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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極品:《瘞鶴銘》的千年未解之謎

《瘞鶴銘》部分文字拓片

《瘞鶴銘》的懸念

1937年12月8日下午,侵華日軍第13師團天谷、安達兩部隊,用大炮轟開鎮江南門,置古城於水火。與此同時,一艘懸掛太陽旗的快艇隱身在硝煙中,直撲孤懸於長江與京杭運河交匯處的焦山島。別看鬼子數量不多,但他們卻是日本「金百合計劃」專家組成員,受天皇密令,專為掠奪中國文物而來。此行目標是搜尋一塊垂涎已久的書法瑰寶《瘞鶴銘》殘碑。

《瘞鶴銘》五石整拓本,清中期拓。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

日文是在漢字的基礎上創製的,古代日本的書法家無不是靠臨寫中國碑帖成長起來的。如平安時代(794-1192)書界第一高手空海,被譽為日本王羲之;書法家嵯峨天皇承襲的是唐代歐陽詢書體;江戶時代(1603-1867)晩期越後國(今新潟縣)光昭寺法師大愚良寬,正是因為研習推廣《瘞鶴銘》才得以成為書界一代宗師。此時,日本人卻用野蠻對付文明,變窺視為公開搶劫了。可令他們失望的是,即便把收藏殘碑的定慧寺翻了個底朝天,始終一無所獲。其實,早在前一天,定慧寺群僧在雪煩法師的指揮下,把《瘞鶴銘》殘石推倒,埋藏在焦山腳下隱僻之處,方才逃過此劫。

現於焦山瘞鶴銘亭中的五方《瘞鶴銘》原石

「瘞」讀yì,作「埋葬」解,古文中常用,如稱殉葬的金玉器物為「瘞藏(yìcáng)」:美女離世被喻作「瘞玉埋香」等等。用現代語言來解釋,所謂《瘞鶴銘》不過是一篇埋葬家鶴的祭文,但是,這塊立於焦山西麓峭壁上的摩崖石刻,在書法史上卻具有標誌性的意義,它不同凡響的藝術價值、撲朔迷離的「身世」以及跌宕多舛的命運,一直成為歷代方家高堂書齋之議題,升斗小民街頭巷尾之談資。

瘞鶴銘亭

領冠古今之作 引無數名家折腰

據宋代著名書法家黃長睿考證,《瘞鶴銘》鐫刻於南朝梁天監十三年(514)。內容雖不出奇,但書法卻非同一般:落筆超逸,點畫靈動;寬綽舒雋,恬淡沖融;古拙奇峭,飛逸偉雄;超凡脫俗,道骨仙風。前承魏晉,後啟隋唐。既有北朝書法的奇肆縱放,又有南朝書法的圓轉瀟洒;既有隸書的厚重古樸,又有楷書的規矩端莊。源自篆隸,歸於行楷,是楷隸相間的經典之作。古今但凡習字之人無不以此為師,各朝書家多有仿墨傳世。

北宋·米芾 觀《瘞鶴銘》題刻

清六舟僧拓本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歷代名流對《瘞鶴銘》的好評亦不勝枚舉,北宋詩詞兼優的書法家黃庭堅認為:「《瘞鶴銘》,大字之祖也」;「大字無過《瘞鶴銘》」;「其勝乃不可貌」以及「欲學書者當以丹陽《瘞鶴銘》字為則」。南宋書法家曹士冕著《法帖譜系》云:「焦山《瘞鶴銘》筆法之妙,為書家冠冕。」明代學者王世禎評價:「此銘古樸奇峭,雄偉飛揚,固書家之雄。」清著名書法家、文學家、金石學家翁方綱說:「寥寥乎數十字之僅存,而賅兼上下數千年之字學。六朝諸家之神氣,悉舉而淹貫之。」清書學理論家包世臣在《藝舟雙輯》中稱:「南朝遺迹唯《鶴銘》、《石闕》二種,蕭散駿逸,殊途同歸。」清代文學家劉熙載在《藝概》中說:「《瘞鶴銘》剝蝕已甚,然存字雖少,其舉止歷落,氣體宏逸,令人味之不盡。」近代著名政治思想家、學者康有為贊曰:「溯自有唐以降,楷書之傳世者不啻汗牛充棟。但大字之妙莫過於瘞鶴銘。因其魄力雄偉,如龍奔江海,虎震山嶽。」

