、設標的記述以外,現今首爾大學奎章閣收藏的《輿地圖》中的《白山圖》(圖2),也反映穆克登立碑及鴨、圖二江水源的情況。該圖有如下題記:「康熙五十一年我肅宗三十八年壬辰穆胡克登定界時所模,朴權定界使」,表明該圖和穆克登定界有很深的關係,估計是由清朝畫員繪製的山圖或者其模本。另據記載,當時清朝畫員繪製了兩幅山圖,其中一幅上奏康熙帝,另一幅轉交朝鮮國王。[11]
如圖2所示,在天池東南邊立有一塊碑,標為「江源碑」,表明這裡是鴨、圖二江的發源地。碑的西邊標有「鴨綠江源」,碑的東邊有一條水標為「土門」。土門江從天池向東南流,流過一段後斷流,標有「入地暗流」四個字。在其東邊隔一塊平地,有一座山即「甘土峰」,標有「水出」二字,表明斷流之水在「甘土峰」下湧出地面形成三派水流。這與《朝鮮王朝實錄》所載:「江源出自白頭山巔,中間斷流幾八九十里,至甘土峰下一息許,始自土穴中湧出,凡三派,而為豆滿江」的內容相符。[12]再看一下該圖,在斷流之水的東北邊有數條松花江支流發源並向北流去,但是斷流之水和松花江支流沒有什麼關係,而在「甘土峰」下複流為圖們江三派水流。
再看一下斷流之水的方向。如圖2所示,從天池東南開始向東南流,經過立碑處、大角峰的北邊,向東延伸,其方向雖有些偏差,但基本可以斷定它就是黑石溝。在這幅圖上,無論是黑石溝的方向,還是圖們江的位置,包括茂山的位置,整體上向南偏斜。實際上,黑石溝從天池東南立碑處開始經過大角峰西北,向東北延伸數十里,溝的尾部即寫有「入地暗流」的部分已然位於天池的東北方。而圖們江湧出處即真正的發源地位於天池的正東方向,茂山則位於天池的東北方向。
圖2:《白山圖》,收入首爾大學奎章閣收藏《輿地圖》中(古4709-1)
那麼,穆克登為何定黑石溝為圖們江源的斷流處,其依據是什麼呢?從《朝鮮王朝實錄》的記載來看,這主要緣於朝鮮土人關於圖們江發源於長白山天池,斷流百餘里後湧出地面的說法。[13]按照這一說法,穆克登指定黑石溝為圖們江源的伏流部分——水在地下伏流,湧出處則位於甘土峰下,形成三派水流。這雖然缺乏科學的依據,但卻是朝鮮人關於圖們江發源於長白山天池的古已有之的地理認識。
那麼,史料中所說的圖們江源湧出處「甘土峰」又在哪裡呢?據康熙五十一年五月十八日李義復的報告:穆克登等為了尋找圖們江源,「更向加察峰下湧出之水」進發,這裡的「加察峰」是不是甘土峰呢?另參考《北關長坡地圖》(1785年,圖3),在大角峰的東南邊有一座山標為「大加次峰」,相鄰的東邊有一座山標為「赤岩」。從圖中看,這個「赤岩」是圖們江源湧出處,其上連有木柵、土墩和「定界碑」,其下有圖們江水向東南流。從「赤岩」的名稱和所處地理位置來看,似為今天的圖們江發源地赤峰。如此一來,赤岩西邊的「大加察峰」,似乎可以和「甘土峰」相對應,因為史料記載「加察峰下湧出之水」,還記載圖們江源在「甘土峰下一息許,始自土穴中湧出」。這裡的一息相當於三十里,那麼甘土峰或者加察峰則位於赤峰以西三十里許,也許可以比定為今天的雙目峰。
圖3:《北關長坡地圖》,1785年,國立中央圖書館收藏本
引自李燦編:《韓國的古地圖》,泛友社1991年影印,第64頁
今天的赤峰被認為是圖們江發源地,這裡主要有三條圖們江支流,一是自北向南流的弱流河(又稱「圓池水」,位於中國境內),一是自西向東再向南流的母樹林河(位於中國境內),一是自西向東流的紅土水(位於朝鮮境內)。紅土水和母樹林河在赤峰西邊匯合,之後繞流赤峰的南邊,流到赤峰的東邊,再和自圓池方向流來的弱流河匯合,自此以下正式被稱作圖們江。
如前述,當穆克登按照朝鮮人的說法指定黑石溝為圖們江伏流處,同時指定湧出處的一條水為圖們江正源以後,仍擔心溝子里水流的方向,於是他讓清朝大通官和朝鮮軍官、譯官和指路人等一起沿溝下行,看一看溝子里的水到底流到了哪裡。洪世泰的《白頭山記》對此記載如下:
甲午(康熙五十一年五月十二日——筆者注),克登謂:土門源流間斷,伏行地中,疆界不明,不可輕議豎碑。乃令其二人同愛順往審水道。金應瀗、趙台相隨後行六十餘里,日暮,二人者還白水果東流矣。克登乃使人伐石,廣可二尺,長三尺余。…遂鐫而立之。既竣事,下山,歸到茂山,克登謂二公日:土門源斷處,可築墩,接其下流以表之。[14]
此外,金指南的《北征錄》轉引其子譯官金慶門的手本,記載如下:
總管方欲立碑定界,而東流之水,令其大通官及我國軍官趙台相、譯官金應瀗,率指路人等,往審六十餘里,明有水道,似無可疑云云。[15]
以上兩段引文均出自穆克登定界時隨行的朝鮮譯官金慶門的敘述,《白頭山記》是根據金慶門的口述由其友人洪世泰記錄的,《北征錄》的內容則引自金慶門的手本,這兩段文字可以互為補充。如上引文,按照穆克登的要求,清朝的大通官和朝鮮軍官、譯官和指路人等一起沿著東邊的水道向下走了六十餘里,他們回來以後報告說:「水果東流」,及「明有水道,似無可疑」。穆克登這才放心地在東邊的水道和鴨綠江源之間的分水嶺上伐石立碑。從穆克登強調「土門源流間斷,伏行地中,疆界不明,不可輕議豎碑」來看,這個向東的水道似指黑石溝,也就是說,穆克登擔心溝子里的水流向別處去,或者說流入松花江,所以要求大通官等下探水道。他們沿水道下行六十多里,估計走到了溝的盡頭,於是不僅確認此溝向東延伸,還確認溝子里的水並不流入松花江。這一點通過《白山圖》(圖2)的「斷流之水」可以得到確認。
如上,穆克登在分水嶺上立碑以後,仍不放心圖們江斷流處,他到達茂山以後,約見朝鮮接伴使朴權和咸鏡道觀察使李善溥,反覆向二人說明在圖們江斷流處設標。朴權的《北征日記》對此有如下記載:
廿三日,仍留(茂山——筆者注)。穆差(指穆克登——筆者注)要與相見,故與監司以戎服進去,行揖禮,就坐。豆江源流斷涸處,或設柵,或築土,或聚石,從便為之事停當而罷。[16]
