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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燁的謀殺案與風起雲湧的四十年

中國第六代導演對表現中國近代社會變遷有著深深的執念,賈樟柯的《山河故人》《江湖兒女》,管虎的《老炮兒》等,他們的成長時期恰逢中國改革開放的重大變革,他們見證了經濟轉軌帶來的撕裂與劇痛。作為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之一,婁燁說他也一直想拍改革開放這四十年的故事,因此就有了《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本片也入圍2019柏林電影節「全景單元」,並將於4月在國內公映。

廣東是改革開放的最前沿,自然也是受經濟大潮衝擊最猛烈的地方,婁燁把背景選在了這裡。廣州摩天大樓的夾縫裡,存在著垃圾成山的城中村和苟且生存的人們。2013年,某城中村因拆遷引發騷亂,當地居民與施工單位持械對峙,防暴警察與政府部門進場調節。騷亂平息,市政建設委員會主任唐奕傑卻從屋頂墜落而死,年輕的警察楊家棟接手案件展開調查。調查中,楊家棟發現唐奕傑的死與當地知名地產商人姜紫成、唐太太林慧,以及姜紫成的台灣合作夥伴連阿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緊接著他就被陷害、停職甚至追殺,這讓他更加相信,同是警察的父親在五年前追查連阿雲失蹤案時遭遇的車禍也並不是一個意外。楊家棟沒有停止追查,而真相也遠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

江邊濃霧,影影綽綽的樹林,一對野合的男女發現一具燒焦的屍體——一切起源皆為慾望。這不是婁燁第一次用黑色情節劇模式,將情感人心放置在犯罪秘密中,但與《浮城謎事》不同的是,《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所涉及的除了婁燁最關心的那些情感慾望掙扎,還有時代的風雲變幻。這是婁燁所有作品中,最有野心的一次。婁燁自己也表示:「有些問題沒辦法在現在解決,只能追溯過去」。

黑色類型只是電影的殼子——儘管這次婁燁在商業性上也做得非常不錯,但無論怎樣具有類型片特點,無論人物如何典型,到了婁燁的鏡頭裡都會成為你我身邊的普通人。從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上市公司老總、握有實權的政府官員、混跡社會風生水起的女老闆,都有著人類最原始的慾望——性和物質。無論做多大的妥協,婁燁都不會放棄他對這種原始慾望的追根溯源,尖銳誠實,卻也悲憫溫暖。

四十年的跨度里,時代符號每每出現,相較以前作品的「糙」,《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看起來「講究」了許多。服飾、妝容、音樂的選取都很精心,這也許是為了商業性的考慮,但這份精緻準確並沒有破壞生活的真實質感。

婁燁將商業與藝術結合得很完美,罪案片的可看性,藝術電影的自我表達都沒有丟失。除了一絲不苟的細節,影片剪輯節奏也很好,但這不是妥協觀眾的那種好萊塢敘事節奏。婁燁標誌性的手持鏡頭,航拍鏡頭和大特寫,傳達著極大的信息量,觀眾想要完全接受這些信息,必須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所以看得頭暈目眩也是有可能的。

影片的信息量究竟有多豐富呢?舉個例子,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風雲校花林慧前一個鏡頭還在自己的生日party上與姜紫成成雙成對,下一個鏡頭就與同是同學的唐奕傑舉行婚禮,在這短短的兩場戲中,僅用其貌不揚的唐奕傑圍繞在光彩矚目的林姜兩人身邊不停穿梭,和姜紫成與林慧恩愛時一句「我會掙很多錢,讓你爸媽接受我」這些片段的呈現,就足以明確表現人物性格、暗示三人複雜關係,以及為接下來的情節和悲劇做好所有鋪墊。而這不過幾分鐘而已。

為了在邏輯上保持嚴謹,婁燁對人物的處理比以往更為妥帖。讓所有人物的行為都有來路和歸處,都能找到成長環境和個人性格所造成的人物行為依據。尤其是飾演林慧的宋佳和飾演唐奕傑的張頌文,完全是教科書級的表演。有人說婁燁的片子里演員只是在狀態中,是導演的工具。但在這部作品中,演員狀態式的表演,明顯是大量角色背景積累後的呈現。婁燁說自己指導演員的方式從來都很自由,「鼓勵他們不同嘗試,鼓勵改台詞,鼓勵現場不同的調度」,甚至有時候不給具體劇情,但正是在極度的自由中,我們還能感受到角色的準確,這才顯出演員的功底。

影片最後,時間倒敘回第一起兇殺案。姜紫成(秦昊)和林慧(宋佳)、唐奕傑(張頌文)的近景鏡頭。秦昊一臉陰狠,嘴角半翹,右眼卻留下一行淚,是的,他的威脅沒了,但在浴血打拚那些年裡生命中的那抹驚艷溫柔也沒了。宋佳驚恐緊張,站在兩個男人中間,眼神卻慢慢現出迷茫,遊離在正常人與精神病患狀態之間,非常神妙。張頌文,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眼中利益的精光,嘴角微妙的控制,讓他一開始在畫面里會被忽視,但如果瞄上一眼就會不寒而慄。這個畫面足夠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學生好好上幾堂課。

兩個小時里,兩樁兇殺案形成完美閉環,這是非常完整成熟的商業電影套路。然而在這之外,婁燁為所有的案情、人物、行為和細節都賦予了雙重動機。情感失衡—分贓不均—衝突失手;童年陰影---殘酷真相---保護所愛,兇案是結果,成因有個體內在差異,也同時是時代浪潮推動下無可避免的人生悲劇。社會巨大變革帶來了財富、機會,以及差距,這谷底浪尖的差距,正是悲劇的源頭。大浪淘沙,也藏污納垢。

影片用字幕給出了人物的最終結局,然後片尾曲王傑的《一場遊戲一場夢》緩緩響起。對這個結尾,觀眾可能會有不同的理解,而婁燁恰恰希望每個觀眾能從人物關係里,找到自己不同的答案。他說電影的背景是中國發生劇烈變化的四十年,「這四十年和所有人都有關係,包括你我,所有經歷過這些時間的人都有記憶。我做不到完全保留這些記憶,只能盡量提供視角,才能讓更多人保留這些珍貴的記憶。」

文 | 幗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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