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特會前，誰代表朝鮮談「河內宣言」？

2月25日，越南首都河內，工作人員正在街頭安裝越南、美國、朝鮮三國國旗。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與美國總統特朗普27日至28日將在越南首都河內舉行第二次會晤，磋商如何進一步推動半島無核化進程以及改善朝美關係。中新社記者 富田 攝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2月26日下午，剛抵達河內的金正恩就前往朝鮮駐越南大使館，聽取了國務委員會對美特別代表金赫哲的彙報。

從21日開始，先期抵達河內的金赫哲、金聖惠等代表和美國國務院朝鮮事務特別代表比根連續五天進行工作會談。他們商談的議題主要是第二次「金特會」的具體安排，以及領袖會晤後可能發表的一份「河內宣言」。

金赫哲和比根分別住在政府迎賓館和杜帕爾克酒店，兩地相隔僅十分鐘路程。他們每天從上午談到下午，有時還在晚餐後加班對話。25日，雙方在最後一輪會談開始半小時後即宣告散會，似乎已經就相關議題達成基本共識。

長期培養的戰略型人才

對於外界來說，金赫哲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一個月前，他才第一次走上朝鮮半島核問題談判舞台的中心。在他被任命為朝鮮對美事務特別代表之時，韓國總統府青瓦台表示「對此人不很了解」。

1971年出生的金赫哲其實長期處在金正恩外交團隊的核心圈層中。《聯合早報》援引熟悉金赫哲的外交消息人士的話指出，金赫哲是朝鮮外務相李勇浩「長期培養的戰略型人物」。

在平壤外國語大學畢業後，金赫哲主動要求到朝鮮外務省負責政策的部門工作。當時該部門的負責人正是李勇浩。「李勇浩發現金赫哲很聰明，因此長期給予他指導。」上述消息源稱，2005年六方會談期間，金赫哲負責了起草文稿等工作，其能力得到朝鮮外交事務高層的肯定。2012年金正恩成為朝鮮最高領導人之後，年輕的金赫哲很快晉陞為副部級參事。「這在朝鮮外交史上尚屬首次。」

但金赫哲一直沒有駐外經驗，直到2014年他成為朝鮮第一任駐西班牙大使。與許多同事不同，金赫哲在馬德里期間行事高調。他和夫人一起參加酒會、出席公開活動和演講，樂於在鏡頭前舉起酒杯，展現笑容。

金赫哲的語言能力也足以支撐他的活動。2015年1月30日，他在馬德里接受了埃爾卡諾皇家研究院的專訪，全程未帶翻譯。他身著西裝半靠在沙發上，操著流利的英語對採訪者侃侃而談，只有領口的領袖像章還在表明他的特殊身份。

金赫哲上任後，一個20人的朝鮮代表團來到西班牙，徑直前往海濱旅遊聖地Marina d′Or度假城。當地媒體觀察到這群朝鮮官員對主題公園和酒店的建設規劃非常感興趣，並向當地從業者詳細詢問了各項建設成本。

朝鮮駐西班牙大使館在一份聲明中坦率表達了朝鮮官員們此行的目的：「我們認為Marina d′Or度假城最符合我們在元山地區的規劃。」三年後，金正恩視察了他親自發起建設的元山國際旅遊區項目。據朝中社報道，景區內「10多棟賓館、幾十棟自炊宿舍、室內戲水場、露天舞台等許多建築物」已經建成。而這裡的建設目標，是打造多元化、綜合性的「國際知名旅遊區」。

但是，隨著朝鮮多次進行核試驗及洲際彈道導彈試驗，在多次召見朝鮮大使表達對核試驗的抗議後，西班牙政府最終於2017年9月宣布金赫哲為「不受歡迎的人」，將之驅逐出境。當月26日，金赫哲在發表言辭激烈的抗議後離開馬德里。他在任職最後階段留給外界的印象，是「可以用英語自由地使用核相關專業術語，而且可以流暢地說出洲際導彈等朝鮮擁有的主要導彈的射程」。

回國後，金赫哲的公開職務為朝鮮國務委員會委員。這是一個直接對國務委員長金正恩彙報的職位，但金赫哲分管領域從未被朝方公開。2017年11月，金赫哲被韓國政府列入制裁名單，一位韓國官員當時對媒體表示：該批18名朝鮮官員都是「與核計劃、導彈項目及外匯採購工作有密切關聯的人」。

一年多之後，當金赫哲被任命為朝鮮政府對美特別代表，韓國方面對這一人事安排給予了高度評價。「國務委員會作為金正恩直接管理的機構，比起隸屬於其他部門的人，談判時會被賦予更多許可權。」一位「青瓦台核心負責人」對媒體表示。

對於朝美關係，金赫哲有較長期的思考。四年前，他就在採訪中曾公開表示：「我的國家樂於改善和美國的關係……如果要改善關係，敵對政策必須停止，所有制裁必須停止。我們必須在平等的基礎上對話。」