如上文,穆克登與朝鮮二使討論決定在圖們江源斷流處設置木柵、築土堆和聚石堆。
金指南的《北征錄》對此次雙方的談話,記載得更詳細,內容如下:
兩使相以戎服晉詣東軒,由西階而入,行一揖而就坐,循例勞問。而仍言水源之事,則總管即出山圖,令兩使移席近前,親手一一指示,其間道里遠近,斷流與否,縷縷言說,不啻千百。其意概以為,所見極其明的,少無可疑。且與差員、軍官、譯官等目見,萬無差誤之理云云。使相無言可答,只稱唯唯。則總管曰:水源斷流處,若是其模糊不明,苟無立標之事,則彼此之民,有難考據,將何以處之。伴相答以:大小國定界之事,職等不敢出意見妄論,惟欽差指教之是俟雲。則總管曰:木柵定限何如?伴相曰:木柵則其處樹木或有或無,且非久遠之道。毋寧隨其便否,或築土,或聚石,或設柵為宜。而職等不敢擅便,當待狀聞朝家指揮,農務稍歇後,隨便使役。以定界重事,小邦不敢獨自主掌,大國人或有來檢之舉耶?總管曰:既為看審,定界之後,大國人不必來檢,布政司隨力為之可也。而農民不可使役,且非一日為急之事,前頭或木或土,或遠或近,隨便立標,雖至一二年後畢役,小無所妨。而舉行形止,每年節行入來時,使首譯言於通官,俾傳俺處,以為轉奏皇上之地。而今此斷流處,及雖有水道而淺涸平夷處,彼此之民易於逾越,比他處甚為要害,立柵設標之後,頻頻巡審之舉,在所不已云云。[17]
如上文,穆克登提出在圖們江源斷流處設置木柵如何?朴權表示:「木柵則其處樹木或有或無,且非久遠之道,毋寧隨其便否,或築土,或聚石,或設柵為宜。」可見朴權比穆克登稍有遠見,如果按照穆克登的建議在斷流處全部設柵的話,那麼若干年以後木柵一旦朽爛,就更無法辨認邊界到底在哪裡了。朴權還向穆克登詢問在設標以後清朝是否派人來檢查,穆克登回答說清朝不會派人來,只需由咸鏡道觀察使負責設標就可以了。他還擔心朝鮮農民因設標工程誤了農時,要求不要趁農時動工,可利用農閑時節慢慢使役,「一二年後畢役,小無所妨」。只要把舉行的情況趁冬至使入京時,由朝鮮譯官轉告清朝通官,再由通官報告穆克登,由穆克登轉奏皇帝就可以了。他特彆強調:「今此斷流處及雖有水道而淺涸平夷處,彼此之民易於逾越,比他處甚為要害,立柵設標之後,頻頻巡審之舉,在所不已。」即在斷流處設標以後,要求朝鮮經常派人來巡查。然而眾所周知,圖們江發源地屬於高海拔地區,氣候寒涼,不適合人居和從事耕作。這裡的堆標自設置以來便無人問津,因而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加之,從黑石溝的溝尾到圖們江發源地的四十餘里的木柵全部朽爛,到後來就連當初設標的朝鮮也不清楚邊界到底在哪裡了,以致發生兩國圍繞圖們江界的爭議,不能不說歷史和人們開了大大的玩笑。
穆克登不僅和朝鮮二使面議在圖們江斷流處設標的問題,還通過文書交換彼此意見,以免將來空口無憑。《同文匯考》所載「敕使問議立柵便否咨」,即是清使穆克登向朝鮮二使詢問設柵便否的咨文,內容如下:
我親至白山審視鴨綠、土門兩江,俱從白山根底發源,東西兩邊分流。原定江北為大國之境,江南為朝鮮之境,歷年已久不議外。在兩江發源分水嶺之中立碑,從土門江之源順流而下審視,流至數十里不見水痕,從石縫暗流,至百里方現巨水,流於茂山。兩岸草稀地平,不知邊界,所以往返越境、結舍,路徑交雜。故此於接伴、觀察同商議,於茂山、惠山相近此無水之地,如何設立堅守,使眾人知有邊界,不敢越境生事,庶可以副皇帝軫念生民之至意,且你我兩邊無事。為此相議,咨送。康熙五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18]
如文中所記:「從土門江之源,順流而下審視,流至數十里不見水痕,從石縫暗流」,這顯然指碑以東的黑石溝;「至百里方現巨水,流於茂山」,這是指從黑石溝向下至百里為圖們江源湧出處,一直流到茂山。於是穆克登和朝鮮二使商議:「於茂山、惠山相近此無水之地,如何設立堅守,使眾人知有邊界,不敢越境生事」,即在靠近茂山(位於圖們江上游)、惠山(位於鴨綠江上游)的無水地段設立標記,「使眾人知有邊界,不敢越境生事」。
對此,朝鮮二使做了如下答覆,其內容詳見於《同文匯考》「設柵便宜呈文」中,如下:
謹呈為審定境界、樹柵立標,以杜日後之弊事。伏以僉大人欽承皇命,辱蒞敝邦,跋履險阻,查明交界,分水嶺上立碑為標。而又慮土門江源暗伏潛流,有欠明白,既以圖本親自指示立柵之便否,復為面詢,猶恐其不能詳盡,有此送咨更問之舉。…日者閤下以設柵便宜俯賜詢問,職等以木柵非長久之計,或築土、或聚石、或樹柵,趁農歇始役之意,及大國人監董與否仰稟。則大人以為,既以定界之後,則立標之時似無大國人來監之事,而農民不可出役,且非一日為急之事,監司主張,隨便始役,雖至二三年後完畢,亦且無妨。每年節使之來,以舉行形止言及通官,傳至俺處,則或不無轉達皇上之道為教。故職等辭退後,以此意狀聞於國王。咨文中兩邊無事之道,此外更無所達矣。且回咨則有所不敢,謹以呈文仰答。…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二日[19]
如上引文,穆克登的咨文和朝鮮二使的呈文,不過是在重複雙方面談時的內容。這是為了避免在圖們江斷流處設標的問題落空,由穆克登先導出現了雙方文書的往複。這兩份文書可以說是用以證明穆克登確定以圖們江為界和要求在圖們江斷流處設標的珍貴的歷史資料。
二、光緒年間勘界與黑石溝
19世紀中期以後朝鮮發生前所未有的自然災害,朝鮮邊民先是越入鴨綠江以北地區居住,繼之源源不斷地向圖們江以北地區越境和開墾。光緒六年(1880年)朝鮮茂山府使洪南周允許邊民開墾圖們江以北地區,這成為朝鮮邊民越墾圖們江以北地區的嚆矢。[20]對此,清朝地方官府多次要求朝鮮刷還其邊民。光緒八年(1882年)冬,吉林將軍行文朝鮮要求「刷還土門江以西、以北占墾之朝鮮貧民」。[21]第二年四月,吉林將軍所屬敦化縣告示朝鮮鍾城、會寧兩邑,「越邊使民歸回凈盡」。[22]此時正在慶源巡邊的西北經略使魚允中派鍾城人金禹軾等前往探查長白山立碑處。金禹軾的《路程記》對踏查的結果記載如下:
自立碑處看審定界表,則碑東邊仍築三磊,濕處一馬連樹,木株露半尺余。浦壑始坼,大開艮卯間。而木株盡處,浦東邊種種築石者十餘里,其下往往屯石十五里,石盡往往土屯於樹木間六十餘里而止。十七日(1883年五月十七日)從土屯處而下,則浦水隱漏為泡石,乾浦三十餘里,隱水更出,次次成川。[23]
如上文,「濕處一馬連樹,木株露半尺」,這似指碑以東連有木柵。此時距離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定界及其後的設柵已經過了170年,木柵仍存在於碑以東,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其下,「浦壑始坼,大開艮卯(東北)間」,指黑石溝開始,並向東北延伸。再下,溝的東邊連有石堆二十五里,土堆六十餘里,即土石堆總長八十餘里或者說近九十里。再往下,「浦水隱漏為泡石,乾浦三十餘里,隱水更出,次次成川」,即從土堆盡處向下延續三十餘里的乾浦,漸漸形成河流。這個河流從金禹軾後面的日記可以看出指松花江上流,也就是說,金禹軾等探得黑石溝土石堆延長八十多里,中間隔三十多里的乾浦,與松花江上流相連。這是光緒年間有關黑石溝的最早記錄。
同年六月,按照魚允中的指示,金禹軾和吳元貞等再次前往勘查長白山立碑處,他們沿黑石溝向下,一直走到了松花江上游三條支流匯合的三江口。金禹軾的「探界日記」對此記載如下:
十四日,到豎峰下,霖雨始作。至十八日,天明止而未快。朝後上立碑處,五人各以雨袗荷環抱碑,僅刊八張,全不成樣,為風雨所驅而下。翌日,氣勢如昨,又往刊二十張。西逾大角峰,自石屯尾,從土屯出土門下來,泡石浦八十餘里止宿。以上乾川近百里,以下次次成川,長流而大。二十一日,從派下往六十餘里,西渡土門江,止宿杉木浦。二十二日,北向五里,東渡土門江。北逾長山端,挾嶺東行八十餘里,止宿於石陵之三江合口。源流土門江,而二水源出北甑山,西流者黃水,北流者黃口嶺水。三江會此,北流入於黑龍江。沿無陸路,但由水待合冰往來吉林雲。[24]
如上文,金禹軾、吳元貞等到立碑處刊出了二十張碑文,之後他們沿黑石溝向下一直走到了三江口。從文中記載「土門江」與黃水、黃口嶺水一起流入黑龍江來看,這個「土門江」不是指豆滿江(今圖們江),而是指松花江上流。這是朝鮮人區分土門、豆滿為二江的開始。
此次踏勘以後,在魚允中的授意之下,鍾城府使致敦化縣的「復照」指出,「豆滿之外,更有土門江別派」,要求「一遵康熙朝所劃疆界,請煩貴縣派人約同先審白頭山定界碑,知土門發源之處,繼而查明界限,辨別疆土。」[25]
按照朝鮮的要求,光緒十一年(1885年)中朝兩國派代表共同進行了第一次勘界,從談判伊始朝方代表李重夏就要求先勘碑堆,即要求調查天池東南的立碑處和沿黑石溝的土石堆,目的是為了指證碑、堆並不與圖們江相連,而是與松花江上流相連。中方則反對先勘碑、堆,指出碑址、堆址都是不可信的,碑可以人為地移動,堆也可以是後世添置的,唯有兩國以鴨綠江、圖們江為界是不變的事實,因而要求順江流、尋江源,勘查哪一條水是圖們江正源,再以此來劃分界限。[26]
最初雙方各持己見、相持不下,後來終於達成妥協,決定溯流而上,既勘查圖們江上游三條支流即西豆水、紅丹水和紅土山水,還要勘查長白山立碑處和黑石溝的土石堆等。此次共同勘查以後,朝方對黑石溝及碑文「東為土門」的看法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李重夏通過清朝輿圖(民間刻本)及本國所藏地圖和文獻資料等了解到穆克登定界的水並不是松花江而是圖們江。更重要的是,他在圖們江上源紅土山水一帶勘查時發現了穆克登定界時設置的堆標的遺迹,他將這一情況秘密地報告給了本國政府,其內容詳見於李重夏的《追後別單》中,記載如下:
穆克登出來定界,而伊時事迹,俱在北營康熙壬辰定界謄錄中。其時往來之路,論難之語,專以豆滿江為限。備邊司關文有曰:土門江華音即豆滿江,以此知悉次,推此一句,豆江為界,又分明。定界碑形便,今以外面見之,則東邊土石堆,乃接於松花江上源,當初定界之事實,若可疑。然詳考古事,則實非可疑。我國以為土門江者,本有其故。穆克登但以碑東溝道是豆滿上源,而立碑而刻之曰:東為土門。故我國於穆克登入去之後數年為役,自碑東設土石堆,東至豆江源。而豆江之源,本不接於此溝,故平坡則設木柵,以接於碑東之溝,而遂稱之以土門江源矣。今則數百年間,木柵盡朽,雜木郁密,舊日標限,彼我之人,皆不能詳知,故致有今日之爭卞。而今番入山之行,默查形址,則果有舊日標識,尚隱隱於叢林之間,幸不綻露於彼眼。而事甚危悚,其實狀里許,不敢不詳告。[27]
如上文,李重夏發現了連接黑石溝和圖們江上源的「舊日標識」,他結合文獻資料認識到碑文中的「東為土門」就是指「豆滿江」(今圖們江),兩國以土門江即豆滿江為界。他一方面慶幸這些「舊日標識」沒有被中方代表看到,另一方面又感到「事甚危悚」。這是因為朝方一旦承認土門、豆滿為一江,就意味著承認兩國以今圖們江為界,那麼圖們江以北的朝鮮流民將要被刷還,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因而他不露聲色,只是把情況秘密地報告給了本國政府。
圖4:康熙五十一年定界時設置的石堆、土堆、木柵示意圖
