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外星人》是這個春節檔最被低估的電影
「毀滅吧，趕緊的，累了。」
——《瘋狂的外星人》
上映24天，《瘋狂的外星人》截止到目前票房超過21億，這個成績放在一年中的任何一個檔期里都將是一部話題之作，但在這個春節檔，因為《流浪地球》，《瘋狂的外星人》呈現出與其品質嚴重不符的評價。
28億保底發行在電影上映的兩百多天前就被擺上牌桌，所有人都盯著那條沒能到達的終點線。從預售冠軍、豆瓣評分7.2，到被《流浪地球》逆襲，豆瓣評分逐日下滑到6.4分。作為「瘋狂」系列三部曲，長達近十年的馬拉松，製作成本超4億的寧浩「最貴作品」，竟是寧浩執導六部影片的最低分。
寧浩在接受澎湃新聞的採訪中表示《瘋狂的外星人》是整個春節檔中花錢最多的電影，也是他本人最喜歡的一部作品，實際上，多位媒體人表示這部電影能代表中國視效的最高水平。
然而觀眾卻覺得這是部笑笑就可以了的電影。
如果沒有《流浪地球》
《流浪地球》目前已突破40億，並且上映延期兩個月至5月6日，很有可能衝擊50億。眾所周知，《流浪地球》改編自劉慈欣的同名短篇小說，電影得到了業內人士以及普通觀眾的讚賞，被認為開啟了中國科幻元年。被大家忽略的是，《瘋狂的外星人》同樣改編自劉慈欣的小說《鄉村教師》，同樣是一部科幻片，並且不論在技術還是敘事上都不比《流浪地球》差。
據每經影視報道，2009年，寧浩找到劉慈欣，想買下小說《鄉村教師》的電影改編權。
接觸之後，劉慈欣信任寧浩，不僅將《鄉村教師》和一些其他小說的電影改編權轉讓給寧浩，還將自己作品版權事務交給寧浩打理。「我那時候看過他的《瘋狂的石頭》。我覺得他是個很有能力的導演，他拍的電影是荒誕的、黑色幽默的，但他的想法不止於此，他對人類社會、歷史現實都有著很深刻的觀察。我們有共鳴，能說到一塊。」劉慈欣近日在接受每經影視記者採訪時回憶道。
《流浪地球》這個IP，寧浩考慮良久，交給了中影集團。「當時中影集團找到我，也有好多別的公司找到我，都想買（《流浪地球》影視改編權）。我覺得還是選擇中影合作，這是一個比較有穩定和有力量的合作方。」寧浩說。
中影集團找到郭帆導演，郭帆又掉過頭來找寧浩「一起弄」。寧浩正在一邊做《瘋狂的外星人》，一邊監製《我不是葯神》，無暇他顧。「後來兩部影片一塊到了東方影都拍攝，郭帆說『你來演兩天吧』，我說演兩天問題不大。」
結果就是那麼戲劇性，兩個同樣改編自劉慈欣小說的電影，郭帆找寧浩借了拍攝道具，找寧浩客串，兩部影片在同一個檔期相遇。《流浪地球》火到出人意料。
「而且他們火成這樣了，我的心情就是，下次他要好好請我吃個飯。」寧浩哈哈大笑，「而且我演的也都被剪了，所以還得請我吃飯，欠我兩頓了。」
寧浩與郭帆相熟要從2013年說起，那年，美國電影協會與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聯合發起「中美電影人才交流計劃」活動，每年選派5位最具潛力的青年導演，赴好萊塢進行業務培訓交流，自啟動以來，已累計有60位導演赴美交流，寧浩是參加「中美電影人才交流計劃」第二期的的青年導演之一，與他同去的還有郭帆、肖央、陳思誠、路陽，郭帆多次在接受採訪中提到這次學習交流之旅是《流浪地球》誕生的契機，相信於寧浩來說也一樣，因為回來之後這幫青年導演都在思考如何提高中國電影的工業化進程。
於是，《流浪地球》開啟了中國的科幻元年。但「外星人」的工業難度絕不亞於「地球」，投資也不比「地球」小。查詢《瘋狂的外星人》主出品方歡喜傳媒公告可知，《瘋狂的外星人》製作成本不低於4億元，宣發成本不低於2個億，並引入票房28億的天價保底發行。