李瑞清(左)、曾熙(右)臨瘞鶴銘

我撲朔迷離身世 令眾人莫衷一是

既然是名揚天下的書中極品,那出自何人之手當然是後人必須弄清楚的重要議題。可遺憾的是,碑上只留下「華陽真逸撰上皇山樵正書」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款識。因此,眾人只能把與這幾個字有關聯或字形字風相似的知名書家排查一遍,基本鎖定七個人。

第一個焦點人物是東晉王羲之。王羲之,字逸少,號澹齋,官拜會稽內史,領右將軍,人稱「王右軍」、「王會稽」、「書聖」。山東琅邪(今臨沂)人,少從著名女書法家衛夫人衛鑠(王羲之姨媽〕習書,隸、草、正、行各體皆精,但真跡無存,傳世均為臨本。其行書《蘭亭集序》、《快雪時晴帖》、草書《初月帖》、正書《黃庭經》、《樂毅論》最著名。平生愛鶴。當然,與《瘞鶴銘》扯上關係並非僅因這一簡單緣由。黃庭堅在《題瘞鶴銘後》云:「右軍嘗戲為龍爪書,今不復見,余觀《瘞鶴銘》勢若飛動,豈其遺法耶。」認為是右軍龍爪書遺法,非右軍不能為。北宋文學家、史學家歐陽修在其所撰《集古錄》中曾引用唐人孫處元《潤州圖經》的一句:「右《瘞鶴銘》,......按《潤州圖經》以為王義之書,字亦奇特」。北宋詩人蘇舜欽等人亦贊同此說。

梁啟超題《僧鶴洲零拓本瘞鶴銘》

另有人考證,王羲之夫人乃京口(鎮江)人氏,《瘞鶴銘》出自其夫之手亦屬當然。鎮江坊間流傳這樣一個故事:王羲之游焦山時巧遇仙鶴盤旋於天,感嘆良久。主事和尚便贈鶴一對。隔年雙鶴死去,王則寫此銘以祭奠雲。還有人指出,乾隆皇帝下江南時,曾諭示《瘞鶴銘》是王羲之親筆:「要其蒼勁蕭朗,非晉人不能。黃庭堅有『大字無過瘞鶴銘』之句,致不虛也。」著名教育家、書法家李瑞清在《跋自臨瘞鶴銘》中也認為是王羲之所書:「此與《黃庭》同一機杼,《潤州圖經》以為右軍書,非妄語也。近代考據家必以右軍不在江陰,泥矣。」

《瘞鶴銘》並跋 張大千藏本

第二個焦點人物是梁朝陶弘景。

陶弘景,字通明,自號華陽隱居,謚號貞白,丹陽秣陵(今江蘇南京)人,齊梁間道士。善書法,尤精行書。入齊,得齊高帝賞識,20歲引為諸王侍讀,後拜左衛殿中將軍。梁滅齊後,於梁武帝永明十年(492)辭官,隱居道家聖地句曲山(茅山),習「五禽術」,也好養鶴,更為奇巧的是,他晚號華陽真逸,與《瘞鶴銘》「華陽真逸」正合。認為《瘞鶴銘》為梁代陶弘景所書的有宋人黃長睿,依據是陶弘景隸書、行書均佳,當時他已解官歸隱道教聖地鎮江茅山華陽洞,故認為屬於他的墨跡。