正是由於有了李重夏的這一發現,在其後的第二次勘界時(1887年),朝方承認從前的主張是錯誤的,即承認土門、豆滿是同一條江。[28]與此同時,李重夏堅持認為碑、堆連接紅土山水是當年的「舊界」,要求以此劃界。同時考慮到從黑石溝到紅土山水的木柵全部朽爛,無法詳知彼此界限,他還提出在紅土山(今赤峰)上立一塊碑,以遵守當年「舊界」。對於黑石溝,他也認識到「所謂松花之源,只是乾川,元無點水」,即沒有水流入松花江的,不過是一個乾溝。而「自碑界以東,則潑潑之水,惟紅土山水而已,此是地圖所載圖們江。」[29]
中方代表對於黑石溝的看法在兩次勘界時基本沒有什麼變化。他們從一開始就認為碑、堆位於「松花江掌上」,連接的是松花江上流。不僅如此,他們還認為碑址若不是當年錯立,就是被朝鮮人暗移至天池附近,即按照碑文「西為鴨綠,東為土門,故於分水嶺上勒石為記」來看,碑應該在鴨、圖二江分水嶺上,不應該在鴨、松二江分水嶺上。[30]另外,黑石溝東南岸的石堆和土堆也不是邊界的標記,是獵戶入山時做的路標。[31]
如上,中方代表不承認碑、堆為康熙年間的「舊界」,一方面與中方缺失康熙年間的檔案資料有很大的關係,包括穆克登定界時上的奏摺和繪製的山圖等,都因內閣大庫的失火而蕩然無存,所以中方無從了解穆克登定界的歷史真實。[32]另一方面,還與碑址、堆址靠近松花江上流和長白山天池有關。在中方看來,松花江掌上的碑址、堆址顯然有礙於松花江,因而是不能接受的。[33]另外,立碑處靠近長白山天池,如果按照朝方提出的沿碑堆、紅土山水劃界的話,就意味著沿長白山東麓劃界,這顯然有礙於清朝的「長白山發祥重地」,同樣是不可接受的。[34]所以即便它是當年的舊界,中方恐怕也無意接受它了。
與之相比,中方認為小白山和其東麓發源的紅丹水一帶是適合劃界的地方,小白山位於天池以南五十餘里,紅丹水發源地距離天池一百三十多里,與天池相隔較遠,無礙於長白山。與此同時,小白山兩邊鴨、圖二江水源相對,與碑文所記「西為鴨綠,東為土門,故於分水嶺勒石為記」相符,所以中方提出以小白山連接紅丹水劃界。後來考慮到紅丹水以北的長坡有朝鮮民戶百餘戶,居住有百餘年歷史,因而退一步要求以小白山和紅丹水以北的石乙水(位於長坡以南)為界。[35]
總之,在兩次勘界時,中方始終認為黑石溝是松花江上流,碑立於「松花江掌上」,反過來,這成為中方拒絕接受朝方(碑、堆-紅土山水)主張的一個借口,必竟兩國界線不可能先連到松花江(黑石溝)上,再連到圖們江(紅土山水)上。由於中方代表的堅持,在兩次勘界時繪製的地圖上,黑石溝都和松花江上流五道白河連在一起。雖然朝方代表李重夏了解了黑石溝的真相,即他認識到黑石溝並不和松花江上流相連,而是以木柵連接到圖們江上源紅土山水上,但是這些都沒能反映在勘界地圖上。此後,從1907年開始日本關注「間島」問題,由於日本出於侵略意圖的附會,在其所繪製的地圖上,黑石溝都和松花江上流連在一起,被標為「土門江」,而與「豆滿江」區別開來。從那時至今,黑石溝的真相都未能得以澄清,一直被認為是松花江上流。
三、黑石溝及土石堆的長度
黑石溝土石堆的長度關係到碑、堆朝向是連接到松花江上流,還是連接到圖們江上源,因而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我們單從康熙年間的相關資料來辨別黑石溝的長度,似乎並不容易搞清楚,因為記載十分模糊,而光緒年間的記載又多與實際不符。這就需要我們通過實地考察了解黑石溝土石堆的實際情況,再去研讀史料,這樣才能辨別清楚。
先看一下康熙年間的記載。如朝鮮軍官李義復指出:「土門江水流入丑寅方(東北),所見為八十里之遠」。這裡之所以說土門江水「流入」東北方,而不是「流向」東北方,估計是因為從立碑處開始沒有水一直不間斷地流向東北方的。另外,「所見為八十里之遠」,既包括黑石溝的長度,還包括從黑石溝的溝尾到圖們江源湧出處的長度。如李義復指出:「自北邊下山,乃土門江源湧出處。而流二三里,復入地中,隱流三十餘里,復湧出,而始成大川。」即從黑石溝下到平地以後走到圖們江源湧出處,中間還有三十餘里的「隱流」部分,所以要在總長度八十里中扣除三十餘里[36],剩下的四五十里才是黑石溝的長度。
此外,從清朝大通官和朝鮮軍官趙台相、譯官金應瀗等沿東邊的水道所走的里程來看,約走了六十多里,他們回來以後報告說:「水果東流」,及「明有水道,似無可疑」。這個向東去的水道指黑石溝,那麼黑石溝的長度也就是五六十里。
其實,在現存資料中較清楚地反映黑石溝長度的,是差使員許梁等有關設標的供辭。據他們所供,在圖們江斷流處設標的總長度為九十多里,其中前五十多里設置了木柵和石堆,這應該是黑石溝的長度,如記載:「山高谷深,川痕分明」;而後四十多里設置了木柵和土墩,連接到了圖們江源湧出處,這是從黑石溝的溝尾到紅土山水的堆標。李重夏後來發現的「舊日標識」就是指這裡的堆標。2012年、2013年筆者在圖們江發源地進行考察時,發現了這裡的土堆群遺迹,其位置在「圖和」公路302-298路標之間的南北兩側,位於一個平緩的高原地帶,土堆群延長約3公里。總之,通過許梁供辭可以確認黑石溝的長度為五十多里。
另外,穆克登致朝鮮二使的咨文記載:「從土門江之源,順流而下審視,流至數十里不見水痕,從石縫暗流,至百里方現巨水。」可見黑石溝的長度為數十里,到圖們江湧出處為百里。
綜合以上康熙年間的記錄,可以得出黑石溝長度為五六十里,黑石溝被認定為圖們江源的伏流處或者斷流處;而從黑石溝的溝尾到圖們江源湧出處尚有三四十里的「隱流」部分;把這兩部分加起來,約長八九十里或者近百里,此即史料中所說的圖們江從天池發源後斷流百餘里湧出地面的含義。
其後到了光緒年間勘界時,雙方報告書所記載的黑石溝及土石堆的長度,不但與康熙年間的記載有出入,更與實際情況不符。如第一次勘界時(1885年),十一月八日朝方致中方的「照復」如下:
碑西不數武,有一溝西南去,入鴨綠江;碑東不數武,有一溝,即伊戛力蓋之上掌,譯華言為黃花松溝子。下繞長白山之東麓東北行,其東南岸,上首有石堆,下首有土堆,共一百八十餘個,過大角峰,溝形忽窄,西岸土堆高深數丈,朝鮮呼為土門。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自此而下數十里,此溝始見水。再下與此溝東之斜乙水,東之董維窩棚水,合流入娘娘庫,由娘娘庫西北行至兩江口,入松花江。[37]
如上文,碑的東邊數步地有一溝,朝文稱「伊戛力蓋」,譯中文為「黃花松溝子」,「下繞長白山之東麓東北行,其東南岸,上首有石堆,下首有土堆,共一百八十餘個」,「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自此而下數十里,此溝始見水」,流入松花江。可見土石堆沿長九十里,再加上到松花江上流的數十里,黑石溝總長度超過百里。
再看一下中方的記載。第一次勘界結束以後,(1885年)十二月十六日中方勘界代表秦煐、賈元桂致吉林將軍的稟文如下:
山之南麓下,有小石碑。碑面漢文有康熙年烏喇總管查邊定界,西為鴨綠,東為土門等字樣,字劃完好。碑之西有一溝,西南去入鴨綠江。碑之東有一溝,繞長白山之東麓東北去,朝鮮呼伊戛力蓋,譯華語為黃花松溝子。溝之東南岸有石堆百餘,石有苔斑,縫無土塞。石堆盡處已至長白山正東為大角峰。過此,仍東北行,溝之東南岸又有土堆數十。堆上有樹,與堆旁平地之樹,大小高低相等。土堆盡處,距碑已九十里。又東北行數十里,此溝始見水,入娘娘庫,折而西北,流入松花江。[38]
即黑石溝的東南岸先有石堆一百多個,再有土堆數十個,「土堆盡處,距碑已九十里,又東北行數十里,此溝始見水」,「流入松花江」。以上稟文內容與朝方「照復」如出一轍,估計轉引了朝方照復的內容。
其實在第一次勘界時,雙方代表沒有對黑石溝下游沒有進行認真的勘查。黑石溝上游因為是從紅土山水前往長白山立碑處的通道和必經之路,所以史料上多有記載,但是下游的土堆盡處及黑石溝結束的地方史料上鮮有記載。究其原因是因為中方不承認黑石溝的土石堆是當年的界標,加之,第一次勘界是在隆冬時節在深雪中進行的,沒有條件對黑石溝進行認真的勘查。所謂土石堆共有180多個和「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似乎是朝方提供的數據。其內容最初出現在十月二十七日李重夏致本國政府的狀啟中,之後出現在十一月八日朝方代表致中方代表的照復中,再後十二月十六日中方代表秦煐等致吉林將軍的稟文中出現相同內容。[39]
在一年後的第二次勘界時,黑石溝同樣不在勘查的範圍,雖然雙方代表對包括紅丹水、石乙水、紅土山水在內的圖們江上游支流及其發源地進行了詳細的勘測,獲得了雙方大致認可的測量數據,但是黑石溝卻沒有準確的測量數據,所謂「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的錯誤並沒有得到糾正。
那麼黑石溝土石堆的實際情況如何呢?據筆者實地考察和參考相關資料了解到,黑石溝位於長白山東麓,是一條天然的深溝,其一頭連接著立碑處,另一頭已然到達天池的東北方,其四周遍布松花江五道白河支流,溝尾最近處距離五道白河大約10公里。黑石溝東南岸土石堆的分布情況為:從立碑處開始先有200米的木柵連接到黑石溝開始的地方,從這裡開始溝子向東南延伸約1.6公里,之後折向東北延伸20多公里,總長度約24公里。[40]溝的東南岸先有石堆,堆高約1米左右,是用長白山地區天然的石頭壘起來的,堆距約四五十米,延長5公里多,到了大角峰尾石堆結束,土堆開始。土堆高約1.5米,堆距約八九十米或者一百米,土堆延長約18公里,土石堆總長度約23公里。到了土堆盡頭,溝道已經變得很淺,再向前數百米溝形完全消失,只有流水的痕迹即沙道在森林中延伸。從最後一個土堆到沙道結束的地方大約1公里,沙道結束的地方距離前面的黃花松甸子大約500米。因而黃花松甸子可以作為黑石溝終點的一個標記。總之,筆者目睹的黑石溝下游情形為:土堆先於溝子消失,溝子先於沙道消失,沙道最後在距離黃花松甸子500米處消失無蹤,表明曾在溝子里流淌的水流,至此完全滲入地下,黑石溝至此完全終結。
前述黑石溝的石堆、土堆沿長23公里,如果按照1韓里約等於420米計算的話[41],相當於54韓里;而黑石溝總長度約24公里,相當於57韓里。筆者得到的這兩組數據與康熙年間定界時所記載的五六十里基本吻合。而光緒年間勘界時所謂「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不僅與康熙年間的記載不符,更遠遠超出了黑石溝土石堆的實際長度,顯然是錯誤的。
曾於1907年踏查黑石溝的延吉邊務幫辦吳祿貞指出:「前有雲土石堆相連九十里者,則實未測定之語」。[42]第二年踏查黑石溝的奉天候補知縣劉建封指出:「黑石溝,一名黑石河,源出清風嶺,西北距穆石百餘步。河身微細,多黑石,有水之處甚鮮。南岸上游壘有石堆若干,下游積有土堆若干,溝長四十六里,至黃花松甸即平衍無蹤。」[43]劉建封的這一段描述與黑石溝的實際情況最接近,可謂言簡意賅地勾勒出了黑石溝的全貌,包括黑石溝始於清風嶺,終於黃花松甸,流水的情況和土石堆的分布等。特別是「溝長四十六里」,如果用清代1華里等於576米計算的話[44],約等於26公里,這與筆者得出的24公里也是接近的。
