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有圖就一定有真相嗎？
對於當下生活在大都市的藝術愛好者們來說，看展、拍照、修圖、並將照片po上各個社交平台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操作流程了，相機以及手機拍照功能的大面積普及，給予每個人成為「紀實攝影師」的機會。
攝影，已經日漸從一個捕捉特殊回憶的工具延展成了一種探索世界的方式，人們通過鏡頭體驗生活，並通過在網路上分享相片，塑造著一種精細的存在於他人視野中的生活。
這一席捲全球的「拍照文化」引起了一位英國新銳藝術家保羅·施耐德（Paul Schneider）的關注，他展開了一場關於「無圖無真相」的視覺實驗。
KAFxRA「藝術家駐留交換項目「藝術家保羅·施耐德（Paul Schneider）瀋陽K11購物藝術中心臨時chi K11藝術空間個展「Rule 32」展覽現場
「Rule 32」，不僅是藝術家此次展覽的名字，亦是網路社區 4chan 的第 32 條使用規則，「Pics or It Didn』t Happen」，沒有圖片就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施耐德正是從這句簡單的、僅僅屬於當下的話語為靈感，開啟了自己的藝術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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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小小的展廳中布滿由貼紙拼接而成的大小各異的相機圖像，並在「相機」的側面掛上小豬佩奇、粉紅豹、胡蘿蔔等頗具中國特色的卡通配飾輔以點綴，運用極簡化和重複的藝術創作原則，營造出一個「人們置身其中就彷彿被無數相機包圍」的空間。
KAFxRA「藝術家駐留交換項目「藝術家保羅·施耐德（Paul Schneider）瀋陽K11購物藝術中心臨時chi K11藝術空間個展「Rule 32」展覽現場
施耐德表示，這些相機圖像其實都來源於他經常使用的一個圖像庫。「過去，人們在學校里製作幻燈片輔助講演時，經常會用類似的圖像加以點綴，這一系列圖像都來源於一個微軟在九十年代發表的名為 Webdings 的字體庫。那時候，電腦的容量很小，所以把圖像放進字體庫不失為一個簡便的方法，相應的，這些圖像和符號的尺寸也都很小，後來我將它們放大，雖然在放大的過程中，圖像的紕漏全都體現出來，但我非常青睞它們的簡潔性。」
簡潔性在施耐德的藝術創作中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元素，在這位生於1987年的年輕藝術家眼中，這些簡單易用的符號正在成為一種通行的「世界語言」：「無論哪個國家的人都可以讀懂這些符號，我在創作中為這些符號賦予新的形式。」
保羅·施耐德（Paul Schneider）在「Rule 32」展覽現場的駐留空間
「符號」看起來簡單，但它們背後的創作過程和施耐德想要表達的理念卻並不簡單，「有人可能認為這些不過是牆面上的貼紙罷了，但我其實不在乎這些人的想法，我想要創作人們能夠在不同層面上與之產生關聯的作品。」
施耐德在採訪中多次提到他在東西方社會觀察到的同一個趨勢：「我發現人們前去欣賞藝術的時候，並不是真的在欣賞藝術本身，他們總是不斷地拍照，但無論是自拍還是他拍，都只是將藝術作品和展覽當成某種能體現自己品味的布景罷了，他們只是想讓自己在照片里顯得很酷。」
藝術家保羅·施耐德（Paul Schneider）和其助手在瀋陽chi K11藝術空間布展
因此，他決定「反其道而行之」，讓觀眾從觀看、拍攝者的角色變成被觀看和「被拍攝」的對象，讓他們成為「藝術品」本身。相機貼紙的尺寸也是有講究的，那些小型的「相機」大體還是可愛的，而大型的、具有壓倒性尺寸的「相機」則會給人一種輕微的「壓迫感」，人們在仰視這些「大相機」的過程中，與之形成一種微妙的權力關係。
至於小豬佩奇等可視為某種象徵符號的流行玩偶，則是藝術家在瀋陽駐留期間對在地文化考察的結果。「在英國，《粉紅豹》是我父母那個年代的動畫，大概在1970年代便結束了，我很驚訝這裡的人們仍然非常喜歡粉紅豹。」
KAFxRA「藝術家駐留交換項目「藝術家保羅·施耐德（Paul Schneider）瀋陽K11購物藝術中心臨時chi K11藝術空間個展「Rule 32」展覽現場
但即便是在這樣一個滿是「相機」的封閉空間內的展覽中，施耐德有些無奈地發現，觀眾們仍會情不自禁地拍照，這似乎構成了一種矛盾的循環：展覽空間內的相機以不同角度和方向包圍著他們，他們以拍照的方式作出回應。「這像是在與觀眾們進行一場具有迭代效應的對話。」藝術家期望的是，這種看似無限的循環能夠打破人們那種慣常的思維模式，以激發他們的自省力，重新面對世界的悖論和真實。
英國《衛報》此前在一篇討論自拍的文章中引用過美國作家 John Paul Titlow 的觀點：「喜歡自拍的人通常希望從這樣的行為中獲得一種認同感。」而這種對於存在和認同感的討論，正是施耐德希望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呈現的。
保羅·施耐德（Paul Schneider）駐留期間的工作室
他在學生時代曾深受居伊?德波《景觀社會》和蘇珊?桑塔格《論攝影》等著作的影響，常常思考和世界、社會、藝術產生聯繫或脫離關係的問題。事實上，他也是個始終和互聯網世界保持距離的年輕人，他聲稱自己並不屬於數字時代，從不使用 Facebook，在自己公寓內生活的七年時間裡都沒有互聯網，兩年前才買了第一台筆記本電腦，而被世界各地攝影愛好者們廣為使用的 Instagram，在他那裡也僅僅被充當「網上速寫本」一樣的用途，「我把手機上拍攝的照片以這樣的方式保存下來，僅此而已。」
用照片記錄生活似乎很好地總結了大多數人在當下和世界發生關聯的方式，但正如施耐德本次展覽中的那個矛盾循環一樣，藝術作品本身並不負責提供答案，它只要呈現問題就好了，「問題會將我們帶向別處，進行深入探索」，他說自己的創作總在不斷提出新的問題，而上一次出現的問題都將持續在下一次展覽中發酵、發展，讓我們期待這位新銳藝術家未來更多的探索。
撰文：ho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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