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生死邊緣的攀爬，讓他成為今年奧斯卡的另一個「最佳男主角」
2017年6月3日，一位叫Alex Honnold的美國年輕人，在紀錄片製作人、無人機和攝像機的見證下，準備攀登美國加州約塞米蒂國家公園的「酋長岩」。
Alex Honnold
這次攀爬之所以特殊，是因為他全身沒有任何安全保護措施，完全依靠自己，還要面對一道高達900米坡度大於90度的光滑岩壁。如果成功，他將成為無保護攀登酋長岩的」世界第一人「。
人們曾給無保護攀登起了一個很浪漫的名字，叫Free Solo，其實這是攀岩界的戲稱。攀爬者像舞者一般在岩壁上攀爬，沒有同伴，遇到危險後也沒有退路，不小心跌落的後果就是死亡，因為跌落時，很多人早已超過了安全高度，幾乎有一半的無保護攀爬者都因事故而喪命。
垂直岩壁上的舞蹈：無保護攀爬
其實Alex本人早在2008年，就攀爬過猶他州的月華拱壁（Moonlight Buttress）5個月之後，他又爬上了約塞米蒂國家公園的半屏岩（Half Dome）。
這次他要嘗試的是難度相當高的酋長岩。
約瑟米蒂國家公園內的酋長岩
酋長岩（El Capitan）是全世界最大的一塊花崗岩山體。跟約瑟米蒂山谷的很多懸崖峭壁一樣，它南面的光滑岩壁被稱作「黎明之壁」，在大概130萬年前受冰川作用切割形成，以陡峭和兇險著稱，特別是西南面和東南面之間的突出部分，是最難攀登的路線之一。
但即便如此，也無法阻擋一批批攀岩愛好者挑戰這塊岩石，1958年，就有團隊嘗試攀登，他們一路上往岩石里插入鋼錐，然後順著向上攀爬，即便如此，一行3人的團隊前後用了將近1年半來做沿路的攀爬準備，實際的攀爬時間也有46天之久。
直到現在，專業人士都需要花上數天時間攀爬，途中還需要在岩壁上搭帳篷或睡袋過夜。
普通攀岩者通常不會一次登頂，
而會分階段攀登，晚上就在岩壁上休息
現在，Alex要挑戰的則是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無保護徒手攀爬，雖然他本人已經是經驗豐富的老司機，但這樣的高度和難度對他來說需要身體上的細緻準備以及長期的心理建設。
每次攀爬，手腳扣住的只是岩石上一個輕微曲折的小點，最小可能只有手指尖大小，而在經過千百萬年風吹日晒的光滑岩石上，尋找這樣的點並非易事，如果手失去抓點，下肢是不可能支撐的，剩下的就是跌落。
Alex一次從9米高的岩石上摔下，腕關節扭傷，但他還是帶著傷，在室內攀岩進行練習，不練習，就意味著放棄。
美國的「80後」
住在房車裡，成天吃素食
1985年Alex出生在加州，小時父母就離異了，和其他普通孩子相比，他的童年生活並不幸福。19歲那年父親去世，不久他從大學輟學，靠著父親留下的保險金生活，沒有固定收入的他，在外撿拾垃圾維持生活。
那段時間，他住在自己的麵包車裡，無處停車，他就把車停在附近超市的停車場。每晚，他只花不到1美元（實際上只有88美分）來買食物填飽肚子。
（攝影：Jimmy Chin）
雖然他是攀岩這項戶外運動的王者，但Alex更像個宅男，他喜歡玩積木和電腦遊戲，性格內向不喜歡交流。在TED演講中，他講起自己的攀爬經歷時如同說順口溜，幾乎都沒有注意到台下觀眾的存在。女友Sonny說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很少表達愛意，就連擁抱這個簡單的動作，Alex說自己也是最近幾年才學會的。小時候，他每年從父母那裡都很少聽到這樣的話。
如果說家人之間有共同話題，可能就是攀岩了。他的母親Dierdre也是一名攀岩愛好者，Alex小時候就和母親一起攀岩，母親在旁邊保護著他，也慢慢建立起了兩人的情感聯繫。
但如今長大了，在每次無保護攀爬時，Alex從來都不會告訴母親和女友，他害怕給自己施加心理負擔，同時也給最愛的人帶去壓力。
和很多母親一樣，Alex的媽媽並不希望兒子去攀岩，但她覺得勸說沒有任何用。「我很感謝他在攀岩之前不告訴我，不然我就會阻止他。」
「這是他最喜歡的東西，我不會讓他放棄」，她說。
（圖片來自CBS」60分鐘「節目截圖）
在外攀岩時，Alex就開著自己的白色麵包車，停在山下路邊，自己一人攀岩。日常做飯、吃飯、睡覺都在車裡。意外的是，他算是半個素食主義者，早在幾年前，他就不吃肉了，對於需要體力的攀爬運動來講，他補充身體所需要的蛋白質，來自於每餐中的雞蛋和平時補充的蛋白粉，剩下的都是蔬菜、豆類罐頭煮成一鍋而已。
他幾乎所有家當都在車裡，每月的花銷不到1000美元。
「早上醒來我可能就在一個和昨晚不同的地方了，然後開車去一處攀爬地，就是這麼自由。」
攀登900米「酋長岩」：
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Alex說自己做夢都能夢到從高處摔下，落地時，自己的身體好像都爆炸了一樣。在這個群體中，隔段時間就能從媒體上看到自己朋友不幸去世的消息。「每個把徒手攀登當做自己一門事業的人，估計都死了。」
紀錄片《Free Solo》中的攀岩場景