以上光緒年間勘界時所謂「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似乎還應考慮度量衡的因素。如果說朝鮮的度量衡後期比前期變小了,那麼土石堆的長度相對而言會變長。在土石堆的實際長度約23公里(23000米)不變的情況下,1里相當於多少米,其長度等於90里呢?這是很簡單的除法算式,我們很快得出1里相當於256米時,土石堆的長度等於90里。但是縱觀朝鮮全時期的度量衡,1里大體上等於420米,沒有等於256米的,即不少於400米。1909年朝鮮引進日本的度量衡以後,1里約等於3927米,但是通常1里仍等於392米或者400米。[45]這說明無論朝鮮的度量衡怎樣變化,土石堆的實際長度約23公里,都不可能等於九十里。因此所謂「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並不是朝鮮度量衡變化的結果。
我們還有一個辦法可用來考察此時朝鮮的度量衡,即是參考朝方在黑石溝以外的其他地段的測量數據。如第二次勘界時,李重夏在《圖們界卞晰考證八條》中指出:「自紅土水源,直西距長白山界碑及碑西鴨綠江源,約七十里。」還指出:「穆總管立碑時,沿設土石堆於大角峰側,至於杉浦而止。自杉浦迤南,距紅土、元池等水,約四十里。」[46]這裡有兩個測量數據,一是從紅土水源向西到立碑處的距離,約七十里;一是從杉浦即黑石溝的溝尾向東南到紅土水、元池水(弱流河)的距離,約四十里。我們設定母樹林河(紅土水的北支)發源地為紅土水源,赤峰為到紅土、元池水的距離,因為此二水在赤峰前匯合。那麼通過五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地圖及谷哥衛星地圖等測得,從母樹林河(紅土水北支)發源地到天池東南立碑處的距離約30公里,這相當於71韓里(按照1里約等於420米計算)。而從黑石溝的溝尾(杉浦)到赤峰(紅土、元池水匯合處)的距離約16.5公里,[47]這相當於39韓里。這與李重夏在前面提到的七十里、四十里頗為接近,說明當時的度量衡也就在1里約等於420米左右,變化不大。
然而相比之下,黑石溝的土石堆沿長約23公里(合54韓里),同樣在李重夏的筆下卻變成「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這是為什麼?在兩次勘界時雙方並沒有對黑石溝下游進行認真的勘查,所謂九十里似乎是鍾城人金禹軾等提供的數據。如前述,金禹軾等受西北經略使魚允中之命調查長白山立碑處,他們從立碑處開始沿黑石溝下行,一直走到了松花江上游的三江口。據他們所記,黑石溝東南岸先有石堆二十五里,之後有土堆六十餘里,到「泡石浦為八十餘里」,[48]再向下有「乾浦三十餘里」,流為松花江。以上金禹軾等所說的土石堆沿長八十多里,與第一次勘界時的「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較為接近。如果考慮金禹軾等作為李重夏的隨從人員參與了兩次勘界,那麼所謂「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就更有可能是他們提供的數據。
有趣的是,金禹軾所說的石堆長二十五里、土堆長六十餘里,與康熙年間許梁供辭中設標的里數巧妙地吻合。而許梁供辭是在黑石溝里設置土堆以前的里數,比如:自立碑下二十五里設置了木柵和石堆;再往下「水出處五里,及乾川二十餘里,則山高谷深,川痕分明之故,不為設標」,後來根據領議政李濡的建議這裡均補設了土堆;其下至湧出處四十餘里設置了木柵和土墩,即從黑石溝下游到圖們江湧出處設置了木柵和土墩。再看一下金禹軾等發現的土石堆的情況:前二十五里是石堆,後六十多里是土堆,這裡前二十五里與許梁供辭中的木柵、石堆的里數相同;後六十多里的土堆,則是許梁供辭中的水出處五里,加上乾川二十餘里,再加上到湧出處的四十餘里的總和。很明顯,金禹軾等把黑石溝以外到圖們江湧出處的四十餘里的木柵、土墩,都加到了黑石溝土堆上面,於是得出土堆長六十餘里及土石堆全長八十餘里的結論。實際上,不但石堆長度不及二十五里,土堆長度也沒有六十餘里,這其中不無參照許梁供辭偽造的痕迹。
再看一下黑石溝石堆的長度。據記載,黑石溝上游東南岸先有石堆,到了大角峰尾石堆結束,土堆開始。另據筆者參考相關地圖和「谷歌衛星地圖」等測得,從黑石溝開始的地方到大角峰約5公里,這相當於12韓里(1里等於420米)。另據朝鮮學者黃鐵山於1948年7月實地踏查黑石溝以後發現,其東南岸有石堆共計106個,沿長5391米[49],這相當於12.8韓里。因此可以確認黑石溝的石堆長度約12-13韓里。由此可見,金禹軾所說的石堆長二十餘里也是靠不住的。我們無從了解金禹軾是否參考了康熙年間的許梁供辭,這載於《朝鮮王朝實錄》和《備邊司謄錄》中,不過如果考慮其背後有西北經略使魚允中的支持,而魚氏是主張圖們江以北的「間島」屬於朝鮮的強硬人士,那麼其中誇大或者偽造的可能性就不好排除了。
韓國學者姜錫和在筆者的書評中(《韓國國境史研究》慧眼,2011年),曾對筆者所主張的朝鮮人設標的九十多里中,前五十多里是黑石溝的長度,後四十多里是從黑石溝的溝尾到紅土山水的木柵的長度,提出質疑。他指出,根據康熙年間設柵的許梁的供辭來看,黑石溝的堆標總長度為九十多里,這與光緒年間勘界時所說的「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相符,因此康熙年間設標的九十多里全都在黑石溝上,連接到了松花江上流。[50]此即日韓學者所主張的土門、豆滿二江說。不過姜錫和唯一不同於其他日韓學者的是,他雖然認為康熙年間設標的水是松花江上流,但是他同時指出這是朝鮮連錯的水源,即本想連接到圖們江上,結果錯連到了松花江上。以上姜錫和對於筆者觀點的質疑,是在不了解黑石溝土石堆實際情況的前提之下,用光緒年間勘界時不正確的里數套在了康熙年間設標的里數上,也許這正是金禹軾、魚允中等人所希望的吧。姜錫和的觀點還有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他沒有把許梁供辭中的「至湧出處四十餘里」從黑石溝中剝離出去,因為從史料記載來看,所謂「湧出處」指圖們江湧出處,而不是指松花江上流。