楊守敬跋李國松本《瘞鶴銘》上海圖書館藏

清詩人、書法家陳奕禧在《隱綠軒題識》中也認為是陶弘景書:「華陽隱居,陶弘景所自稱也,《瘞鶴銘》所以定為貞白書。晚清詩書畫家何紹基撰《東洲草堂金石跋》時寫道:「自來書律,意合篆分,派兼南北,未有如貞白《瘞鶴銘》者。」包世臣依據《天監井欄》與《瘞鶴銘》筆法結構考證,認為當是陶弘景書:「《天監井欄》在茅山,可辦者尚有數十字,字勢一同《瘞鶴銘》,其字同者,則筆法結法悉同,可證《瘞鶴銘》為隱居書......」剩下的五人為王瓚(焦山有其一詩刻,字畫均與《瘞鶴銘》相似)、顧況、皮日修、顏真卿、上皇山隱士等,但都沒有確證據可考。

命運起伏跌宕 讓古今文人唏噓

《瘞鶴銘》問世初始並不為人所熟知,靜靜地立於焦山西麓。據說第一個記載它的是前面提到過的《潤州圖經》,遺憾的是該書已經失傳。

晚唐大曆年間,《瘞鶴銘〉遭雷擊崩塌,墜江隱跡,在水底一躺就是300年。直至南宋淳熙年間(1174-1189),冬季枯水季節疏浚水道時,石碑露出水面,被時人所關注,撈起後復歸原處,從而引得好事者慕名前來,或觀賞摹拓,或研究推敲。一時間名聞遐邇,引無數文人墨客折腰。怎奈天不遂人願,不過幾十年工夫,該碑由於風化再次墜入江中,此一別又是六七百年。

約唐天寶年間,

《瘞鶴銘》下半部銘石被雷擊中墜入江中。

傳為瘞鶴銘原石崩落遺址及江邊落水處現狀。

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冬,曾任江寧、蘇州知府的陳鵬年謫居鎮江。身為書法家、金石家的他,當然對沉於江底的《瘞鶴銘》倍加關注,於是花巨資僱人打撈。三個月後,於1713年5月17日在焦山下游三里處,撈起《瘞鶴銘》殘石五塊,清理剔垢後得銘文完整字八十一,損缺字十二,計九十三字。殘石經綴合複位,於焦山定慧寺大殿左側建亭儲之,直至抗日戰爭焦山失守前夜,為躲避戰禍再次從人們視線中消失。

《瘞鶴銘》原文

鶴壽不知其紀也,壬辰歲得於華亭,甲年歲化於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寥廓耶?奚奪余仙鶴之遽也。乃裏以玄黃之巾,藏乎茲山之下,仙家無隱晦之志,我等故立石旌事篆銘不朽詞曰:相此胎禽,浮丘之真,山陰降跡,華表留聲。西竹法理,幸丹歲辰。真唯彷彿,事亦微冥。鳴語化解,仙鶴去莘,左取曹國,右割荊門,後盪洪流,前固重局,余欲無言,爾也何明?宜直示之,惟將進寧,爰集真侶,瘞爾作銘。

1962年,在鎮江市人民政府的主持下,五塊《瘞鶴銘》殘碑於闊別25年後重回人間,正式移入定慧寺旁的碑亭內,供人觀瞻。不過,迄今為止,因全碑缺損,《瘞鶴銘》的全文究竟有多少字,仍然無法確定。流傳頗廣的一篇是181字抄本,據說發現於鎮江金山寺唐代無名僧佛經背面,茲抄錄於後,並試以今文簡釋大意。

《瘞鶴銘》釋義

咸和七年(332)得鶴於華亭(松江),兩年後卻歿於朱方(鎮江)。鶴壽理當無期,天年不到,為何突然奪我所愛,不待我翱翔天際?乃以玄黃絲帕包裹,葬於焦山之下。得道仙人,應有生平履歷存世,我等也立碑石並撰此不朽之銘如右:鶴雖凡胎,實為浮丘仙人化身,飛降于山陰,鳴唱於街市。釋道家之義,點撥人生。凡事皆有雙解,真中有假,明裡藏暗。今鶴雖逝去,勢將雲遊,歷盡三川五嶽。一腔思念,藏於心底,不知能否體會?若予直白,絮絮叨叨,唯恐攪了一方清寂。故邀二三摯友,默默葬之,並撰銘以茲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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