要登上這塊巨大的「酋長岩」，Alex首先面臨的是這條叫「搭便車」（Freerider）的攀登路線。一處叫「巨礫坡難點」的地方，他需要作出一個像空中踢腿一樣的動作，才能順利繼續
（圖表來自紐約時報）
對此，他必須得不斷地練習，」在準備工作中，他要進行長時間的指力訓練，單臂或雙臂引體向上訓練。
更重要的是，對攀爬路線進行練習考察的同時，Alex還要在腦中進行細緻的回憶，不能放過每一個動作和支點。他用筆將每個節點和路段的動作都做筆記記下來。一長串的文字，聽起來如同程序員寫出的代碼，只不過這個「代碼」只有他自己能懂。
紀錄片《Free Solo》中的攀岩場景
但在攀爬這條路線之前的練習中，Alex在多處地段都差點出現了失誤，其中的一處攀爬路段上，人只能用四肢借力兩面岩壁撐起軀幹，岩壁如玻璃般光滑，而山間的強風就從腳底下吹過，維持身體平衡之難，讓人難以想像。
身體的強大，還要有精神上的支撐，任何人將自己逼到絕境，想尋找自己的極限，也很容易越線崩潰。「通過不斷的反覆練習動作，來擴展我的舒適區，儘力消除恐懼，直到自己壓根感覺不到恐懼。「Alex需要在攀爬中進行精神上的自我控制，來應對隨時發生的危險。
他的女友Sonny也是一名攀岩者，但這樣的關係給Alex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壓力。在一次無保護攀爬中，到中途他就放棄了，他說自己腦子裡想了太多東西，顧慮了太多，即便Alex在攀爬之前，從來都不會告訴女友具體的攀爬時間。
Alex和女友兩人曾在2017年買了房子，裝修房子、買傢具時Alex一直心不在焉，腦子裡一直還在想攀爬酋長岩的事。在放棄2個月後，2017年春天他又回到了酋長岩。
一天清早，他決定開始攀爬。他的朋友們，還有幾十台攝像機在不同角度觀看他，為了不打擾他，攝像機和攝影師盡量都離的很遠，對講機的聲音都開到最小。岩壁下的朋友都無法直視正在攀登的Alex，因為如同在看一場公開自殺行為，但Alex則出人意料地加快速度，穿過岩石平台上清晨剛剛起床的攀爬者們，穿過岩石裂縫，一路朝上。
在練習揣摩了很多天之後，他終於靠自己練就的」空手道踢腿「動作成功穿過」巨礫坡難點「，面對攝像機喊了一聲「噢耶」，因為剩下的路線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但普通人往上看，依然是更危險的懸崖峭壁。
2017年6月3日，僅用了3小時56分鐘，Alex終於從最低端爬到了酋長岩最頂，他穿了一件紅色T恤、褲子和鞋子，身後背著的鎂粉袋。手上出汗打滑，他就伸到身後的粉袋中擦一點，僅此而已。
登頂後的Alex脫下了鞋子，據說這是他每次登頂後的習慣
他說，從來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堅持下去不是要等待最後出事的那一刻，因為要活下去就得一直往上爬。
」可能有一天我不會繼續攀爬了，
但絕不是因為自己面臨的危險「
全程記錄了整個攀爬過程的紀錄片《Free Solo》獲得了今年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在領獎台上，製片人伊麗莎白和丈夫金國威特意感謝了Alex：」是你教會我們如何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的「。能在幾十台攝像機和工作人員的注目下完成這一攀爬，也是Alex本人的另一項成就。
Alex和女友Sonny（左2和左1）
如今，Alex已經登上各種知名雜誌的封面，他還是North Face的品牌的代言人，網友戲稱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穿North Face的人。他的收入早可以讓他過上優越的生活，但他的生活依然照舊。
攀爬對Alex自己的私人生活幾乎沒有積極的影響，他勇士般的經歷讓很多女生痴迷，但各種不確定和溝通上的缺乏也讓他無法兼顧自己的私人生活。他在簽售會上遇到的一個女孩，也就是現任女友Sonny為了他學會了攀岩，每次都在身邊全力支持他，但被他氣哭的場合也是經常發生。
在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的親密關係中，不少人肯定會質疑繼續下去的必要性，但女友Sonny始終沒有放棄Alex。即便是在攀登酋長岩之前，Alex跟她擁抱做最後告別時說：」你原本可以放棄我的。「但Sonny的回答是：」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Alex和女友大部分的相處時光依然在車裡。在一次採訪中，他曾說：
「相比女朋友，我選擇攀岩」，不過他添了一句，「至少是現在吧」。
編輯：Sebastian
本文參考自國家地理紀錄片《Free Solo》
圖片除註明來源之外
均來自視覺中國及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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