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的賈政是一個兢兢業業卻一無所獲的庸者？
緣生意轉
漱願記·漱
司夏;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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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鄭劍
（一）賈政也有過夢想
在一個人的記憶里，童年，少年，往往是最美好的時光。一切都是嶄新的，充滿希望的。如同春天，陽光明媚，奼紫嫣紅，生機盎然。孩子的未來是五彩繽紛的，有無數種可能。年少輕狂，展望前方，夢想的旗幟在胸中獵獵飛揚。
成名成家的渴望，光耀門庭的豪邁，充溢年輕的胸懷。賈政，像所有的孩子一樣，有過這樣的夢想。他也有詩酒放誕的時光，也有過豪情壯烈的歲月。年輕的賈政喜好讀書，想以自己的實力在科舉的路途上縱橫捭闔，為家族的榮耀再添光彩。
只不過，造化弄人，賈政才智有限，無論是宦海沉浮，還是家族振興，他都無所建樹，只能無奈地傷感悲凄。賈政的無力感是一個平庸之人的嘆息和悲涼。
（二）仕途進取無望
賈政是賈代善的次子，自幼酷喜讀書，最得祖父的疼愛，原欲以科甲出身，不料代善臨終時遺本一上，皇上因體恤先臣，即令長子襲官外，又額外賜了賈政主事之銜，令其入部習學，後來授予賈攻工部員外郎一職。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如此說：「賈政為人謙恭厚道，有祖父遺風，並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
有皇上的體恤，有祖先的蔭德，他自己又謙恭仁厚，禮賢下士，濟弱扶危。按理說，賈政應該仕途通達，青雲直上。但是，多年來，他的職位未見多少提升。好不容易外放江西糧道，可以大展身手。但是，在任上，他自己雖保持清廉，卻無力約束身邊家奴，反倒被家奴李十兒三言兩語質問得沒有主見。他無奈說：「我是要保性命的，你們鬧不來不與我相干。」這個「不相干」，其實就是默許。
此後，那李十兒便做起威福來，鉤連內外一氣，招搖撞騙，重征糧米，苛虐百姓，哄著賈政辦事。賈政不但不疑，反而愈加信任。這個「信任」，無疑就是放縱。他想清廉，卻不能說服家奴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也不能阻止家奴胡作非為。面對家奴，他尚且如此無力，更何談與貪贓枉法的官吏作鬥爭。節度使參了一本，幸虧皇上知他忠厚，判他「不諳吏治，失察屬員」之過，召回京城，著降三級，仍以工部員外上行走。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忠厚，不是皇上的特別恩典，賈政的失察和放縱定會讓他丟掉烏紗帽，甚至丟了性命。
身在官場，只有忠厚，沒有智慧與權謀，終究是寸步難行的。
調回京城，在家族經歷抄沒流放之後，賈政也心灰意冷。除了上朝應事之外，便在家邀幾個清流文士喝喝酒，品讀詩文。早年的夢想沒有了，進取之心也消泯殆盡，賈政過起了亦官亦隱知足常樂的生活。
所謂知足而樂，何嘗不是一種自我安慰，一種自我麻醉。
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知天命，對賈政而言，大概就是認命，向命運妥協。
（三）振興家族無望
賈政身居榮禧堂，是賈家的棟樑，身負家族興旺的重擔，但是，他才智平平，無力振興賈府，眼看著賈府一步步走向衰落，他只有傷感哀嘆。
元宵佳節，賈元春差人送來燈謎，命眾人去猜，各位姑娘也制了燈謎。賈政一一解來，卻不由內心沉思：「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響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盤，是打動亂如麻。探春所做風箏，乃飄飄浮蕩之物。惜春所作海歸，一發清凈孤獨。今乃上元佳節，如何作此不祥之物為戲？」心內愈思愈悶，後面看到寶釵所作七律：「期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里總無緣。曉籌不用雞人報，五夜無煩侍女添。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光陰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任變遷。」賈政心內自忖：「此物還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詞句，更覺不祥，皆非永遠福壽之輩。」想到這裡，他愈覺煩悶，有悲戚之狀。回到房中只是思索，翻來覆去竟難成寐，不由傷悲感慨。
賈政也是慣讀詩書之人，敏感而多情，他從謎語詩詞中感受到家族的衰落之氣，感慨悲傷，卻又無能為力。
家族的經濟狀況，他不聞不問，就是後來知道經濟困頓，入不敷出，他只會獨自悲切，嘆氣連連，淚滿衣襟，卻也無計可施，只有甩手交由賈璉打理。這「甩手」，又何嘗不是無能無力。
對於家族子侄的奢糜荒淫，不思進取，他照樣一籌莫展。寧國府賈珍賈蓉，他鞭長莫及。就是榮國府內，他也不察不明，他不知道賈璉手頭拮据，典地當物；他也不知道王熙鳳弄權放貸，欺下瞞上。他把家族振興的希望寄托在寶玉身上，卻對賈寶玉沒有鼓勵，而是一味的批評，甚至棍棒相加。後來，年邁心灰，又不再強求。一味批評，是因為恨鐵不成鋼。不再強求，是因為失望。以至於寶玉出家，他也能平靜地接受了。
在教育孩子上，賈政像許多父母一樣。狼爸的手段不奏效，就失望放棄，他沒有更高明的手段，沒有更好的辦法。面對孩子的叛逆，而對孩子的失敗，有多少父母了不是這樣：斥責打罵，到最後放任自流。
賈政不是一個成功者，為官與治家，都沒有成就，像許多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卻一無所獲的庸者，一生碌碌而無為。有多少人在努力之後，卻最終不得不承認自己庸常的人生？又有多少人還沒有努力就接受了平庸的事實？承認自己的平庸，接受自己的平庸，是一種庸常的幸福。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不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而那些不甘平庸，卻最終平庸的人，才會體會得到那種失敗的況味，體會到那種刻骨銘心的悲涼，。
英雄的失敗是悲壯的，而平庸者的失敗，卻是無奈的，悲涼的。
賈政，是庸者的無奈，是《紅樓夢》中的一聲嘆息！
【作者簡介】鄭劍，中學語文教師，白水縣作家協會會員。喜歡在書齋中安靜地讀書，喜歡在陽光下自由地行走，更喜歡把自己的思考點化成芬芳的文字，分享給我的學生，分享給更多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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