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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價千萬的網路主播背後,是一座當代社會的競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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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這是一個中國的故事,不如說這是一個互聯網的故事」

網路主播老李(《虛你人生》劇照)

去年下半年開始,聚焦中國網路直播平台的紀錄片《虛你人生》(以下簡稱《虛》)在各國斬獲一系列獎項。這部紀錄片以兩位坐擁百萬粉絲的主播各自參加「年度盛典」比拼的故事為軸,向世人披露了一段狂奔突進中的中國互聯網進化史。

這部電影中的故事發生時,直播行業是剛剛開始爆發的資本風口、時代的最前沿,拍攝出來之後,海外影評人紛紛驚呼中國的互聯網簡直就是賽博朋克的未來世界;而當影片開始接受中國觀眾的審視,觀眾們則感覺自己好像經歷了一次當代互聯網考古。

這兩天,我們和《虛》的製片人,旅美紀錄片人劉欣聊了聊。「與其說這是一個中國的故事,不如說這是一個互聯網的故事。」劉欣認為,《虛》之所以能夠得到海內外的關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踩中了人們對未來互聯網世界的共同焦慮。

直播行業的「史前傳說」

《虛》的「考古氣質」一部分源於近年來中國網路直播行業翻天覆地的變化。拍攝這部紀錄片之前,導演吳皓是美國的互聯網公司高管,劉欣則在美國留學研究紀錄片,隔岸關火觀察中國爆炸式發展的網路直播市場,更能讓他們感到震撼。

「一個小姑娘,每天在鏡頭前唱唱歌講講段子,就能牽動幾十、上百萬的生意,牽動幾百萬粉絲,我們當時也說不好這種商業模式是好是壞,但我們覺得,這段故事很有必要記錄下來。」劉欣說,第一次見識到中國網路直播的商業模式,很少有人能不被震撼到。2018年《虛》在各地展映時還出過一個段子:一位義大利投資商想要投資中國互聯網,結果看完片子後心情大振,到處拉著中國人交流感想,想要投資片中的YY直播。

女主播沈曼在YY直播平台上坐擁數百萬粉絲,「年度盛典」期間可以獲得千萬人民幣級別的觀眾打賞(投票)(《虛你人生》劇照)

不過放在更大的視角來看,片中以才藝表演、段子閑聊為主的「秀場直播」,其實已經是被人顛覆的對象了。在《虛》拍攝結束後不久,以電競為核心的遊戲直播取代了秀場直播成為資本的下一代風口,一批在電競平台起家的主播「火出圈」,陳一發、馮提莫等以遊戲直播起家的主播作為當紅藝人出現在大眾視野之中。雖然沈曼、老李兩位片中的主人公至今仍然是所在平台坐擁數百萬粉絲的頂尖主播,但其實仍局限在直播平台中。

事實上,《虛》跟拍了2014-2016年這三年中YY直播平台上的故事,而YY直播的母公司,歡聚時代的CEO陳州在2016年一次採訪中,將這一年定義為直播行業的「元年」。彼時,歡聚時代的拳頭產品已經是主打電競的虎牙直播,而片中的故事,某種意義上已經是這個行業的「史前傳說」了。

而更有「歷史感」的,可能是主播間的比拼,從「玩意」走向「生意」的過程。劉欣說,很多外國人認為《虛》的故事「魔幻」,「像黑鏡(一部描寫未來世界,「黑暗寓言」式的著名英國電視劇)一樣」,主要就是因為直播這個行業在中國的變化很快,發展速度到了一個讓很多人難以理解的地步。「就比如那個年度盛典,第一年靠粉絲,第二年靠土豪,第三年土豪組建了公會,第四年公會找來了風投,再往後我們的拍攝結束了,誰知道現在又會變成什麼樣。」

粉絲圈的競技場

讓外國人「看傻」的「年度盛典」是這樣一個活動:平台評選各領域的年度最佳主播,「盛典」期間獲打賞最多者勝。平時主播們主要是通過各類表演來積累人氣,但「年度盛典」時,主播們反而會停下大部分表演,專註一件事:向自己的粉絲要錢。

