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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秀才還鄉 (中)

文/龔清楊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秀才還鄉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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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肖志民結了工錢後,就拎著行李來到火車站。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後,又坐了一個小時的中巴車,就回到了老家的鎮上。他剛下車,就圍上來了一圈開麻木的、開摩的,纏著讓他坐。從鎮上到家裡還有七八里路,他捨不得掏十塊錢的摩的費,就沒有搭理他們,決定走回去。

愈離家近,肖志民的情緒愈低落,他有一種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感覺。雖然自己這次結了4200塊錢。可是路費又花了三百多。再說,自己還欠外帳一萬多啊!怎麼向討債的人交差呢?再說,自己的父親得了中風,每天都要吃藥;再說,自己的大女兒翠霞已經六歲半了,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學費還要繳啊;再說,一大家子幾口人,每天都要吃飯啊……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那跟別人私奔的老婆,如果她在家的話,至少有個人可以幫他分擔一下生活的重擔啊!可是,能全怪老婆嗎?都怪自己不爭氣,自己以前在鎮里教書教的挺好的,每個月都有七八百塊錢工資拿。可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鎮里的學生愈來愈少了,原來是四個班,到了末了,只剩下兩個班了。原來一個班七八十個學生,到最後只有四五十個了。這種生源急劇減少的情況不僅他們鎮是這樣,其他鎮也是這樣,主要原因是,很多學生跟著進城經商、務工的父母一起到了城裡上學的緣故。

於是,縣教育局就出台了辭退民辦教師的政策。於是,像他這種民辦教師就順理成章地被縣教育局辭退了。

辭退就辭退吧,活人怎不能被尿憋死吧!於是,他就在家務農,誰料,這年頭種地不像以前,樣樣都需要花錢,農藥、化肥、種子……他背朝黃土面朝天辛辛苦苦地幹了一年,壓根沒掙到什麼錢。

俗話說:「屋漏偏遇連陰雨」,偏偏他的老爹一年前又得了中風,在醫院花了一模糊的錢,也沒治好。如今,老爹大多數時間是躺在床上,偶爾出來走走還要柱著拐杖,走路時一顫一顫的讓人心驚膽顫。

終於,家裡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了。於是,老婆就有意見了,隔三差五地跟他吵架,罵他沒出息。他被她罵急了,就跟她對吵。一次大吵了一架後,她就離家出走了。再後來,也就是半年多前,有人說她跟鄰村的一個叫劉長山的四十多歲的老光棍私奔了,到外地打工了,之後就沒了音訊。

大約在上午九點半時,終於走到家門口了。他家住的是一個三間磚木結構的瓦房,門口還有一個用籬笆牆圍的園子。園子里有個小菜園。離老遠他就看見他白髮蒼蒼的母親正佝僂著腰在菜地地用瓢在澆水。看到母親六十好幾了還在地里勞碌,他直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個就差點流出來了。他剋制住情緒,喊了聲:「媽,我回來了。」

「啊!是民娃啊,你回來了啊!」母親連忙直起腰,一邊用手背擦著眼睛,一邊打量著他。

他感覺母親的目光不僅有關愛的成份,也有詢問的成份,就說:「媽,廣東的天氣實在太熱了,工地上放假了,我結了工資後,就回來了。」他不想讓母親為他擔擾,就編了瞎話。

「是啊,太熱了,不幹活都是一身汗,幹活的話真受罪。你在家休養一段時間也好,等天氣涼了再出去幹活吧。」母親把瓢放在水桶里後,就徑直走到他身邊,想幫他拿行李——他背著一個大號的黑色背包,手中拎著一個裝著被褥和衣服的蛇皮袋子。看起來行李不少,其實很輕。

他怎麼能讓年邁的母親幫他拿呢,連忙說:「媽,不需要你幫忙。」說完,三腳並兩腳走到堂屋裡,放下了行李。

「媽,爹呢?他身體還好吧?」

「就哪樣,剛才還柱著拐杖在院子里轉了一圈,說走累了,現在躺在床上休息著。」母親嘆著氣說。

「媽,翠霞和冬生呢?怎麼沒有看到他們?」肖志民問。

一提起翠霞和冬生,母親那張核桃般皺巴巴的臉頓時就笑成了一朵山菊花:「翠霞和冬生這倆孩子真懂事啊,可比你有出息多啦!你走的這些天他們每天都去娘娘廟掙錢去了。每天都能掙三五十塊錢,最多的一天倆孩子掙了一百多塊哩!」

