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誦：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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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是姥姥的祭日
九月是我一生中的夢魘，因為就在這個月，姥姥撒手人寰，駕鶴西去；九月是我永恆的傷痛，因為就在這個月，姥姥棄我而去，陰陽相隔；九月是我永遠的祭日，因為就在這個月，我永遠失去了心愛的姥姥。
怎能忘記，2004年9月15日9時20分，就在那一刻，姥姥呼出她一生中最後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額頭上深深的皺紋，剎那間舒展開去。姥姥在最後的時刻，嘴巴張開，我不知其含義是什麼，是在呼喚她不忍離去？是對我發出最後的叮嚀？是告訴我靈魂出竅的一瞬間那震撼人心的異象？
不知何故，無論何時何地，每當我在媒體看到有關1920年前後出現的人、發生的事，我會不由自主聯想起姥姥，因為姥姥是1920年生人。
譬如，我讀近代史，記載1919年5月4日，發生在北京的五四運動，我會不由感慨，啊，那時姥姥尚未出生。當我看電視連續劇《上海灘》，該劇講述1930年發生在上海的一段愛恨情仇的故事，於是，我又感慨，啊，那時姥姥十歲了。
不知為何，我總喜歡那樣聯想，因為那樣聯想，讓我倍感親切，覺得有種幸福感，像電流在我周身奔涌，這也許是愛屋及烏吧。
我的網名遠山，我為什麼起這個網名，其實也是為了懷念姥姥。小時候，我常跟姥姥一起上山摟草砍柴，每當我看到姥姥站在空曠的山坡上，用耙子一下一下地摟草，感覺姥姥是那麼得孤獨無助，那麼得可憐悲哀。多大年紀了，還要翻山越嶺，摟草砍柴。如果有一天，我離開姥姥回城去，姥姥將多麼悲苦，多麼無助。多少次，我望著山坡上，姥姥那孤獨的身影，不禁淚流滿面。
至今我仍對遠山有很深的感情，因為我眼中的山坡，遍布了姥姥的足跡。因此，我多想親近遠山；可是我又多麼害怕看見遠山，因為它會讓我想起那逝去的姥姥。
記得小時候，我跟姥姥去供銷社買日用品，我像只歡快的小狗，圍在姥姥的身前身後蹦蹦跳跳，一路歡聲笑語。當走到大山口，不知何故，姥姥的腳下一軟，向前撲倒在地，我驚訝地望著摔倒的姥姥，呆若木雞，不知所措。姥姥連忙爬起來，自我解嘲道：「我還能自己絆倒自己。」一面說，一面現出一臉的尷尬。
我多麼憎惡自己，為什麼不及時上前扶住姥姥，姥姥多大歲數，還讓她摔一跤，姥姥還能指望我做什麼，我豈不是白痴嗎，那麼沒用？我深深自責。姥姥反倒安慰我：「沒事，我沒事，我讓外甥受驚了。」聽姥姥這麼一說，我立刻鼻子一酸，眼眶一熱，咧著嘴哭起來。姥姥連忙拍我的肩膀，好言相勸。我緊緊抓住姥姥的胳膊，生怕她再次摔倒。我一路嗚咽，姥姥一路勸慰。我真笨，笨得不如姥姥家那隻看家護院的大灰狗，我在心裡一再責怪自己。
說到姥姥家的大灰狗，很讓我唏噓，也很讓我羨慕。因為它是姥姥一手餵養大的，它一直陪伴在姥姥身邊。而我卻不能隨心所欲永遠陪在姥姥身邊。因此，我羨慕姥姥周圍的一草一木；姥姥的毛草屋；姥姥的黑黑的灶台；姥姥那土腥味很重的土炕；姥姥上山摟草砍柴背著的柳條筐；姥姥去井邊挑水用的一大一小的洋鐵桶；還有總圍在姥姥身邊蹦蹦跳跳的大灰狗。
大灰狗，其實就是當地普通的笨狗，也叫土狗。但是，它對陌生人那股兇狠勁頭，讓人膽戰心寒。它不僅僅狂吠咆哮，它還像一支離弦之箭，刺向它眼中的入侵者。它的兇猛，舉村聞名。
可是奇蹟出現了。大灰狗是我離開姥姥家，姥姥才抱來餵養的。
記得，那是一個天光漸暗的黃昏，我右肩上搭兩個裝著米面的口袋，一口氣走了十幾里路，步履蹣跚地來到姥姥家那麼熟悉、那麼親切的院門前。突然，從姥姥家黑黑的門裡，倏地閃出一道灰白的光，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到我跟前。我吃驚地望著它，它皺著眉，用一副疑惑又似曾相識的眼神看著我，我目瞪口呆，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忽然，它長長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歡快地搖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放鬆愉悅起來，它把兩隻前爪搭在我的雙肩，伸出鮮紅的舌頭，急急地添著我的臉頰，我窘迫得屏氣凝神，不知所措。
這時，姥姥從門裡出來，一看見我，立刻呵斥大灰狗，大灰狗頓時變得尷尬、膽怯起來，夾起尾巴，在我身後不住地轉悠。「它沒咬你吧？」姥姥急切地問。我嚇傻了似的搖頭。「這狗可厲害呢。」我回過頭，看那沒有一點惡意的大灰狗。「真是怪了，這狗怎麼會認識你呢？」姥姥半疑惑半不解地自言自語。
從此我和大灰狗成了好朋友。
現在，姥姥不在了。姥姥的大灰狗也不在了。三十多年後，當我再次回到姥姥生活過的小山村，我站在姥姥家房後的山崖上，黃昏還是那個黃昏，山間那條灰白的小路還是過去的模樣，村中房舍的炊煙還是那個炊煙，房前屋後的狗叫還是那麼狂吠，山下的小河仍然泛著昔日柔和的光芒。
只是，站在山頂上的，只有我一個人，姥姥和她的大灰狗哪裡去了？望著黯然空曠的山谷，我覺得好孤獨，我要去哪裡尋找親愛的姥姥，去哪裡找回那隻一直陪伴姥姥的大灰狗？
朗讀者:遠山，男，59歲。遼寧大連人，自由職業者，畢業於遼寧師範大學中文系。喜歡閱讀、音樂、旅遊。希望以朗誦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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