投給主播的「選票」是用戶直接用錢向平台購買的。主播會向全體粉絲髮表「參戰宣言」,號召大家為自家掏錢,還會直接在直播中和粉絲中最有錢的「土豪」聯繫,試圖讓對方當眾一舉拿出動輒數十萬甚至上百萬人民幣的巨款來給自己投票。理論上主播會獲得投票費用的分成,但許多主播都會掏出積蓄帶頭給自己刷票,結束之後反而會巨額虧損。

最初,普通粉絲會為了給主播爭取「年冠」多掏些錢,「土豪」也會一時激動投下動輒幾十萬;後來,大主播和大「土豪」們組成「公會」,主播平時收到打賞要為公會分成,平時同一個公會的主播會互相引流,「盛典」時同公會的小主播則會為大主播搖旗吶喊,公會則會出錢為主播衝擊名次。最後,經營得好的公會竟然做到了吸收風投、準備上市的地步。

主播沈曼對著鏡頭解釋主播、粉絲、「土豪」之間的三角關係(《虛你人生》劇照)

《虛你人生》中有個鏡頭讓人印象深刻:主播老李第二次衝擊冠軍失敗,老李的妻子兼經紀人大包一臉落寞的說,老李的粉絲其實比老李更需要這個冠軍,因為他們的生活中真的沒有別的東西值得炫耀了。

在外人看來,直播像是毒品,給人愉悅,耗費金錢。而在跟拍了三年之後,劉欣覺得,起碼在參與直播的人看來,直播更像是一種競技。主播、金主、粉絲,各司其職,組成一個團隊,和其他隊伍對抗。

大主播的粉絲團有自己的制服、自己的口號、自己的組織。片中提到的是,老李的「李家軍」成員小勇,在將自己的積蓄投給老李之後,參加了老李的答謝宴,第一次來到高級酒店,和另一位「李家軍」相見恨晚,聊起老李兩眼放光。

「李家軍」小勇收入微薄,但每年都會投入巨款來支持老李衝擊冠軍。(《虛你人生》劇照)

片中沒有提到的則是,兩個定位相似的大主播可能指使手下的小主播和粉絲團互相對罵。小勇這樣的粉絲會對大主播之間的「江湖地位」如數家珍,能報出有哪幾位「國王」(YY平台中最高級的特權用戶,需要每年打賞數十萬元人民幣)來過自家主播的直播間,甚至會主動幫助主播「挖角」金主。金主也會小心謹慎地評估,自己投下的巨資能否讓自己在最受關注的主播那裡出最大的風頭。

有人說,競技體育是模擬的戰爭,它釋放了人們對衝突的慾望。而在劉欣看來,直播平台上的江湖也是一種對社會生活的模擬,粉絲因為自己支持的主播勝利而與有榮焉。「競技」中消耗的金錢對外人來講是一種浪費,但對局中人來說,耗費的金錢多,恰好意味著「這是一項很有錢途的產業」,而非自己一時衝動的激情消費,反而可以證明自己投身其中的意義。

避不開的階層議題

不管是中國還是海外,由《虛你人生》引發的探討都繞不開一個話題:直播的魅力到底在哪?這背後的潛台詞是,紀錄片的觀眾們對直播這樣一個冉冉升起的行業很有興趣。但他們中很多人都看不懂,為什麼主播們動輒能有數百萬粉絲,粉絲們還為主播們如痴如醉。

劉欣坦言,自己在跟拍中能明顯感覺到,會沉迷於直播的人,都是有一定共同特質的。「怎麼說呢?知識結構?生活方式?」劉欣說,自己不太想用這個詞,但是唯一的結論是,這是一個關於社會階層問題。

毫無疑問,我們可以在《虛》的故事中看到許多關於階層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兩位收入以百萬計的主播無疑憑藉網路直播實現了階層躍升;

網路直播平台用明碼標價的「貴族等級」系統,掏幾十塊錢就能擁有「爵位」,為直播打賞上百萬可以成為「國王」,「爵位」越高在直播間里發言越醒目;

直播間中形成了一個主播與金主的「雙核」結構,觀眾們來到直播間既是看主播表演才藝,又是看金主「表演」撒錢。不同社會階層的碰撞,儼然成了直播間中最吸引人的地方;

直播平台的「國王級」用戶松哥,最多時一年在YY平台打賞千萬,後來組建了自己的公會,把直播從愛好變成生意(《虛你人生》劇照)