「什麼?翠霞和冬生在娘娘廟掙錢?他們這麼小能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們倆個在幹什麼?反正,只要不是下雨天,他們倆個就跑到娘娘廟去掙錢了。你回來了正好,去看看我那兩個小孫子在幹什麼,是怎麼掙錢的。」

「好,我去看看。」肖志民連口水都沒喝,就騎著自行車往娘娘廟方向駛去。

小說:秀才還鄉 (中)

這輛飛鴿牌二八式自行車還是八年前結婚時他和老婆一起去鎮上買的。以前,他經常帶著老婆四處亂逛。每次老婆坐在自行車上後,都親昵地用手臂纏繞著他的腰,那時的他,甭提有多幸福啦!可是現在呢?自己還是自己,自行車還是自行車,而老婆卻跟別人私奔了。

肖志民邊騎車邊想:老婆啊老婆,翠霞和冬生可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你的心咋那麼狠啊,你咋能撇下他們倆個不管呢?你可知道,這半年多來,我一個人養一大家子四口人,我是多麼不容易啊?你咋不回來幫我分擔一下呢?

肖志民騎著騎著淚水就像兩道溪流般奔涌而下,把他的雙眼弄得一片模糊。他不由得停下車,用手背把眼淚擦了擦,才重新上路。

十來分鐘後,就到了娘娘廟山下面了。娘娘山的造型十分優美,像一個圓鼓鼓的饅頭,娘娘廟就建在娘娘山的山頂上。山上鬱鬱蔥蔥地長滿了松樹、柏樹以及一些山棗樹。這座娘娘廟已經有些年頭了,按照村裡老人的說法,至少有三四百年了。傳說,在娘娘廟求子最為靈驗,於是,在清朝時,就有很多外地人專程來到娘娘廟焚香求子。再後來……廟被砸了,娘娘的塑像被砸了,娘娘廟外面用石頭雕的神獸也被砸了……於是,很多年來,都沒有人再到娘娘廟焚香求子了。

前幾年,鄉政府的一個領導聽說娘娘廟後,專程來了一趟,他看到娘娘廟雖說被毀得一塌糊塗,但卻發現殘存的石碑、娘娘頭像和一些神獸的石像等都極具文物價值。再加之娘娘廟周圍風景十分優美,有峽谷、飛瀑和溶洞,如果開發的話絕對有旅遊價值。於是,這位領導就向縣領導寫了一份關於重塑娘娘廟發展旅遊業的報告。巧合的是,縣政府也正在尋找當地旅遊業的資源,雙方一拍即合,縣裡立馬決定投資重修娘娘廟,並將之命名為「娘娘廟風景區」。修廟,修娘娘神像,修亭子,修台階,一修就是半年多。誰料,娘娘廟風景區建成後,由於地處偏僻,遊客卻廖廖無幾。更多的時候是,遊客還沒有風景管理區的工作人員多。旅遊局承擔不起這樣的無休無止的虧損,索性把全部管理人員撤了回來,任其自生自滅。

說來也怪,旅遊局的管理人員離開後,或許是這片風景區由收費變成不收費的緣故吧,遊客竟漸漸多了起來。專程來娘娘廟焚香求人的香客也愈來愈多了。慢慢的,娘娘廟風景區的人氣就旺了起來。

肖志民來到娘娘廟山下後,把自行車停下,鎖好,然後,就沿著長長的水泥台階向上走去。他邊走邊想,翠霞和冬生在娘娘廟是怎麼掙錢的呢?賣藥材?賣山裡的野棗?賣煮雞蛋?或者是撿顧客扔掉的飲料瓶——在南方打工時,他曾多次看到一些人專門在大街上撿塑料瓶,據說,每天也能賺個二三十塊錢。

約摸走了三五分鐘,就到了山頂。山頂是一片平坦的場地,地上鋪著一塊塊花崗石。娘娘廟就建在這一大片花崗石中間,整整三大間,中間供奉的就是娘娘。整個娘娘廟金碧輝煌,雕樑畫棟,挺氣派的。娘娘廟前還布置了兩個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兩個別緻的古亭。他看到山頂上遊客並不多,也只是七八個吧。再之後,他就在遊客中間看到了晃來晃去的翠霞、冬生——他並沒有立馬走上前,而是躲在走廊的一根硃紅色的柱子後面默默地觀察著他們。他們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在賣藥材、山棗或者雞蛋,也並沒有去撿顧客扔掉的飲料瓶,而是伸手向顧客要錢……