小結
通過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參與定界的朝方人員的第一手記錄,包括朝鮮軍官李義復的記事,譯官金指南的日記,接伴使朴權的日記,以及《朝鮮王朝實錄》所載差使員許梁的供辭,《同文匯考》所載穆克登的咨文和朝鮮二使的呈文,還有首爾大學奎章閣收藏的《白山圖》等,可以確認穆克登確定以黑石溝為界,即黑石溝被確定為圖們江源的斷流處,湧出處則在「甘土峰」下,即今天赤峰附近的圖們江水源。按照穆克登的要求,朝鮮不僅在黑石溝的東南岸設置了石堆和土堆,還在從黑石溝的溝尾到圖們江源湧出處的平地上設置了木柵和土墩。然而學者們在研究中往往忽視後者,只考慮黑石溝東南岸的土石堆,進而把黑石溝和松花江上流聯繫起來,這是不正確的。
光緒年間第一次勘界時雙方報告書中提到的黑石溝「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不但與康熙年間設標的里數不符,更與實際情況相違。在中方主張碑址、堆址均位於「松花江掌上」,從而拒絕承認其為當年「舊界」的情況之下,雙方並沒有對黑石溝進行認真的勘查,特別是黑石溝下游沒有準確的測量數據。而所謂「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似由朝方提供,其中不乏金禹軾等參照許梁供辭而杜撰的痕迹。在許梁供辭中,堆標的一半在黑石溝上,另一半在從黑石溝的溝尾到圖們江源湧出處之間,而金禹軾則把全部堆標都加在了黑石溝上,從而得出土石堆沿長八十多里接近九十里的結論,其目的是為了造成黑石溝與松花江上流相連的假象。然而經過實地踏查不難發現,所謂「堆之盡處距碑已九十里」,遠遠超出黑石溝土石堆的實際長度(約23公里,合54韓里),從而露出破綻。
要想了解黑石溝土石堆的真相,單靠史料是不夠的,必須進行實地考察。只有將二者結合起來,才能撥開迷霧看本質。黑石溝土石堆的真實情況為:從天池東南十餘里的立碑處開始先有約200米的木柵,向東南連接到黑石溝開始的地方,但後來這裡的木柵全部朽爛難以辨認,從這裡開始黑石溝向東南延伸1.6公里,再折向東北延伸20多公里,溝尾已然到達天池的東北方。其東南岸先有石堆,堆高約1米,堆距約四五十米,相沿5.3公里到達大角峰。從大角峰開始有土堆,堆高1.5米,堆距八九十米或者一百米,相沿18公里到達溝尾,即黑石溝的土石堆沿長23公里。從土堆盡處溝子向前延伸數百米,溝形完全消失,只留下流水的痕迹即沙道向前延伸,沙道最後在距離黃花松甸子約500米處完全消失,表明曾在溝子里流淌的水流至此滲入地下來去無蹤,黑石溝至此完全結束。總之,黑石溝只有在夏季時部分地段有水流,流長約四五里,在大部分時間溝子里沒有水流,屬於一條幹溝。總之,黑石溝沒有水流入松花江,也不和松花江相連,因而並不是松花江支流。黑石溝全長約24公里,合57韓里。
[] 申基碩在1955年發表的《間島歸屬問題》(《中央大學校三十周年紀念論文集》)一文中主張土門、豆滿為二江及「間島」屬於朝鮮,此後多數韓國學者追隨此觀點。而申氏的觀點受日本人筱田治策《白頭山定界碑》(樂浪書院,1938年)一書的影響頗深。
[] 徐德源:「穆克登碑的性質及其鑿立地點與位移述考——近世中朝邊界爭議的焦點」,《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7年第1期。
[] 李花子:《明清時期中朝邊界史研究》,知識產權出版社,2011年,第二章。
[] 筆者曾於2010-2012年多次考察黑石溝及圖們江發源地。其中,一次考察黑石溝上游,兩次考察「林間通視道」附近的黑石溝中游,三次考察黑石溝下游,並在黑石溝東南岸發現了石堆和土堆的遺迹。另外,筆者還兩次經由天池東南立碑處,從東坡登上了天池。在考察圖們江發源地圓池、赤峰一帶時,在「圖和線」公路南北兩側發現了土堆群的遺迹。詳見李花子:《中朝邊界踏查記——長白山土堆群的新發現》,《文化歷史地理》,2012年24卷3號。
[] 李花子:《康熙年間穆克登立碑位置再探》,《社會科學輯刊》2011年第6期。
[] 金魯奎:《北輿要選》「李義復記事」,收錄於梁泰鎮:《韓國國境史研究》,法經出版社1992年,附錄(下同),第337-340頁。
[] 《肅宗實錄》(朝鮮,下同)肅宗三十八年十二月丙辰。
[] 許梁供辭中指出木柵、石堆長約二十五里,但後來發現黑石溝的石堆只有約12韓里。這可能是後來按照李濡的建議進行補設工程時,將黑石溝石堆的一部分改築為土堆,所以石堆縮短,土堆變長。
[] 《肅宗實錄》肅宗三十九年四月丁巳。
[] 《肅宗實錄》肅宗三十八年十二月丙辰。
[11] 金指南:《北征錄》,壬辰(1712年)五月二十三日,「朝鮮總督府朝鮮史編修會」1945年抄本(下同),第156-161頁。《肅宗實錄》肅宗三十八年六月乙卯。
[12] 《肅宗實錄》肅宗三十八年五月丁酉。
[13] 《肅宗實錄》肅宗三十八年五月丁酉、六月乙卯。
[14] 洪世泰:《白頭山記》,東北亞歷史財團編:《白頭山定界碑資料集》06,2006年,第138頁。
[15] 金指南:《北征錄》,(壬辰,1712年)五月十五日,第129-130頁。
[16] 朴權:《北征日記》,東北亞歷史財團編:《白頭山定界碑資料集》06,2006年,第122頁。
[17] 金指南:《北征錄》,(壬辰,1712年)六月二十三日,第156-159頁。