迷上直播幾年,「土豪」從最開始的一擲千金打賞主播追求刺激,到後來成立了公會,把直播做成了自己的生意;普通的粉絲則從最開始「就是喜歡這個主播」,演變成打工時攢錢幾個月,就為了讓主播在「年度盛典」有個好名次。

在劉欣看來,這種關於階層差異的刺激是雙向的。對於普通的粉絲來說,能夠在直播中看到主播們紙醉金迷的生活,能夠看到「土豪」一擲千金,這無疑是日常生活中見不到的刺激;

而對「土豪」來說,直播也讓他們離開自己的「同溫層」帶給他們一個更大的世界。劉欣回憶,他們跟拍過一個曾為主播打賞上百萬的「土豪」。對方十分真誠的告訴她,在接觸直播之前,自己還從來不知道「原來開一輛瑪莎拉蒂是這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因為身邊的人水平都和自己差不多。

「直播間里的階層和權力結構一旦產生,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種反權力。」劉欣說,普通粉絲對「土豪」們的反制,最明顯的一種就是,審美疲勞的粉絲會要求土豪刷更多的錢,從而滿足自己更大的刺激。否則就會用言語形成輿論壓力,剝奪掉土豪在直播間中獨特的存在感,把土豪架上不得不刷的地步。

跟拍三年,劉欣也目睹了粉絲與土豪一輪又一輪的更迭。「可能你看了一年直播之後冷靜了,看透了,不再一激動花掉自己半個月收入了,沒關係,還會有新的人進來。畢竟這是一個精準滿足人性需求的東西。」

和平「出圈」,彌足珍貴

《虛你人生》去年下半年開始在北美參加各種展映,斬獲美國西南偏南電影節紀錄片評委會大獎等一系列獎項,還曾代表中國角逐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或許是因為片中使用了大量CG技術輔助呈現直播平台的遊戲規則,也或許是片中展現的網路生態超出了很多人的想像,美國媒體甚至專門發明了一個「科幻紀錄片」的概念來形容這部電影。

因為大量使用CG畫面,《虛你人生》被冠上「科幻紀錄片」的頭銜。劉欣說,片中CG場景出現的所有台詞,都是自己從直播彈幕留言中一句一句扒下來的。(《虛你人生》劇照)

片中描述的網路生態與媒體和學界近些年對網路發展的擔憂不謀而合:互聯網溝通萬物卻反而讓人變得更封閉,人們生活在自己的亞文化圈中,逐漸變得「孤島化」,跨文化的溝通反而比互聯網時代之前更困難。

而在劉欣看來,封閉本身有時還不是最大的問題。片中呈現的網路直播圈看似封閉,但其內在魅力的根源其實恰恰在於不同階層、不同生活方式的人們——主播、金主和普通粉絲碰撞到一起產生的火花。

劉欣談到,《虛》之後,自己還關注過一些偶像明星的粉絲群體。從小勇這樣,簇擁著主播參加年度盛典角逐的直播粉絲,再到近幾年存在感越來越強的偶像明星粉絲,人們「追星」已經不再是崇拜偶像的力量,而是彰顯自己的力量。通過「偶像在我的幫助下成就了一番事業」,來獲得權力感和成就感,滿足一種征服欲。

當代中國互聯網喜歡用「出圈」這個詞來形容一件事從小眾愛好走進大眾視野,而「出圈」這個過程本身,恰恰是最容易體現互聯網「孤島化」後果的時候。

在直播平台上,這種趨勢表現為粉絲為了自己支持的主播相互征伐、各自砸錢;而在直播平台外,粉絲們為了讓自己的偶像取得成功,甚至不惜指鹿為馬,強行扭曲社會原有的標準體系——偶像歌手吳亦凡的粉絲通過刷榜讓其新唱片空降北美音樂排行榜,之前剛被NBA粉絲社群虎撲網票選為「最討厭男明星」的偶像藝人蔡徐坤,則在自家粉絲的支持下成為NBA在中國區的形象代言人。

劉欣說,相比之下,自己更喜歡今年春節之前,中文互聯網上刷屏的廣告片《啥是佩奇》。它展現了中國差異巨大、發展不均的現實,又展現了人們在遭遇這種差異時,用自己的善意彌合這種差異的努力。

「不管它是不是營銷,是不是真實,這種態度很重要。」

*未經授權禁止轉載、摘編、複製及建立鏡像,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來源:華輿 撰稿/張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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