他看到,翠霞拉著冬生的小手,走到了一對中年男女的面前後,翠霞忽地走上前去,伸出手說了聲:「叔叔阿姨,打發打發吧。」

那位中年女人看到翠霞頭髮亂糟糟的,臉蛋黑乎乎的,一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後,就動了惻隱之心,取出錢包,給了她一塊錢。剛給完,冬生又湊上前去了,也伸出手,奶聲奶氣地說:「阿姨,你給我姐姐了,也給我一塊錢吧!」

冬生才四歲啊,這樣年幼的孩子向人討錢更能激發人們同情心,中年女人的心一軟,又取出錢包。她原本是打算只給一塊錢,可是,把一塊錢拿出來後她又覺得有點少,就把一塊錢放進錢包,重新取出一張十元的鈔票,放在了他手中。

翠霞和冬生收到錢後,高興得眉飛色舞。他們沒有停歇的意思,立馬又向旁邊的一對青年情侶身邊跑去,伸出手討錢。或許是這對青年男女見多了討錢的乞兒吧,沒有搭理他們,轉身往一旁走去。但翠霞和冬生沒有放棄的意思,翠霞向冬生努努嘴,冬生立馬心領神會,他忽地跑上前,一把抱住了那個長頭髮男青年的大腿,嚷著說:「你給我一塊錢。你不給我錢我就不讓你走。」那個長頭髮男青年皺了皺眉頭,真想飛起一腳將冬生踢飛,但他沒有這樣做,他厭惡地罵了聲:「真他媽討厭,給你。」然後從身上掏出了一塊錢,扔在了地上。冬生立馬歡天喜地拾起錢,飛也似的來到了翠霞身邊。

看到這幕情形後,肖志民的內心就像被誰狠狠地打了一拳一樣,急劇地抽搐著,一股疼痛也迅速地傳遍了周身。他把心窩揉了揉,定了定神,才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喊道:「翠霞,冬生,你們兩個過來。」

「是爸爸,爸爸回來了!」兩個孩子高興壞了,立馬飛也似的跑到他身邊。

如果在往常,看到這對小兒女後,他會立馬把他們抱起來,重重地親上一口。可是今天,他覺得渾身上下沒一點力氣。他拉著他們的小手,淡淡地說了句:「我們回家吃飯吧」。

就在他們沿著台階往下走時,身後飄過來了一個聲音:「這個中年男人絕對不是這兩個孩子的爸爸,他一定是掏錢租了來這兩個小孩,讓他們替他掙錢的。」他扭頭一看,是剛才那個掏了一塊錢的長頭髮男青年正在對女朋友說話。他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繼續往山下走著。

來到停自行車的地方,他打開車鎖,抱起翠霞放在後車座上,又抱起冬生放在前面的車扛上,然後,推著自行車緩緩行走。走了一會,他問:「翠霞,是誰讓你在娘娘廟向別人要錢的?」翠霞說:「沒有人讓我們在娘娘廟向別人要錢啊!那天,我跟弟弟在娘娘廟的亭子里玩,一個奶奶問我,小女孩,你今年幾歲?我說,六歲半。她問我,哪你上學讀書了沒有?我說,沒有。她又問,你爸爸媽媽呢?我說,爸爸到廣東打工了,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不要我們了。那個奶奶摸著我的頭說,真可憐。之後,她就掏了10塊錢,放在我手上。我回家把錢給奶奶後,奶奶高興壞了,她說,正愁沒有買醬油醋的錢了。我就想,乾脆以後我和冬生每天都到娘娘廟向別人要錢,然後把要的錢給奶奶,讓奶奶多高興高興。從哪以後,我們每天都來娘娘廟向別人要錢了。」

肖志民不知道說什麼好,就一聲不吭地推著自行車向前走。

沒多久,就到了家。肖志民把車子在家門口的道場里放好,把翠霞和冬生抱下來,兩個孩子就飛快地跑到了堂屋裡,冬生大聲嚷著:「奶奶,我爸爸回來了。你快看。」翠霞嚷著:「奶奶,我和弟弟今天一共掙了36塊錢。這錢,是給你還是給我爸爸?」