[18] 《同文匯考》原編卷四十八,疆界,國史編纂委員會1978年影印本(下同),第907頁。
[19] 同上。
[20] 參見金春善:「1880-1890年代清朝的『移民實邊』政策與韓人移住民實態研究」,《韓國近現代史研究》第8集,1998年,第17頁。
[21] 金魯奎:《北輿要選》「探界公文考」,第348頁。
[22] 同上。
[23] 金魯奎:《北輿要選》「探界公文考」,第350頁。
[24] 金魯奎:《北輿要選》「探界公文考」,第351-352頁。
[25] 金魯奎:《北輿要選》「探界公文考」,第352-353頁。
[26] (朝鮮)交涉衙門編:《問答記》,1885年,奎章閣書號:奎21041(下同)。
[27] 李重夏:《追後別單》,1885年,收入《土門勘界》,奎章閣書號:21036。
[28] 李重夏:《圖們界卞晰考證八條》,1887年,收入《土門勘界》,奎章閣書號:21036。
[29] 李重夏:《勘界使交涉報告書》「四月十五日答華員」,1887年,奎章閣書號:11514之2。
[30] (朝鮮)交涉衙門編:《問答記》,1885年。
[31] 《吉朝分界案》「照錄吉林將軍等來文,光緒十二年正月初七日到」,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複製中心編:《國家圖書館藏清代孤本外交檔案續編》第5冊,第1810-1814頁。
[32] 參見台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清季中日韓關係史料》第五卷,1972年,第1961-1962頁。
[33] 《吉朝分界案》「照錄吉林將軍等來文,光緒十二年正月初七日到,第1810-1814頁。
[34] 《吉朝分界案》「照錄軍機處交長順等抄折,光緒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第1903頁。
[35] 《吉朝分界案》「照錄吉林將軍等來文,光緒十二年正月初七日到,第1810-1814頁。
[36] 李義復記載到土門江源湧出處「隱流」三十餘里,而許梁供辭指出到湧出處四十多里設置了木柵和土墩。後者比前者多十里,這可能和朝鮮變更水源設柵於第一派南邊十餘里的第二派有關。參見《肅宗實錄》肅宗三十八年十二月丙辰條,穆克登指出:「以初派之水設柵,則此於爾國所謂湧出處(指第二派)加遠十餘里,爾國之多得地方為幸。」
[37] 《白頭山定界碑關係書類》,奎章閣書號:26302。
[38] 《吉朝分界案》「照錄吉林將軍等來文,光緒十二年正月初七日到」,第1810-1814頁。
[39] 參見李重夏:《乙酉狀啟》,收入《土門勘界》;《白頭山定界碑關係書類》;《吉朝分界案》「照錄吉林將軍等來文,光緒十二年正月初七日到」。
[40] 通過五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地圖及「谷哥衛星地圖」測得,黑石溝的長度約為20公里,而黑石溝的上游和下游海拔差近千米,如果考慮山地有一定坡度,加上20%的坡度,那麼黑石溝的實際長度約為24公里。
[41] 朝鮮王朝(1392-1910年)時期使用的尺,主要有黃鐘尺、營造尺、布帛尺、周尺、造禮器尺等,其中,周尺主要用於測量里程、距離等。另據學者考證,朝鮮1周尺約等於20厘米,1步=6尺,1里=350步,那麼,1里約等於420米。參見韓國學中央研究院編:《韓國民族文化大百科》「度量衡」,網際網路「NAVER·知識百科」及李宗峰:《朝鮮後期度量衡制研究》,《歷史與境界》53,2004年。
[42] 吳祿貞:《延吉邊務報告》,李澍田主編:《長白叢書》初集,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第73-75頁。
[43] 劉建封:《長白山江崗志略》,李澍田主編:《長白叢書》初集,第344-345頁。
[44] 清代1營造尺=0.32厘米,1步=5尺,1里=360步=1800尺,那麼1里約等於576米。1里等於500米是1929年由中華民國政府制定的。參見網際網路《維基百科》「市制、營造尺庫平制、度量衡」。
[45] 參見韓國學中央研究院編:《韓國民族文化大百科》「度量衡」及李宗峰前引論文。
[46] 李重夏:《圖們界卞晰考證八條》。
[47] 在十萬分之一地圖上,從黑石溝的溝尾到赤峰的直線距離約為15公里,再加上10%的坡度——地形平坦、海拔差不大,那麼實際距離約等於16.5公里。
[48] 「泡石浦」位於土堆盡處的下方,又稱「杉浦」,似指黑石溝下游的沙道。據筆者實地考察,土堆盡處為淺淺的沙道,上面有很多火山噴發時留下的浮石,又稱「水泡石」。
[49] 參見《(韓國)NewsMaker》611號,2005年2月15日。
[50] 姜錫和:《朝清國境問題的新視角——對李花子著:《韓中國境史研究》(慧眼,2011)的書評》,仁荷大學校韓國學研究所編:《韓國學研究》,2012年2月第26集,第5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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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小魚說書 第131篇 九華堂寶記柳浪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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