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北京往事（19）
57、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熟睡之中，就被一陣急劇的巨響震醒。老驢一邊踹門一邊扯著驢嗓子大喊：快點快點，起床啦，8點出發。
我趕緊穿衣洗漱。
在路上，老驢告誡我：到我們公司後，不管誰向你推銷什麼，你就認準倆字：不買。
我心領神會：我口袋裡就10塊錢，想買人家也不敢賣給我。
老驢的公司離我們住的地兒比較近，大約20分鐘後，我們就到了。
老驢把我領到組織這次活動的經理面前，說：孫哥，這是我帶來的新人。說完，他就消失在了嘈雜的人群中，去幫他的事兒了。
孫經理把我帶到一個大廳，那裡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我交完錢，然後找了一個位置，等待節目的開始。
開始前，一個中年婦女首先登台，開始了一段情緒飽滿而激昂的演講：親愛的朋友們，大家好。是緣分把我們聚集在一起，聚集在安利的大旗下。今天，站在這裡，我要大聲說，是安利成就了我，2003年，工作一直碰壁的我，幸運地加入了這個隊伍，是安利讓我……（此處省略200字），安利讓我們感受生活的美好，知道一個健康的身體對於我們的重要性。俗話說的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此處又省略300字），我們安利的產品，從營養學的科學角度，提供身體所需要的各種營養物質……（此處再省略500字）。
我大駭，在心裡迅速總結出了這位大姐發言的兩個中心思想：一是陳述安利的好，希望我們加入安利，二是陳述安利產品的好，希望我們買安利的產品。
哦，原來這次活動的主旨是這個啊。我閉目養神，不為所動，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半個小時後，這位大姐演講完畢。
我鬆了一口氣。
但很不幸，接著，又有一個中年大肚男走上台，他沒有演講，而是使出更狠的一招：他要領著我們跳舞。就是那種所謂的讓人放棄戒備心理、迅速融入團隊之中的和諧之舞。
靠，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跳舞。於是，繼續閉目養神，一動不動。
「唉，後邊的那位朋友，一起跳嘛，不要害羞，你看你前面那個美女，跳得多好。」中年大肚腩朝我喊話。
我睜開眼，欣賞了一秒鐘我前面的那個足足有兩百斤的美女，哭笑不得地說：我不是害羞，我是不喜歡跳舞。
萬幸，他沒有繼續勉強我，而是把頭轉向大家：來，跳起來，拍手，扭腰……
群魔亂舞，眼花繚亂。
又是接近20分鐘之後，世界終於清靜了。我期待已久的正式節目終於開始了。
此時，站在台上的是一個身材苗條的美女，她大略介紹了一下動作要領，然後就開始領著我們做了起來：全身放鬆，閉眼。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天空蔚藍，我們站在大海邊，輕風拂面……
整個過程只有四個動作，簡單而幼稚，就像我上小學時做的廣播體操。但要命的是，在每個動作的間隙，要喝大量的鹽水，一杯接一杯。直到這天我才知道，原來我的胃如此巨大。
在喝了十幾杯鹽水之後，終於有人開始上廁所。每個如廁歸來的人，都會像英雄一樣接收大家的掌聲，然後在主持人的循循善誘下發表如廁感言。這些感言都是一個模式：我拉了，拉了很多，拉得很舒服。
我聽得一陣泛嘔。
看著一個個英雄不斷地奔向廁所，我有點自卑：為什麼我就沒有拉屎的慾望呢？
我唯一的感受就是：再喝一杯，哪怕只是一杯，我的肚子就會像個氣球一樣「彭」地炸裂。
但事實是，我又被裹挾著喝了十幾杯。
蒼天不負有心人，在喝了接近30紙杯的鹽水之後，我也終於奔向了廁所。
聽著鹽水小泉流水一樣嘩啦啦地從肛門裡傾瀉而出，我的感覺十分怪異，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除了撒尿出汗吐口水之外，體內的液體還可以從肛門排出。
但不可否認，那一刻，世界是美好的。我有一種劫後餘生的爽。至於能否治療我的便秘，我早就沒有力氣關心了。
58、
排泄完畢之後，我本想奪門而逃。但被一人拉住，告知：每人一份特色早餐。
我一看，還是液體——一種混合了牛奶、雞蛋、香蕉、營養粉然後被榨汁機攪在一起的液體。我本想拒絕，但想起我交的10塊錢，小農思想立即發作，就忍痛把它給喝了。
還好，它比鹽水的味道好多了。
喝完早餐後，我心想：這下可以走了吧？
但我又被人拉住了：我們請了一位看手紋判健康的專家，馬上就到，再稍微等一下吧。
我只好止步。
5分鐘之後，「專家」來了。
那個姓孫的經理開始在台上叫囂：這位專家檔期排得非常滿，許多名人都找他看，今天能請到他，真的很榮幸，大家掌聲歡迎。
我一看這位「專家」千篇一律的白襯衣西裝褲藍領帶，心裡樂了：冒充專家，也換身衣服嘛。
輪到我的時候，「專家」端詳了我的雙手半天，然後擔憂地說：兄弟你的腎不好，腎水不足。你是不是有時小便灼熱，小腹脹痛，伴隨著便秘？
我調侃他：沒有啊，我覺得自己的腎應該很好，我基本上夜夜不空啊，有時興緻所到，還一夜兩炮呢。
「不是，那啥，性能力跟腎虛沒關係，你有可能是陽亢，越虛，慾望越旺盛。你再想想，有什麼癥狀沒有？」
我忍住樂兒，繼續調侃他：要說癥狀嘛，經常耳朵眼兒癢……
沒等我說完，這位「專家」如獲至寶：哎，這就對了，你的腎水往上走，竄行至耳朵，為什麼耳朵癢，就是因為腎虛……
我實在受不了了，想趕緊結束，就問道：那請問怎麼治呢？
「這個，你吃藥不好使，你要補，我給你開個單子。」
等他開完單子，我一看，上面全是什麼營養粉維生素，當然，這全是他們的產品。
我實在不想再跟這幫傻逼糾纏下去了，說了一句：我考慮考慮。然後，逃生一樣地飛奔而去。
身後，我聽到一個失望的聲音：朋友，留個電話，留個電話……
我趕緊鑽進電梯，心裡罵道：留你大爺。
回來的路上，我給老驢發簡訊：你大爺的，以後這事兒少找我。
老驢回道：你沒買什麼吧？
我回：買你大爺。
老驢回道：呵呵，沒買就好。
59、
此後幾天的夜裡，我經常被一個夢驚醒，在夢裡，我被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鹽水，直到肚子快要炸裂的時候，我才在呼喊中醒來。
李樂樂說：太嚇人了。叫得跟殺豬似的。
我說：看來我做不了革命志士。當年人家被灌辣椒水時估計也沒像我這樣。
李樂樂又說：你不會心裡留下陰影了吧？老驢這個壞蛋，我得找她算賬。
我笑著說：你沒看到桌子上那兩包中南海嗎？那就是我訛老驢的。他已經保證，不會再有此類事件發生。
李樂樂滿足地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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