翠霞的奶奶正系著圍裙在堂屋左側的廚房洗菜。她笑呵呵地說:「翠霞,你們把錢給你爸爸吧,奶奶老了,要錢有啥用?」

翠霞走出廚房,拿著一大把零錢,走到肖志民身前,大聲說:「爸爸,這錢給你。」

肖志民沒有接錢,而是說:「翠霞,冬生,你們倆個跟我進屋。」說完,他進了他的卧室。等翠霞和冬生也進來後,他先是把門一關,然後插上門栓,才板著臉說:「翠霞、冬生,你們給我跪下。」

翠霞和冬生倆個一臉迷茫地瞅著他,接著倆人又對望了一下,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跪下了。

肖志民說:「翠霞,你大些,你說,爸爸以前是幹什麼的?」

翠霞說:「爸爸以前是咱們鎮的教師,教語文。」

肖志民說:「哪爸爸以前教過的有多少學生?」

翠霞說:「爸爸你說過的,有五百多個。」

肖志民說:「你知道爸爸以前是教書的就好。爸爸教書的時候希望自己的每一個學生都能好好學習,長大後成為一個有本事的、有出息的人,如果爸爸的學生每一個都是一個有出息的人,你說爸爸高興不?」

翠霞說:「當然高興。」

肖志民說:「那麼,我再問你,如果爸爸教的學生長大後有人當了壞蛋、小偷或者二流子,怎麼辦?爸爸內心中難受不?」

翠霞說:「難受。」

肖志民說:「翠霞,我對你講過一個小時偷針大時偷金的故事,你還記得吧?」

翠霞點點頭說:「講過的。」

肖志民說:「你講講這個故事吧。」

翠霞說:「這個故事是說,一個小孩子小時候偷了別人家的一根針,他回到家中後,他媽媽誇獎了他。於是,他就經常偷人家的東西,後來,他長大後偷別人家的金子,被抓住了,要槍斃。在槍斃的時候,他媽媽來看他,他哭著說,要吃媽媽的最後一口奶,他媽媽把衣服扣子解開,讓他吃奶時,他卻一口把他媽媽的奶頭咬掉了。他哭著說,媽媽,小時候我偷別人的針,你沒有責罵我反而誇獎了我,於是我就經常偷別人的東西,偷到最後被官府抓了,現在要槍斃我,這都是你從小慣使(溺愛)的結果啊,你把我害慘了。」

肖志民說:「翠霞,你很聰明,故事講得很好。那麼我問你,如果你偷了別人家的一根針,那麼,我今天該不該管你?」

翠霞一臉的委屈地說:「該管!可是我沒有偷別人家的針啊!」

肖志民說:「你知道你帶著弟弟向別人伸手要錢的行為是什麼嗎?是乞丐,也就是叫花子。鎮上的叫花子你看過吧?如果我今天不好好管教管教你,長大後你就會成為叫花子,你明白不?你願意你長大後成為一個叫花子不?」

翠霞掘著嘴說:「不願意。」

肖志民說:「不願意當叫花子就好,以後不許你們再到娘娘廟向人伸手要錢了,聽到了沒有?」

翠霞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聽到了。」

肖志民又說:「把錢給我。」

翠霞就把錢交給了他。他拿過這一沓零鈔後,雙手一使勁,三下兩下就把這一沓零錢撕毀了。他把一大把碎錢往地下一扔,接著就取下腰上的皮帶,然後把翠霞的身子往自己的大腿上一按,照著翠霞的屁股狠狠地打了幾下。翠霞哇哇哇地大哭起來。他邊打邊說:「我今天要讓你長長記性,以後不許再向別人伸手要錢了,聽到沒有?」

這時,門口傳來了他母親急急的聲音:「志民,你在裡面幹啥子?好端端地打娃子幹啥?」

肖志民沖著門口大聲說:「媽,你做你的飯,我要好好管教管教翠霞和冬生,你甭管。」

接著,他又來到冬生身前,惡聲惡氣說:「還有你,今後不許再伸手向別人要錢了,聽到沒有?」

冬生怯怯地說:「好,我以後不向別人要錢了。」

肖志民說:「我今天也讓你長長記性。」說完,他掄起皮帶,狠狠地照著他的屁股打了三下。

冬生頓時也哇哇哇地大哭起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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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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