可以說，如果沒有《流浪地球》，那麼可能大家會說開啟中國科幻元年的是《瘋狂的外星人》。
只是，《瘋狂的外星人》表達太過作者化，這可能註定這會是一部頗具爭議的電影。
「好萊塢拍不出《瘋狂的外星人》」
2018 年的V峰會電影分論壇上，當時寧浩作為嘉賓就談到「內容為王」，提及新技術為電影的服務，他說：「以《瘋狂的外星人》為例，我們用有限的經驗與財力，挑戰世界頂級難度的特效製作。更重要的是通過新技術，我們依然去展現本土內容，我們依然以小人物視角，去呈現本土化烙印，我相信《瘋狂的外星人》是這種自信的起點。或許有人會問什麼才是中國本土科幻？在這裡我保證，好萊塢沒有人拍得出《瘋狂的外星人》。」
據片方曝光的幕後特輯，該片啟用了四家國際頂尖視效團隊，完成了939顆特效鏡頭的超重特效任務。影片中深受觀眾們喜愛的外星人，其實是由徐崢面部捕捉外星人表情，加上鄧飛捕捉外星人的肢體動作，在導演寧浩悉心的執導，以及豐富多種的表演參考下，通過國際頂尖視效團隊的協力合作，才「誕生」出了影片中歡樂逗趣、憨態可掬的「瘋狂的外星人」。
徐崢透露：「這次捕捉外星人表情，把自己各種表情、所有情緒全都都抓取了一遍，甚至用到很多平時做不到的表情，但總體來說這個外星人還是很有寧浩電影風格的。」
《瘋狂的外星人》不僅邀請到曾與羅伯·科恩、伍迪·艾倫等好萊塢導演合作的國際知名視覺特效總監Joel Hynek，以及TAU FILMS（《少年派的奇幻漂流》）、TIPPETT工作室（《侏羅紀公園》）、BUF（《銀翼殺手2049》）及OBLIQUEFX（《降臨》）四家頂尖的特效公司聯合打造影片的視效製作，同時運用了頂級的「動作捕捉」技術，為影片製作出939顆特效鏡頭，從前期概念設計、外星人性格探討、表情動畫技術研發和生物鏡頭現場高難度拍攝方案，從17年11月開始一直持續到後期，純後期鏡頭製作長達一年，其中難度較大的生物特效鏡頭就有500顆。
據參與電影后期特效製作的工作人員透露，影片中的外星人生物特效分為穿宇航服與不穿宇航服的外星人，猴子分為有毛猴子和刮毛猴子。「其中最難的部分是外星人附體猴子之後的戲份，不僅是表演上難，還需要和很多實拍場景的互動，需要與上百位動畫師溝通，製作完成一名演員的表演，其難度可想而知。」並坦言：「電影走寫實路線，所以很多特效完成後觀眾不易察覺，但最好的特效就是應該隱身為故事服務的。好萊塢電影《猩球崛起》與《霍比特人》也都是運用了此項技術，從而完成影片中生物特效的製作。」
寧浩導演首次執導大量特效製作的科幻影片，就挑戰了在特效領域中屬於「A+級」最高難度級別的生物特效技術，坦言壓力不小：「電影到最後，我想呈現『猴子』變成潑婦的狀態，那種歇斯底里的感覺。但是這對於不了解中國文化的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很多時候，一個鏡頭的表達都要來回溝通三四十遍，一開始郵件電話，後來我直接飛過去現場演給他們看。這個電影工業就是這樣，你一方面去適應它，一方面去影響它。」
錯估了春節檔
劉慈欣很喜歡《瘋狂的外星人》。「有強烈的寧浩風格，在科幻方面做得也很好。」但在春節檔這個全民消費的市集里，《瘋狂的外星人》在商業與口碑上有些尷尬。
「以前沒參與過春節檔，今年參與完以後，我大概明白這個事了。」寧浩坦言，「這是一個全國人民都停下來都會去看電影的時候，你要面對蘿蔔白菜各有所愛的觀眾。這時越有風格越有作者性，門檻會越高。」
上映頭兩天，市場反響迅速「變臉」。寧浩追問編劇孫小杭：「到底是哪出了問題？」孫小杭去四線城市電影院看了一場，置身「拖家帶口」的春節檔觀眾中，孫小杭立刻明白了。「我明明確確在電影院里感受到，確實有很多觀眾根本進入不了這個故事。」孫小杭告訴寧浩，「我們的故事出了技術故障，那裡面的東西太硬核了，好像誰都在挖苦，誰都在嘲笑。」
