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假緣」與「爺爺炒的茶」
張靜雯
講個瘋狂的小事。星巴克推出了一款限量版玻璃杯，發售前夜，線下門店外就出現了排隊的顧客，等門店一開，顧客搶到急赤白臉，動手的也有。你能想像嗎？為了一隻玻璃杯，多家門店同時演起了打戲。
這是一隻雙層玻璃杯，粉色，櫻花花紋，內層玻璃做成了貓爪的形狀，直奔少女心而去，難怪這麼搶手。但正價199元的杯子在某寶價格被炒到四位數，還是有點魔幻。可誰叫它又可愛又難求呢？距離產生美，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簡單的消費心理學而已。
瘋狂是瘋狂了點，打架太不對了，但限量發售充其量是飢餓營銷，危害有限。
要知道，靠挑逗人心掙錢的，除了沒犯法的生意人，更有如假包換的騙子。
有沒有想起微信里「賣茶葉的姑娘」？莫名其妙地加你的「女網友」，然後見天找你純聊天，長達數十天、數月的閑扯之後，才進入正題，「爺爺家的茶園」，或者外公家的，這不重要。過些天，爺爺炒的茶就會滯銷，姑娘可憐楚楚地引誘你為不存在的茶葉掏腰包。「女網友」本身可能也是不存在的，要是能順著WIFI信號尋過去，很可能發現一個甚至是一群糙爺兒們。
爺爺炒的茶，有一種味道叫作假。
警方公布過不同版本的詐騙「劇本」，還拍過相當不俗的宣傳教育片，所有的版本里，騙子都表達出似是而非的小情愫，卻又若即若離，糊裡糊塗轉賬的受害者，仿若「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其實細想起來，作祟的可能也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而已。
杭州的小吳，不是修眉毛被坑的那個，一個多月前也被「緣分」套路了。牽線的紅娘是知名相親網站世紀佳緣，小吳先生交了萬元會費，享受VIP服務，推薦的姑娘很「高端」，「北大畢業生」「上市公司董事長之女」。如此「金貴」，卻沒認識幾天就動輒要錢要禮物，讓小吳倍感困惑。
曝光小吳經歷的是浙江當地一個特火的社會新聞欄目，這檔節目特別有娛樂精神，擅長把普通的新聞主角拍出草根網紅的效果。講述小吳經歷的時候，鏡頭老強調人家早早後移的髮際線，還把他和姑娘剛認識沒幾天就表白親吻的照片放了好多遍。一個憨傻的小夥子的形象就這麼躍然屏幕之上。
但「憨傻」的小夥子，最終靠自己摸清了姑娘的底細，都是假的，而且假得挺離譜。不得不說，小吳的調查天賦是世紀佳緣逼出來的。節目播出之後，世紀佳緣官方很快信誓旦旦澄清，說女方的信息真實，這條聲明至今還掛在官方微博上呢。誰想得到呢，小吳去姑娘工作的學校問了問，就打了世紀佳緣的臉。福爾摩斯也太好當了。
折騰了一個月，世紀佳緣在本周初道歉了，解決方案是起訴作假的姑娘，對小吳三倍退費賠償，如果願意的話，還可以繼續免費給小吳介紹對象。誠意看起來倒是有，不過小吳要是還願意在世紀佳緣找女朋友，算我輸。
都還記得被前妻逼得跳樓自殺的程序員蘇享茂吧。那是世紀佳緣上一次上熱搜。蘇享茂和前妻翟欣欣都是世紀佳緣的VIP會員。當時，世紀佳緣CEO吳琳光的反思是「人心複雜」，「一直以為只要科技和服務到位，資料真實可靠就行」。這話即便放在當時，也有避重就輕的嫌疑。畢竟，在世紀佳緣提供的資料里，「高端客戶」翟欣欣的婚史可掩藏得好好的。
翟欣欣的婚史問題或許並不影響悲劇的走向，但相親平台的系統性漏洞卻暴露無遺。到了小吳這裡，「紅娘」不但審核資料時草率，被質疑之後的調查要麼敷衍，要麼無力，這服務，別說「高端」了，離「到位」都遠了去了。
婚戀平台很受資本市場青睞，需求大，變現潛力也大。去年7月，世紀佳緣宣布註冊用戶突破兩億。龐大的數據規模，支撐著生意興隆，卻沒有得到有力的規範和約束。比如有程序員「不小心」發現，婚戀平台用戶數據的重複率不是一般的高。還有個外科醫生髮現，自己的照片被人放到世紀佳緣上徵婚，還通過了手機認證。姻緣一線牽，線的那頭究竟連著啥，還真是不可言說。
老實講，小吳遇到的姑娘，「騙術」並不高明。高階的騙婚案例里，騙子可不會一上來就這麼直白。那些欲擒故縱、製造好感的手段，可不比「茶葉姑娘」花樣少。如果審核層層失守，遊刃有餘的騙子也完全混得進VIP會員里，這麼一來，「高端服務」可能不比「爺爺炒的茶」可信多少。兜兜轉轉，都是「假緣」。
CEO有一點說得倒沒錯，人心確實複雜。複雜的人心拿著劇本隨機地廣撒網尋找獵物，和複雜的人心躲在平台背書後面狩獵，殺傷力截然不同。公關說辭再漂亮，也推脫不了基本的企業責任。
最後說句題外話，新聞節目用滑稽的手法表現當事人，不夠專業也不夠嚴肅，觀眾看著樂和，對當事人卻有失尊重。人家已經夠倒霉了，就不能正經說事兒么。說起來，社會新聞里那些倒霉的主角，往往都是老實人。他們容易被套路蒙蔽，對複雜的人心更是缺乏判斷力。
一個欺負老實人的世界，能好到哪裡去呢？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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