朝美保持多層次、多渠道的溝通

與金赫哲幾乎同步履新的是朝鮮外務省美國研究所所長權正根，他在今年2月15日首次以外務省北美局局長的身份出席外事活動。此前，他在朝鮮駐聯合國使團內有一間小辦公室，公開身份是駐聯合國代表團參贊。每當朝鮮和美國政府需要溝通時，他和同事們會在這裡與美國國務院的官員們會面。

數十年來，朝美兩國一直通過這條「紐約渠道」保持接觸。現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曾將這種非正式、低效率的溝通比喻為「對著墓地吹口哨」。據美聯社報道，2018年初朝美雙方曾通過「紐約渠道」進行溝通。但因為特朗普不滿美國國務院的工作效率，由時任美國中情局局長蓬佩奧主導的朝美秘密對話很快成為特朗普和金正恩傳遞消息的主要途徑。

與此相似的是，作為金正恩特使飛赴華盛頓面見特朗普、遞交親筆信、與蓬佩奧會談的，也不是朝鮮外交事務的負責人李洙墉和李勇浩，而是朝鮮人民軍前情報機關負責人、勞動黨中央分管統一事務的副委員長金英哲。

此前，金英哲是美國媒體眼中朝鮮網路戰的負責人，他被指控於2014年11月指揮了對發行《刺殺金正恩》電影的索尼影業的網路攻擊。然而，一年來他與美方進行了高效的對話。這位勞動黨高層似乎獲得了來自最高領導人的授權，可以在談判中主動擴大內容並做出承諾。

金英哲並非職業外交官，美國國務院官員曾形容他與蓬佩奧的見面「氣氛不安，令人緊張」。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朝美雙方在2018年6月12日第一次「金特會」上就提出建設常設聯絡所的計劃。

早在1994年，朝美兩國在簽署《日內瓦基本協議》時曾提出應在平壤和華盛頓設立聯絡事務所，並決定根據兩國關係的發展將之升級到大使級。但自從2009年朝鮮退出六方會談，聯絡官的議題再無人提起。

第一次「金特會」關於聯絡所的討論也沒有結果。當雙邊關係於2018年底陷入低谷後，金正恩還是選擇於2019年1月再次派出金英哲傳遞消息。

當然，朝鮮外交官們也仍然活躍在朝美對話的舞台上。勞動黨中央分管外交事務的副委員長李洙墉和朝鮮外務相、金赫哲的伯樂李勇浩陪同金正恩出席了去年6月12日舉行的第一次「金特會」。權正根的副手、外務省北美局副局長崔康一去年和今年都參加了「金特會」前的工作會談。

北美局上一任局長、現任外務省副相崔善姬去年曾負責朝美工作會談，今年被金赫哲取代。但這位女外交官並未離開金正恩的對美事務核心團隊。1月18日，她率團飛赴瑞典斯德哥爾摩「參加國際會議」。

上世紀70年代以來，瑞典政府一直在朝美「半官半民」外交中扮演著重要的中介角色。2018年春，朝韓美三國的前外交官與學者代表多次在瑞典進行會晤，就朝韓、朝美領導人會晤事宜傳遞消息並進行磋商。

今年1月19日，同在瑞典出席國際會議的崔善姬和美國國務院代表比根從散會當天下午開始在斯德哥爾摩郊外一處度假村閉門進行集中談判，討論第二次「金特會」的議題和後勤安排。隨後，比根來到平壤，與金赫哲展開進一步商談。

今年初，韓國青瓦台發言人金宜謙曾透露，金正恩去年12月向特朗普發布親筆信前並未告知韓方。這證明朝美關係雖然在2018年下半年震蕩不斷，但雙方仍然維持著秘密、穩定的溝通渠道。

除了外務省官員們，金英哲領導的統一戰線部依然活躍在朝美對話中。2019年2月21日，當金赫哲步入河內杜帕爾克酒店，準備與比根進行第二次「金特會」前的朝美工作會談時，緊跟在他身後的是朝鮮統一部統一策略室室長、朝鮮亞太和平委員會室長金聖惠。

亞太和平委員會是金正恩對美事務團隊中的另一支力量。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這一機構主要負責朝鮮的國際關係和外宣工作。2018年平昌冬奧會期間，當美國副總統彭斯宣稱「不會藉此契機與朝鮮代表團會談」時，作為朝鮮出席冬奧會開幕式代表團成員的勞動黨中央副部長、亞太和平委員會副委員長孟京日卻與飛赴首爾的美國中情局官員安德魯·金進行了秘密接觸。

今年1月，亞太和平委員會的另一位副委員長朴哲出現在陪同金英哲訪問華盛頓的朝鮮官員名單中，並在24日與金英哲、金赫哲一起向金正恩彙報了赴美訪問的成果。據韓聯社報道，還有一位亞太和平委員會高層於2月16日隨同負責金正恩安保工作的朝鮮國務委員會部長金昌善飛抵河內，並陪同金昌善參觀了河內各酒店、工廠設施。

對於新一批朝鮮外交官登上朝美對話的舞台，外界比較普遍的觀點是，金正恩變更對美政策團隊領導、提拔新人，終究是為了「讓朝美領導人會晤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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