「其實如果當初大家沒那麼疲憊，老寧這一次是有可能一戰封神的。」孫小杭認為，「《瘋狂的外星人》對於真實的追求是有力的。」
失誤的來源，孫小杭覺得就是太累了，就像跑馬拉松跑到後半程，這種馬拉松有多累，只有一起跑過的人才明白。反反覆復，反反覆復，五六年里，光是故事就推倒重來太多次。有段時間，孫小杭聽到外星人三字就想吐。
最初的起心動念，讓所有人都興奮——把外星人這個美國人製造出的文化概念放到中國的語境里，還讓它喝醉了。孫小杭說：「按初心打出去，一年寫完，馬上拍，兩三年做出來，可能比現在好很多。」但寧浩不滿足於按照常理去撓觀眾的痒痒肉，他一定要挑戰大家沒見過的難度。
用徐崢的話來說，寧浩就是「有困難突破困難，沒有困難製造困難再突破困難」。中間有七八個月，孫小杭走了，不幹了。「因為再干我得死。」
直到拍了三分之一，這種大改還在繼續。《瘋狂的外星人》原先也是有父子感情線。開機後，寧浩把孫小杭叫到片場，現場改劇本，他想要硬核到底，把感情線咔掉。沈騰一聽，脫口而出：「完了，票房少好幾個億。」演黃渤兒子的小演員都準備成名了，被告知回家的那一天，小孩哇一下就哭了。
孫小杭覺得，電影里最好的一句台詞，就是沈騰說的，「毀滅吧，趕緊的，累了」。「真的累了，老寧很累，我們也很累，我相信觀眾看到那兒也有些累了，那個節奏就是噹噹噹噹。」
中國電影已進入下一個時代
近年來，中國電影躍居成為世界第二大電影市場，在票房飛漲的同時，電影市場也發生巨大的變化。
2006年，《瘋狂的石頭》讓寧浩一戰成名。到現在，還是有很多人認為這是中國內地最好的小成本電影，沒有之一。
2009年《瘋狂的賽車》，寧浩成為繼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之後跨入「億元俱樂部」的導演；2013年，由其執導的劇情電影《無人區》上映 ，該片入圍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2014年上映的《心花路放》，是當年國產電影票房冠軍，在全年總票房中排名第二僅次於《變形金剛》；2018年，寧浩監製的劇情電影《我不是葯神》上映，成為了暑期檔的爆款電影，獲得超過30億的票房。圈子裡，寧浩出手，幾乎沒有失手。
算下來，《瘋狂的外星人》在商業上依然沒有讓壞猴子和歡喜傳媒失手，但保底發行方就不一定了。頂著那個「從未失手」太累了。
寧浩讓電影市場看到了以小搏大的巨大利潤空間。但現在的中國電影市場是不是還渴望這些？
「確實中國電影從一個非常混沌的狀態，走向清晰，我們這些人在之前的混沌中是非主流偽裝成主流，現在真主流、正規部隊來了，一切都眾神歸位了。在美國電影市場上，已經是個很清晰的格局，昆汀·塔倫蒂諾只能賣這麼多年，昆汀賣不過斯皮爾伯格是很正常。」孫小杭說。
「中國過去四十年的發展，是我們用了四十年時間，幹了西方三百年的事。所以存在各種各樣的衝突，新的舊的，農業的城市的，中國的西方的，各自維度的湊在一塊，產生了荒誕性。」寧浩表示，他的「瘋狂的」系列，想說的就是這種荒誕性。「但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城鄉結合部消失的時候，荒誕性就消失了，因為開始建構，建構一個統一的城市文明。中國已經進入到下一個時代，荒誕性的部分沒那麼突出了。我已經把想說的說完，瘋狂的系列結束了。」寧浩平靜地講道。
這可能也是這個春節檔爆款是《流浪地球》的原因。
綜合自每經影視；澎湃新聞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